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崔钧,大理寺那位小李大人做事如何?”
崔慕珠立时顿住,回眸对上刘长湛微笑的眼神,手?指被用力握了?握,她转身坐回原处。
刘长湛夹了?箸鱼肉,“贵妃吃点。”
崔钧扫了?眼,沉声回道:“她聪慧干练,勤勉克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么,也不枉费朕钦点她为状元郎了?。”
刘长湛拍了?拍手?,用巾帕擦掉指缝间的油腻,抬眼:“今日?起,升她做大理寺正吧。”
崔钧怔了?瞬,道:“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此乃正六品职,她虽有才却也未免太过年轻。”
“唯才是举,唯才是用,若她有能力,也不在乎她年轻与否。”刘长湛冲着崔慕珠一笑,问:“贵妃觉得?呢?”
崔慕珠道:“陛下说的都对。”
崔泰和崔钧离宫时,为着此事聚在一起聊了?半晌,车内的炭火噼啪烧灼,崔泰面色凝重。
“父亲,若再拖延下去,保不齐哪日?便会爆发。儿实在觉得?陛下难猜,他虽重用咱们,可当年妹妹的事对他而言毕竟是根刺,咱们自家?人知道,妹妹不是去道观祈福,而是真真切切同?旁人在一起了?。故而咱们提心吊胆十几年,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今时今日?不同?,三郎已经踏入东宫,皇子中再没别人能与他抗衡。但?儿总有种感觉,陛下近日?来?仿佛对妹妹很是不满,话里有话地点拨,儿怕阴沟里翻船,天子一朝怒,满盘皆输。”
崔泰点头:“你觉得?他今日?席上是何意思?”
崔钧摇头:“儿猜不出。”
崔慕珠是个极其有个性的女郎,当年即便得?知她和言文宣有过一场,也仅仅是崔泰和崔钧知晓,两?人还是在崔慕珠被抓回来?后从刘长湛口中得?知的,当时他们惊出一身冷汗,只以为官路到此为止,崔家?也要面临灾难。
可没想到的是,妹妹竟能起死回生?,连带着崔家?也水涨船高。
“他为何会提及李幼白?”
崔钧屏住呼吸,听崔泰说道:“你妹妹是个嘴严嘴硬的,但?事到如今你我的猜测恐怕是真的,李幼
白与你妹妹不仅仅是长得?相像,或许她就是你妹妹和言文宣的女儿。”
“那陛下会不会杀了?她。”
“不会。”崔泰摇头,“若要杀李幼白,他不必处心积虑升她为大理寺正,在我看来?,他更像是用李幼白来?拿捏你妹妹,叫她听话。”
崔慕珠能受宠几十年,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这份恩宠伴随着危机,也让整个崔家?跟着谨小慎微起来?。
“父亲,儿以为,时机到了?。咱们是妹妹的娘家?人,更是三郎的助力,他在高位,却也要受陛下的钳制,不如便在年底动手?,彻底挪开压在咱们头顶的这座山。”
崔家?已经隐忍了?太多?年,就像被养在金丝笼中的鸟雀,虽有锦衣玉食,但?这份恩荣是伴着铡刀一起来?的。任何人脖子上悬着刀,都不会好过。
“你与太子时常走动着,改日?我与你妹妹聊聊,切记谨慎。”
“是。”
因姜皇后的病体,故而五公主?的婚事着重提前准备,四司六局紧锣密鼓,礼部也派出官员帮忙协调规矩礼仪,期间刘长湛去过姜皇后宫中,但?也只是小坐,便又离开。
刘冷润能下地后,便经常在院里晒太阳,她落了?病根,总是下红。
姜皇后难得?出来?,与她抱着手?炉躺在廊下,冷风吹着,有这股寒意才叫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母后,若我嫁去太傅家?,他们厌弃我,我该如何?”
刘冷润扭头,眼睛里全是对未知的困惑。
姜皇后叹了?声,有气无?力道:“阿润,该做的事母后都帮你做了?,剩下来?的路你得?自己去走了?。母后担心你,但?也不能再继续陪你下去,我的身子,撑不了?几日?了?。”
刘冷润眼圈红:“母后是要看着我大婚的。”
“我会在那之前用药维持,送你风光大嫁。”
如此,刘冷润才稍稍安心。
但?夜里,姜皇后便被刘长湛从床上揪起来?了?,她蓬头跪在地上,温顺地一言不发,听那人无?情冷酷的咒骂,自始至终都没有还嘴。
刘长湛气急,抬脚踹她肩膀:“蠢妇!”
“你蠢便也是了?,养的女儿也蠢不可及!跟什么人勾搭在一起,惹出祸事便杀人灭口,杀人也就罢了?,竟也处理不好尾巴,叫人拿捏住把柄。如今平南伯夫妇上书求朕,要朕给他公道。
难不成朕杀了?你给他们公道?蠢妇!你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他掐着腰,似要将所有怒气发泄出来?。
姜皇后匍匐在地上,支撑着双臂重新跪起:“陛下恕罪,请陛下念在妾没几日?活头的份上,饶恕妾的罪行。”
刘长湛咬牙切齿:“朕当初怎么会选你做皇后!”
琼芳端来?热茶,刘长湛接过饮了?口,继续骂道:“此事朕会了?结,但?你务必嘱咐你那蠢笨的女儿,叫她嫁过去后规矩些,别再修了?皇家?颜面。”
“是,妾谨记陛下教诲。”
刘长湛走后,琼芳扶着姜皇后站起来?,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走到那茶盏旁,手?指慢慢摩挲着边缘。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琼芳不忍,“娘娘,您要珍重身子,您还要看护公主?出嫁的。”
姜觅云笑,拍了?拍琼芳的手?:“还是你们最忠诚。”
因着礼部繁忙,李幼白去闵家?时,并未见到闵裕文。
秦文漪很是喜欢李幼白,拉着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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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家?常话,但?见她神情拘谨,便知此番有目的。
“你有事要找明旭?”
李幼白起身,朝着秦文漪深深福礼:“夫人,我找您和闵尚书,也找闵大人。”
秦文漪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仍保持淡淡的笑:“为了?婚事?”
李幼白跪下去:“尚书大人,夫人,我想解除婚约。”
两?人丝毫不意外,闵弘致甚至端起茶来?喝了?口,秦文漪叹气,招手?想让她起来?,她没起,依旧跪在那儿。
“幼白深知此事重大,关系两?家?尤其是闵家?的名誉,但?细想日?后,终究是我和闵大人的生?活,所以我想我觉得?我和闵大人比起做夫妻,更适合做朋友。
我知道您二位为难,但?仍厚颜前来?退婚。为不影响闵大人之后议亲,如若需要推脱的责任,您尽可推到我头上,我绝不辩驳。”
“闵家?人还不至于刁难一个小姑娘。”闵弘致深吸了?口气,知道此事怕已成定局,“你有喜欢的人了?。”
语气是笃定的。
李幼白点了?点头:“有的。”
“他比明旭好?”
李幼白脸上一红:“虽然闵大人是京中小娘子喜欢的,但?那人在我眼里也是最好的。”
秦文漪笑:“瞧瞧这孩子,跟我当年真像。”
闵弘致扭头,握住秦文漪的手?:“的确像,让我想起你为着咱们的婚事跪祠堂的场景。”
彼时秦家?都觉得?闵弘致过于优秀,怕秦文漪嫁给他会吃亏,故而都想阻拦,想让秦文漪嫁给门当户对,相貌平平的表哥。长辈是要她一生?顺遂,她却要为着喜欢赌上意气。
“幸好我没看错人。”
秦文漪弯腰,握着李幼白的手?将她拉起来?。
“我很想让你做我的儿媳,但?终归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孩子,宫里那件事,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你喜欢的那个,他不介意吗?”
李幼白:“他知道的。”
闵弘致:“是镇国?公府那位世子爷吧。”
他常在官场,近日?来?的官场动态他很是清楚,东宫与崔家?,与勋爵门户,崔家?又与诸多?官员之间,各种关系密集繁琐。儿子跟太子和卢辰钊在密谋什么,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幼白不愿欺瞒尚书大人和夫人,但?,的确是他。”
“他们家?可是很多?麻烦。”秦文漪皱眉,“你还小,不知婆媳妯娌姑嫂间的嫌隙。”
李幼白点头:“我知道,但?还是想试一试,便是最后错了?,我也能回头。”
她不是没有退路的人,也不是为了?男人寻死觅活一条路非要走到黑的,但?她也会为着共同?的欢喜去努力尝试,卢辰钊不退,她也不退。他付出几分真心,她便还他几分真意。
“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勉强。”闵弘致开口,“那半块弯月形玉佩,之后我会让明旭还给你。只是你要明白,你是曾经同?闵家?定过亲的人,日?后再要嫁人,必然会承受很多?流言蜚语,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多?谢尚书大人,多?谢夫人。”
李幼白再度跪下,磕头。
随后起身,刚要说话,便听到堂外廊下传来?清冷寡淡的一声话。
“幼白,你还没有问过我,不是吗?”
第86章
寒风从屋檐刮下?雪花,如同散开的星星在他周遭拢成团雾。
雪青色大氅包裹着挺拔的身段,如芝兰一般,他站在那?儿,眉眼清隽儒雅,面庞皎洁似月,氅衣随着风吹不断拍打着身体。
李幼白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秦文漪站起来,走到李幼白身边,“明旭,你进来说?话。”
闵裕文不动,目光柔韧:“父亲,母亲,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和幼白的事,不论它是如何开始和发展的,结局我想自己来决定。”
闵弘致肃沉着脸,却?也没?有阻拦,在秦文漪想再度开口时,冲她摇了摇头。
李幼白出来才知天更冷了,许是临近年关,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赶牛车驴车的,赶着高头大马的,喧嚷中透着热闹,热闹中渲染着欢笑。
她知道前面人不疾不徐,是有意迁就她的脚步,故而?也跟着走快些,与他尽量并行。
店肆中泛着香气?,一缕缕飘进鼻间,他们走到三楼雅室,店小二端来一壶热茶,便弯腰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闵裕文抬首,看向李幼白:“我想喝点?酒。”
李幼白没?有阻止,点?了点?头:“好。”
先是上?来两道凉菜,接着店小二端来烫好的酒,将酒壶放在闵裕文手边,便赶忙依言退了出去。
堂中咿咿呀呀唱着的小曲儿从门帘中透进来,走廊中不时有喝醉酒的人高声喧哗,而?这雅间仿佛与世隔绝了,只他们两人静坐在内,炭火太足,他们便都解了氅衣,闵裕文接过李幼白的,帮她一道儿挂在衣桁上?。
他自己先喝了一盏,随即搁在桌案,抬眸用那?俊美的眼神盯着李幼白。
闵裕文生的实在太好,以至于虽然?李幼白见过他多?次,却?还是每每沉沦在这仙人般的美貌之中。他像一幅画,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动作?都不做,还是叫人挪不开视线,是不忍玷污的好,想要仰望欣赏的人。
“我们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不介意,他也不在乎吗?”
李幼白:“他现在不在乎。”
“以后呢,他是一个男人,会不会有一日回想起来,心?中生出芥蒂。到那?时,你们的喜欢也会变得脆弱不堪,因?为猜忌和在意,就像大堤遇到蚁穴,终将会倒塌的。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该怎么办?”
闵裕文握着酒盏,轻轻旋出些许。
李幼白不意外他的这番话,因?为在她决定来解除婚约的时候,她便已经考虑过,确切来说?是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她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那?便证明我看错了人,既看错了,便会回头。”
“如何回头?”
“放下?他,往前走。”李幼白回答的理所当然?。
闵裕文笑,又饮了一盏。
店小二进来送热菜,是刚出炉的馕饼和清炖鲈鱼,葱丝姜丝扑在上?面,辛辣气?与酒的气?味混合起来,激出一阵饿意。
“你的冷静让我怀疑你对卢世子的感情,或许并没?有你认为的那?般深刻。”
“不,我很喜欢他,喜欢但不代表我会为了他失去理智。你与我生存的环境不同,不会明白我为何是此等性情,你可?以说?我冷淡说?我薄情,却?不能否认我也的确真的付出了努力?和时间,我付出不比对方少?。”
“卢世子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李幼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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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他很聪明,应当早就知道。”
闵裕文没?说?话,接连饮了两盏酒后沉默了半晌。
李幼白拿开酒壶,“你应该不常喝酒的,脸都红了。”
闵裕文没?抬眼,伸手去够酒壶,李幼白便又抱起来拿到自己身边,他挑起眼尾,染了薄红的眸子带着勾人的风情,便那?么直直地望向李幼白。
李幼白的心?停跳了刹那?,反应过来,他已经抿起唇角,将酒壶从她怀里拿了过去。
“可?我也听过一句话,脸红的人酒量好。”说?罢,又倒了一盏,仰头喝下?。
“从未对我动心?,对不对?”
李幼白怔住,继而?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对你动心?。”
“为何不想?”
“你我认识起初,我便没?有这种想法,可?能是因?为第一眼见你是在大佛寺,你站在殿中,受俗众仰慕,能轻易化解所有问答。我对你生出尊敬之心?,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闵裕文:“幼白,讲经之人不是佛,我有七情六欲,有爱慕的女子。”
“所以,终究是我太迟了。”
“你会遇到你的意中人,一定会。”
“这种话看似祝福,实则只是对于落寞者无味的激励罢了。幼白,我不需要,也请你不要在此时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倒了两盏酒,将其中一盏推到李幼白面前。
“想要两清,便听我的。”
李幼白看向那?盏酒,略微皱眉:“我不会喝酒。”
闵裕文不退步,目光灼灼。
李幼白深吸一口气?:“好吧,如果我喝醉了,你不要笑我醉的难看,劳烦送我回家。”
“好。”
上?一回喝酒还是在国公府,一盏酒便醉的昏睡过去,李幼白先是抿了一口,酒很香醇,入喉不辣,有种绵软的感觉,她屏住呼吸一口喝完,拿空盏给他看。
闵裕文笑了笑,又倒了一盏,随后抬眉看去。
李幼白这回没?有说?话,直接端起来喝得一干二净,如此三杯酒后,她只觉小腹处热燥燥的,酒气?跟着蒸腾上?涌。
“还要喝吗?”她将酒盏推过去,冲他笑着说?道,“只要你不生气?,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喝几盏,我就喝几盏。”
她对闵家对闵裕文有愧,故而?愿意用行动来偿还,至少?觉得没?有那?般心?虚。
可?惜,闵裕文是君子,君子做不出为难人的事。
三盏酒后,他敛了笑意,将酒壶放在右手边,也收了她那?只小盏。
“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这三盏酒,权当你赔我这段时日的自作?多?情。”
他作?出轻松的微笑,雪青色襕衫端的一尘不染,墨发如云,眼眸似雪,虽笑着但瞳仁中没?有一点?温暖。
李幼白听完,嗯了声,脑袋缓缓伏到桌上?,枕着手臂挣扎着说?:“对不起,但但我对不起。”
她头晕起来,觉得脚底下?都在打晃,想再抬头说?几句话,可?脑袋歪过去,却?是冲着闵裕文呆呆一笑,牙齿咬到舌尖,她皱眉,哼哼了两声闭上?眼睛。
闵裕文:“无需对不起,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事,当初既决定孤注一掷,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尽管心?知肚明却?不愿戳破,以为维持着表象完美,便是真的无懈可?击。
但你不喜欢我,便是最大的败笔。
我很想自欺欺人下?去,也知道如果我强行勉为其难,你也会配合我,尽管为难,但你一定会顾及闵家,顾及着我,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同我成婚的。
我想过,做一个彻底卑鄙的男人。”
他的手抚在李幼白的发间,珠钗的冰冷,与她面颊的温热,形成鲜明的反衬。
她睡着了,呼吸喷在手臂间,闵裕文抚摸她的眉毛,眼睫,那?双眼睛睁开时永远倔强干净,有主见的要命。
“幼白,愿你得到你所希冀的幸福。”
卢辰钊靠着墙,抱臂站在那?儿等了两个时辰,从天将黑等到夜色湛凉。
冷风吹着夜枭的鸣叫,盘桓在上?空,他搓了搓手,将身上?的冷意拍走,刚要跺脚,发现巷子尽头转来一辆马车,压着青石砖缓缓驶来。
“你让她喝酒了?!”
卢辰钊接过人来,让她靠着自己站定,闵裕文瞥了眼,淡淡道:“怎么,你是凭着什么身份问我这句话的?”
“你不要管我凭什么,李幼白她根本不会喝酒,她”
“她说?过,我让她喝几盏,她便喝几盏。”冷冷一句话,打断卢辰钊的恼怒。
“闵裕文,我当你是君子。”
“君子还是小人,不是你说?了算的,至于何时做君子,何时做小人,也要看我自己的意愿。”闵裕文拢着衣袖,“卢开霁,你最好护好她,别把今日的喜欢当成冲动,别叫任何人因?你欺负她。”
“我自然?会。”
卢辰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便收敛了针锋相对。
“如果有一日我发现她不笑了,我一定回来带走她。”
卢辰钊郑重回应:“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你保证。”
“我发誓。”
闵裕文低头,从腰间摸出那?枚半月形玉佩,“从今往后,它是你的了。”
马车离开,怀里的人站不住,沿着他的胸膛往下?滑,卢辰钊将玉佩仔细收到怀里,随即弯腰打横抱起,她实在纤瘦,抱起来毫不费力?。
半青去烧热水,白毫劈柴。
“姑娘喝醉了,但是卢世子抱回来的,真奇怪。”
白毫抬头:“有何可?奇怪的。”
“姑娘和闵大人明年三月三就成婚了,要抱也该是闵大人抱啊,卢世子可?真是不知避嫌。”半青压低声音,“我替姑娘担心?,老是这么纵容卢世子,他会更加变本加厉的。”
“变本加厉什么?”门口一道冷声。
半青吓得打了个哆嗦,看见人后更是心?虚:“卢世子你站那?儿多?久了,怎么也不出声?”
“不久。”
半青哦冷声,听他又道:“只是你跟白毫抱怨的话全都听到了,也听见你说?我不避嫌。”
“我我也是实话实说?。”
“的确。”卢辰钊自行倒了盆热水,抱起来走之前回头道:“日后你跟你家姑娘嫁到卢家,我一定多?发你一倍月银。”
人走后,半青张口结舌:“他卢世子是不是疯了,姑娘要嫁他?”
白毫笑,低头默默添火。
床上?人睡得很沉,跟卢
辰钊离开时一个样子,面朝上?躺在那?儿,小手托在颈间,很是安然?,只不过像是受热,腮边冒出细汗,头发也湿漉漉的。
卢辰钊绞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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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擦掉她面上?的汗,“李幼白,起来我定要说?你的。”
李幼白这一觉,睡到了翌日晌午,睁开眼便看到帐子外有人影晃动,只以为是半青,翻了个身哼哼着伸出手,招了招,“半青,我要喝水,给我水。”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心?干燥温热,宽大且坚硬,李幼白的手指蜷了下?,旋即撩开帘子探出脑袋,便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同样朝她看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幼白便要抽回去手,他却?是拉着不放,顺势坐在床沿。
隔着帷帐,她问:“你昨晚便在?”
卢辰钊道:“你觉得呢?”
“他送我回来时,你也在?”
“我在。”
“那?你知道我喝酒了?”
“知道,不仅知道,还伺候你一夜。”
李幼白脸红了,他拨开帘帷,认真道:“往后不许再喝酒了,尤其是当着外人。”
“知道。”
他把月牙佩给李幼白看,李幼白没?有说?话,只是想起昨夜的闵裕文,莫名?有些失落,她总记得他沉默喝酒的神情,就像她永远都对不起他。
自打升任大理寺正,李幼白便比之前更加忙碌,刑部官员屡次到署衙征调案录,都在为年底考核做准备。她也不例外,写了几本为官总结,交给崔钧审阅。
崔钧近日来态度很是奇怪,有时候盯着她不说?话,眼神除了犀利多?了几许旁的情绪。他甚至会时常邀她一同用膳,偶尔与几个同僚一起,偶尔只他们两人。
那?位刑部尚书钱杨舟,是来的最频繁的大人,他与崔钧关系很好,久了便与李幼白也熟悉,但说?话还是有分寸的,只说?过一次李幼白同崔钧相像,之后便再没?提起。
有一日李幼白起了疑心?,觉得崔钧可?能知道自己身份,便试探了两句,但崔钧没?有任何反应,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这日李幼白去仙居殿,彼时刘识也在,正与贵妃用膳。只是在看到李幼白后,脸色明显郁沉了下?,也不像往日那?般笑意盈盈,他和闵裕文自幼一同长?大,得知两人婚约解除,而?闵裕文病了一场,便难免怨恨李幼白。
“多?日不见,李娘子却?是过的蜜里调油,越发圆润了。”
不怪他讥嘲,也的确是李幼白最近吃的太好,卢辰钊送东西殷勤,半青和白毫分着一起食用,还是剩余许多?,她便就着在夜里读书时努力?吃完,久而?久之,脸颊和肚子都长?起肉来。
崔慕珠听出他的不悦,咳了声提醒:“三郎,你是哥哥,妹妹胖些你该高兴才是,怎好如此咄咄逼人。”
刘识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李幼白来到后没?多?久,刘识便要离开,李幼白送他到外殿,趁他转身将一个纸条递到他手里,他先是一愣,随后攥紧纸条皱眉瞪着她。
李幼白低头小声解释:“殿下?,这是卢开霁给你的,说?是跟京郊驻防有关。”
卢辰钊在巡营,刘识已经有半月没?见着他。
“你俩倒是亲密。”
李幼白嗯了声,看着他将纸条藏进袖中,大步离开。
崔慕珠让梅香添了两道菜,又在李幼白吃饭时夹了几箸菌菇鸡丝:“小厨房的师傅特意撇掉油沫做的,香而?不腻,你尝尝。”
李幼白嗯了声,咬着鸡丝还没?咽下?,崔慕珠道:“你别听你哥哥的话,他纯碎瞎说?的,也只是为着明旭打抱不平,你多?吃点?,也着实太瘦了。”
她时常来陪崔慕珠,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最近接待各朝使者,宣徽院有闻人望在,便将朝宴准备的很是有条不紊,年味越来越浓,李幼白只要抬头,便能看到仙居殿内也开始张贴红色窗纸,窗花。
刘长?湛病了,姜觅云和崔慕珠去侍疾。
崔慕珠看到姜觅云的刹那?,吓了一跳,虽有些日子不见,却?没?想到姜觅云病到此等地步,眼窝深陷,面黄如土,曾经的青丝掺杂了许多?银发,这是五公主出嫁后没?几日。
姜觅云神色很冷,似乎毫不介意她的打量,她接过顾乐成端来的汤药,跪在榻前喂给刘长?湛。
刘长?湛的病来的很是突兀,太医诊过,道只是疲累导致,加上?风邪入体,喝几副汤药便能除根。
“陛下?要注意身子,虽说?越是强健的人越不容易生病,但一旦生病便总也不肯见好,还是得防备些。”她絮絮叨叨,将那?汤药吹凉了递到刘长?湛嘴边,刘长?湛忍着烦恶喝了口,便招手让崔慕珠近前,姜觅云见状,起身,看崔慕珠一勺一勺喂给刘长?湛,唇角的笑意越发遮不住。
她抠着指甲缝里的粉末,眼尾轻轻挑起,临近死亡,仿佛总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总是想着别落下?谁,等到了地狱便觉得孤单寂寞。
仙居殿外,崔慕珠将东西交给一人,那?人转身消失在夜幕当中。
崔泰和崔家收到消息,翌日便在议事厅联络了众人,接着于刘识召见时,各自呈上?意见。
刘识不是不怀疑刘长?湛,身为东宫太子,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坐在父皇那?个位子上?。但前提是,父皇一如既往的宠爱母妃。
母妃的性情他太清楚不过,肆意任性,明媚张扬,最近她和父皇的争吵虽在暗地里,但他都看的真切。保不齐哪一日他就跟着受牵连,宠爱不再,太子之位还会是他的吗?
崔钧拱手一抱:“殿下?,如今你已经羽翼丰满,拥有兵权人心?,文臣武将,而?这样的好时机转瞬即逝,十分难得,望殿下?能够抛却?优柔寡断,及早拿定主意!”
话音刚落,满堂官员跟着跪地请求。
为了今日,他们是将身家性命都豁出去的。
扶立新君即位,成为新朝股肱之臣,一旦事成,便是无上?荣耀,自然?,若败了,便是彻底败了。
“殿下?!”
震耳欲聋的齐呼,刘识攥紧拳头,转过身来凝视着众人,目光威严瞩目。
“朝宴之上?,依计行事!”
“殿下?英明!”
第87章
仙居殿内只有?梅香,李幼白坐在外殿等了少顷,仍不见贵妃回来,便起身折返大理寺。
梅香送她到殿门口,提了嘴:“李娘子,贵妃近日来又开始做噩梦了,每次我和梅梧想?叫醒她,可?总觉得她的症状跟先前很像。贵妃找太医瞧过?,却是没看出端倪,奴婢觉得,要不要再请庞老太医过?来趟?”
李幼白乍一听便觉得奇怪,遂回去途中与卢辰钊见了面?,请他帮忙联络庞弼,庞弼将回老家,还没坐实凳子,就接到了卢辰钊的?信,临近年关,他又不舍得同夫人分开,两人雇了辆马车,好歹一并赴京去了。
卢辰钊自京郊营地回来后,便一直与驻守皇城的曹陆等人混在一起,也不知他从哪找的?姑娘,竟跟曹陆撮合在一块儿,紧赶慢赶办了场宴席,曹陆也因为与他成为好友。
“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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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你的?位置至关重要,关系着最后成败与否,这?几日尤其是除夕前后四五日,你一定得打起精神?,不叫任何可?疑车马进?出城门。”
曹陆憨憨笑?道:“此事轻重我自然有?数,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便把当最要紧的?事去办。”
卢辰钊临走,曹陆忽然摸着脑袋问:“那李娘子跟闵大人的?婚约,是不是解除了?”
卢辰钊一怔,扭头面?色沉沉:“曹都尉是何意思?”
曹陆爽朗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之前没成婚想?娶人家,这?不是没娶成嘛。这?几日听不少人议论闵家和李娘子的?婚事,有?些人就说的?不大好听,我觉得与其这?样?,不如帮她介绍个小郎君,我娘子的?远方表弟去年刚到京城,跟她一样?是读书人,有?功名,他们两个若能在一块儿,也是有?话说。”
“曹都尉费心了。”卢辰钊笑?了笑?,“但李娘子应当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她”曹陆嘶了声,自言自语一样?,“也是,她长得俊,人又好,自然是一堆小郎君赶着抢的?。”
卢辰钊没有?回家,骑着马在街上走了一遭,不知不觉来到李幼白门口。
半青和白毫出门采买年货,李幼白从内插上门栓,早起时?冯氏和李晓筠来过?,坐了会儿放下两件衣裳便走了,说是许玉成从南边走商回来,带回好些时?兴的?面?料首饰,但李幼白平素不大爱戴首饰,只将两件裁好的?衣裳留下。
冯氏对许玉成自然是满意的?,而?李晓筠如今也渐渐安生下来,想?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吃的?小脸圆润,连原先?凌厉的?笑?都变得淡然满足,时?常摸着小腹沉浸在做母亲的?欢乐中。
李幼白听到叩门声,搁下写对联的?笔,走过?去,却不想?竟是表哥王琰。
王琰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看见她咧嘴笑?起来:“表妹,我知道你自己在这?儿,便买了些年货。”
李幼白让他进?来,打开?东西摊在桌上,发现王琰几乎将京里的?小吃全买过?来了,乐此不疲的?介绍,唇上始终带着轻快的?笑?意。他吃过?庞弼开?的?药,身子骨一日日的?好转,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李幼白嚼着牛肉干,喝了口茶:“表哥不回济州过?年吗?”
“今年不回去了,要去西山汤泉疗养,还得再泡段日子才好。”王琰咳了声,李幼白给他倒茶,两人对坐在小案两侧,楹窗上贴了通红的?剪纸,“姨母和晓筠表妹今日回济州,听他们说你也不走了。”
“是,我留在京中有?事情要做。”
“那,我”王琰犹豫了下,又道:“咱们一起过?年可?好?”
李幼白还没回话,外头大门又被人叩响了。
“在写字?”卢辰钊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这?才跟着李幼白往屋里走。
李幼白道:“写了会儿,表哥来了,我们在聊天。”
王琰听到动静,在卢辰钊进?来时?站起身,与他做了一揖。
卢辰钊的?笑?定在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回礼,坐在王琰对面?的?圆凳上,抬眼便能看见两人隔着小案说话,入目是一堆各式各样?的?吃食,桌上的?已经剥开?,此时?细看才知李幼白嘴边的?不是别的?,是她吃东西留下的?渣子。王琰手里还有?剥剩的?碎屑,细长的?手指慢慢拂落,不动声色间将茶盏推到李幼白面?前。
几乎一眼,王琰便觉出卢辰钊的?敌意,那是身为男人像是猛兽对自己地盘的?巡视,一旦发现异类同性,便会格外机敏警觉,想?要立时?将人驱逐撵走。
“你们在聊什么??”
李幼白递给他一些吃的?,回道:“我和表哥商量,今年一起留在京中过?年。”
“哦?”卢辰钊琢磨了一番,问:“王家郎君是独子,难道不回去祭祖?”
王琰含蓄的?笑?了笑?:“我身子弱,爹娘让我保养为先?,便是一年不回去也不打紧的?。”
“嗯,你如今气色看起来的?确好了很多,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他这?般通融大度,王琰敛了神?色,垂下眼皮真诚道谢,但是方才与李幼白独处时?候的?心境完全不同了,像是有?种自卑,令他一时?冲动想?说的?话,全都咽回去。
与卢辰钊的?意气风发相比,他哪里都不如他。
“你也要留下?”李幼白诧异,“可?你是世子,每年都要与族中兄弟忙好些事的?,你留下做什么??”
卢辰钊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李幼白往里挪动,他就势坐下。
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举动王琰都看在眼里,越是清楚,越是难受,他从小习惯隐忍本性,因为他多病,不能跟旁人一样?随意去玩,他想?做的?,想?要的?,都会竭力?克制。所?以此刻他低下头,将手也缩进?袖间,其实他生的?斯文,只过?于瘦弱,故而?比寻常男子要单薄些,但面?相还是好的?,可?他现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有?事,公事私事都有?,故而?今年不回齐州了,我可?以陪你过?年。”他向李幼白说着,余光扫到王琰的?脸。
王琰已经不再说话,坐了少顷便借口离开?。
“你这?位表哥,对你用心不良。”
李幼白不以为然:“你心思不单纯,便看别人也不单纯,表哥从来都这?样?,一直没变过?。”
卢辰钊挑了下眉,不再纠结王琰的?事。
“崔钧最近可?找过?你?”
李幼白停了手中动作,慢慢直起身子:“你听说了什么??”
卢辰钊看着她,没立刻回答,李幼白道:“将作监崔大人着人给我送了字画,我没收,还了回去。崔钧也是反常,中是想?方设法与我一同用饭,却又什么?都不问。”
“那便是都猜到了。”
崔家人本就不简单,而?如今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们更是对每个人的?反应动态了如指掌。
“就在朝宴上动手吗?”李幼白被他握住手,身子往前倾,“镇国公府都安顿好了?”
“嗯,事成公府俱荣,事败我也想?好退路,不会连累公府。”
“姜皇后仿佛杀红了眼,据梅香所?说,我母亲像是也中了毒,但分量不重,症状与先?前很是相似。”
卢辰钊沉默,半晌开?口:“明日我要审问姜家两个管事,你要不要过?去?”
“在哪审?”
“地牢。”
那便是私自审讯了,李幼白想?了想?,点头道:“我想?过?去。”
李幼白没见过?卢辰钊审问犯人,虽做足了准备,还是被触目惊心的?血水吓得怔在原地。他挽起袖子,手里握的?是短刃,薄如蝉翼般,就抵在犯人的?喉咙处,偏那人看不到,脑袋被黑布蒙住,只能通过?卢辰钊的?描述去想?象那柄刀游离在他身上的?感觉,每每割破一点,便觉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如是盏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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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后,两人中裤便全湿了。
但还是嘴硬,接下来的?刑罚李幼白看不下去,便捂着胸口急急退出,那屋子里全是血腥,多待一刻都会昏厥。
卢辰钊瞥到她苍白的?脸,很是意外,遂将短刀扔给下属,自行跟出去查看。
“你害怕?”
明知故问,李幼白蹲在墙角,说不出话,喉咙里一阵一阵上涌着恶心,她反手摆了摆,卢辰钊跟着蹲在她旁边,从怀里抽出帕子帮她擦额头的?汗。
“李幼白,你是装的?吧?”
李幼白咬着下唇,狠狠瞪他一眼。
卢辰钊捏着下颌皱紧眉头:“你是不是想?要我抱你,所?以才故意”
“呕”
李幼白再也忍不住,转头要争辩的?光景,污秽半数吐到他身上。
张开?手臂的?卢辰钊,好看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看了眼身上,又缓缓抬起头来,“你不是装的?啊。”
第88章
从闷滞的密闭地牢走上来,空气渐渐变得清凉干净,堵在喉咙处的恶心慢慢散去。
冷风一吹,身上的汗骤然发干,发凉,李幼白扶着墙壁,只觉仿若重?生一般,从头到脚是虚浮后的沉重?。
卢辰钊找来水,见她小脸白的惨淡,也?是后怕。
“我以为你胆子很大,这才邀你过来同审,不成?想才刚一道开胃菜,你便?受不住了。”他给李幼白拍了拍后背,侧过脸去说道,“喝点水漱口。”
李幼白接过,看?见他身上的污秽,鼻间仿佛又嗅到那些味道,不由转头重?新蹲下去,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卢辰钊索性将外裳解了,扔在地上后才过去。
他伸手?,拨开她腮颊的发丝,又用干净的帕子将她脸上颈上的汗珠擦净,她前襟也?有,他却?是丝毫没有皱眉,慢条斯理擦拭完又将帕子塞回袖中?,眼睛只盯着李幼白。
“还?难受吗?”
李幼白摇头,“那里面太闷,我喘不过气,不是害怕血。”
卢辰钊微微一笑:“你害怕也?无妨,我又不会笑你。”
李幼白看?他笑盈盈的脸,忍不住推他:“真的不是,我不喜欢这种太过封闭的空间,让我觉得呼吸不畅,随时可能昏厥。”
她这般说,卢辰钊明白过来,想想也?是,她在大理寺见了多少尸体,又亲临多少审讯现场,从来没像现在这般露怯,亏得是他在身边。
衣裳污损,两人便?去后边屋子里换掉,半青没有跟来,故而?李幼白只能换上卢辰钊的一套,长袖长裤,腰身也?肥了许多,李幼白用腰带束住,出门后,卢辰钊看?到大笑起来。
“你还?是太瘦。”他蹲下去给她挽裤腿,仰头道,“等日后我要把你养胖些,胖了有福气。”
李幼白:“我已经胖了不少。”
他隔三差五送好吃的,许是李幼白根本不是易胖体质,这么久也?只圆了一点点。
“不够,看?着便?是好欺负的。”
他站起身,给她挽袖子,忽然抬眸,嗓音变得暗哑。
李幼白起初没明白,但?被那眼神一盯,脑袋就轰隆一下,脸跟着滚烫,抽手?结巴:“你你别胡说,青天白日的,不怕叫雷劈。”
“我怕什么,我才不怕。”卢辰钊拍拍手?,想着地牢里的人,“对了,今年除夕,我跟你表哥一起陪你过年,可好?”
李幼白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他便?重?新折返回地牢,继续突击审讯。
朝宴如期而?至,李幼白坐在大理寺席位,却?没看?到崔钧等人,她默默扭头,礼部那边闵裕文?也?不在,闵尚书也?不在,她又将目光转到禁卫军处,罗云依旧在内殿戍守,殿外则是他亲自布排的护卫。
卢辰钊进?门后,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找了借口起身。
“事情?都解决了?”
李幼白惊住,“不是要在朝宴动手?,为何会提前?”
卢辰钊往殿内瞟了眼,罗云亦看?出来,两人默契地对视,而?后各自挪开眼神。
“今日贵妃去看?陛下,两人用了午膳没多久,便?都出现中?毒迹象,太子殿下及其?亲信封锁了消息,如今宣明殿内外都是殿下的人。”
“罗云也?是。”
卢辰钊点头:“这件事来的太过诡异,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而?且庞弼进?京后入宫前遇刺,如今下落不明。”
“宫中?的太医解不了毒/药?”李幼白知道事态紧急。
卢辰钊嗯了声:“看?表征应当和贵妃之?前中?的毒一样,但?那毒只有庞弼能解,贵妃之?前食用剂量很小,今日却?不同,对方仿佛是下决心灭口的。”
“会是姜皇后吗?”
他们之?前的猜测,缜密分析后锁定的人只有姜皇后,但?看?如今的态势,恐怕另有他人,自然姜皇后也?是其?中?关键,但?她没有这么大的手?笔,操纵如此复杂的全局。
或者更?可能的一点,姜皇后也?在无意中?变成?了别人的棋子,她所做的事恰好与对方相吻合。
“我一时间猜不到是谁,但?此人必定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
“你去过宣明殿?”李幼白拉住他的手?臂,“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按计划行事,横竖今日一定要做成?,陛下既已中?毒,便?不能错失良机。礼部官员在闵尚书的安排下,已经筹谋布置好一切,只等着在朝宴宣布陛下身体有恙,托太子领监国之?职。
而?后再根据形势于半月内取而?代?之?,届时该清理的清理完毕,该倒伐的也?就都能看?的透彻,朝局稳定为第一位,想来文?臣武将不会生出祸乱。”
此事本就进?行的隐秘,京内外消息封锁,君权承继本就是天经地义,何况太子是陛下亲封的太子,之?前也?有监国举动,故而?各地藩王不会有异动,就算有,驻防在淮西?的兵马也?能立时向四方扩散。
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是各方势力共同推进?的必然结果。
但?今日看?来,万无一失中?仿佛掺入了一粒沙子,叫人觉得碍眼极了。
找不到幕后那人,终是隐患。
他嘱咐完,便?要去处理事务,却?被李幼白一把握住衣袖,他回头,疑惑:“怎么了?”
李幼白张了张嘴,少顷松开手?,淡声道:“没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卢辰钊停住脚步,忽然张开手?臂将她抱起来:“我知道,你好好的,我便?好好的。”
李幼白垫脚亲他唇,他受宠若惊,想要回吻她已经离开,站在对面笑道:“快去吧。”
他走后,李幼白深吸一口气,径直往宣明殿方向走去。
殿外布防着侍卫,看?到她便?伸出长剑拦住,她拱手?一抱,道自己是大理寺正李幼白,请侍卫前去与太子通禀,两人互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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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身上不像有兵器的模样,便?进?去通报。
不多时,人出来。
“殿下召你入殿。”
李幼白跟在他身后,进?门时瞥见立在旁边的顾乐成?,顾乐成?仿佛老了许多,面上挂着休息不好才有的乌青,看?见她也?做礼。
李幼白暗暗回了一礼,与此同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刘识负手?站在窗前,听到响动没有回头,只唇稍微抽动了下。
李幼白在他身后跪下,俯首:“殿下,我来了。”
刘识笑:“何意?”
“如殿下所愿而?已。”
刘识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抬手?:“起来说话。”
李幼白便?站起身,与他面对面看?着,刘识从她的眉眼一直打量到她的唇,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她干净坚定的眼眸处:“如何猜出是我的?”
“殿下英明,为了今日盘算谋划许久,断不可能在小事上犯错。就算姜皇后想动手?,若没有殿下的暗自授意,那么层层监视的宫人也?不会让姜皇后轻易得手?。
您早就知道姜皇后在做什么,也?告诉了您的亲信,包括卢闵二人,你不隐瞒,也?就让他们觉得你可以信任,从而?排除对您的怀疑。
先前计划,不过是要领陛下病重?,您趁机夺权,但?您仿佛不只是这么想的。您和陛下聊过,对吗?”
刘识这才收敛了眸中?的笑意,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确聪明。”
他们毕竟父子一场,能做的能满足的,他会让刘长湛得偿所愿。
的确,在听到那个要求时,他犹豫了。但?想到能因此获得的回报,他还?是决定如此行事。
“他藏起了前朝玉玺,我没有办法,也?不想做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我必须拿到玉玺。但?你应当了解父皇的为人,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母妃和我,我只能这么做。”
“但?贵妃娘娘是您的生母,您怎么下得去手??”
李幼白低声质问。
刘识笑:“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除了你之?外,又有谁会知道我对自己的母妃用了药?”
梅香提醒之?后,李幼白便?与她商量,宫中?物件务必小心,她们本就是极灵活的人,怎么会让崔贵妃再次中?毒,李幼白便?觉得奇怪。
但?对方是刘识,此事便?不难解释了。
“所以,陛下是要我死,才肯将玉玺交给你?”
刘识微微颔首。
李幼白又道:“我的死,要做到滴水不漏,要看?起来像是被姜皇后所害,或者其?他任何人,但?不能是您,对不对?”
他既答应了刘长湛,又不肯舍去卢闵二人的助力,那么定会给李幼白安排一个合理的死法,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父皇要求,我可以留你性命,你跟我毕竟都是母妃的孩子,我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
“庞老太医也?是您下令刺杀的?”
“自然。”
“他是不是被藏了起来,并没有受伤。”
“是。”
李幼白点头,不像是之?前的了无遗憾,此时她心里仿佛涌起许多人和事,是她不愿割舍和放弃的,但?她没有时间考虑。
刘识既打算拿她换玉玺,便?有诸多法子杀她,只不过不想,才用贵妃的死来威胁她主动前来。
她死了,刘识可以拿到玉玺,贵妃也?可以活。
朝宴上,诸大臣得知陛下龙体抱恙后没多久,便?又传来姜皇后崩逝的消息。
礼部官员与宣徽院联合处理,幸早就备好了仪礼,故而?收拾起来不慌不乱。等到后宫妃嫔前去跪拜时,皇后的寝宫已经变成?了灵堂,堂中?摆放着一具楠木棺椁,厚重?的棺盖压在上面。
刘冷润出嫁不到一月,便?将红衣换成?白衣,驸马也?陪她一道儿进?宫,只是两人之?间关系明显疏离。当刘冷润扑在棺椁上痛哭流涕时,驸马只在旁边站着,虽低头也?伤心,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的不情?不愿,身为前太傅的孙子,自然也?做的一副好面子。
故而?妃嫔便?有议论,道不知刘冷润是为着姜皇后哭还?是为自己哭。
刘长湛虽“病”的严重?,却?还?是在刘识的扶持下去了姜皇后寝宫,听闻他站在棺椁处停留了许久,回去后夜里便?病的卧床不起了。
太子监国,朝堂一片稳定。
卢辰钊驻守宫中?,与罗云负责宫内外进?出安全。
因着没有查明是谁加大用毒分量,他一刻不敢松懈,但?唯一的庆幸,便?是找到了庞弼,来人说是从土匪窝里抢出来的,庞老太医和夫人只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经过庞弼的诊治,贵妃清醒,当日便?开始用膳。
李幼白连着三日没有回家,半青急的直打转,她和白毫去了几回宫门口,虽说去朝宴之?前姑娘便?吩咐,可能宿在宫中?,她也?没多想,只是等了一日又一日,姑娘始终不见人影,她觉得似乎出事了。
“麻烦你帮我问问吧,我们家大人是大理寺正,是不是还?在宫中??”
年关时节,官员休沐,半青不知该去哪里,只能巴巴守在宫门不远处,不敢近前,总有面目冷肃的侍卫巡逻驱赶。
天很冷,阴沉沉的像要下雪。
卢辰钊到城门上巡视,不经意往下扫了眼,便?看?到宫门对面树底下有人,之?所以看?的清楚,是因为那人对着那柳树树干捣拳。
那么粗的树,被她打的瑟瑟发抖。
半青心急火燎,打完树也?没出气,偏那侍卫又来赶她,她快哭了,抱着人大腿坐下,根本不顾及形象:“大人,你帮我去问一声,我们家姑娘到底在不在宫里,她若是不在,我好去别的地方寻她。”
她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说是另寻,也?是没有法子。宫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好些个官员临时留宿,便?是卢世子和莲池也?不在府中?,她去问过卢家下人,都道莲池如今和卢世子住在宫里,想是有些日子才能回。
白毫见那侍卫要拔刀,忙伸手?阻拦,陪着笑脸道:“您多体谅,实在是我家姑娘走了太久没有消息,我们太着急了,我马上拉开她。”
半青哪里肯,一甩手?臂,冲着侍卫破罐子破摔:“你杀了我吧,我家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她故意嚎啕,惹得不少人都看?来。
侍卫被她缠的没法,近日来宫中?严旨,他们也?只能听命行事,拔出来的刀收起不是,砍她也?不是,只能悬空举着。
“半青?”
卢辰钊的声音传来,半青胡乱抹了把脸,看?见他后,立时跳起来拔腿冲过去。
“卢世子,卢世子,你可算出现了!”
半青冲到他跟前扑通跪下,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卢辰钊皱眉,问:“怎么了,为何在此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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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正忙着新老君王更?替的事,进?出都要更?加严格,他与罗云各自守着南北和东西?宫门,愈是临近事成?,愈是不敢松懈。
故而?忙起来,根本无暇他顾。
“姑娘已经三日没有回家了!”
卢辰钊的心一下揪起来,“她一直没有回去?”
“没有。”
卢辰钊身形晃了下,半青哭着追问:“您也?不知姑娘下落吗,她会不会我做了个梦,梦到姑娘她出事了,我害怕。”
四个城门,所有人进?出都要凭腰牌,不可能有任何疏漏。
他强行令自己冷静,肃声道:“你在此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第89章
半青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白毫去扶她,她捂着脸一通狠哭。
“姑娘若是?出事,我就跟她一起去了?,都怪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跟着她一起来了。”
白毫将她搀到车前,安慰:“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待会儿姑娘回来?看见你,定是?要笑?你的。”
半青嗓子哑了:“笑便笑?吧,只要姑娘好好的。”
说话间,莲池匆匆出来?,看到半青的模样?,吓了?一跳:“擦擦。”他递过去帕子,半青把鼻涕擤在上面。
白毫与莲池将这几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莲池皱眉:“我最后一次见到李娘子是?在朝宴上,但今年朝宴没?进行完,姜皇后崩逝,众人哀悼,之后礼部与官员去往仪礼堂布置,我好像好像没?看到李娘子。”
半青抓住他袖子,急了?:“你是?说我们姑娘在朝宴上没?的?”
莲池被她抓的猛一踉跄,连忙解释:“不一定,当时?人太多,或许是?我看错了?。”
半青的心更沉了?。
卢辰钊很快回来?,只看他脸上的神情,便知没?有?李幼白的消息,半青腿一软,白毫和莲池相继去搀扶,却还?是?慢了?一步,半青跌坐在地上。
“莲池,你和宫里的太监们相熟,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李幼白的消息。”
“是?。”莲池不敢耽误,转头?就往宫门口跑去。
卢辰钊深吸了?口气,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种可能涌了?过来?,他努力?去整理?,千头?万绪终是?嘈杂不堪。
李幼白没?有?仇人,她的失踪只可能与她的身世相关。南北宫门是?他巡视,不曾看到她离去,方才去往东西两门,根据侍卫的回话,都对李幼白的离开没?有?任何记忆。她是?为数不多的女官,若要走?,寻常侍卫都会有?印象。
如此看来?,李幼白很可能没?有?离宫,她还?在宫里,会是?哪儿?
卢辰钊竭力?保持镇定,可一想到她已经失踪了?三日,便觉慌乱紧张,抚平的思绪难以控制地暴躁起来?。不管怎样?,他需得?去趟仙居殿。
自从李幼白退婚,闵裕文便像是?刻意回避着距离,除去公务便是?回府,连点消遣都没?有?,几家?寺庙邀请他去斋讲,他一并推辞,只道?内心不定,无法推演佛法。
此刻看着来?人,他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想要搭理?。
“幼白不见了??”他捏紧书脊,蹙眉挑起眼皮,“何时?不见的,可找过哪里?”
“我怀疑她还?在宫中,四处宫门我皆已派人严密监视,不曾看到她的身影。她若失踪,定是?因为身世,所以烦你带我去趟仙居殿,我想面见贵妃娘娘。”
卢辰钊尽量用简短的话讲完需求,闵裕文没?有?犹豫,起身道?:“随我来?。”
风寒露重,两人行色匆匆,几乎每经过一道?门便有?侍卫索要宫牌查看,这几日来?各处驻防十分严谨,正是?因为如此,太子监国没?有?引起重大轰动,众人对于陛下的骤然病笃也不敢报有?任何疑虑,便是?揣测也都暗暗烂在心里,没?谁想拿前程换一时?嘴瘾。
贵妃看起来?好多了?,倚靠着罗汉榻喝莲子羹。
“你们两个倒是?稀客,竟能一起过来?。”崔慕珠喝了?口汤羹,目光悠悠落在两人身上,果真是?一个俊美,一个明朗,都是?极出色的郎君,也难怪幼白挑花眼。换做旁人,也指定犹豫不决,这个世道?,若能两全该有?多好。
她咽下去,揉着太阳穴瞟向卢辰钊,或许是?因为幼白的缘故,此刻看他越看越顺眼,不管是?体格相貌还?是?为人处世,此人都很有?担当,他辅助三郎做的那些事,她多少有?所耳闻,亏
得?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没?丢当年老?国公爷的脸。
“都起来?说话。”崔慕珠招手示意闵裕文坐在床头?圆凳处,又指了?指床尾那个圆凳,淡声道?:“你坐那儿便好。”
卢辰钊拱手一抱,面色沉重:“臣站着便好。”
“随你。”崔慕珠吹了?吹汤匙,问:“你们二人可是?有?急事找我?”
“娘娘,幼白不见了?。”
薄瓷莲花碗掉在地上,莲子羹洒了?满地,崔慕珠神情一紧:“不见了?是?何意思,她怎会不见?”
正问着,梅香端来?汤药:“娘娘,这是?庞老?太医开的药,该喝了?。”
崔慕珠随手端起来?喝完,梅香退出门去。
卢辰钊瞥了?眼药碗,转头?抬眼,悄悄打量崔慕珠的脸色,她虽还?在病中,但眉眼间的风采盖不住,短短三日,不像是?中毒,倒像是?小病一场而?已。
崔慕珠问了?不少话,但能听出她也没?甚思绪,只打发了?两人,说是?要问刘识。
两人离开仙居殿,闵裕文看出他有?心事,遂站定脚步,低声问道?:“你可是?猜到什么?”
卢辰钊抬头?,瞟了?眼四下,回道?:“你觉得?娘娘像是?中毒吗?”
“你是?觉得?娘娘好的太快?但起初我们的计划里,便是?让陛下顺理?成章病倒,此举应是?庞老?太医在太子殿下的嘱托下,特意为娘娘开了?解药,而?陛下那边则是?补药,所以娘娘才会痊愈的快。”
“不对,中毒的人不该是?娘娘这种状态,虽然服用过解药,但是?因为毒素侵入身体,必定是?缓慢调养的,不可能在三日内如同大愈。”
闵裕文蹙眉,少顷攥紧拳头?,抬眼对上卢辰钊的怀疑目光。
“你在怀疑什么?”
对于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
但心知肚明。
如今看管宣明殿的,看守仙居殿的,不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吗?还?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视线,所有?事情的进行,也一定得?到他的授意,也就是?说,不管贵妃到底是?不是?中毒,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要想确认猜疑,我们得?找到庞老?太医。”
卢辰钊觉得?一块巨石压来?,但他不想躲。
他知道?顶撞太子意味着什么,但他此时?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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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他只知道?他不能再等,无法再等,李幼白已经失踪三日了?,每多一个时?辰,于她而?言都是?折磨,他要尽快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没?有?见到庞弼,只知庞老?太医和他夫人因匪贼的事受惊,如今都在偏殿修养,偏殿外的侍卫是?罗云手下副将负责,此人如今只受命于太子,任何人不管凭任何腰牌都不能命令他做任何事,包括进入偏殿面见庞弼。
深夜,宣明殿中燃着高脚仙鹤灯,灯光轻柔,透过薄纱散入帐中。
刘识摸着玉玺,目光灼灼凝视着床榻上的刘长湛,他躺在那儿,神情安然,没?有?被算计后的叫嚣狰狞,没?有?任何的不甘和恼怒,他笑?着看他,伸手,刘识握住他的。
“很好,这天下交给你,朕很放心。”
他亲眼看着李幼白被装进姜觅云的棺椁中,那是?一具楠木双层棺椁,厚重结实,虫蚁蛀不穿。李幼白就躺在姜觅云下面的隔层中,谁都发现不了?。
贵妃也是?。
刘长湛心满意足的笑?笑?,握着刘识嘱咐了?好些事。
“朕原本想让你母妃殉葬的”
感觉到刘识僵住,他又道?:“但朕最爱她,也最舍不得?她,尽管朕不想同她分开,但还?是?不得?不分开。比起与朕长眠,朕想让她好好活在世上,叫她知道?朕对她,是?真的倾尽所有?了?。”
“母妃一定会感念父皇的宽仁。”
“她”刘长湛抽了?下唇角,“她不会,她脾气太倔,朕看不透她,但朕就是?喜欢她。”
“三郎,往后你一定不要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她有?多好,你要最爱你自己,知道?吗?”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拿好玉玺,这天下,彻底是?你的了?。”
走?出内殿,怀抱玉玺的刘识回头?瞥了?眼,自言自语道?:“父皇,儿臣本该都听你的,但”
“儿臣不只是?你的孩子,更是?母妃的骨肉。你已经伤害过母妃一回,这一次,儿臣不想再伤她的心了?”
第90章
偏殿外,密布的乌云向下?压来,整个院子仿若笼罩在寒意当中。
侍卫轮值时,卢辰钊便趴伏在屋脊上,趁着空隙翻身跃下?,推窗滚入,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脚刚触地便抬手去抵住楹窗,慢慢合上。
他蹑手蹑脚避开殿内的宫人,很快摸索到内殿。
庞弼本就没睡着,看到黑影便站起身来,怕吵醒夫人,遂脱了鞋走过去,问:“谁?”
卢辰钊探出头,庞弼松了口气,招手,他?上前。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儿作甚?”庞弼弯腰穿上鞋,示意他?去斜对面说?话。
“庞老太医,我来问你一件事。”
“贵妃和陛下?的身体?”庞弼倒是没意外,小声说?完,卢辰钊摇头。
“我只想问贵妃娘娘,是不?是中毒?”
话音刚落,庞弼一愣,随即嗤了声,道:“你这脑子,真是灵。”
“她没有中毒,只是喝了助眠汤药,所以才昏睡那?么久的。”
“娘娘自?己不?知?道,对不?对?”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庞弼托着脸,很是好?奇,“你到底为谁闯宫,不?像是你们镇国公府的做派,不?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吗,怎么进?了京,像是变了个人,什?么都敢干了。”
他?啧啧,卢辰钊快速在心里盘算一番,似乎没听到他?的调侃。
“你不?问问陛下??你若是问,我就告诉你,我哎,你去哪?”
卢辰钊片刻没有停留,原路跃出窗去,趁着天色暗淡往外急奔。
东宫,刘识得知?卢辰钊出宫的消息,显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的恍惚,接着便淡淡笑了笑,看向殿中跪着的男人。
“明旭,原先我还为你打抱不?平,如今看来,你们两人却是旗鼓相当,他?对李幼白的好?,不?比你少?。”
闵裕文?从地上直起身来,初入殿中时的不?安渐渐平复,他?目光温润,面对刘识的话也没有表现出过于激动的情绪,只是颔首回道:“卢世子对幼白,的确情真意切。”
刘识嗯了声,端起茶时眸光往下?一扫:“他?怀疑我也就罢了,你跟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是什?么人,我是何秉性,不?管旁人怎样?讲,你都该深信不?疑。
明旭,你今夜过来,虽是询问,却无异于往我心口捅刀子。至亲之人的话,比敌
人还要残忍,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闵裕文?再行跪拜,起身道:“是微臣情急生乱,没了规矩。”
刘识嗤了声:“只我们二人,不?必行虚礼,也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微臣明白。”
“礼部那?边你多盯着,父皇的身子撑不?了两日,到时朝中风向需要时刻把握好?,别叫那?几位异地皇叔再起波澜。”
他?知?道京内消息封锁,此?番动作又是出其不?意,以快打快,就算到时消息传到京外各地,彼时他?已经坐稳帝位,兵权在手,朝堂官员甘愿臣服,大局已稳,便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是,卢世子那?边”
“你放心,我不?是父皇,我想要的人,是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若一个人能力很强,但却能轻易抛下?情义,那?我断不?敢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他?。
卢辰钊让我觉得,他?很好?,也值得信任。”
闵裕文?这才真的落定下?心。
刘识心中很是感慨,他?其实之前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杀李幼白,但在她主动去找自?己时,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忽然有了着落。她聪明理智,明知?去找卢辰钊或者闵裕文?便能避免赴死,却还肯为了母妃前来妥协。他?本不?想认她这个妹妹的,但她实在过于出色,叫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在李幼白心里,恐怕到现在都觉得他?刘识是个为了权力能抛弃所有的恶人。
但他?是母妃的孩子,骨血中有父皇的偏执狠辣,却也有母妃的正直炽热。他?骗了父皇,用一杯假死毒酒使李幼白死去,接着又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将其装进?姜皇后的棺椁,他?特?意在顶端开了孔,就算李幼白醒来,不?至于窒息而亡。
他?没有立刻告知?下?属,实则是想看诸人的反应,比如闵裕文?,比如卢辰钊。
无情无义的人难以驾驭,因为没有底线。有血有肉的虽有意气用事的一面,但他?喜欢,因为真实,也因为有能克制的弱点?。
他?跟父皇不?同?,父皇追求的无上尊贵,那?位置又冷又寂寞。他?亲眼看着父皇坐在那?高位孑然一身,也知?道母妃虽示好?却暗地厌恶,父皇仿佛拥有这天下?最宝贵的一切,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他?想要的,他?临死都在念叨的,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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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的偏执。
他?爱母妃,也可怜父皇。
仙居殿的宫婢被?打发回去,崔慕珠从梅香嘴中得知?了刘识的用意,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绷劲的神经骤然松弛,有些头重?脚轻。
梅香搀扶着她,说?道:“殿下?说?陛下?身子不?大好?,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崔慕珠冷冷:“是吗,这一日倒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梅香怔了瞬,又问:“听殿下?的意思,是想您在陛下?临终前,能去看看他?。殿下?说?陛下?一直放心不?下?您,做梦也时常叫娘娘的名字。”
崔慕珠烦:“你回三郎,便说?我余毒未清,起不?来床,过不?去了。”
“可殿下?”
“好?了,别跟我再提此?事,我要睡了。”说?罢将被?子拉到自?己颈间,合上妩媚的双眸。
刘识等了许久,终是没等来想听的消息,梅香很惶恐,他?摆手,她才战战兢兢退下?。
床榻上的人有气无力,偶尔睁一下?眼皮,看到只刘识后便又失望地闭上,刘识端来补药,想喂他?,刘长湛拒绝。
“三郎,你母妃怎么还没来?”
“母妃也中毒了,跟您一样?起不?来床。”
刘长湛眸中多了几分戾气:“是朕不?好?,如若能早些处置了姜觅云,你母妃也不?至于被?牵连。朕该在她哎,此?时说?这些话也没甚意义,庞弼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比您中毒轻,若每日按时服药,约莫不?久后会转好?。”
刘长湛动了动唇,面上扯出一抹笑:“好?,那?很好?。”
转头像是糊涂了一样?,又问:“三郎,李幼白死了吗?”
刘识点?头:“死了,如今在姜皇后的棺椁下?。”
刘长湛笑,望着刘识的眼睛说?道:“朕有很多孩子,但朕觉得你才是朕唯一的孩子。”
“父皇,起来喝点?药吧。”刘识面不?改色,重?新端起药来,刘长湛摇头。
“你母妃呢,怎么不?来侍疾?”
这是糊涂了,连神经都变得脆弱失控,“还在跟朕置气呢,朕都退步了,她还是不?肯消停,好?大的脾气。”
“三郎,你母妃看中的那?套头面,是朕从一众贺礼中特?意挑出来的,朕对她的喜好?可谓了如指掌,她生的明艳,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都是极美的。”
“贵妃,贵妃?是你吗,你还在生朕的气,朕和阿姊不?是你想的那?样?”
“贵妃”
虚弱的声音像是抽离了身体,他?扬起的手臂在半空找着什?么,忽地重?重?垂落,跌在床上。
刘识望着他?闭合眼睛的面孔,起身跪下?,郑重?沉肃道:“父皇,儿臣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卢辰钊便知?道,刘长湛不?会轻易放过李幼白,他?定会拿捏刘识,让他?为自?己铲除后患。
是他?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刘识不?只是贵妃的儿子,还是帝王之子,为了皇位,他?什?么事都可能干出。何况杀死李幼白,本就是在皇权之中认为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言文?宣的女儿,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着。
他?纵马疾驰,一路被?风吹,被?雪打,却是一丝不?敢停留,他?知?道李幼白一定在那?儿,要快!
姜皇后的棺椁已经运往皇陵,襄陵处的守卫松懈,又在深夜,卢辰钊凭着对守卫换防的了解,轻易进?到襄陵大门处,因刚葬入棺椁,依着规矩还要停放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封棺封门。
硕大的泥棺没有合盖,包裹在楠木棺椁外,卢辰钊飞奔过去,弯腰探下?身,开始四处拍打棺面,刚打到下?方,便听到小声的回应。
“卢开霁,是你吗?”
他?的心,在这一瞬忽然归位。
难以遏制的酸涩充斥着眼眸,他?咽了咽喉咙,回道:“李幼白,是我。”
启开棺椁费了很大力气,他?浑然不?觉,将最底层打开后,看到平躺在内的人,她像是被?吓坏了,此?刻连哭都忘了,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卢辰钊俯身抱住她,将人从棺内抱出,随后紧紧箍在怀里。
她怕密闭空间,尤其是这种幽黑昏暗的蔽塞地方,他?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但看到她好?好?活着的刹那?,他?忽然明白了刘识的真正意图。
他?终究不?是刘长湛,没有刘长湛的狠戾无情。
卢辰钊庆幸,后怕,抱着她不?肯松手。
李幼白环住他?腰身,声音带着颤抖:“我醒了好?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我动弹不?了。”
“我闻到很浓的熏香味道,是熏死人的香料,我知?道自?己在棺椁中,我拼命拍打,觉得你一定能听到,你果真听到了。”
卢辰钊咬破舌尖:“是我蠢,没保护好?你。”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的,但你来了。”
“李幼白,你活着,我活着。你若死了,我想,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这是他?一路狂奔心中唯一所想,他?已经在路上下?定决心,不?管看到的是何种场景,他?都做好?了准备。
此?时此?刻,他?眼里心里脑子里,只剩一个人。
李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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