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清和那性子……本是不喜欢宴饮之事的。他也不愿去,只是不得不去。”楚雁君叹一口气,“而且对他这样的低阶官员来说,这样的宴席,规矩多过玩乐,哪里能真的吃喝呀?等到晚上又要饿着肚子回来了。”毫无疑问,中秋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但是“中秋赐宴”夹杂在无数其他盛宴中,其实不算重要。本朝宴饮盛行,最盛大的宴席是官家生辰的圣节大宴、正月祭祖后的饮福宴,以及供君臣宴乐的春秋大宴。中秋宴因和秋季大宴撞期,所以向来一切从简,甚至有好几位帝王是不办中秋宴的。而宴席规模越小,低阶官员越遭罪。品级超然的高官们,当然还是和天子同殿。之后层层往下,有在外殿的,有在辅殿的,有在廊下的……廊下的低阶官员,桌上菜品都没几样。见楚雁君愁绪万千,虞凝霜心一软,便道,“母亲放心,我给夫君留了饭的。”第56章设计者、他的乳名严澄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见人,但是在母亲房里待久了,仍是不免焦躁起来,迫切想要回到自己的领地。宋嬷嬷便带他回西厢去,只剩虞凝霜和楚雁君婆媳。虞凝霜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心中怜惜,便与楚雁君保证。“母亲您放心,儿媳明日带福安郎出——”叫错了严澄乳名,虞凝霜顿了顿,莞尔自嘲。“我娘家小表弟大名许安,乳名便做‘福安郎’,和‘福寿郎’实有些像,儿媳一时叫错了,母亲勿怪。”“这有什么。”楚雁君笑着摇头,“为人父母,自然指望子女福寿安康,这些字最是常用的,叫混了最是正常。真要说起来,清和的乳名却特别一些,是他爹亲自起的。”话都赶到这儿了,不问就不礼貌了。虞凝霜便如任何一个含羞带怯、向婆母打探夫君儿时趣事的新妇一般,娇娇问道。“母亲,那夫君的乳名是什么呀?”“山水郎。”虞凝霜一怔。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这是个别致的乳名,可是怎么看,都怎么——“与他不太搭是不是?”楚雁君看出虞凝霜的惊讶,笑着点破。虞凝霜只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羁于尘世,纵情于山水,这份潇洒和疏狂,她无法和严铄联系在一起。那首词后面,可还接着“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然而事实上,严铄每日兢兢业业上值,是侯王治下,最规行矩步的那一个人。他并不是清都的山水郎。“其实,清和是有情于山水的。我和他爹常说,人如其名,他倒是真像起的那乳名一样,从小就爱看各种游记、地理志和水经。你且去看他书房里,还不是这些书最多?”虞凝霜越来越惊异的表情中,楚雁君还在继续讲述。“他也如我一样,喜爱摆弄些花草。你瞧这院子,树木花草,亭台造景,不都被他布设得很好?”这一回,虞凝霜是真的被惊到半晌才找回声音。“这院子……是夫君布设的?”“是啊。”楚雁君露出追忆的神情。“是我刚生下福寿郎那会儿,父子俩偏要将这院子翻新以为庆祝,清和便拟了图样。这院里的每一条小径,每一簇花草,乃至每一片瓦当和台阶上的纹饰都是他定的。对了,垂花厅那边,大半的树还是他亲手移种的,嫌弃他爹排得不好看呢。”“那时清和也不比现在的福寿郎大几岁。”“陆陆续续的,各处修了两年才完全修好。”……从楚雁君房里出来的时候,虞凝霜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阵草木清芬随风拂到脸颊,虞凝霜左右环顾,才真正意识到——她一直如此喜爱的严府园景,居然出自严铄之手。她无法想象严铄亲自挑选花苗、或是挽着裤腿植树的模样。可这居然是事实。今日冷饮铺闭店,虞凝霜又不像寻常人家长媳要操持节庆,未到午时,她就无事可做,只等着吃饭了。虞凝霜索性独自在严府中漫步。知道严铄是这一花一景的设计者之后,虞凝霜观赏的心境着实有了改变。楚雁君屋前成片的萱草和高大的椿树,这是在祈求父母的健康长寿;严澄屋门槛上雕出细致的麒麟纹,对弟弟降生感到的喜悦盈然于目;还有垂花厅附近精心挑选的树木,随处可见的绚烂的花草丛……最后虞凝霜回到东厢房,抬头见门口那棵可挂月的苍松,和无数窸窸窣窣迎风的修竹。说来也奇怪,她在这府里转一圈儿增加的对严铄的了解,比她这两个月和他相处交谈时增加的还多。园圃之中,可见文心。一座园林是主人胸中沟壑的浓缩,是主人梦中山水的具现。虞凝霜简直有一种……她正在严铄心里散步的感觉。有那样一个活泼乳名的严铄,能造出这样丰富园林的严铄,此时却在那枯燥无味的宴席上,喝一口酒、吃一口菜都要按着礼官的唱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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