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龙太子不答应咋办?”“那龙女就争点气,她没有法力吗?不如就把他……”武三娘手比成刀,在脖子间一划。“……嘎!”卜婆婆闻言笑骂:“要死要死!好你个乞贫婆!你瞧你到底瞎说,污了娘子耳朵。”“娘子和阿郎恩爱着呢!”武三娘自以为很有道理,“这些什么和离啊没边儿的话,我说就说了,可与他们却没干系。”怎么没干系?虞凝霜偷偷在心里笑,她可是天天盼着和离呢!想起这一点,虞凝霜便瞬间意兴盎然。她找个由头将谷晓星打发到库房去,趁那纯洁的孩子一走,便眉目飞舞地闹腾起来,“武婶子,再唱一个!”她喊:“再唱个艳的!我爱听!”话音落地,又激起众人一顿嬉笑,可转眼虞凝霜就见她们勃然变了脸色,纷纷低头,手慌脚乱地穷忙活起来——比如武三娘聚精会神看着那竹筒,恨不得把脸埋到烤架上一起烤;而卜婆婆这样赶巧手中没活儿的,居然“嘎嘣”一声弯下老腰,开始一颗颗捡地上的瓜子壳。好似完全遗忘了她腰伤前几日刚好,也遗忘了世上有“扫帚”这种东西存在。虞凝霜扭头,果然,见严铄带着陈小豆缓步走来。没意思。兴致被打断,虞凝霜也一下子懈惰下去。她也不起身,只装模作样地柔声招呼。“夫君,你回来啦?今日公务可繁忙?”因看向自己这边,她迎上了将堕的夕光,双眸轻睐之间,那细微的不耐被严铄捕捉。心悸之前,严铄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因为此时呈现在他眼中的,是他从未在这座宅子见过的奇异景象——那些面对他时,除了小心恭谨再无其他表情的仆妇们,正自在地笑闹着。五个妇人,有老有少,或着锦衣,或穿棉衫,在这一方小院中同时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可他一来,便如阴云遮东曦,明珠沉西海,那些天然的、灿烂的光亮尽数消失不见了。明明他才是这一家之主,然此时此刻,严铄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误入逍遥桃花源的不速之客。严铄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走过来了。明日七月十九,是该给虞凝霜“月钱”的日子。他今日便去外面换了银钱,这样就免于过中馈的账,让李嬷嬷等瞧出端倪。既已换好,等着见面时给虞凝霜就是。可严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对方收到钱时愉快的模样,一回到严宅,他便来寻虞凝霜。没想到,正好听见她一句“和离”。本是自己提出的条件,此时再听,竟凌凌刺耳。过了几息,严铄才反应过来虞凝霜并非在说他们,而是在说柳毅龙女的故事。可转瞬之间,院子里话题的走向就如脱缰野马般狂奔,他驻足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直到听虞凝霜一句“唱个艳的!”,严铄才不得不重新迈步,阻止这场荒唐。她每天在宅子里就听这个?!没由来地生气,他执意打断了虞凝霜的乐趣。再看那人,也不羞也不恼,仍懒懒散散伏在藤椅上。洞庭龙女整日见不到夫君,独守空闺,以致蛾脸不舒,巾袖无光。虞凝霜也几乎整日见不到夫君,倒是截然相反,总是喜笑盈腮。被树叶剪碎的阳光如金箔,撒在那织了祥云暗纹的衣眉上,将她妆点如一张纤长而盈透的花笺。那花笺上应是一场宴饮的甘美邀请,或是几句提笔吟咏的恬淡风月,不知从何处来,翩然飘落到深山中的静潭,漾起粼粼涟漪。严铄又生不起气了。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积威又深,仆妇们都当他恼怒了,无不为刚才的暴言胆战心惊。“没想到严大人会到这后厨来。”还是并不受严府太多约束的蔡厨娘胆儿大,朝着严铄赔笑。“我们瞎闹,搅扰大人了。”“无妨。你们自便。”严铄朝蔡厨娘道,寒玉雕的眼仁转而凝在另一人身上。在不由自主被吸引和神思清明去抵抗的过程中,他的睫羽不住地颤,仿佛一声声破碎的叹息。“回屋去。与你算账。”天天数着日历的虞凝霜马上会意,欣喜得几乎是蹦下了藤椅,如一片锦霞扑过来,狭着严铄远去。不明所以的仆妇们却为严铄的话浮想联翩,欣慰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看热闹。“呦呦呦,阿郎是听了娘子的话吃味了?还算账,怎么算?在哪算?”“哈哈哈哈你这贼婆子最不知羞!”“大白天的啧啧。”“年少夫妻嘛,都是这样的。”几人叽里呱啦又闹开,卜婆婆一肘拐到武三娘身上。“你现在唱罢,现在唱应景。”她重新磕起了瓜子,手稳得很,“其实老娘也爱听。”唱淫词艳曲,武三娘还真是专业的。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吭哧瘪肚,而是张口就来。乱玉钗横,寒褰绣幌,旖旎的词儿一句接着一句,乘着香远益清的竹香悠悠扬扬往外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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