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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老攻的悬赏 剑止 33759 字 2024-06-16

很可惜,也很奇怪,他为什么没能从伤害萧始的过程中得到报复的快感呢?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江倦越是想让自己的脉搏平复,那波动就越是剧烈,像是那不安分的源头想要挣脱出这具所做之事皆违心的躯壳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萧始依旧炙热的手覆上他的胸口,轻声道:“好了,别气了,跟我置气把身子弄坏了都不值当,起来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他的殷勤让江倦感到不适应,从前只会粗暴待他,全不顾念他死活的人,如今却小心翼翼侍弄着他,生怕他受风着凉,或是哪里不舒服不称心,每擦一寸,就问一句“疼不疼?冷不冷?”。

江倦觉着这要不是梦,就一定是自己疯了。

他被浴巾裹成一团塞进被子的时候实在不想让萧始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十分拙劣地支走了那人:“脏死了,你也去洗。”

萧始还懵着,“啊?我刚刚不是跟你一起洗的么?”

“别废话,不洗干净就别上来,滚。”

萧始不明所以,为了争取个在床上睡的资格只能又去冲了个澡,而江倦却很没面子地逃进了睡梦里,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回避着最让他难堪的现实。

意识仅存的最后几秒,他听到了浴室里哗啦作响的水声,不禁质问自己:你真的是想赶走他吗?

离开萧始的方式无数,甚至他可以做个薄情的渣男,睡完了就把人赶出门去,可他偏偏还想让那人留在身边,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看不透自己。

他只能给自己找一个尴尬的借口,一个无法让任何人信服,却能暂时催眠自己的借口——凛冬寒夜实在太冷了,有个人暖乎乎睡在身边,比孤枕难眠要好上许多。

骨子里的寒是捂不热的,但发肤的暖能短暂缓解彻骨的痛。

闭眼前那一瞬,他看到了罅隙中的漫天飞雪。

就这样一梦到雪停也好……他想。

萧始悄无声息上床的时候,江倦已经睡熟了。

长期的伤病使得他早就没了当初可以保持浅眠,随时应对意外的精力,不过这对萧始来说也是件好事,至少江倦肯毫不设防地面对他,证明那人心里对自己还是信任的,对他们过去的十年来说也是一大进展了。

熟睡中的江倦依旧皱着眉头,似乎永远也走不出那无止境的噩梦,每当闭上眼就又回到了那吃人的血海,无数亡魂从深渊中向他伸出化为白骨的手,将他拖入漩涡,无力挣扎的他只能随波逐流,任凭狂潮撕裂他的身体,使他日复一日在消亡中重生,又在新生中走向灭亡。

可他没想到,遍布黑暗与血色,充斥嚎哭与哀鸣的梦魇竟然也能有被照亮的一天,那光线灼热刺目,让他无法直视,也不敢相信。

萧始小心托起江倦微微发烫的身子,让他枕着自己的臂弯,卧在自己的怀里,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摇篮里的孩子一样。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听话的样子了,平时抱都不让抱,还是睡着了乖。”他俯首一吻江倦紧蹙的眉间,贴着那人的额头,抱了他很久很久。

久到他回想起自己上一次这样抱他时的心境,或许比不得那人在他怀里血流不止,命悬一线时的焦急,但怕他离开的恐惧却从未改变。

他艰涩地喃喃自语:“倦,如果有一天你还是决定放弃这世界,可不可以停下来,给我一次追回你的机会,一步也行,让我能在最后一刻再拥抱你一次……”

万籁俱寂的雪夜,黑暗中相依偎着一双人影。

梦中人不知怎么,忽然抽动手指,发出一声轻细的嘤咛,死守半宿却毫无睡意的萧始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出声。

他害怕自己的声音出现在江倦梦里,会给那人带来一场噩梦。

难得安生下来,萧始拿出手机,镜头正对瑟缩在他怀里的人,将江倦至今最依赖他的一刻,留在了这永恒的影像里。

真希望他们的未来能比这留在时间里的温柔一刹更加长久。

江倦哼哼唧唧好一会儿,萧始以为他要醒了,忙拍了他几下,没想到那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细听居然是:“萧始……”

“嗯,在呢。”

“萧始……别用你的臭手碰我的弓……”

居然在说梦话?

起先萧始还不相信,当是江倦又闹他,听了一会儿才觉着确实是梦话。

“萧始……”

“嗯,在呢。”

“没戴护指,磨的指心疼……”

“疼了?我给你揉揉,哪根手指疼?”

“疼……都疼,哪儿都疼……”

梦话还能搭上,萧始逗得直笑,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亲了亲他的鼻尖,“都疼的话可揉不过来,那我抱抱你行不行?”

江倦哼哼两声,不说话了,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接着睡了。

萧始还是睡不着,就这么一直抱着他,没一会儿他又缩腿蜷了起来,整个人窝在萧始怀里,迷迷糊糊又叫了他一声:“萧始……”

“嗯,在呢。”

“冷……”

“抱着你呢,还冷?”

“不够,再抱紧点,我好冷……”江倦紧闭着眼,吭哧几声,泪就落了下来,“萧始,妈走了,哥也走了,我好冷……”

萧始捧着他的脸,吻去了他脸上的泪痕,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作为安慰,“我还在呢,你还有我。”

“萧始……萧始……”他一声声唤着。

“嗯,我在呢。”

梦里,江倦回到了他与萧始初见的那一天,这是他清醒时曾无数次自问的场景,若真有机会回到从前,他会如何制止未来将会发生的悲剧?

一直以来,他认为只要驱赶萧始,让他远离江住,就能避免一切他所恐惧的结果。

可当亲身回到那一刻,他潜藏心底的本愿替他做出了最真实的选择。

他向那眸中已然映有另一人身影的萧始伸出手,对他说……

对他说……

“萧始,你别走!”

萧始被突然惊叫的江倦吓了一跳,下意识把他按在怀里,怕他激动过头又犯了旧疾。

可是这一回,江倦没有挺身坐起将头狠狠撞向墙壁,而是依旧在梦魇中哭求:“萧始,别走,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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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萧始瞪大了眼,震撼之下,将那人颤抖的身体缓缓揉入胸怀。

他拉着江倦的手,十指相扣,把那人的手背贴在颊边,疼惜地蹭着。

“不走,我在呢,哪儿也不去,就赖在你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访谈

本台记者姜惩:“请问你们二位觉得当时阿倦睡着了吗?”

萧始:“没睡着。”

江倦:“……”

萧始:(点头,改口)“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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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针孔

江倦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意外的是昨天折腾到那么晚,一觉醒来除了因为趴太久觉着胸口发闷以外居然没什么不适,还以为至少得像被水泥罐车碾了三五遍一样才对得起床伴是萧始这件事,不过事实却是这非但没给他造成什么负担,反而还有种憋了许久的火终于泄了的舒畅感。

偶尔养上这么一回也不错,都说纵/欲伤身,以前伤的多了,弄坏了底子,如今隔三差五怡个小情也不错,男人嘛,都有那档子需求,也不丢人。他想。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江倦光脚下床拉开了窗帘,满地雪色映着阳光照进落地窗,晃得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这恍惚的不真实感也让他有些怀疑昨晚到底是真的跟萧始睡了,还是单纯只是做了场春/梦,毕竟那人给他留下的回忆简单概括起来就是疼痛和惩戒,温情这种遥不可及的经历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姜惩今晚女装做1。

他扶着玻璃窗,把脸贴了上去,隔着冰雪的凉意让他昏沉的头清醒了些,他还是不太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虽然萧始一直是他春/梦里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男主角,但受过去经历的影响,他的想象力还没丰富到能脑补出萧始对他柔情似水,一下撞狠了都怕弄疼他,慌张询问要不要缓一会儿的画面。

但要是说萧始真的转性了,他还是宁可相信那是自己胡思乱想做的怪梦,否则雷劈萧始的时候容易波及到他。

在他发愣的时候,卧室外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随即碎步哒哒走近,门把手一转,从外面伸进来个毛茸茸的脑袋,江倦一看就笑了,“哮天,过来。”

德牧叫了一声,撒着欢儿跑了过去。江倦蹲下身去抱它,差点被扑上来的大狗撞个趔趄。

“你什么时候学会自己开门了,就算是警犬也学的太快了吧。嘶……轻点轻点,我可遭不住你这么个大块头,对我温柔一点。”他推开了哮天一个劲儿来舔他的脑袋。

萧始跟着凑过来,不要脸地说道:“你昨晚在我床上的台词不能睡一宿就给狗了啊,来,前妻,香一个,来嘛,香一个嘛……倦!你怎么又下地不穿鞋,今儿个我非得治治你这毛病!”

萧始不知羞耻地过来讨赏,江倦其实还有些怕他,下意识后退,整个后背都贴上了冰凉的落地窗,萧始干脆勾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扔上了床。

江倦眼前一昏,就觉着自己被摔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紧接着那人就压住了他,而且并不满意这个形似后/入的体/位,又扳着他的肩把他翻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将自己搂进怀里的姿势让江倦想起了昨夜胸膛相抵的炙热感,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想把他踢开。

萧始捧着他的后颈,使得他非自愿地仰起头来,贴在自己肩头,近乎虔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却又有些强硬地在他右侧锁骨上印下了一个齿痕。

“你在干什么,别……”

“我就要。”

他咬的有些疼,江倦皱着眉头缓了一会儿,“真是属狗的……”

“你不懂,我这是宣示主权,身上有我的痕迹,别人就别想碰你。”

江倦稍一低头就能看见睡衣里透出来的红痕,不禁冷笑,“就跟狗撒尿划地盘一个道理?……你脱裤子做什么!别闹了,快穿上!”

这一早上江倦都在跟萧始闹不痛快,粥不吃热的,水不喝凉的,外套不穿带毛领的那件,出门不坐轮椅,下楼不走电梯,车上空调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还宁死不肯坐他的副驾驶。

萧始伺候他也伺候得乐呵,跟他这么闹脾气总比天天拉着张脸要好,于是就有了再一次迟到的江副支队长拖着舔狗法医拉仇恨的一幕。

两人还没到办公室,离老远就听见江倦说什么:“……又不是你拿皮带抽我的时候了?”

萧始语出惊人:“前妻,那床上的事怎么能叫暴力呢,那是情趣啊!再说我现在不是也改了嘛,让我留下照顾你有什么不好的?”

“别照顾了,你还是去照照镜子吧,看你一眼我都要多做三天噩梦,不让宋玉祗替我上武当山请把桃木剑都觉着对不起自己。”

江倦一推门,一群贴在门上等着听八卦的小刑警和他来了个脸对脸,个个给他赔着灿烂的笑脸。

“……算了,昨天的调查和审讯有什么结果吗?各部门汇报一下工作。”

裹着军大衣在值班室里睡了一宿,顶着一脑袋乱发的狄箴打着哈欠换上了自己的外套,眼角还挂着两滴眼泪,“等周哥来了开个会吧,情况有点儿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等着众人到场的时候,支队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怕触了江倦的霉头,只有写报告写得无聊的萧始时不时叫他一声:“前妻。”

“……”江倦懒得搭他的话。

“前妻,你怎么不理我啊,是觉着害羞吗?倒也不必呀,咱们这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像刚新婚的小娘似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娇里娇气的样子,真可爱。”

白饺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对上江副那足能杀人的眼神后立刻收敛了笑容。

江倦竭力说服自己不要跟这个讨人嫌的狗东西一般见识,用了毕生的教养才没让自己破口大骂,只埋头去看那通篇一个字都读不进的笔录。

这时候萧始又叫了起来:“前妻,前妻啊,前妻你理理我。”

“……”

“前妻……”

“你到底要做什么!再叨叨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萧始一脸委屈,“我就是想问个问题,怎么刚睡完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你这个负心汉,渣男!”

要说萧始这不要脸的功力,江倦绝对甘拜下风,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被睡的人是他,果然几个小警察已经开始对着他窃窃私语了。

他揉了揉疼痛不已的眉心,已经丧失了挣扎的欲/望,“……你问。”

“嗯?那我可就问了,前妻,你说你在床上怎么不爱叫呢,做这么舒服的事连点儿反应都没有,让我好有挫败感啊。”

江倦的眉角微微抽搐两下,手里的铅笔啪的一声断了。

对此毫无察觉的萧始还在大放厥词,“姜惩说过,能获得快乐的不止用钱,还有用力,虽然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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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钱,不过我觉着昨天的力还是到位了的……”

姜惩和周悬刚出了电梯,就见一个人影从办公室里飞了出来,跑过去一看,就见萧始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哼唧,两人凑过去看热闹,姜惩还笑话他:“哎哟,这不是萧法师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真是天儿冷了人凉的也快,等下是去吃饭还是吃席啊?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漏了几滴?”

萧始恨得直咬牙,“姓姜的,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

周悬倒是没损他,只是当着众位同事的面踹了他几记黑脚,听他嚎了两声,冷笑道:“你还好意思叫唤,昨天是谁让你拉电闸的?你以为黢黑一片就没人知道他在审讯室里干什么了是吧?表面上是在帮他,其实却是害了他,下次再有一回,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家生孩子去!”

萧始怔了怔,“还有这种好事?”

江倦咬牙冲出来,一脚飞起来直奔他下盘,这一脚下去可是彻底断了他未来的幸福,姜惩吓得赶紧从身后抱住了他,“阿倦!阿倦冷静!别动手也别动脚,饶他一命,等下我帮你剁了他,你别动气,消消火!”

他把江倦抱得双脚都离了地,直接塞进了一边的空会议室,把人往墙上一按,劝道:“祖宗,不管你们昨晚上发生了啥,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放他多活几个小时行不行?让他先把案子的细节吐出来,对我们大家都好。”

江倦气得脸都白了,“你根本不懂,他贴脸输出,我睡觉都不敢张嘴!”

姜惩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片刻之后,他一脚踹门而出,照着萧始的脸就是一拳。

片刻之后,众人终于一片和谐地围坐在会议室,只有萧始用纸巾塞着鼻孔,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就更别提哭诉委屈了。

憋了半天火的周悬指尖点着桌面,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活像要把那实木桌子抠出个窟窿来一样,最后忍无可忍指向了面无波澜的江倦,“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敢用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我就把你腿打折了拿铁链子锁小黑屋里!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了!”

萧始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虽然“把腿打折”有点残忍,不过“铁链”和“小黑屋”还是很可以的,他贼眉鼠眼地窥了江倦一眼,随即被那人瞪了回来。

姜惩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说正事,各部门报告调查进度,先从法医开始。”他一指萧始,随后翻了翻手边那几张写着狂草的稿纸,给后者递了过去。

萧始欣赏了一下自己用半个小时赶出来的报告,不幸发现通篇没几个字能看懂,只能让池清端出了几块被密封袋装好,贴着编号的椎骨。

他贱兮兮地凑过去,讨好地贴了贴江倦,“昨天就要跟你说了,一打岔给忘了,前妻你看,这骨头上是不是能看见针孔?”

江倦原本没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听这话又觉着有些奇怪,把那骨头接过来一看,果然,而且针孔的位置很特殊,不像正常医疗留下的痕迹。

有着同样伤痕的骨头共有三块,众人传看一圈,都觉着有些奇怪,狄箴疑道:“这应该是在死后造成的吧,不然活活在脊椎骨上钻个窟窿出来,人还能活吗?”

似乎没怎么参与过调查的宋玉祗看了他一眼,“你说这是钻孔?”

“不是钻孔,是针孔。”萧始笃定道,“如果是钻孔,孔洞内壁一定会有螺旋状的痕迹,这就和你用钻头钻墙是一个道理,只有针孔直上直下,不会留下多余的痕迹。”

姜惩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那孔洞,“嗯……”了一声。

周悬问:“我记得骨髓移植就是在脊椎骨上来一针,这是不是一样的情况?”

萧始摇摇头,“所谓的骨髓移植其实提取的并不是骨头里的软结缔组织,而是造血干细胞,抽取骨髓的位置也不是脊柱,而是髂骨。你说的腰椎穿刺是一种应用于神经科临床检查的方法,通常用来诊断脑膜炎、脑炎和脑血管病变一类的神经系统疾病,具体操作方法是在椎体,就是两个骨节连接处插入长穿刺针,穿透硬脑膜就可以抽取脑脊液,并不是在骨头上穿个孔出来,否则那可不是休息个三两天就能恢复的伤了。”

狄箴光是看着那伤就觉着疼,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问:“那骨头上的穿刺伤能愈合吗?”

“能,骨骼在伤后愈合的过程中会形成骨痂,清除坏死组织后就可以再生修复。通过这一点就可以判断穿刺伤是在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这些穿刺伤都已经形成骨痂,可以确定这三名死者都是在生前留下伤口的,结合他们的年龄、身体素质等综合因素判断,他们是在伤口留下后五到十五天左右死亡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倦语出惊人:“这是药物注射留下的伤口。”

周悬一侧眉毛高挑起来,对他这个说法充满质疑,倒不是怀疑其真实性,只是对江倦如此肯定的态度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

江倦眼眸低垂,语气依旧平静,但捏得微微发白的骨节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动摇。

“……我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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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往事

“我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伤。”

不声不响的江倦一鸣惊人,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诧异目光盯着他,唯有萧始与旁人不同,一闪而过的错愕后,他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难言的疼惜,只是江倦不愿面对,便借着垂眸的机会避开了所有人复杂的情绪。

他冰凉的指尖在手机上轻点几下,连接了会议室的蓝牙,将手机相册投在了大屏幕上,翻找照片时他发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缩略图,当时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一手贱就点开了,随即一张画面昏暗的照片就投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张他露着半边锁骨,缩在萧始怀里熟睡,月光映进室内,照亮了他一线苍白病容的床/照。

江倦的手顿时僵了,手机差点砸在桌上。

这是他?他怎么不记着有这张照片?!

不知是谁“哇哦……”了一声,萧始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我操!这照片怎么在你手机里!”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一下,又是一声哀嚎:“淦!昨晚拿错手机了,前妻,你行行好,手下留情,把照片给……”

话还没说完,江倦就已经按下了删除键。

虽然姜惩觉着他删照片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谁敢也不敢咬定,紧接着萧始就朝着那人扑了过去,嚎的就跟杀猪没什么两样,要不是狄箴手快拦住了他,放他抓着江倦就是另一桩惨案了。

众人心照不宣,为了保命都没有多嘴这事,江倦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翻找照片,真没想到行得正坐得直的自己居然会有栽在艳照上的一天。

他憋着火打开了一张脊柱部分的CT片子,在第三节腰椎正中可以看到一处明显的高亮,那是骨骼密度发生改变所呈现出的透射影,局部骨皮质不连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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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个垂直插入椎骨的穿刺伤。

“这是我八年前受的伤。”江倦说道,“和这几名死者的伤痕很像,萧法医怎么看?”

姜惩注意到江倦的相册很干净,仅有的几张也是从现场或尸检过程中拍下来的细节,几乎没有涉及个人隐私的部分,而这张CT片紧挨在他和萧始床照之后,可见是刚下载不久的。

……他找什么人要了这张片子?

不过困扰萧始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他盯着那片子看了半晌,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江倦,喉结上下一滑,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什么。

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不及实际行动,他挣开狄箴的手,一把抓住江倦按在了没有扶手的座椅上。

江倦没怎么挣扎,任他掀起自己的衬衫下摆,露出了腰后的那一小片皮肤。

萧始做了这么多年外科医生,手法自然不用多说,抓着他那一下就能找准位置。

那伤痕实在太不显眼了,混在遍布他身体上那些浅色的,形似针刺,却更像被某种动物啮咬的痕迹里,不一寸寸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江倦是比较容易留疤的体质,就连萧始当年跟他闹着玩时不小心抓破的一道伤都留到了现在,始终没有淡化的意思,唯一的好处便是他无从遮掩,不得不将最真实的本相呈现出来。

“这就是你腿伤一直恢复不了的原因是吗?”

面对萧始的质问,江倦轻描淡写地应道:“两码事。”

“你脊髓受过伤,腿必定会受影响,为什么不早说!”

“不重要。”江倦坐起身来,自己把衬衫别了回去,这样明显的拒意就是不想应萧始的任何话,而那吊人胃口的一句“八年前”,也不过是手段低劣的报复方式罢了。

姜惩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从他克制的力道中感受到了他隐忍的怒意。

“其他人先出去。”周悬难得地温和。

狄箴、池清和一干参与会议的刑警还有技术人员都自觉归入了“其他人”的行列,而宋玉祗则是清楚自己不便参与江倦的事,起身带着人走了,一时间会议室里就剩下四人。

周悬拍拍姜惩,示意他不要动怒也不要开口,随口看向隔在桌子对面的两人,一指萧始:“你,坐过来。”

萧始没动,“我要是也过去了,岂不是成了三堂会审,跟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他?”

“就是欺负他能怎样,一个没背景没靠山还把自己作成残废的拖油瓶还想要什么人权?现在他身上的秘密关系着三条惨死的人命甚至更多!你是觉着我们都应该拿着拨浪鼓围着他转,哄他求他交代事实吗?”

萧始一拳砸在桌上,这一下可比方才姜惩那一拍响多了,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已经在证明他快要到了忍耐的极限。

“少欺负他孤苦伶仃,有我疼他,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靠山。”

一声轻笑让他觉着心里颇为不满,可在发现是江倦朝他微微勾起嘴角后,萧始的态度立刻变了,“前妻,我表现的怎么样?”

“还不错。”江倦垫在桌面上的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身子,略带挑衅地看着周悬,“虽然这个靠山不太靠谱,但总归是好过没有,怎么样?还打算审我吗?”

周悬看了姜惩一眼,无奈道:“祖宗,我哪儿来的狗胆审您啊,您看我跪下给您磕个带响的能不能逗您开心?您心情一好就招了吧,求求您别为难小的们了,成不成?”

“心情好不好,磕了才知道。”

“靠!萧始,你媳妇儿欺负我你管不管!”

萧始把江倦往怀里一搂,贱兮兮道:“别说欺负你了,只要能博我前妻一笑,把你挂市局大门口我都乐意。”他无视了骂骂咧咧的周悬,心疼地用掌心护着江倦腰椎那一处按理说早就该没感觉了的旧伤,“怎么弄的,愿不愿意说?”

“不愿意。”

“少来,你既然在人前提起了这件事就是能说的,不然你何必揭自己的伤疤?”

“你又懂了,你有多了解我。”江倦瞟了他一眼,轻叹道:“八年前的事,周悬是知道的。”

周悬默认了这个说法,却没有替他讲述那段渗着血的过去。

江倦恍然惊醒似的,“对了,又是新的一年了,那应该算是九年前了。九年前我在越南被线人出卖,落入当地一个毒贩手里,他们献宝似的把我拱手送给了当时停留在他们村寨里的一个名震金三角的大毒枭,因为我尝试逃跑激怒了他们,对方为了让我吃些教训,就通过脊椎注射的方式让我吃了些苦头,这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他轻描淡写地叙述道,丝毫不提细节。可就算他不细说当时的遭遇,萧始也能猜到他当时遭了多少罪,那些境外的犯罪分子尤其是涉毒人员凶残无比,无数缉毒警为了守护家国而惨死在他们的魔掌里,可想而知江倦能活下来,一定遭遇了比死更加令人发指的折磨。

“脊柱里遍布神经,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最轻也是半身瘫痪,他们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江倦打断了萧始的话,“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死活也就是多玩一会儿少玩一会儿的差别,重要吗?”

萧始被他这话慑得心疼,竟没听出那人口中的“玩”有着双重含义。

江倦没考虑他的心情,顾自说了下去:“从脊椎注射的药物的方式在临床也不罕见,但就像萧始说的,通常都是在椎体之间入针,很少会有穿透椎骨的做法。这种特殊的注射方式是毒枭根据药物的特性‘改良’的,为的是一针直达中枢神经,不致人瘫痪的同时还能有效控制人在清醒状态下的行为。”

“他们注射的是什么药?有什么效果?”姜惩追问。

江倦哑声笑了笑,“一群毒窝里的老鼠还能用什么药,当然是他们研制的新型毒品。我亲眼看着我的同伴倒下,不是被穿刺针伤了神经当场瘫痪,就是在药物作用下发狂暴死,当时我还年轻,看不开生死,所以生不如死。”

“那你……”

“由于药物作用太不稳定,那毒枭没敢给我注射,之后没多久救援便赶到了,他没机会在我身上实验就把我丢下匆匆撤离了,为了这个,我还被关了隔离室三个月,没处说理。”他苦笑着指了指密封袋里的残骨,眼底漾着伤感,“所以我建议进一步检测这些骨骼中是否能提取到残留的药物,如果能从中发现了精神类药物成分或其他新型强成瘾性合成物,那就证明我们……”

他顿了顿,在众人屏息时宣告了无比沉重的事实:“……即将和我们的老朋友重逢。”

萧始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血色褪去几分,“难不成你当年的任务目标是……”

江倦依旧平静地点点头,“是个名叫百里述的毒枭。”

众人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姜惩就最先有了反应,下意识捂住他藏在领口里那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仿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的冰冷与剧痛又袭了上来。

五个多月前,也就是去年的秋末,在追查程氏集团董事长程三史出逃案的过程中,宋玉祗被一伙盘踞在雁息的贩毒组织绑架,罪魁祸首就是一名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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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述的中马混血毒枭。

对方极其嚣张地将录有人质被注射未知药物的光盘寄到市局,姜惩救人心切,不顾伤势便要参与救援,但从得到的情报来看,当时宋玉祗已经被转移到缅甸克钦邦山区,中国警方无法直接插手境外案件,在漫长的流程和交涉的拖延下,没有人能保证人质的安全,为此江倦通过沈晋肃向自己背后的势力申请了秘密救援。

也就是那时,众人对他的身份开始有了猜测,能被安排进公安却又隶属于完全不同的系统,甚至拥有更高级别的权限和资源,如此特权,唯有国安。

难怪他无拘无束,一向是随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就算他真对嫌疑人动了手段,那也要国安来处分他,轮不着别人多说什么,偏偏周悬一向看不惯国安做事那套,也不怪他窝火。

就是借着这份特权,江倦组织了包括姜惩、狄箴、周悬,以及之后调职省厅禁毒总队,如今正在给周悬做下属的杨霭在内的一支六人队伍秘密出境实施救援,萧始作为随队的医生也在其中,与他们共事了一段时间。

为了保证行动的顺利,江倦还以“一块钱”的代价雇佣了“SEVENTEEN”的首领凯尔·勃朗宁和他的三个队友配合他们,可即使做了这样的准备,结果仍然不容乐观,虽然救回了险些失常的宋玉祗,但他们也痛失一名队友,姜惩惨遭割喉险些丧命,此前在爆炸中捡回一条命,腿伤没完全恢复的江倦也被掳走,差点死在那片充斥着暴力和罪恶的山区。

“百里述”这个名字带给他们所有人的回忆都跟“美好”二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他们对这个人太过了解,又太不了解,所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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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诡计

“百里述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此人曾在金三角地区掀起腥风血雨,毫无人性地将几个制毒历史悠久的村寨夷为平地并大量屠杀村民,控制了盘踞在当地多年的势力,迅速垄断整个亚欧黑市的毒品生意……他曾经也是雇佣兵团‘SEVENTEEN’的成员,在逼得凯尔迫不得已以假死的手段金蝉脱壳后接手了兵团,带着一群世界顶尖的雇佣兵建立了他的犯罪势力‘17’……九年前,正是他们费尽心思研究比苯/丙/胺和海/洛/因效力更强的药物的时候,不知多少无辜人成了惨死他们手下的亡魂。”

江倦说出这段话时被激咳打断了几次,语气疲惫,还带着一丝麻木,比起平静,倒不如说是无力为之愤怒。

他从来都没有反抗的能力,苦苦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遍体鳞伤的结果,那他的抵死反抗又有何意义?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信上了这在漫长岁月中悟出的真理,对待萧始也是同理,明知挣不脱,索性躺平了任人折腾,既不费力,还能少吃些苦头,最重要的是不必忍受现实鞭笞内心的苦楚,不用一次又一次直面自己无力又无能,连自己都护不住的惨痛真相。

“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萧始拉住江倦,感受到那人缩手的拒意,生怕他溜走似的,他又将人拥进了怀里,“告诉我,他们还动过你哪里,别藏着,让我看看!”

“看什么,要我在这里扒光了给你看吗。”江倦把他凑近的脸推远了些,愤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那闪避的动作竟莫名带着些羞赧的意思,“至少也得等回去吧……”

这一句话比任何强制管束都有用,简单有效让萧始闭上了嘴,苦涩之中还漾着丝甜。

虽然现在不是该纠结这些的时候,但至少江倦终于松了口,愿意给旁人,更是给他自己一个对过去的交代,这就是最大的进展。

姜惩可没心思看这两人恩爱,垂眸沉思片刻,长吁一口气,“老周,多亏把你叫过来了,看来就像我们所担心的那样,百里那孙子又卷土重来了。”

“五个月……”周悬恨得直磨牙,“才五个月啊!他在克钦邦元气大伤,为什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说到和百里述的仇怨,周悬绝对算债主之一,在宋玉祗和江倦出事前,市局技侦的裴迁,也就是周悬那人尽皆知的爱人因为在某起经办的案件中发现了与百里述有关的线索而遭到灭口,在云梦路上被三辆车公然堵截,对方甚至拿出了SR-25这样危险的武器,中弹后的裴迁连人带车被撞进了澜江,往下游漂流了百余米才落在浅滩上,要不是周悬和姜惩等人及时赶到,现在他也该躺进烈士陵园了。

除此之外,在克钦邦牺牲的年轻警察邵谨也是周悬一手带出来的后辈,算起血债,他可一点都不少于姜惩。

“江倦。”周悬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从愤乱的情绪中理出一丝理智,“我要见你上司。”

“这个倒是不难,”江倦依旧淡然,“只是你得亲自去趟公大。”

周悬和姜惩就此案与萧始又商量了后续检测化验的注意事项,等他们聊完了,江倦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萧始匆匆道了别,去了支队办公室却没找到人。

他猜江倦也没有别处可去,便回了法医科,果然江倦正坐在窗台上,隔着手套观察那些没有被送去检测的碎骨。

“又到处乱跑,别以为刚刚的事打个岔我就忘了,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江倦头也不抬地问:“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医院。”

江倦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厌恶,拧起的眉头就差把“滚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不,萧始就自己念叨起来了:“知道你不喜欢医院,所以找了家私人医院,让人给你开了个后门,你在那里不会遇到除了医生之外的人,我尽量不让你难受。”

“不去,我又不是病人。”

“你现在就是病人啊心肝儿。”萧始拿走了他手里的骨头,顺带着把他的手套一起撸了下来,捏着他微凉的手腕,“那时国安把你从百里手里救出来,两个月才把你还给我,他们给我的诊断报告都没什么问题,我以为至少在这件事上国安不会骗我,就没多心。今天才发现你身上不知道留了多少暗伤,可能现在不会影响什么,但未来都是隐患,所以就去这一次,让我们两个都安心,好不好?”

江倦侧过头去看着窗外,“只有你自己安心罢了,我一点都不需要。”

萧始想反驳,那人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

“最严重的情况无非是在未来某一天,我因为暗伤恶化猝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有对你们来说那是负担,是悲剧,对我来说却是求了多年的安息,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别这么说,倦。你别这样……”

萧始患得患失的样子让江倦想起了昨夜他一直在背后重复的那句“别走……求你了,别走,别背对着我,我害怕……”,不知怎么,竟觉着心尖发紧,有种近乎窒息的难受。

他并不想深究这份苦恼是从何而来,对萧始是否有真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再感兴趣,只是觉着有些难缠,敷衍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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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放手,我跟你去,但你别得寸进尺。”

他破天荒跟萧始做了全套检查,连句怨言都没有,不过相对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检查的结果也不感兴趣,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就连做心脏造影和浸润局麻的时候都没喊过疼,连帮他做检查的沈观都感慨这人真是太能忍疼了。

等检查告一段落,萧始拿着一叠报告进了江倦的病房。

为了方便检查,他提前换上了手术服,萧始见他那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想逗逗他,手往被子里一伸,摸着他的大腿,“让我看看,穿裤子了没有?”

江倦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发现他进来就闭上了眼,对他的调戏也无动于衷,木然地回了句:“别摸,没穿。”

萧始轻轻摸了摸他右手臂上的穿刺伤,这会儿药劲儿还没过,他感觉不出疼,但萧始却觉着那伤仿佛是扎在了自己心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傻。”江倦不用睁眼都知道他一定会用那种充满同情和怜惜的目光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一遍,“我累了,想睡。”

“你不想知道检查的结果吗?”

“不重要,我要是真的在乎,早就自己张罗检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如果不是我还剩三个月可活的好消息就不必告诉我了。”

他句句都是戳心窝子的恶言,伤人至深,萧始却没说什么,沉默片刻,把盖在他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今天做了造影,还是留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江倦没说话。

“我看了你的检查报告,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把你膝盖里的钢钉取出来。刚周悬来电话说这案子上面要来人督办,你不方便参与,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江倦还是不理他。

萧始叹息道:“作为勘察现场和进行初次尸检的法医,我还是得参与调查的,你要是听话,乖乖配合治疗,我就给你提供一手情报,怎么样?”

江倦听了这话才睁开眼睛,狡黠一笑,“成交。”

看到他那难得的笑容,萧始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精明如江倦,怎么会不知道一旦透露了案子的某些细节与自己的遭遇相似就会被暂时隔离审查,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个养病的正当理由主动避开风口浪尖,他的日子定会好过不少,还有机会通过其他途径参与到调查中去,这么一想,从决定道出自己身上也有相同伤痕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后续一切的准备。

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的萧始完全没有怨气,反而因为江倦愿意配合治疗而高兴,甚至还在姜惩来电话询问时语出惊人,“他在意我才会利用我,他怎么就不利用别人呢?”

姜支队长为了个人形象,不得不咽下了那一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舔狗”。

当晚萧始相当自觉,老老实实睡在了病房的沙发上,连江倦的一根手指都没碰。

可他半夜莫名其妙做起了春/梦,憋得难受的紧,还以为是前一天晚上把那人吃干抹净又让他食髓知味馋起了肉,惊醒过来就听见了黑暗中江倦隐忍粗重的喘息声。

他悄声摸了过去,知道是麻药劲儿过了开始疼起来了,刚想出门叫人开针止痛,就听见那人低哑地说了声“不”。

“不什么?你自己遭罪,还要让我一直听着你喘,跟你一起难受,你这人都坏透了,让我摸摸,多黑的心才能干出这么狠的事啊?”

他纯粹是为了揩油才说了句骚话,摸着黑往被子里一伸手,不小心碰着了江倦胳膊上的伤,疼得那人直咬牙咬得作响。

萧始手忙脚乱开了灯,就见江倦满头冷汗侧卧在病床上,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只能用手挡了眼睛。

“怎么睡成这样,快翻过来,刚才弄疼了是不是,转过来,我给你揉揉。”他给江倦翻过了身,一摸那人身下汗湿一片,“这样不行,还是得来一针,我去叫护士。”

萧始刚转过身,就觉衣角被抓住了,江倦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来给我打吧。”

“怎么?”

“他们的手法,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放在别的大夫身上,这话可能算不上是句夸人的话,但萧始听了却觉着自己的职业生涯都有了意义,乐呵呵出去开药了。

看他那得瑟的德行,江倦不禁自我埋怨怎么又让他得意忘形了。

他回来的时候,江倦已经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右臂上缠绕的绷带,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萧始把药剂吸进针管里,朝他没心没肺地笑笑:“不用担心我,我皮糙肉厚着呢,那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倒觉着你这情况不大对,心脏造影不该这么疼啊,该不会是沈观那小子找的医生不靠谱,导丝磨着血管了吧,等下我就去找他小子算账。”

他说话时就给江倦打了止痛针,全程都没什么感觉。

江倦吁了口气,难得地朝他翘了翘嘴角,“你是打算医闹吗?”

“倒也不至于,但他们让你疼了,这事肯定没那么容易过去。”

“那如果让我疼的人是你呢?”

萧始哽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江倦也没继续这个话题,等药劲儿上来不那么疼了,才说:“明天沈老师和俞副的眼就会插到这案子里了,虽然他能帮我挡去不少麻烦,但相对的,我也很难从他那儿得到我想要的信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被隔离架空。”

萧始把针头拔下来扔进医疗垃圾袋里,听他这话收针管的动作一顿,仰头思考了一下。

“……前妻,你这该不会是在求我吧?”

江倦:“……”

终于可以神气一回,在前任面前挺起腰来的萧始坐直了些,为表正式还清了清嗓子,“那作为交易,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今天的诚意还不够吗?”

“开玩笑!这全是对你有利的条件,敢情天下便宜全都让你给占了!”

江倦眼中那本就不多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哦,那不用你了,我去找小惩……之后的手术也取消了吧,我今晚就回家。”

萧始无比诚恳,搂着江倦的腰光速滑跪:“别别别,前妻,我错了,是我得寸进尺了,你放心,这几件事有我在绝对都能办妥,但凡出点儿岔子我提头来见。我帮你把衣服和床单换了,你今晚就老老实实睡一觉,我……”

“都不用换了,”江倦称了心,龙颜大悦,拍了拍身边狭窄的位置,“反正衣服是要脱的,床单也是要再湿一次的,或者……”他顿了顿,随后眯起眼睛轻笑着舔了舔嘴角,“……或者,很多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知识:其实心脏造影术后不会疼到睡不着觉的,影帝江只是想骗一针止痛?证明老萧以前干的太狠,就算温柔一次也缓不过来……老萧的后半辈子活该用来还债。

小知识2.0:沈观也是熟面孔了,他是沈晋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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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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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备胎

年轻的外科医生沈观大清早就见一群小护士窃窃私语,个个春风拂面,色若桃花,活像见了如意郎君的小娘子,娇滴滴地哄笑起来,整个走廊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观朝着人群里探头探脑,“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一群人围在这儿不干活,怎么回事?吴彦祖来了?”

小护士朝他吐舌头,“哎呀才不是呢,谁现在还喜欢吴彦祖呀,彭于晏还差不多。”

“就是就是。沈医生,这事跟你说了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呀,这个……”

那几个小护士从脏衣篮里抽出了张床单,神秘兮兮地往前一递。

沈观捋着额前的卷毛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上面不可描述的痕迹:“……什么情况?这哪个病房的?像话吗!”

小护士捂嘴偷笑:“就是你昨天安排新入院的那位患者呀,做了造影的,我看他这身子可好着呢……”

护士们都笑了起来,沈观却觉着火气顶到了嗓子眼,头上青筋都快暴出来了,拔腿就往江倦的病房跑去,边飞奔边喊:“萧始你这个禽兽!连病人你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萧始含着牙刷顶着鸡窝头从茶水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睡意,鄙视地扫了他一眼,“老子又怎么不是人了,你不要一天到晚造老子的谣。”

“你不是?嗯?他昨天刚做完造影,身体还没恢复呢,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外行人不懂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没点儿医德!”

“……你到底在说什么?”萧始无奈道,远远望见护士站被揉成一团的床单,心下明白了,“那个虽然是我的……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干。”

“我信你个鬼!”

萧始见打发不了这难缠的小鬼,索性破罐破摔,“是他勾引我!”

沈观一脚踹开病房门,“你对这里面再说一次?”

萧始一个爆栗子打得他头晕眼花,见江倦没有被惊醒,才连拉带扯把沈观拽进了间没人的病房,给人打服之后安排了江倦的后续治疗。

被这样一位“离经叛道”的转行名医信任的感觉让沈观深感荣幸,热泪盈眶开了张天价账单,然后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自己怎么不上?他从爆炸现场出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不就是你亲自操刀上的手术台么,怎么现在还担心上了?”

“我不是骨科医生,有个三长两短只能应急,取钢钉这种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保险起见,找个最专业的来。”

沈观表示理解,很快就安排了院里最有经验的老主任给江倦做了手术,江倦坐着轮椅被推出来的第一时间,寸步不离等在处置室外的萧始就扑了上去,贴着人蹭来蹭去,“前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没什么感觉。”

小手术用不着全麻,江倦是自己走进去,再被护士推出来的,也就注射麻醉的时候有点疼,之后都没什么反应,而且他心态极好,面对那血糊糊的场景也不害怕,还能跟医生交流病情。

看着萧始赖在自己身上哭哭啼啼,江倦的内心毫无波澜,“……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他不知道的是,不进手术室这点还是萧始特意要求的,对外的说法是他前妻胆小,进手术室免不了以为自己重病,肯定会害怕。其实怕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萧始是个医生,让他在手术室里争分夺秒救人无妨,但要是让他隔着那一道横跨生死的大门,等待他在意的人独自与死神抗争,他会比直面死亡还要恐惧。

他最怕的就是江倦悄无声息凋零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手术之后,局里来了不少人探病,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更有甚者扔下果篮掉头就走,拒绝给他透露任何有关案情的消息。江倦不想让人为难,也从没有追问过。

省厅方面也派了人慰问,不过来的不是周悬,更不是装死几年的俞副,而是那曾经和他在克钦邦同生共死,如今被调到总队在周悬手下做事的杨霭。

至于他的老东家国安六局则只有沈晋肃一人出面,名为探病实为斥责,上面对他把自己也曾受过相似的伤这一点透露给警方感到十分不满。

江倦没精打采地歪在床上,反问:“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把那张CT片发给我?我不信你不知道它的用处,我要是真犯了什么大错,你就是帮凶。”

沈晋肃脸上笑吟吟的,心里却恨不得掐死他算了。

“总之接下来这件事与你无关了,你的烂摊子自有人处理,希望你能自觉远离是非,安心养伤。别挑战上面对你的容忍度,否则我一定用皮带勒死你。”

江倦小声嘟囔:“……谁稀罕。”

从那之后,江倦就被软禁在医院里,每天都有固定的医护来给他换药,却见不着萧始的人影。

他的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了,只有一本精装的《围城》可以打发时间,好在他不是什么能看进书的人,瞄上三两行就昏昏欲睡,几天下来没吵没闹。

等警方的调查有了眉目,监视力度也放松了,萧始终于被允许见他一面,离老远就听见他哭着飞奔在走廊里,脚步声震天动地,江倦没戴助听器都听见了动静,本来还有点笑模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拢,被子一蒙躺了下来。

萧始哭哭啼啼地一推门:“前妻!我来看你了!”

江倦闭着眼睛装死。

萧始往床边一扑,扒着床边涕泗横流,“前妻!我对不起你,这些天被那帮孙子拦着不能见你,也不知道你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你夜里怕冷,没我给你暖床一定很难受吧,你还嘴挑,没我给你喂饭一定瘦了不少,呜呜呜……媳妇儿……”

姜惩和周悬跟过来看见这一幕,差点扶着墙吐出来。

江倦还是没反应,萧始心里疑惑,还以为是沈观没照顾好那人不敢让他知道,随便往被窝里塞了个枕头糊弄他,气的一掀被子,当场就傻了。

只见江倦身上松松垮垮穿着病号服,背对着他蜷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堆零食,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吃完的奶酪棒,回过头来幽怨又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把从身上滑下去的□□糖往怀里一揣,认命地一歪,又开始闭眼装死。

“江倦!!”

萧始怒吼一声把他被窝里的饼干蛋糕薯片虾条全掏了出来,没想到他衣服里还藏着小熊软糖,硬是当着众人的面把江倦扒了个精光,确认他身上再没有存货了才抢去他嘴里就剩个尾巴的奶酪棒,塞进了自己嘴里,回头一指沈观:“谁让你们给他吃这些的!沈观!看老子不卸了你!!”

沈观“嗷”的一声被他掐住后脖颈,哀声求饶:“壮士,手下留情!再说那也不是我给他的啊,你要揍也该是去找宋慎思和裴迁啊,这俩人天天差人来送东西,别的不说,人肯定是帮你养胖了两斤,你不感谢也别动手啊!”

姜惩听到了他大舅子的名字,周悬则发现自家媳妇儿被精准定位,两人下意识开溜,被萧始一脚一个全踹出了病房。

萧始摔上门,回头一看,就见惨兮兮的江倦一脸悲情地套上衣服扣了扣子,往被子里一钻,又不动弹了,像是被恶霸糟蹋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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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始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蹭着他的后背,苦口婆心劝着:“前妻,你听我说,不是不让你吃零食,但你得节制一点儿,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有害,光吃零食不吃饭也不成啊。你乖乖养病,前夫晚上给你煲一个香香的袋鼠汤怎么样?”

“……”江倦皱着眉头两颊一鼓,一歪身子,扒着床沿干呕几声,反手给了他两拳,“……你为什么会对袋鼠肉情有独钟,我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萧始捂着脸乱叫,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但是你吃了袋鼠肉以后需求会变大,这样我的某个地方也会变大,我们WINWIN!”

江倦觉得试图用人话跟他交流的自己简直有病,兀自生了许久的闷气,直到觉着这家伙在他背后快睡着了才问:“案子怎么样了?”

萧始有些犯困,哼哼着搂紧他的腰,“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你看我这几天给人当牛做马,人都饿瘦了,看我这眼圈黑的,你也不疼疼我。”

江倦心道关心案子是因为死了人,在这种事上也要跟死者争一争,这种胜负欲一般人还真是整不来。

再说那黑眼圈明明是方才打的……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违心憋出一句:“……我疼你的方式和对他们不一样,好东西都要留到最后压轴。”

果然萧始这厮着了他的道,就跟闻到肉味的狗一样贴了上来,“前妻,你果然心里还是爱我的,想想咱俩都到这个程度了,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复合啊?”

“下辈子吧。”

“真好啊前妻,下辈子你还愿意见我,那我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附耳在门外偷听的周悬和姜惩互相对视一眼,内心暗骂怎会有如此标准的备胎发言。

——震惊,舔狗竟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阿倦虽然前期很惨,但是未来他的身心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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