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会这么鲜?明明只是一碗清得不能再清的汤,除了几块竹荪,再无他物。然而这滋味竟是极致的鲜美,一瞬间都让他怀疑后厨是不是为了保住好滋味,而偷偷熬制了荤高汤。可是……赵律打量着手中清汤,其中分明没有半点油花和杂质,泛着清澈的涟漪,像是夕阳下的波光。一入口,轻若无物。别说是荤腥之物了,好似连多余的调料都没有加,只点了点盐巴。清简至味。正合赵律的心意。而且这道汤很神奇。乍一看,必然以为那名贵的竹荪才是出彩之处。然而只要喝一口汤便知,这汤才是主角,鲜美无双,润泽有味。这让赵律颇为惊奇和好奇。他确实也是先喝完了汤,才想起将囤在碗底的竹荪一块块舀起吃掉。“这汤不错,是哀家小厨房进的。竟是比之前吃过的竹荪都要鲜灵。”刘太后也开口夸赞,显然非常满意。云雀适时又给她老人家添了半碗,正要再给赵律添,齐郡王赵循却接过玉勺,亲自给兄长添了汤,双手奉上。“有劳二弟。”赵律悠悠接过。赵循致礼落座,笑吟吟开口,“娘娘宫中小厨房厨艺越发精进,想来是陛下为娘娘置了最得力的人手,孝心可感天地。”这话赵律很爱听,不由点头道,“娘娘春晖照耀天下万民,自然受万民诚心供养。”话都说到这儿了,赵律着实是对烹调这一道竹荪清汤的人很感兴趣,加之心中仍有是否以荤代素的疑虑,便召其上殿回话。云雀姑姑心善且精明,向来很看好、很照顾虞凝霜。亲自引虞凝霜上殿这段路,她比表现得虞凝霜还紧张。即使知道这小娘子向来在礼节上并无错漏,还是仔细嘱咐着。等到看虞凝霜落落大方自报了姓名官职,与主位那几位一一见过礼之后,云雀姑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然而,刚放到一半,赵律下一句话却让她都跟着屏住了呼吸——“虞娘子,竹荪少味,而你这清汤却美味异常。可是为了保住好滋味,破了这桌素宴的规矩?”哈?!做得好吃也有错啊?虞凝霜嘲讽着腹诽,面上却忙将头又底下一分,朗朗道。“官家明鉴,春祠夏礿、秋尝冬烝,四季敬祭先祖,何其郑重。微臣又怎敢只为沽名钓誉,就如此大胆妄为?”虽然目前在慈宁殿工作,但虞凝霜相当于是从翰林司被暂时借调过来,她的一应官职、待遇等仍按着那边走。既然身为光禄寺的女官,那便是外臣,她自然以“臣”自居。一番话答得真诚谦顺,不卑不亢。赵律本也只是炸她一炸,现下见虞凝霜如此表现,态度也缓和下来。“哦?既然如此,那便说说,为何这清汤被你做得比火腿熬的高汤还鲜美?”“回陛下的话,这汤确是高汤,是只用了一种蔬菜的素高汤。”众人一听,都瞪大了眼睛。连刚要相信虞凝霜的赵律都手上一顿,放下了刚拿起的汤碗。“只用一种蔬菜的素高汤”,这话听起来,简直比这高汤的荤素之争更加离谱了。凡是炖高汤,哪有用少于五种材料的?若是荤的,便要将鸡架、火腿、猪棒骨、牛筒骨等一遭放进去,还要再加香菇等素物调味。就算是简单的素高汤,总也要有萝卜、白菘、生菜等林林总总。什么菜蔬这样霸道?只用它自己就能吊出如此可口的高汤?眼瞧着众人炯炯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不能合理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受刑似的,虞凝霜赶紧答道。“是用豆生,黄豆生熬的素高汤。”此时,豆芽尚被叫做“豆生”——这个朴素而直白的名字。别小瞧这廉价又易得的豆生,它们久煮之后,豆腥气便会尽数散去,只留下清爽灵秀的滋味,成就一味完美的素高汤。其中也是加油了的,但只有一小勺。并在熬煮的过程中被虞凝霜一点一点细心撇出去,到最后再拿纱布滤两遍,仅剩的油花也被吸附,只余澄澈汤底。其实这汤看起来清清淡淡,其中还另有乾坤,细节多着呢。比如,因为单用竹荪来熬汤,汤色太过寡淡,所以虞凝霜加入了那橙黄鲜艳的虫草花。虫草花与大名鼎鼎的“冬虫夏草”其实没有直接关系,它只是一种天然的蘑菇,不仅给这碗竹荪清汤贡献了漂亮的颜色,还添加了一点清甜的味道。又比如,其中还加了虞凝霜特制的干香菇粉,充作味精。本来用小虾米干粉鲜味会更足,但既然是素宴,虞凝霜便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纰漏。所以这小小一碗清汤,实际上是三种菇类的精华凝成。若真要真让虞凝霜讲下去,她可以滔滔不绝讲半个时辰。然而说多错多,她在这宫中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谨慎、谨慎、还他喵的是谨慎。既然人家只问了豆生,她就只答豆生,还答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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