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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营地已经有不少人到达,大家各自寒暄着,见到他们一行人,马上上前来打招呼。

“燕将军今日可是要有大收获啊。”

“何副将钟副将的精气神也很足呢,看样子今天要猎到不少好东西了。”

把这群武将挨个吹捧了一遍,自动忽略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夜阑。

赵夜阑也不欲与他们虚与委蛇,自顾自地在位子上坐下,瞧见那几位武举人也走过来和燕明庭他们谈话,言语间充满了向往与钦佩之情。

燕家两父子,可谓是所有武人心目中的榜样。

其他人也慢慢到齐,这时,高公公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赵暄穿着一身劲装走了出来,朗声笑道:“众卿家不用多礼,今日乃狩猎之日,各凭功夫上阵,猎到什么可直接带回去。若是谁能将那老虎猎下,朕有重赏。”

一群人跃跃欲试,等他发完话后,就迫不及待地骑马进入了林间。

大臣们大多年岁已高,但他们的孩子却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纪,热闹地骑着马去找猎物了,就连李遇程这家伙也在其中。

弓箭是统一发放的,赵暄拿起箭筒,准备出发时,下意识看了眼赵夜阑。

目光相接,赵夜阑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仿佛含着鼓励的意思。

赵暄默契地回以一笑,扬声道:“燕将军,一起走吧。”

“是。”

燕明庭提起弓,跃上马,勒紧缰绳,意气风发地看了赵夜阑一眼,赵夜阑却不咸不淡地瞅了他一眼:“少得意。”

燕明庭嘴角扬起,一声令下:“出发。”

何翠章等人相继跟上,马蹄声渐行渐远,还在原地的人挥了挥空中被溅起来的泥土灰尘。

进入猎场后,赵暄就和燕明庭等人分开了,他好骑射,更不想借助燕明庭的功夫去获得猎物,带着几个随从就往另一边去打猎了。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何翠章问。

“那就不用聚在一起了,大家各凭本事,自己玩去吧。”燕明庭吩咐完,钟越红就调转马头,兴冲冲地冲进了山林中间。

即使距离猎场很远,坐在营地的文官们也能听见里面的马嘶声和猎物的咆哮声,听起来有几分可怖,尤其是有些人的孩子还在里面,格外令人担忧。

右相似乎怕李遇程出意外,又叫了几名随从跟进去找找人。

有人笑话他:“李相,这会儿不做诗了?”

李津羽擦擦额头上的汗:“此时是做不出来了,晚些再做。”

其他人哈哈大笑,又有人添油加醋地说:“对了,我听闻前些日子,赵夜阑和燕将军在街上公然把李公子吊在树上,可有此事?你可是堂堂右相啊,怎么活得如此窝囊,换做是我,我必定……”

“你必定怎样?”赵夜阑笑问道。

那人语气一顿,没想到他居然会接上这句,呐呐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赵夜阑:“我记得你家公子已有十三岁,吊一晚上不会死的,赶明儿我……”

“赵大人,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放我儿子一马吧。”那人赶紧求饶,心知自己是一时忘乎所以,即便赵夜阑如今只是个七品翰林,可他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得到皇上的宠信,何况燕明庭都已经跟他一起干坏事了,难保不会被他驱使。

赵夜阑淡淡一笑:“我茶水没了。”

“我这就为你添上。”那人赶忙小跑着过去,毕恭毕敬地给他添茶倒水,又赔着笑脸给将茶杯递到他手里。

谁知赵夜阑刚接过去,就将水泼出去了。

“太烫。”

那人忍了忍,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重新为他倒上一杯,赵夜阑这才接过去,淡然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坐在阚川周围的人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一御史道:“这赵夜阑怎么还这么得势?真是太不像话了!明日早朝我定要参他一本!”

“没用。”阚川道,“他会说此事是对方先出言不逊,泼水又一口咬定是太烫而导致没端稳,皇上不会处理这么点小事的,只会让皇上认为你们御史一天到晚只抓鸡毛蒜皮的事。”

“阚大人说的是。不过既然我们御史说不上话,不如阚大人去跟皇上说说?皇上近日总是单独召见你,应当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吧?”

“御史慎言,皇上召见我,商议的是关于老百姓的大事,可不是听我状告官员的。如果我真那么做了,那我和赵夜阑之流又有何区别?”阚川正义凛然地说完,令一众清流之士甚是赞同与钦佩。

“可是,难道就让他继续这么嚣张下去吗?”另一人问道。

阚川看向赵夜阑,恰巧对方也望了过来,眼神相交,他不慌不忙道:“虽然他如今虎落平阳,但也不要轻易招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时谁去踩他两脚,他日若是让他翻身了,可就要遭殃了。”

其他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方才那刘大人不就是如此嘛?这赵夜阑都还没翻身呢,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刘大人为他添茶倒水,可不敢想往后会怎么发展。

坐在附近的王桂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神色复杂地看向赵夜阑,心里既有一股傲然之气,想要将这奸佞彻底除干净,可又总是会想起赵夜阑与他畅谈诗词歌赋的那晚,热菜暖酒,言辞恳励,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如此真切的赏识。

赵夜阑淡淡望过来时,他下意识挺直腰背,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正纠结时,赵夜阑已经看向了别处,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失落感。

“赵大人,我可算找着你了。”阮弦笑着走了过来,营地很宽敞,前来参与的官员众多,阮弦提着酒壶四处寻找了一番,才看见略显孤独的赵夜阑,熟稔地在他旁边坐下,“你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已经没什么……”赵夜阑收回巡视的视线,以袖掩住口鼻,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大碍了。”

“还说没大碍呢。”阮弦关心道,“也真是不赶巧了,我那内弟出门去看诊了,一直未归,不过我已经给他通过书信了,这两日便会回京,一定会给你诊断好的。”

“不用如此麻烦。”

“诶,见外了不是?你我一见如故,我虽叫你一声赵大人,可心里却是把你当我兄长看待的。”阮弦笑道。

赵夜阑微笑:“多谢阮大人抬举。”

阮弦意外地笑了笑:“要我说,咱们也别大人大人的称呼了,我唤你一声赵兄如何?”

“也好。”赵夜阑点头同意。

阮弦有些高兴,要与他喝酒,可见他总是在咳嗽,只好自己一个人品尝美酒了。

两人坐着闲聊了一阵,阮弦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赵兄,我瞧着你与燕将军的感情甚好,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别每次见到我就凶巴巴地看着我,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是哪得罪他了。”

“还有这事?”赵夜阑惊讶道。

“有啊,这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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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他,他都会瞪我几眼,也不说个缘由。我和他素来没什么交集,也不知是哪里让他不如意了。虽然他长得英俊,可凶起来的时候可吓人了,我真是有些怕他。”阮弦叫苦不迭。

“不,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看出我们感情好了?”

“……”阮弦皱眉,“难道不好吗?”

“好吗?”

“呃……”阮弦见他一副笃定感情并不好的样子,自己也不确定了,开始怀疑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必然是你看错了。”赵夜阑肯定道。

狩猎的时限是一天,所以午饭也是在营地吃的。大家各自围在一起用饭,忽然听到马蹄声,有人回来了。

“驾!”李遇程第一个回来,满头是汗,兴冲冲地喊道,“爹,我猎到了!”

大家好奇看过去,就看见跟在他身后的一群随从提着十几只兔子。

顷刻间哄堂大笑,言语间都不待见他的骑射功夫,笑得李遇程无地自容,蔫头耷脑地垂下了头。

唯有李津羽笑容满面地拍拍他的脑袋:“不错,爹很高兴,你安然无恙就好,快给爹讲讲是怎么猎到他们的?”

李遇程脸上又乐开了花,拉着他坐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里面的场景:“里面的东西可太多了!还有豹子和大老虎,好吓人的……”

其他人笑着转回头,赵夜阑不禁多看了眼,见李遇程无论说什么,李津羽都十分认真地听着,还会附和几句,说点表扬的话来。

“你说咱这右相,文采也不错,怎么儿子就这么无用呢?”阮弦压低声音,摇头直叹息。

赵夜阑黯然垂眸:“这是李遇程的福气。”

“这倒是,李遇程碰着这么一宠他的爹,这辈子都舒坦了,不像我……”阮弦语气中泛着一丝酸意,旋即笑了起来,“也罢,既然没有这么好的爹,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赵夜阑扯了扯嘴角,声音很轻:“是啊。”

下午温度升高了些,好在营地有树荫遮挡,并不是很热,赵夜阑坐在椅子上打了会盹,听见一阵阵马蹄声,也懒得睁开眼,反正汇报战绩的声音不绝于耳。

哪位大人猎到鹿啦,哪家公子又打到狼啦……四周全是些恭喜的声音,吵得很。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些猎到战利品的人们,被众人拥簇着讲起了在里面的经过,引得大家好奇不已。

“听说那老虎难以驯服,你们可有人去?”

“皇上去了,他……看,皇上这不就回来了吗?”

大家纷纷望过去,赵夜阑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赵暄威武不凡地骑着马出来,衣裳上还沾着血迹,后面随从拉着一辆木板车,上头放着老虎的尸体,体型庞大,光是瞧上一眼都令人心惧。

大臣们纷纷散开,一边观摩一边不忘说几句奉承的话。

赵暄心情大好,下令将老虎剖了给大家都分下去,目光瞥见赵夜阑的身影时,忍不住上前笑问:“怎么样?”

“陛下威风不减当年。”赵夜阑恭维道。

赵暄朗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到时候虎皮给你,驱寒保暖。”

“多谢陛下。”

赵暄转身又去看了眼别人的成果,不吝表扬,很是热闹。

没多久,何翠章和钟越红也回来了,何翠章猎到了狼王,钟越红则擒获了豹子。

“不错,两位副将真是年轻有为啊。”赵暄走到他们面前,朗声笑了起来,看向钟越红时,更是赞不绝口,“钟将军身手不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陛下过奖了。”钟越红拱手道,行的是军人之礼。

赵暄欣赏地看了她几眼,又看向别处:“你们的人都回来了,怎么没看见燕明庭?”

“是啊,燕将军怎地还没回来?”有人问道。

“将军与我们不曾在一块,我们也不知。”何翠章道。

赵暄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还有几位世家公子没有回来,便下令大家继续等待。

“那咱们不妨猜一下燕将军会带什么东西回来吧?”一人提议道。

“可是老虎已经被陛下拿下,狼王和豹子也被捕获,还有什么可以猎?”

“还有一只熊,好像还没人带回来。”

“对,燕将军肯定是抓熊了。”

恰在这时,负责人喊道:“报!武状元猎杀黑熊一只,大雁十二只,鹿一头。”

“嚯!原来是武状元的功劳!”

“那燕将军还能捕到什么?”

“这林中已经没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了,说不定将军是去打天上的九头鸟了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这时已经有人露出讥笑的表情了,都怀疑这响当当的将军不会虚有其表吧,连头猎物都猎不到可还行?

其他及名副将也相继回来,收获都不小,一行人见燕明庭没回来,便自动来了赵夜阑身边。

赵夜阑侧头问:“他干什么去了?”

副将们自然也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嘲讽之意,何翠章回道:“我们也没见到他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赵夜阑眉心紧拧,暗中扫视一圈,莫名觉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可能给燕明庭设了圈套。

一方面是因为燕家军的权力太大,二是因为自己,与自己结仇的人太多,所以先从身边人下手。

而平时他们不可能轻易谋害到燕明庭,正好今日趁着春猎的机会,在猎场里设置点圈套,再放野兽进去,最后再光明正大地宣告是死于野兽之口……

他倏地看向赵暄。

赵暄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侧头看向赵夜阑,对上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时,不由僵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曾无数次见到赵夜阑露出过这种危险的眼神,但唯独不会对自己这样。每次看向自己时,赵夜阑的眼睛总是脆弱易碎,又夹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只是一个错觉,甚至还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弄得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太过劳累,从而产生了幻觉。

不是赵暄,赵夜阑心道。

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赵暄虽然忌惮燕明庭,可还需要他的大军,不会使用这种下贱的计谋去谋害燕明庭。

如果想要害他赵夜阑,那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先去除掉燕明庭。

就在这时,林间响起缓慢的马蹄声,众人闻声望过去,入口处终于出现了燕明庭的身影。

燕明庭骑着马缓缓出来,长发半束,发丝因风扬起,目若朗星,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身后明明没有任何人,却无端让人感觉后面有千军万马在蓄势待发,这便是无形的震慑力。

“儿子!”人群后方一位大人忽然喊了一声,然后往前挤去,“儿子,你怎么了?!”

大家这才回过神,看见燕明庭身前趴了个人,那人听见声音,无助地抬头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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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爹,咳咳咳咳……”

燕明庭单手就将他后背拎了起来,旁人马上去接下来,他又跟那人说道:“令公子险些被野狗咬伤了,快送去看大夫,仔细检查一下吧。”

“多谢燕将军!”

随行的有太医,赵暄马上命人去查看伤势。

其他人自然也看出来燕明庭没有带回任何猎物,不过救人一命,也算是一桩佳话了,没人再去冷嘲热讽。

燕明庭不知自己被暗中嘲笑了一顿,他从马背上下来,将箭筒随手扔到了何翠章身上去,径直往赵夜阑面前走去。

何翠章一数:“嘿,将军,你一根都没有用,是不是压根没有去打猎?”

“谁说没有的。”燕明庭闲散地说完,发现赵夜阑的脸色有些阴沉,关心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赵夜阑静默地看着他,始终不发一言,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心里积了团郁气。

就在他沉默时,忽然间看见燕明庭的胸膛动了动,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是什么?”

燕明庭眉眼一弯:“给你的。”

其他几名副将也好奇地看过来,赵夜阑复又低下头,下一刻,一只毛茸茸白团团的兔子从他衣襟处露出个脑袋,三瓣嘴一动一动的,睁着一双无辜的红眼睛,和赵夜阑打了个照面。

“啊,兔子!”钟越红心生喜爱,刚伸手想去抚摸,就被燕明庭拍开了手。

燕明庭揪着兔子耳朵,拎到赵夜阑面前,不管不顾地塞到他手里,笑道:“抱稳了。”

第32章

“陛下,今日狩猎还属陛下你最英勇,猎得这庞然大物,实在是威武不凡呐!”一旁的官员吹捧道。

赵暄耳朵都听起了茧,他不爱听这些吹捧的话,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以前他无权无势时,何曾得过别人的好脸色。

身边只有随他一同长大的赵夜阑,督促鼓励他,从不刻意恭维,哪怕是他如今贵为九五之尊,猎得猛虎,对方也不过是给个笑容以示肯定,反倒比这些虚头巴脑的奉承话叫人舒坦。

思及此,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猎物,打算将虎皮和雄鹿都赏给赵夜阑,好叫他也高兴高兴,当然其中也夹杂着有些骄傲的意思。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两步,往赵夜阑那边瞧去,却见一只兔子从他手里蹦了出去,赵夜阑小跑两步,追了出去。

赵暄正纳闷是哪来的活兔,就看见赵夜阑回头冲另一人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就这么让它跑了?”

“你求我啊。”燕明庭笑道。

“你做梦。”赵夜阑站在原地道,“罢了,跑了就跑了,我不稀罕。”

“我稀罕。”燕明庭眼疾手快地又将兔子捉了回来,塞到他怀里,“你有文采,给它取个名字吧。”

赵夜阑略一沉吟:“叫红烧吧,好久没吃兔头了。”

燕明庭:“……”

兔子一个瑟缩,其他人放声大笑。

赵暄望着那一群人,直勾勾地盯着赵夜阑看,没放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就察觉到了他那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像是故意逗燕明庭玩,得逞后露出的愉悦之情。

赵夜阑何曾会逗别人玩?

赵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心里又涩又酸,再看过去时,赵夜阑又恢复了冷漠如初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他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强颜欢笑地问:“这是哪来的兔子?”

“回陛下,这是将军逮到的。”钟越红说。

“应当是负责人不小心掺了只家兔进来。”燕明庭解释道。

按理说猎场里只能有野兔,不可能有家兔,可是燕明庭进去后不久,就看见了这只白嫩的家兔,料想是宫人不慎将其放了进来。它毫无野生经验,在这猎场里,要么死于利箭之下,要么死于其他野兽之口,索性就将它带走了。又瞧着莫名像是赵夜阑,明明是白嫩嫩软乎乎一团,偏要长一双红眼睛,凶巴巴地看着别人。

“原来如此。”赵暄伸手摸了摸兔子脑袋,温和一笑,对抱着兔子的赵夜阑说,“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你不是爱吃兔肉吗?这下有口福了,是吧,梦亭。”

周围人一愣,燕明庭诧异地看了眼赵暄,而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夜阑。

赵夜阑不慌不忙地点点头:“嗯。”

赵暄说了几句话后,又去其他地方检查别的猎物了。

这群人才重新恢复吵闹的气氛,钟越红不忍道:“大人,难道你真的要把它红烧了?不然交给我吧,我可以跟你买下来。”

赵夜阑却走神了,目光悠悠地盯着赵暄的背影看,不太明白为何对方为何突然唤他梦亭,难道是看见自己和燕明庭这群人呆在一起,所以在威胁他吗?

燕明庭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赵暄身姿挺拔的背影,眼神暗了几分,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兔子脑袋。

气氛有些怪异,两人一动一静,各怀心思地立在原地,直到众人开始打道回府,才回过神来。

日暮时分,林间只剩一点暖黄的余晖,大家有序离开,赵夜阑转身准备回去,却被燕明庭拉住了胳膊。

“等会。”

燕明庭负责猎场的安全,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手,这时得去处理善后工作。赵夜阑思虑片刻,便留下来等他们一起回去。

人群渐渐散去,李遇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赵夜阑你给我等着,上次那个仇我可记着呢。”

无知之徒。

赵夜阑都懒得回应他,将兔子放在地上,只要一跑远,就被钟越红逮回来,好生揉搓一顿。

赵夜阑看得出她很喜爱,道:“你拿回去自己玩吧。”

钟越红却直摇头:“不了不了,这是将军给大人你抓的,我要是拿走了,他得罚我五十军棍。”

赵夜阑奇道:“你也会挨军棍?”

“那当然了,我可挨过好几次呢,几天下不来床。”钟越红告状道。

何翠章蹲下来摸兔子,加入话题:“谁让你不听指挥,擅自行动的。何况将军说过了,军功会论功行赏,但军纪面前,一样不分男女,犯错了就得受罚。”

钟越红瞪了他一眼,两人开始推搡打闹起来。

赵夜阑颔首:“确实该如此。”

钟越红身为女将,实属罕事,若不是老将军和燕明庭力保,说不准此时已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了,哪里还能号令手下数千士兵。

因此她犯错了就更不能轻易偏袒,以免有人认为她是女人,所以犯错能被燕将军法外开恩,如此一来,手底下的士兵们难免会不服,更有可能抹去她的功劳,人心不齐,就难以抗敌。

“看吧,大人也说没毛病,真不愧是一家人。”何翠章笑道,“越红,你就老实点吧,还想跟赵大人告将军的状,怎么可能呢?”

赵夜阑脸色微僵,斜了他一眼,没再理会这二人。

过了一会,燕明庭才去而复返。赵夜阑蹲得久了,站起来时有些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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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稳稳地扶住。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还有点事。”燕明庭抓起那只兔子,交给钟越红,“先把它送回将军府去。”

等人都走完了,赵夜阑才侧头问道:“我们还有什么事?”

“带你去个地方。”燕明庭出了个口哨,马就跑了过来,他轻松上马,伸出一只手,笑道,“走吧。”

“去哪?”

“打猎。”

“打猎?”赵夜阑讶然。

“对呀。”燕明庭弯下一点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想不想去?”

赵夜阑眉心微蹙,在原地站立许久,对方也很有耐心地等他。

他无意识咬了下唇,而后握住了那只手,紧接着身体一轻,便轻而易举地坐到了马背上。

“驾!”

烈马转身跑进了猎场里,然后速度慢了下来,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赵夜阑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树木遮天蔽日,已经将阳光全部遮挡住,有些昏暗。四周草丛时不时发出一点响动,也不知道躲了些什么东西。

“来,上弓。”燕明庭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将弓箭都递给他。

赵夜阑接过来,摸索半天,才把箭卡在弦上。

“拉。”燕明庭低声道。

赵夜阑抬起弓,但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拉开,试了几次,有些吃力,胳膊开始打颤。忽然间,手背被温热的手掌覆上,包裹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拉。

“握好,直视前方,屏气。”燕明庭在他耳旁低声说。

赵夜阑凝神看向前方,静默片刻,倏地听见一声异动。

“放。”

燕明庭话音刚落,他就松开手,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随后听见一声倒地的声音。

赵夜阑眼睛微微一亮,沉声问:“是什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燕明庭慢悠悠地骑着马晃过去,弯腰将地上的箭捡起来,箭矢上插了一只野兔。

赵夜阑顿时有劲了,问:“还有野兔吗?”

“有。”燕明庭重新教他如何使用发力。

“下次我自己来。”赵夜阑说。

“行。”

赵夜阑坐在马上,按照他的指点重新挽弓,一听见跑动的声音,就慌乱地射了出去,结果野兔从眼前安然无恙地窜过,箭却歪歪扭扭地射偏在不远的地方。

“……”

燕明庭笑了一声,赵夜阑回头睨了他一眼,他马上摆摆手:“没事,你第一次肯定不会很顺利。”

“不玩了。”赵夜阑冷下脸来。

“有羊,目标更大一些,方便射中。”

“哪里?”赵夜阑转头就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获,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正要发火,燕明庭却重新拉着他的手,将弓箭准备好,一起松开,远处响起一道哀嘶的声音。

赵夜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瞬间,两人骑着马走近,果然是一只羊。

“你怎么知道是羊?”

“听声辨形。”燕明庭笑问,“怎么样,还玩不玩?”

赵夜阑沉默着没说话,燕明庭却突然骑着马在林间狂奔起来。

他赶紧捉好马鞍,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跑了几圈后,他再次放松下来,感受到驰骋时的快感,嘴角不自觉掀起一丝弧度。

天色黑得很快,一点余光中,他瞥见一只奔跑的鹿,连忙喊道:“快,它在那里!”

“你来骑马。”

“我?”赵夜阑正要推拒,对方却已经将缰绳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去拉弓了。

赵夜阑心跳得很快,马正在疾驰,他不敢贸然停下来,于是只能紧张又忐忑地握住缰绳,喊道:“你快点,要摔下去了!”

耳边倏地响起一声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余光瞥过去,看见那只鹿中了箭,下意识回过头,欣喜地和燕明庭对视一眼。

谁知这时马脚慌乱,开始颠簸了起来,前面两只马蹄忽然仰了起来,赵夜阑惊呼一声,就往后面摔下去,尽管被燕明庭抱住,两人还是一同摔下了马。

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劫后余生的赵夜阑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动了一下,发现身上没有什么伤处,才推开燕明庭。

燕明庭轻笑一声,翻个身在旁边躺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上空。

赵夜阑大口喘着气,躺了一会才恢复平静,问:“你受伤了?”

“没有。”燕明庭道。

“鹿射到了吧?”

“当然。”

赵夜阑转过身,发觉对方的手还枕在他脑袋下面,刚去推他的手,后背就被他一巴掌按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躺着了。

他也无力再动弹,问道:“你刚刚为什么把缰绳给我。”

“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燕明庭慵懒地翘起一条腿,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喜欢什么?”赵夜阑不解。

“骑马、射猎。”

赵夜阑静默半晌,没有回答。

“所以你喜欢吗?”燕明庭侧过头看着他,又问了他一遍。

赵夜阑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奈何眼下天色已黑,燕明庭没看到他的动作,伸过手来摸着他的脸颊问:“你刚刚是点头还是摇头?”

赵夜阑一顿,拍开他的手:“喜欢,行了吧。”

世间男儿,谁不喜欢鲜衣怒马,挽弓射大雁,又或是金榜题名,风华正当年呢?

偏偏他都做不到。

“那好办啊。”燕明庭拍拍他的后背,“以后跟着我好好锻炼身体,我教你骑马射箭,来年狩猎你就能亲自进来大展身手了。”

四周安静得很,赵夜阑沉默地听着他的话,仿佛能听到他鲜活的心脏跳动声,是令他羡慕的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两人在草地上躺了许久,直到赵夜阑打了个喷嚏,燕明庭才扶着他起来,转身去将鹿身上的箭□□。

鹿还没有咽气,挣扎了一会,就晃晃悠悠地跑开了。

“回去吧。”燕明庭将他牵上马,一同走出猎场。

“对了……”燕明庭欲言又止,斟酌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询问,“皇上为何叫你梦亭?”

还是没逃过这一个问题,赵夜阑垂眸,缓缓道:“梦亭,是我的表字。”

“当真?”

“嗯。”

燕明庭些微不满:“皇上都知道你的表字,我却不知道。”

“那你还不反省反省你自己?”赵夜阑倒打一耙。

“明明是你没有告诉过我。”

“那你也没告诉我啊,我又何必……”

“芳礼,我叫燕芳礼。”燕明庭打断他的话。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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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反应啊?”

“不然呢?”

“叫两声来听听。”

“呵呵。”

回到将军府后,覃管家看见两人身上有些脏乱,担忧道:“今日射猎没出什么事吧?”

“出大事了。”燕明庭端正严肃道,“梦亭小气得很。”

“梦亭是谁?”覃管家茫然。

赵夜阑非常后悔,自从告诉他表字后,这一路燕明庭就念了一路的梦亭——

“梦亭,回去后你要不要去我那马厩里挑一匹好马?”

“梦亭,你往后面坐一点,别骑到马脖子上去了。”

“梦亭,嘿,没事,就想叫叫你。”

“梦亭,你今日真好看。”

“梦亭、梦亭,梦亭……”

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已经快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梦亭当然是……”

“燕明庭!”赵夜阑厉喝一声。

“燕明庭是谁?我只知道燕芳礼。”燕明庭笑容可掬道。

覃管家一听这熟悉的表字,突然顿悟:“我知道了,将军这是在和夫人调情吧?”

燕明庭:“。”

“……”赵夜阑凌厉地看向覃管家。

覃管家急忙捂住嘴,然后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巴掌——瞧他这张破嘴,怎么还一不小心说出口了。

第33章

赵夜阑一晚上都没有再理会燕明庭和覃管家,隔天清晨,尚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梦亭,我上朝去了。”

他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上午去翰林院,热闹了不少,今日是新科进士们赴任的日子。除了状元王桂生是六品翰林修撰,其他的皆是七品编修。

也就是说,王桂生现在的品级比赵夜阑和阮弦还高一等。

阮弦年岁和他们相仿,又善于交际,热情地带着大家去四周参观了一番,不一会就跟他们熟识,称兄道弟了起来。

有人对即将到来的仕途生活摩拳擦掌:“阮兄,皇上是不是很重视咱们这里?”

“那是自然。”阮弦笑着点头,“虽然我们不用早朝,可皇上却常召唤我们去起草文书,若是和你商议起大事来,那就是你展示聪明才智的地方了。”

“太好了,那我们平时见着皇上的机会多吗?”

“你到底是翰林编修还是后妃呢?”王桂生猝不及防地接他的话,目露不屑,“怎么净想着见皇上的面?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就好了?”

其他人脸色微变,碍于官职与人情,都没再搭他的话,只是看他的眼神也不耐烦起来。

阮弦眼睛转了转,笑道:“王大人言之有理,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虽然我们翰林院颇受重视,可毕竟不能上朝,所以需要踏实静下心,好好为皇上办事,切莫心急才是啊。”

王桂生赞同地点点头,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

众人被阮弦安抚好之后,就各司其职去了。阮弦刻意留了两步,王桂生果然上前和他打探起平日的要务。

阮弦耐心细致地给他讲解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坐下喝了口茶,他感慨道:“不愧是状元郎啊,一点就通,看来离飞黄腾达也不远了。”

“阮兄过奖了。”王桂生笑了笑,目光却四周巡视一圈,奇道,“赵夜阑不是也在翰林院,怎地一上午都没见着他?”

“哦,他在房里修诏书集呢,寻常时候不在外面逗留,也就是我闲得很,活儿少,才耐不住性子跟你们聊这些。”阮弦道。

“他在房里?”

“是啊,你想去拜见拜见吗?”阮弦领着他绕过几道院门,来到最里面的经史阁,往窗边一站,“喏,赵大人就在那。”

王桂生放眼一瞧,屋中有好几位同僚,都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嘴里嗫嚅着书籍上的文字。而旁边的藏书架前,立着一位翩翩公子,正低头翻阅,姿仪端庄,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跑到老学究堆里来了。

“要进去跟他见见吗?”阮弦低声问。

“改日吧。”王桂生摇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夜阑的背影,径自离开,“现在不便打扰。”

“是的,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赵大人也非常欣赏你,迟早能成为好友的。”阮弦笑道。

“欣赏我?”

“对,赵大人曾好几次与我谈起你的文章,我们还琢磨过你骂他的那篇,当真是以笔为枪,叫人好生佩服你的胆识。”阮弦放声大笑。

王桂生表情微僵:“他还真的看过那篇?”

“这是自然,不然我也可不能对你刮目相看了。”阮弦拍拍他的肩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赵大人哪,也不要拿世俗的眼光看待他,那认知可就太狭隘了。”

王桂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脚步声渐渐消失,赵夜阑这才放下书,走到窗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将窗子往下拉一点,挡住吹进来的风。

下午,赵夜阑回到将军府,小高就迎了上来,小声说:“大人,那个李遇程来过了。”

“他来做什么?”赵夜阑慢条斯理地往大厅走去。

“说是来找你一较高下。”

“较量什么?”

“不知道,他不肯说,在我们这等了大半日,把你的茶和点心都吃了,才走了。”小高很是为那些吃食感到可惜。

赵夜阑轻笑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大人,你去跟他较量吗?”

“去,为何不去?”赵夜阑喝了口茶,悠然道,“等着吧,他还会来的。”

“好。”高檀在一旁站了一会,又小心地问道,“大人,我可以去玩玩红烧吗?”

赵夜阑一顿:“什么红烧?”

“就是你和将军的兔子啊,昨儿钟将军提前送回来了,大家都在抢着玩呢,我今儿就摸着一回。”小高嘟着嘴,“你帮帮我,让我多玩一会好不好?”

“……兔子在哪?”

赵夜阑本来都忘了兔子一事,没想到竟然又出现在了府里,还真就叫“红烧”了?

“后院。”

两人前脚去了后院,后脚燕明庭就回来了,看见下人便问:“赵夜阑呢?”

“回将军,大人去后院了。”

“后院?”

平日赵夜阑嫌鸡圈臭,很少去后院,除非生气的时候就去残害几只鸡和鱼。

也不知道今儿是生什么气了。

燕明庭大步流星地去到后院,恰巧看见赵夜阑提起兔子,问一旁的高檀:“红烧?”

“嗯,红烧!”高檀兴致勃勃地点头。

燕明庭脸色一变,快步跑上前,一把夺过兔子,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把它红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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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赵夜阑见他一副护犊子的样子,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觉得我要把它红烧了?”

“那不然……难道是我误会了?”燕明庭看着他的脸色,自己也不确定了,小心翼翼地将兔子往他面前送去,“那你摸摸它。”

赵夜阑眼里还带着冰碴,转身便离开此地。

“将军,大人不是要把兔子红烧了,只是在喊它的名字啊。”高檀说道。

“还真就叫红烧了?”燕明庭本以为昨日只是赵夜阑开玩笑取的名字,意识到自己真的误会对方后,连忙喊人,“赵夜阑,等等我。”

赵夜阑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指挥道:“小高,把这些臭熏熏的鸡都杀了。”

高檀为难地看着燕明庭,燕明庭冲他摇头:“一只,就杀一只吧。”

“可是大人说……”

“他那边我去交代。”燕明庭抱着兔子就追了出去,奈何对方回到房间,就将房门紧锁,压根不让他进去了。

他在门外喊了一会,里面也毫无反应,正准备破门而入,就听见下人来禀报,说是有人拜访,他只好先去前院大堂待客。

来人是一个年轻人,面容有些黑,但眼睛炯炯有神,见燕明庭的穿着打扮,彬彬有礼道:“敢问是燕将军吗?”

“是,你是何人?”燕明庭问道。

“在下姚沐泽,乃是阮弦的妻弟。前几日内兄给我写信,让我前来给赵大人看诊,今日才赶回来,实在是抱歉。”

燕明庭看了眼他挎在肩上的药箱,道:“进来吧。”

“是。”姚沐泽跟在他身后,暗中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煞星将军,来之前还以为是孔武有力的大老粗,实在没想到竟生得这般俊俏,肩宽腰窄腿又长,自带威严,不敢轻易靠近。

“他就在房里,你去那里等一下,我把他叫出来。”燕明庭指了指前面的庭院说道。

“好。”姚沐泽不明白为何要站那么远,但仍是照做了,乖乖地走到庭院前等待。

随后看见燕明庭敲了敲房门:“咳……梦亭,开个门,阮弦的妻弟来为你看诊了。”

房门松动,露出一个缝。

姚沐泽有些好奇这位赵大人究竟是何模样,偏过头往里面瞧了一眼,谁知里面一盆水突然泼了出来,悉数淋在燕明庭身上,从头到脚。

“将军!”姚沐泽惊呼一声,小跑上前,惊讶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燕明庭抹了把脸,睁开眼睛,笑道:“没事,你进去吧。”

“可是你……”

“无妨。”燕明庭说完,就勾着他的肩膀一起往里面走去,用他做掩护,“我们进来了啊,我旁边可还有大夫呢。”

姚沐泽莫名觉得这里好凶险!他警惕地走进去,便看见里面的人扔掉手里的盆子,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她们。

嘶——

姚沐泽倒吸一口凉气,这姐夫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燕明庭立即上前哄道,“先看大夫要紧。”

姚沐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暗自惊讶——将军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的威严呢!

“去书房说话吧。”

赵夜阑将姚沐泽带到了书房去,关上门,瞥了一眼紧随其后的人,默默移开了眼睛,看向姚沐泽,道:“请坐。”

“我就不坐了吧,天色已晚,我早些为大人你看完诊,好回去吃晚饭。”姚沐泽笑了笑,打开药箱,拿出布包垫在他的手腕下方,开始把脉,一会蹙眉一会叹气的。

“怎么样?”燕明庭在一旁问道。

“大人体虚畏寒,积郁成疾,好似还有外伤成因,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调理好的。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我先开点温和的方子,再就是大人要多注意身体、调节情绪,勿要操劳。”姚沐泽叹道。

“嗯,我知道了。”赵夜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这才开始切入正题,状似无意地说道,“姚大夫,我有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得了种病,有大夫检查过,是中毒所致。”

“什么样的毒?”姚沐泽来了兴趣。

赵夜阑看向燕明庭,燕明庭接话道:“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服用后一段时间会头晕乏力,神志混乱。”

“太模棱两可了,我可否见见那位亲戚?”

“他过世了。”赵夜阑道。

“那尸体可有何异常?”

赵夜阑摇头,他连鲍伦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知道他的尸体情况。

这时,燕明庭却忽然说道:“有的,尸体一天后,头骨就已经发黑,还没有明显的尸臭。”

其余二人一惊,姚沐泽开始思考毒物,赵夜阑却有些震撼地看向燕明庭。

燕明庭事先压根不知道鲍伦也中毒了,所以知道尸体异常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中了同一种毒的老将军。

开棺验亲生父亲的尸体,何其有魄力,又何其辛酸。

燕明庭身上还是湿的,手心里都是水,他直勾勾地盯着姚沐泽,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这时,手心里被人塞了一块锦帕。

他低头一看,赵夜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别到处滴水。”

燕明庭紧紧攥起帕子,而后松开,低头擦着手,余光瞥过去,恰巧撞见赵夜阑暗中打量的视线。

对方一愣,倏地转回了头。

燕明庭无声笑了一下,将帕子还回去,顺势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多谢。”

赵夜阑沉默地盯着地面,没有回话。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师父提起过,南疆善用毒,有一种便是无色无味,生前让人一直混乱,头昏脑涨,到死后才开始散发出一些香气,会掩盖尸臭。”姚沐泽忽然道。

“南疆?”燕明庭问道。

南疆曾一度是宣朝最大的敌人,最后被燕家军打败,对宣朝称臣,成为了附属国,不宣召不得入宣朝境内。

“嗯,我也是听师父提起的,他以前在太医院任职,曾见过南疆使臣前来行朝觐之礼,向文武百官炫耀过各种蛊毒。”

“我知道了,多谢姚大夫。”赵夜阑看了一眼燕明庭。

燕明庭心神领会,客气地将人送到门口,又给了点赏银:“这位亲戚是他的遗憾,所以还请大夫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以免揭开他的伤疤。”

“这是自然,我的嘴很严的。”

“你内兄那边……”

“我只是给赵大人瞧了瞧身子,开点方子罢了。”姚沐泽机警道。

赵夜阑独自坐在书房里,回忆南疆使臣来的细节,可惜当时赵暄并不得宠,还被禁足了三个月,没能参加当时的环节,是故他也不知这些细节。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他抬起眼,盯着门口,等了片刻,却没见到人,疑惑地走到门口,往外面张望,却见一只白兔子蹦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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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脖子上绕了一条细绳,悬吊着一张小纸片。

他将兔子抱起来,捏住纸片,上面铁画银钩地写着一行小字——

赵大人,你莫要生气啦。

赵夜阑嘴角不自觉浮现起一丝弧度,左顾右盼一圈,才看见燕明庭从旁边的柱子后面走出来。

“红烧,你帮我看看,你爹爹还在生气吗?”

“谁是爹爹?”赵夜阑剜了他一眼。

“自然是你了,你都给它赐名红烧,又不红烧,不就是要养起来吗?”

燕明庭笑着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身,借着月光打量他着他。

赵夜阑不躲不闪地回视。

院里的茉莉花开了,在月光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纯白无瑕,香气弥漫,就跟眼前人似的。

燕明庭嘴角翘起:“好像是不生气了。”

赵夜阑轻嗤一声,抱着兔子转身往卧房走去,燕明庭跟在他身后。

月色下,一前一后两道影子,踩在古朴苍老的走廊里,步步作响。

赵夜阑站在卧房门前,正欲进屋,侧头看了眼湿/身的燕明庭,眉宇又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喊道:“覃管家。”

“老奴在。”覃管家应声而来,脸上笑眯眯的。

“准备一桶热水。”

“好咧!”覃管家料事如神地说,“已经烧好了,马上叫人搬过来。”

“多备一些,你们将军一桶水怕是不够。”赵夜阑嫌弃地看着燕明庭这高大的身躯。

覃管家脚下一绊:“啊?给将军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覃管家:哈?我逆cp啦?

第34章

卧房里,烛光已经熄灭,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赵夜阑一直没等到对方开口,索性问道:“你在想什么?南疆的事?”

“嗯。我在想是不是朝中有人弄到了南疆的毒,然后用在了我爹身上。”燕明庭说道。

南疆人非召不得入京,即使使团来了,也是有禁军严加看守,不可能接触到寻常百姓。而南疆刚向宣朝求和不久,百废待兴,不可能冒险去给老将军下毒,除非有人和南疆合作,或者是暗中从南疆使臣那偷偷弄到了毒。

“嗯,继续往下查查谁当时与南疆使臣走得近,如果能知道当时朝觐的细节就更好了。”赵夜阑道,“李津羽当时就在现场,说不定能打探出一点东西。”

“可是要怎么撬开他那张嘴?”

“等一等,他就会主动送上门来了。”

燕明庭听到这句话,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莞尔一笑:“好,听你的。”

过了一日,李遇程又找上门来了,这次是算好时辰,特地来堵人的。

“腿脚好利索了?”赵夜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转头张望一圈,“我看看今天吊在那棵树上好呢?”

李遇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咬牙,色厉内荏道:“少废话,赵夜阑,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赌?”赵夜阑挑了下眉,“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

“同不同意是我的自由。”赵夜阑扭头冲跑出来迎接的高檀说,“小高,送客。”

“是。”小高得了命令,就把李遇程提溜起来,一路扛到了右相府邸才扔下。

“哎哟喂。”李遇程摔了个屁股墩,揉揉屁股站起来,指着高檀的背影一顿臭骂,“好你个臭小子,等我报了仇,定要将你扒皮抽筋不可!”

“哎呀,少爷,你怎么又去招惹赵夜阑了?”小厮急忙出来扶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去惹祸,尤其是不要去找赵夜阑的麻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懂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李遇程一路被搀扶回房,趴在床上,越想越气,捶了下床板,“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赵夜阑往日耀武扬威在朝堂上欺负我爹,现在被贬了还敢当众把我……哼,我已经想到法子报仇了!”

论文,他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自然是比不赢赵夜阑。论武,赵夜阑身边那个小厮,还有凶神恶煞的燕明庭,他是哪个都打不赢。

所以他决定另辟蹊径——赌!

赵夜阑的赌技他是亲眼目睹过的,轻轻松松就能赢过去,倒时候只需让赵夜阑压下大赌注,他就可以爽快地报仇了。

而且,这事就算是燕明庭也没法帮上忙,谁让他们都不会赌呢,哼哼。

“你去把我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李遇程低声吩咐道,“然后拿去找赌坊的伙计……”

后面接连几天,李遇程都去将军府拦人,回回都被高檀扛回来摔地上,屁股都快摔开花了。

“你真打算拒绝他吗?”燕明庭手里拿着个胡萝卜,一边喂兔子,一边问道。

“你觉得呢?”赵夜阑坐在书房里写字。

“只是缓兵之计吧,你越是不急,他才越会着急忙慌地想拉你去。到时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是李遇程非要和你赌一场,而不是你刻意为之。”燕明庭说。

赵夜阑无声点头。

燕明庭将胡萝卜放到院里,兔子也蹦着离开了书房门口,继续去啃那根胡萝卜去了。

赵夜阑听见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去洗手。”

“马上就去。”燕明庭双手背在身后,往他纸上一瞧,“你在写什么呢?”

“抄抄书罢了,怎么,有问题?”

“你都闲到抄书了,就不肯给我画幅大像吗?”燕明庭贼心不死地问,抬起头看向挂在房中的山景画,指了指上面的小人,“这幅画非常妙,可是如果这画里的人能再大些,就更妙了。”

“庸俗。”

“你就庸俗一回又如何?”

“不行就是不行。”赵夜阑放下笔,将他推到门外,锁上门,折回去继续安静地抄书。

“就画一画嘛。”窗外露出个脑袋,可怜巴巴地说。

“休想。”赵夜阑走过去将窗子合上,总算听不见任何噪声了。

“我出银子就是了,你开个价吧。”屋顶一块瓦片被揭开,透进点阳光。

赵夜阑抬起头,盯着那张聒噪至极的脸,咬牙切齿道:“燕明庭,你再吵我一下试试。”

“你就如何?”

赵夜阑抬袖,手伸进了袖中。

燕明庭眼皮一颤,迅速别开脸,弩/箭的箭矢从他脸颊边擦过。

他放声笑了起来:“不错嘛,方向准头控制得很好,进步很快,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话音刚落,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当真是好生无情哦。

转眼到了休沐的日子,赵夜阑晾着李遇程好几日,总算肯答应他,与他好好赌一局。

李遇程喜出望外,连忙雇轿送他一同去赌坊,摩拳擦掌,势要将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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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恶气。

燕明庭在校场内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往赌坊赶去,何翠章和钟越红也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三人到的时候,赌坊里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聚在中间最大的那张赌桌旁,兴致勃勃地观看李遇程和赵夜阑的赌局。

燕明庭费了好半天劲,才从一众兴奋的赌徒里挤进去,看见赵夜阑风度翩翩地坐在位子上,脸色却并不好看,反倒是李遇程得意地摇着扇子,桌前一堆银子。

“现在情况如何?”他问一旁的百姓。

“赵夜阑输惨咯!”

“我看这李遇程是有备而来,一直不肯松口,赌得越来越大了,好刺激!”

“想看赵夜阑输得倾家荡产!”

“李遇程输了也很意思,这两人谁输都好看哈哈哈!”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今日是谁胜谁负吧!”

燕明庭又往前挤了几步,才终于来到赵夜阑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他义正词严道:“赵夜阑,跟我回去,我今天可不会把剑让你拿去做赌注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纷纷笑出了声,上次赵夜阑把燕明庭的剑给输了,还成了赌坊里的一大笑话呢,现在笑话又来了。

李遇程更是得意,眼睛滴溜转了转,目光落在燕明庭身上的那把剑,道:“赵夜阑,就赌上那把剑如何?”

赵夜阑抬眸:“那你又用什么赌注呢?”

李遇程将面前所有银子往前一推:“全部。”

四周一片惊呼声,都迫不及待地看好戏了。

“不行。”燕明庭拒绝,奈何赵夜阑动作更快,将他的佩剑抽出去,往桌上一摆:“成交。”

李遇程顿时一喜,暗中给庄家使了个眼色,而后得意地看着他们二人。

“大人,不要赌剑啊!”何翠章和钟越红站在后排,奋力喊道,“那可是将军的宝贝!”

“你们闭嘴。”李遇程喊道,“既然已经压在赌桌上了,岂有拿回去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啊,愿赌服输!”赌徒们齐声附和。

开盅后,赵夜阑面如土色,李遇程欣喜地往前扒拉银子,随后拿起燕明庭的那把剑,嫌弃地瞅了一眼,就将其扔给小厮:“拿回去交给厨子吧。”

何翠章和钟越红恼怒不已,一时不知是该气李遇程,还是该气赵夜阑。

“你看你干的好事!”燕明庭斥责道,赵夜阑垂着头一声不吭。

见状,李遇程报复心愈发旺盛,一定要这二人倾家荡产!

“咱们也别一点一点的玩了,干脆来把大的如何?难道你不想赢回来吗?”

赵夜阑问:“多大?”

“赌上全部身家的生死局。”李遇程道。

小厮赶紧拉住他,小声说:“少爷,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不是只打算赢他一点,让他丢丢脸就收手嘛?”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都这时候了,还收什么手,李遇程将他甩开,直视着赵夜阑,“赵夜阑,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

对赌徒最受用的便是激将法了,赵夜阑眼神一闪:“有何不敢,奉陪到底。”

“赵夜阑!”燕明庭脸色黑了下来,拉起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燕明庭,你懂不懂赌坊的规矩啊!”李遇程喊了一嗓子,其他人都高声应和:“对呀,不许走不许走!”

“放开,不关你的事。”赵夜阑冷声道,随后挣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坐回桌边,看向兴奋不已的李遇程,“输了可不许赖账。”

“这是自然,我先押黄金万两!”

众人:“嚯!”

赵夜阑也押了同等数额,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下字据。

赵夜阑一开始便押了大,人群中有熟练的赌徒见状,摇头叹息:“这庄家都还没开始摇呢,他就瞎押了,这赌博啊,纯靠运气可不行。”

“李遇程好歹会还听听声,你们看他是不是在辨声?多半是李遇程要赢了,这下可好看了。”

“是啊,这李遇程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赌运这么好,我看啊,多半是耍了滑头了……”

“咱们今日不会有幸看到赵夜阑倾家荡产的样子吧?”

“我这就去喊朋友们一道来看!”

骰盅停下,李遇程睁开眼睛,笑了起来,豪气如云地押了小,摇头晃脑地扇扇子:“赵夜阑啊赵夜阑,你今日算是完了,论这赌术,你还是嫩了点,小爷我——”

“啊——!”众人低头看了眼骰子,震声喊叫。

李遇程满意地听着他们的呐喊与掌声,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一点,然后才扭头去看骰子:“六……六六六?!”

“啊!不可能!”李遇程难以置信地扒到骰盅旁,明明他听声音是三个一!

他目瞪口呆地拿起骰子检查,脸上血色殆尽,勃然大怒,一把揪起庄家的衣领,“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怎么会是三个六点?!”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怎么回事啊。”庄家求饶道。

“怎么,你买通庄家了?”赵夜阑悠然问道。

其他人顿时嫌弃地看着李遇程,买通就算了,买通居然还能输了,好丢脸!

“我没有!”

李遇程立即松开庄家,这时,面前的字据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耳边响起赵夜阑犹如鬼魅的声音:“给你一日时间,将黄金万两准备好。差一两,我就将你的手脚都剁下来。”

李遇程脸色惨白,手脚无力地跌倒在地,慌张地看向赵夜阑,扯着他的衣裳,说:“我、我们重新再来一局吧。”

“不必,有这一万两我就足够了。”赵夜阑后退两步,微微一笑,弯腰拍拍他的脸,“愿赌服输的规矩,可是你再三强调过的,该不会你输了,就想要赖账吧?”

“对呀,不能赖账!”何翠章大声喊道。

“就是就是!”其他人跟着起哄,“快回去准备金子吧哈哈哈!”

李遇程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上哪去弄到这么多黄金啊!就在绝望之际,他突然看见燕明庭从他身前经过,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剑,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幼稚。”赵夜阑说了一句,而后与他不着痕迹地击了个掌。

“你们一唱一和的,原来是合伙做戏骗我的!”李遇程突然爬起来,追着他们跑出去,“你们设计害我!”

赵夜阑回过身,微笑道:“说话可要讲证据,是谁三番五次要我来赌一场的?又是谁买通庄家的?怎么输了,还要倒打一耙呢?堂堂右相之子,竟只会耍无赖栽赃吗?”

众人指指点点地看着李遇程,李遇程环顾一圈,忽然眼眶一红,捂住耳朵跑走了。

“小高,跟着他,别让他寻短见,一定要让他安全回到府邸。”赵夜阑吩咐道,抬头看看天色,“李津羽再装聋作哑,也得为他这蠢儿子出趟门了。”

“嗯,先擦擦手。”两人坐进轿子后,燕明庭就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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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掏出块帕子,捉住他的手擦了起来。

赵夜阑低头,奇道:“你今日怎地这么爱干净了?”

“你刚刚摸他脸了。”燕明庭使劲擦着他的手。

“……”

赵夜阑猛地抽回手,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又见他手上的帕子,依旧是上次在校场是给他擦汗的那块,竟然还留着。

“停轿。”赵夜阑喊道。

“怎么了?”燕明庭不解地追出去,“怎么又不坐轿子了?”

赵夜阑自顾自地往前走,燕明庭跟上去,正欲问话,何翠章和钟越红也一道跟了上来,何翠章说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们了,差点以为赵大人真的要输得倾家荡产了。”

钟越红:“那小子真是讨打,还想扔将军的剑!我好想去打他一顿!”

“不用,他讨厌我,也是情有可原。”燕明庭说道。

“咦,将军,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钟越红眼尖地发现他的剑不知何时配在了腰间,手里拿着却是一块织绣锦帕。

“手帕,看不出来吗?”燕明庭甩着帕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我的意思是,将军你为何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钟越红可不记得将军还有这种爱好。

燕明庭下意识看了眼赵夜阑的身影,恰巧赵夜阑回头看过来,他笑着拿帕子擦擦额头:“天热,用来擦汗刚好,有什么问题吗?”

赵夜阑:“……”

何翠章和钟越红看着他们英勇威武的将军,竟拿着一块帕子矫揉造作地擦汗,心道:问题可大了去了!

何况现在已是日暮时分,到底哪里热了?!

第35章

赵夜阑回到府中后,一直很安静,即使看见下人犯错,也懒得去训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燕明庭用完晚饭,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担心地跟着他回房。

赵夜阑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然后摇头。

“这还没事呢,你都叹了三回气了。”燕明庭在他旁边坐下,“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担心李津羽不来?还是今日累着了?”

赵夜阑一只手搁在桌上,撑起脑袋,抬眼看着他,不住地在他身上打量着,如此审视般的眼神,让燕明庭更加慌乱。

“到底出什么事了?”燕明庭靠近一点问。

赵夜阑眼底情绪晦涩不明,缓缓问道:“燕明庭,你是不是……”

“是什么?”

“……没什么。”赵夜阑别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有些累了。”

“那就早些休息吧,我去叫人放热水。”

“可是等会李津羽……”

“怕什么,咱今日就不见他,他还能跑了不成。”燕明庭温声道,“你也真是累糊涂了,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赵夜阑被他催促着洗漱就寝,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悄悄翻了个身,望着地上的人影,拧紧了眉心。

夜里,赵夜阑听见高檀的敲门声,睁开眼睛,正要起身,却听见燕明庭先一步打开门,低声跟高檀说话:“什么事?”

“右相来了,想见见大人。”

“就说他睡下了,声音小点。”

“是。”

关上房门后,燕明庭又蹑手蹑脚地躺回地上了。

良久,赵夜阑才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又蓦地想起燕明庭拿起手帕擦脸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燕明庭闻声惊醒。

“没什么,快睡吧。”赵夜阑忍笑道。

隔天一大早,李津羽又来将军府了,前几日他不过外出办了点事,回来就看见李遇程闹着要上吊,仔细一番盘问,才知道是赌博成性,和赵夜阑欠下了一大笔债。

他一时气血攻心,险些晕倒过去,指着李遇程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

李遇程自知有愧,声泪俱下地哭诉,又一心求死。

李津羽将他带进祠堂反省,见他还要闹,终于忍不住,反手掌掴了他一巴掌:“你个逆子!”

李遇程被他打懵了,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每次父亲闹着说教训他,都不过是带到祠堂来跪上几天,从没有动过手。这下他不哭也不闹了,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动气了,只敢默默流泪。

“李家现在就你一个孩子了,你要是不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拼死把你生下来的娘亲,又怎么对的起你姐姐,她可是为了我们李家才丧命的!”

李遇程身体一僵,连哭都忘记了,满脸还挂着泪水,诧异地问:“爹,你什么意思?我姐不是被燕明庭给克死的吗?!”

李津羽颓然地坐下,满脸沧桑,颤抖着手捂住半边脸。

“爹,你把话说清楚啊!我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李遇程大喊道。

到最后,任凭李遇程喊破了喉咙,也没得到答案,只是在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日,又被五花大绑地带去了将军府,亲眼见着他爹弯下腰杆子,向赵夜阑露出笑脸。

“赵大人,犬子顽劣,还请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此事再闹下去,只怕是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对大人不妙啊。”

“对我有何不妙的?”赵夜阑不咸不淡地把玩着玉佩,“是李遇程来府里频繁打扰,我才不得不去应约,又是他买通庄家,却还是输给了我。眼下你们却想抵赖,我还想亲自告到皇上那儿呢。”

李津羽道:“他既然已买通了庄家,为何最后会反水呢?赵大人,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若是皇上知道这赌坊背后的主人……”

坐在另一边的燕明庭闻言,意外地看了赵夜阑一眼,忽然间福至心灵,难怪说赵夜阑回回去赌坊都输得面不改色呢,感情这赌坊就是他的!

而且,这老头子看来平日确实在装聋作哑,掌握的信息还挺多。

他侧头看向赵夜阑,看他会如何应对。

赵夜阑起身走到李津羽身边,侧头看着他,缓缓道:“你能查出来的事,皇上就查不出来吗?你以为,皇上为何只撤我的职,却没动我的赌坊呢?”

李津羽微微一惊,摇头叹息:“既然如此,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去筹一筹,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说过了,就一日时间。拿不出来也行,那就把他的双手双脚留下吧。”赵夜阑取出一把短刀,锋利的刀刃贴着李遇程的面颊缓慢划过,“李遇程,如果是我输了,你又会如何做?”

李遇程汗如雨下地盯着这把刀,咬紧嘴不敢松口。

刀刃在李遇程的脖子上划出一点血痕,李津羽见赵夜阑越发冷漠的模样,忙道:“赵大人,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赵夜阑轻嗤一声,指腹摸着刀刃,悠然道:“我这人吧,就爱点钱财,这万两黄金,叫我如何舍得放弃?”

“黄金我拿不出这么多,但大人若是想要我这官职,随时拿去就是。我这就去告老还乡,再向圣上举荐你。”李津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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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夜阑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我若是想要你这官职,压根就不会等到现在了。这样吧,我可以放你儿子一马,只需要你现在给我下跪。”

“爹,不要!”李遇程破音喊道,“给他就是了,我不要我这手脚了!”

然而他越是说这样的话,李津羽就越是动摇,良久,他掀开衣袍,膝盖已经弯了下去,却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够了。”燕明庭道。

赵夜阑问:“怎么,你也要跟我作对?”

“这太过了。”燕明庭不赞同地看着他,然后命人给李遇程解绑,把李津羽扶到书房去,恭敬道,“李大人,对不住了。”

李津羽颤颤巍巍地扶着椅子坐下:“多谢将军。”

“在下是晚辈,您就别将军将军的了,按辈分我还得唤您一声伯父呢。”

“燕将军客气了,你和你父亲一样忠肝义胆有出息,可惜了,是嫣然没那个福气。”李津羽叹道。

“爹……”李遇程也跑了进来,站到他身后,审视着燕明庭。

“令爱之事确实遗憾,只是我有一事想请教请教,令爱到底是何故去世的?”

李津羽愣了一下,闭口不谈,李遇程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而后盯着李津羽,似乎也想知道实情。

见状,燕明庭又道:“实不相瞒,此前赵夜阑曾翻阅过先帝的起居注,上面有记载令爱曾在病逝前曾去参加过太后的寿宴,所以我才有些疑虑……您也知道,因为这些事,我也背了不少谣言,所以想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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