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唐啊!
宫墙九重,尽是荒唐之事!
赵洵忍住马上要溢出胸腔的咳嗽,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他?不想在承天殿前咳嗽,不想将这副病体展露在阳光下,任人观摩议论,虽然?全天下的人可能都在背后议论。
转出一条长巷,回?头再也看不到承天殿的屋脊,他?停下来,伸手扶助旁边一株大树,咳嗽起来。
一阵一阵的咳嗽,伴随着汹涌而来的呕吐感,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一般,直到最后,手中白色的锦帕,已经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斑。
“太子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惊得赵洵立刻抬起头来。
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少女容颜如花,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像黑色的宝石一般,正?盯着他?手中的白色锦帕。
他?立刻收了帕子,藏进袖袋之中。
“太子殿下,我帮您去唤御医。”粉衣少女担忧道。
“不用,麻烦傅六小姐替本宫保密,不要将今日?所见,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赵洵满脸凝重地盯着她的眼睛,“包括容妃娘娘。”
容妃出身魏国公府傅家,没有子嗣,也无圣宠,因着身后的魏国公府,不争不抢,在宫里也有一份荣华富贵可享,没有人敢看轻了她。
许是日?子太过无聊,她时?常召见娘家下一辈的姑娘进宫陪伴,数这位六小姐傅烟最是得她的心,来的也最多。
赵洵遇见过几?次,也算是相识。
傅烟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放心,烟儿不会说出去的。”
“嗯。”赵洵抬了一下手,示意她起身,然?后便从她身侧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晌,停步回?头,傅烟还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跟着。
他?拧眉,看着她。
傅烟屈膝道:“我送太子殿下到有人的地方便回?去。”
她在担心,他?若是晕倒在地,无人发现。
而他?却是故意挑没人的小路在走。
赵洵没有再说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下一个路口,便拐向了一条两侧站有侍卫的大道.
两个时?辰后,承天殿。
皇帝从床上起来,由大太监扶着走进了处理公事的书房。
他?已经很久没能从床上起来了,这次虽然?走的缓慢,却容光焕发,精神非常好,太监宫女们都以为皇帝这是要大好了,连连道喜。
其实这是丹药的作用,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强行?催动身体,也算是回?光返照。
皇帝在书房中写下了传位诏书和?为太子赵洵和?淮南萧霁月的赐婚圣旨。
两份圣旨盖上玉玺之后,朝中几?位重臣也已经到了承天殿。
传位诏书不稀奇,毕竟太子是皇帝的唯一子嗣,继承大统,顺理成章,就算没有诏书,也不影响他?登基。
令大家震惊的是那份赐婚圣旨,人人都猜不透,皇帝为什么给太子安排了这样一个女人。
如果是三个月之前,他?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而这道旨意下在萧霁月带兵剿匪名扬天下的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了。
三月初九,萧霁月被赐封太子妃的消息,在圣旨还未出皇宫的情况下,已经先?行?昭告天下。
云京城大小挂榜处,都贴了诰示。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飞鸟一样,快速地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萧霁月的名字前边,被强硬的钉上了皇家的“赵”字。
三月初十,前往淮南宣旨的天使队伍,从武安门出发,一路挂旗敲锣,向东南而去。
数日?后,各地相继收到了这条消息。
朔北。
孟延礼风一般地卷进了风淅园,直接往后院书房钻去,嘴中大叫道:“出事了,老二,出事了,你媳妇儿没了。”
房门被撞开,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孟泽深。
“节帅。”青潭急匆匆跑过来,回?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孟延礼气得直接跳起来,叫道:“去哪里了?这种时?候怎么能不在,媳妇儿都被抢走了,真是急死我了。”
“小的也不知?道,今日?早上公子收到一个消息,脸色立刻变了,行?礼都没收拾,带着寒竹就走了,说是要出一趟远门。”
孟延礼一巴掌呼在青潭背上,骂道:“你怎么当差的,公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小的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知?不知?道是什么消息?”孟延礼急得在书房门前跺脚,“我们老孟家养大的宝,竟然?要被姓赵的截胡,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青潭努力?想了想,回?道:“我听寒竹说了一嘴,好像是跟太子的赐婚有关。”
“哈哈。”孟延礼仰天大笑,“行?,好小子,终于知?道急了,有我当年的风范,咱们先?把人抢回?来再说,管他?什么圣旨,没有人一切都白搭。”
“啊?”青潭茫然?地看向孟延礼,小声道,“公子不会抢人的。”
“你懂什么,迂腐。”他?又在青潭背上拍了一掌,大笑道,“这不是抢人,是抢媳妇儿,快点收拾收拾风淅园,你们主母要回?来了。”
他?一转头,看见躺在秋千上晒太阳的小狐狸,走过去,捏着后颈,一把提起来,笑道:“连你都被扔下了,看来是挺着急的,哈哈。”
小狐狸生气得很,龇牙咧嘴地伸着爪子,往孟延礼脸上挠。
孟延礼笑着往外伸了伸胳膊,距离更远了,小狐狸挠了两下,知?道没用,直接卸了力?气,任由他?提在手上,一动不动,只拿眼白瞥他?,充满了蔑视。
“哟,小家伙你这是要成精啊。”他?另一只手在小狐狸身上摸了一把,笑道,“养的不错,溜光水滑。”
“吱吱吱。”小狐狸对?着他?叫个不停,一看那表情就是在骂人。
孟延礼将它?扔回?秋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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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道:“就是脾气不太好。你这样出门,容易挨揍,知?道吗?也就本帅宽宏大量,不与你个小畜生计较。”
话落,人已经又如一股风卷走了。
让怒起而上的小狐狸,扑了个空。
出了风淅园的孟延礼,叫来孟铜,吩咐道:“找几?个好手,出门一趟,截住去往淮南的宣旨队伍,将圣旨带回?来,不要暴露身份。”
“是,节帅。”孟铜领了命令,转身退下.
剑南道,蓉城侯府。
老侯爷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荒谬,简直是荒谬,沈家不与皇室结亲,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现在是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看着阿月能干,就想扒拉到他?们自?己的碗里去。也不看看那个病秧子,配不配得上阿月,土匪,强盗。”
“祖父,虽然?我也不支持阿月嫁给太子,但是,阿月她不姓沈,那条太祖的规矩,在她身上不适用。”沈兰台说道。
老侯爷顿了一顿,他?这才想起来阿月姓萧,嘴里又开始骂萧扶城个废物,转身看到沈兰台,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册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骂道:“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要是你早点把阿月娶回?来,能有这出事。”
沈兰台:“祖父,阿月的婚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要阿月自?己愿意才行?。”
“呵,忽悠谁呢,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心里那点东西,以为我看不出来。”老侯爷怒瞪着他?,“你要是想娶阿月,早就行?动了,至于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从小到大,天天念叨,你那个热乎劲,早把阿月追回?来了。自?从阿月死里逃生,回?来以后,你就对?她就冷冷淡淡的,能娶回?来才怪。”
“行?了,现在好了,被云京那个病秧子插了空。”
“啪”的一声,窗子被从外面拽开,一个脑袋伸进来,嘻嘻笑道:“祖父,你骂五哥也没用啊,阿月表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阿月不想嫁给他?,那不就是他?的问题。”老侯爷看向站在窗外的沈兰止,喝道,“你胡搅蛮缠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唉,祖父,您可真是不讲道理。”沈兰止摇头叹息道,“脾气这么火爆,是要不得的,要不得的,老年人就要戒骄戒躁,好好保养身体。”
“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气的,你少在我眼前乱晃,我身体就好了。”
“谁?娶谁?是阿月表姑姑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爬上窗子,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笑道,“曾祖,我娶,我来娶,九叔说,阿月表姑长得可好看了,咱们整个蓉城都没有那么好看的姑娘。”
第174章劫杀
“娶什么娶,你才几岁,不好好读书练武,整日里就知道跟你九叔瞎混。”老侯爷狠狠瞪了小少年一眼,转而瞥向沈兰止,骂道:“你再带着府里的孩子瞎胡闹,我就给你剃了头发,送去出家。”
沈兰止手指缠住一缕乌发,一脸惊讶道:“祖父,您真是越来越狠心了,欺负完五哥,又要?欺负我,给您当孙子,真是不容易。”
他?故作神伤地?垂眸,对着沈兰台眨一眨眼睛,同时踢了一脚挂在窗子上?的小少年,“那我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
话音刚落,窗子“啪”的一声关上,人已?经消失在窗外。
“砰——”
小少年却被他?一脚踹进了房内,扑在桌子上?。
少年抬起头,与满目怒火的老侯爷四目相?对,尴尬地?笑?一笑?,立刻猴子一般地?跳了起来,在屋里人动手之前,如一道风般蹿了出去,带起一桌子的公?文?散落满地?。
“九叔,你害我。”
少年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沈兰台俯身捡起地?上?的公?文?,分类排序,放回桌案之上?,劝慰道:“祖父,不用心急,有人不会让圣旨到?淮南。”
被气了一肚子的老侯爷,看向一脸从容的沈兰台,有了不靠谱的沈兰止做对比,觉得老五顺眼多了,压下满腔火气,问道:“有人?谁?”
沈兰台淡然自若道:“以?我对孟泽深的了解,他?不会让阿月嫁给太?子。”
“朔北孟家的老二?”
“嗯。”沈兰台点点头。
老侯爷捻着胡子,深思片刻,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朔北的孟延礼野心勃勃,他?是想通过孟泽深控制萧霁月攫取淮南。
一旦淮南和朔北联手,两方夹击之下,控制住河南河北,将指日可待,到?时候对于他?们沈家来说,将是一大劲敌,绝对不能让孟家染指淮南。
“萧扶城那个废物,是不是还不知道阿月这?些年的经历?”
“从目前的情况和信息推测,他?应该是还不知道。”沈兰台回道。
老侯爷忽然笑?了笑?,吩咐道:“安排人将阿月这?几年的经历透露给萧扶城,着重讲一下她与朔北孟家的关系,暗示孟延礼想通过孟泽深和阿月的关系,谋取淮南。”
沈兰台道:“祖父是想斩断阿月与孟家的联系?”
“她与孟家的联系我们斩不断,但是却可以?斩断朔北与淮南,萧扶城一向自诩文?人雅士,在同?辈人之中是佼佼者,最看不上?孟延礼这?个莽夫。他?绝对不会将整个淮南拱手送给孟家,以?后过着低孟延礼一头的日子。”
“淮南现在真正的掌权者应该是阿月。”沈兰台道。
“无妨,想要?促成一件事情很难,但是破坏一件事情却容易得很。”老侯爷哼笑?道,“萧扶城有的是办法让孟延礼滚一边去,这?个你不用操心,按我说的办就行,注意隐蔽,不要?让阿月发现消息是我们传出去的。”
“是,祖父。”沈兰台应道。
“嗯,再派一队人出去,全?力拦截圣旨。”老侯爷瞥了眼桌案上?的公?文?,接着吩咐道,“将圣旨带回来,带不回来就烧掉,绝对不要?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淮南道,江都城,衙署议事大厅。
如今七小姐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众人一入大厅,就是对着萧扶城连声恭贺。
萧扶城摆摆手,笑?道:“圣旨到?了再贺。”
他?脸上?的笑?容如以?往一般儒雅温和,众人丝毫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乱世的皇后不好当,但是别人当不得,他?们淮南的七小姐却当得。
以?太?子的孱弱,登基以?后,萧霁月掌握皇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七小姐以?名正言顺的方式,走向天下至尊的高位,他?们这?些淮南系的官员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于他?们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诸事议定之后,萧扶城离开衙署,回到?萧府,站在院中,看着琢玉园的方向,出神良久。
皇帝要?不行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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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心情,他?感受过。权力散手之时,突然发现无人接替的惶然。
皇帝现在也是这?般感受吧。
一阵微风吹过,花香扑面而来,树上?檐下,鸟鸣啁啾。
浓浓暖阳下,万物疯长,一片生机勃勃,但是府里很静,没有春日宴,没有赏花会,空荡荡的,像是只剩下了一座壳子。
姚姨娘从花木扶疏处,莲步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的绿衣小丫鬟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仿佛已?经跟身旁的绿树融为一体,而姚姨娘成为这?满院子里唯一鲜活的物,不,鲜活的人。
待到?她走的近了,萧扶城开口问道:“孩子们呢?”
姚姨娘怔了怔,回道:“七小姐出征了啊,节帅忘了吗?”
“其他?几个呢?”萧扶城又问。
“五小姐在院子里学女红,八小姐在念书,九公?子和十公?子跟着七小姐走了。”姚姨娘微微看向萧扶城的眼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些。
“老五是不是到?嫁人的年纪了?”
“是。”姚姨娘谨慎回道,“五小姐似乎想多留两年。”
“哦,他?想留就留吧。”萧扶城从丫鬟手中拿过食盒,看向姚姨娘道,“你回去吧。”转身自己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这?个春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春天。
如此风雨飘摇的时期,就让她们在府中多过两年平静的日子吧,萧扶城想。
他?坐在屋中的锦榻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参汤端出来,缓缓喝尽。
唤了心腹进来,吩咐道:“安排一队人去劫了传旨的天使队伍,天使一个不留,将圣旨悄悄带回来。”
“是。”心腹领命出去后,坐在屋子里整理公?文?的幕僚单愁雨,问道,“此事,节帅可要?知会七小姐一声?”
“不用。圣旨在手,咱们就进可攻,退可守。”萧扶城淡淡道。
单愁雨道:“只要?传旨天使没到?淮南,咱们就可以?拖延,不用将七小姐嫁过去。有了圣旨,以?后需要?的话,拿出来,七小姐就是正统身份,敌人都是乱臣贼子。皇上?这?是给七小姐送了一道护身符啊。”
萧扶城冷声道:“也是一道催命符,他?想把七儿当成一把刀,替太?子守护赵氏王朝。”
“握刀的人若是没有几分力气,很容易被刀反噬,伤了自己的。七小姐雄才伟略,说不定愿意当这?把噬主的刀呢?”
萧扶城:“向砌那个老匹夫不是好相?与的,他?在京城盯着,我们接了圣旨,就是与他?打擂台,最后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的情况,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单愁雨:“向砌现在一心盯着京城,在河南边界不用兵,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拿下河南。”
“把云京放给姓向的,咱们像朔北那样自成一地?。”向砌的狼子野心,萧扶城看的很清楚,绝对不是一个摄政大臣能够填满的,赵氏皇族落到?向砌的手里,不会有好结果?。
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借用向砌的手,为阿川报仇.
几日后,宣旨的天使队伍在襄州遇到?袭击,还是同?一天内,接连遭遇了两次。
队伍杀退敌人,继续前行。
大家也发现了,这?不是一支普通的传旨队伍,陪行侍卫全?部?都是来自皇帝的近身亲卫护龙卫。
护龙卫是大周太?祖赵启登基之后建立的一支卫队,人数不多,但是个个精悍,唯一的职责便是保护皇帝的安全?,其他?诸事概不负责。
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就连皇帝自己也不能将其调遣出去保护其他?人。
也就是说,他?们的使命高于圣旨。
然而,如今护龙卫竟然出现在护送圣旨的队伍之中,不得不让人惊诧。
他?们的出现,变成了一种信号,让很多人从中窥探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祖宗规矩已?乱,护龙卫不再是以?前神圣不可战胜的护龙卫,他?们已?经沦落到?了禁军的行列,同?样也把他?们保护的皇帝拉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
也说明了,皇帝对于册封萧霁月为太?子妃这?件事情的重视,让更多的反叛势力明白?,必须阻止这?件事情,不能让淮南萧家与皇室绑到?一根绳子上?,所以?传旨队伍后续遇到?的追杀越来越多。
护龙卫的出现,更是透露出了皇帝无人可用,无人可以?信赖的窘境。
把守云京的各股势力,没有一个希望萧氏从淮南挤进云京,来分走他?们手上?的权力。
面对层出不穷的追杀,传旨队伍艰难前行。
数日后,距离良州城三十里处,在五方人马的围追之下,这?一行人员全?部?遇难身亡。
五方人马在原地?为了争夺圣旨,大打出手,一时间乱象横生。
混乱之中,明黄色的圣旨不知被谁抛到?了空中,落在一株大树的树杈上?。
就在这?时,一支带火的翎箭从远处射来,眨眼间便点燃了圣旨,那抹鲜亮的黄色在众人眼前,于火焰之中渐渐燃烧殆尽。
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持弓立在一块山石之上?。
一个大汉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叫道:“行了,人死?光了,东西也没了,还打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依旧满是戒备。
突然一声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那持弓射箭之人,从嘴中吐出一个哨子,哨子荡在胸前,显然是挂在脖子上?的,人已?经跳下山石,闪身消失在山林之中。
人群之中,有数人在听见哨音之后,立刻向那人跑去,跟在他?的身后闪身入了树林。
刚才的大汉赞叹道:“厉害。”
他?晃了晃手中的大刀,刀背上?的环扣“哗啦啦”一阵响,召回了众人的视线。
他?再次叫道:“还打吗?不打就散了,要?打,大爷在这?里奉陪。一会儿谁在路上?搞偷袭那一套,谁是小鳖孙。”
第175章这是羞辱
众人跟自己的同伴互相看了看,接着?便三五成群,转身离开了现场。
最后场中只剩下了那大汉一人。
他提着刀赶快闪身爬上了一颗大?树,躲藏起来。
抢来抢去,杀来杀去,他这一支队伍,竟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刚才一阵虚张声势,原来是怕自?己势单力薄,被人顺手收了人头.
“节帅,传旨队伍无人生还,圣旨在抢夺过程中被人烧毁。”
“烧毁了?”萧扶城皱起眉毛,脸色阴沉起来。
“嗯,抢夺的?势力太多,最后交战之时就?有五方人马,有一支是直接冲着?销毁去的?,咱们的?人大?意了,抢夺过程中被对方以火箭烧毁了圣旨。”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萧扶城按了按额头,开口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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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人闻声,松了一口气,赶紧应声,开门出去。
门开了,单愁雨疾步跨了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走到萧扶城桌案前?,将手中的?小纸条往前?一放,说?道:“今日的?消息里,混入这个,朔北来的?,跟七小姐有关。”
萧扶城伸手摸起那张薄薄的?小纸条,这个大?小的?纸条都是从信鸽腿上解下来的?,写不了多少字,主要用于传递信息。
虽然没有几个字,这小小一张纸条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看得萧扶城脑袋直接发懵,呆愣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单愁雨,喃喃道:“真的?假的??”
“拿到消息之后,属下就?去查询了前?几年从朔北收集到的?消息,对比之后,这个姓连的?姑娘,确实跟七小姐很符合,而且她消失的?时间,跟七小姐回来的?时间,虽然中间差了几个月,那几个月有可能是真的?在养伤。”单愁雨回道。
萧扶城还是感觉不可思议,拿着?纸条看了又看,呢喃道:“所以七儿?失踪的?这几年,都是在朔北?”
“有很大?的?可能。”单愁雨回道。
“砰”的?一声,萧扶城一掌拍在桌子上,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嗡作响,怒声骂道:“孟延礼个老匹夫,简直是欺人太甚,七儿?回来的?时候才十四,哪里来的?跟他儿?子两?情相悦。”
“他那儿?子都多大?了,也敢惦记七儿?。”
单愁雨默默地盯着?桌子上立着?的?几只?狼毫,心想节帅怕是忘了他亲自?选的?三女婿和六女婿,个个都比这位孟二公子年纪大?,还都是做人家继室。
不过,若是数数这世?间能配得上七小姐的?男儿?,这位孟二公子也当列首位了,不过孟延礼那口气,仿佛七小姐早就?是他们孟家的?囊中之物一般,是个做父亲的?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萧扶城。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能够戳到萧扶城的?肺管子,那必然是孟延礼的?存在。
萧扶城作为他那一代人里,最惊艳的?人物,从年少时就?是天上明月般的?存在,娶了沈家的?天仙小姐,生了聪慧灵秀的?麒麟儿?,年纪轻轻便执掌淮南,哪一项不惹人羡慕嫉妒。
直到孟延礼这个土包子在朔北异军突起,带着?朔北脱离朝廷掌控,傲视群雄,独占一方,惹得天下英雄人物,羡之,效之,却无一人能成为他。
在这种独成诸侯的?强大?光环之下,萧扶城生生被压了一头,更何况人家虽然是土包子,同样?生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
而如今,孟延礼还是那个气势汹汹的?孟延礼,萧扶城却再也不是当年荣光加身的?萧扶城。
他满身沧桑,渐渐泯于众人,唯有一个女儿?光华绽放,开始走到世?人面前?。
这时候孟延礼跑出来说?,你这个女儿?早已经是我家的?了,咱们把婚书补一补吧。
这简直是对萧扶城的?蔑视和挑衅,如果孟延礼就?站在眼前?,他怕是恨不得提剑在姓孟的?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萧扶城双目通红,两?手攥拳,手背青筋暴起,那个脆弱的?小纸条,眼见着?就?要碎.尸在他的?手掌之中,单愁雨赶紧拉住他的?拳头,往外扒,一边扒拉,一边劝道:“节帅,节帅,您消消气,消消气,这是证据,要留给七小姐看呢,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单愁雨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从萧扶城手中拯救下了那张岌岌可危的?小纸条。
萧扶城放开了纸条,接着?便一拳锤在桌子上,骂道:“什么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公子,内里就?是个品行不端、拐带幼.女的?畜生。”
单愁雨:“节帅,咱们还是去信问?一问?七小姐,她与朔北到底有哪些?牵连?知道根底,也好应对。”
“先是云京,后是朔北,一个个的?都当我们淮南好欺负是吧?滚她娘的?,不嫁,一个也不嫁。都是些?没安好心的?东西。”萧扶城继续骂骂咧咧,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一些?。
看见单愁雨还拿着?纸条站在那里,喝道:“快点给七小姐飞鸽传书,问?问?她跟朔北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孟家那个畜生老二。”
“是,属下这就?去办。”单愁雨将手中的?纸条放到一旁的?万字架上,退了出去,并通知院子里的?小厮,让府里的?姚姨娘过来看看,节帅生了一场大?气,怕是对身体有损。
书房里的?萧扶城坐回椅子上,看着?单愁雨刚才放纸条的?那处万字架,阴暗在他的?心底疯狂地滋长,纠缠着?五脏六腑,窒息又疼痛。
这种感觉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听到阿川死讯的?那一日,乌云密布,前?路茫茫,萧家的?未来就?像是他苟延残喘的?身体一般,带着?行到暮年的?萧瑟与凄凉。
为什么他的?阿川死了,孟泽深却还好好的?活着?,不但?活着?,还要来夺走他的?女儿?。
不行,他绝对不会让七儿?嫁给孟泽深,绝对不能看着?孟延礼那个老匹夫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萧扶城在愤怒与痛苦地裹挟下,陷入了一场黑暗的?,不见天日的?风暴之中。
“吱呀”
房门再次被推开,姚姨娘疾步走进来,看向书案后的?萧扶城,唤道:“节帅,节帅,妾身敲了几遍门,您怎么都不答一声。”
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才惊觉单愁雨话中的?厉害,快步走到萧扶城身边,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一层汗珠,握上他的?手,也是一片冰凉,她一时慌了,双手捧住萧扶城的?脸颊,唤道:“节帅,节帅,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妾身啊。你要是出事了,七小姐非劈了妾身不可。你行行好,快点醒过来。”
萧扶城的?脑袋被她抓在手里,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头晕眼花得厉害,阖了阖眼,骂道:“你给我住手,没大?没小的?东西。”
姚姨娘刚才惊吓过度,都没流出眼泪,现在一听见声音,简直喜极而泣,眼泪哗哗地往外涌,她也顾不上擦,双手在萧扶城的?脸上又揉搓了一遍,确定他真的?还活着?。
萧扶城往后让了让,靠到椅子背上,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觉得身子软得厉害,一点气力都没有,只?能睁开眼睛,瞪着?姚姨娘,气道:“怎么着?,有七儿?撑腰,你是要上天。”
但?他这会儿?中气不足,说?出的?气话,听上去也软绵绵的?,完全没有震慑住姚姨娘。
姚姨娘只?觉得人没死,真是天降大?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对,对,我带着?大?夫来的?,刚才吓懵了,把大?夫给忘了。”
她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将大?夫喊了进来。
大?夫提着?药箱进来,给萧扶城诊脉。
萧扶城冷冷瞪着?忙前?忙后的?姚姨娘,刚才他还没有骂完,被大?夫打断了,现在憋在心里难受,只?能用眼神一遍一遍地凌迟。
但?姚姨娘就?是不抬头与其眼神对视,让他飞出的?无数眼刀,杀伤力倍减。
大?夫诊完之后,说?是情绪起伏过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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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静养几日,平日药尽量少生气,保持情绪平和。
又开了个滋补身体的?方子,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姚姨娘吩咐小厮拿了方子去抓药煎药,忙完一通,回到萧扶城身边,柔声问?道:“节帅,我唤人来抬您回去休息,可好?”
“滚,我还没死,不用人抬。”萧扶城气道。
姚姨娘立刻拿手抚着?他的?胸口,劝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大?夫刚嘱咐了,您以后不能生气。您不愿意抬,就?说?不抬嘛,妾身又不会让人强行抬了您,何必生气呢。大?夫说?了,您这身体现在受不了气,您可得珍惜着?……”
“闭嘴,你给我闭嘴。”萧扶城气喘嘘嘘地骂道,“知道我受不了气,你还嘟嘟个没完,是嫌我死得慢了吗?”
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来气,看谁都想骂两?句,都怪孟延礼那个老匹夫。
他舒缓了一会儿?,想起身到屏风后边的?榻上躺一躺,试了两?下,两?腿酸软得厉害,见姚姨娘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又怒喝道:“看什么看,快点过来扶我,一会儿?跟只?鸭子一样?嘎嘎叫个不停,一会儿?又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了,再找一个。”
姚姨娘走过来,扶住他,回道:“不是,没有。”心里默默加上,七小姐说?,只?要听话,萧府管养老,我又何苦再去找个男人伺候,我又没病。
侧眸看了看靠在她肩膀上的?这个男人,心中幽幽叹了口气,他好像又添新毛病了,越来越难伺候,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像是嘴里长了个刺猬一般,张嘴就?要往外吐刺扎人,大?夫还说?不能生气,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他可能就?要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回去得赶紧给七小姐写信,他自?己作死,可不能赖在她头上。
第176章船中春色
五日后?,萧扶城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换了官服,准备去衙署。
刚走至大门,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接着一声高喝响起:“圣旨到。”
萧扶城心中咯噔一下,这时大门恰好打开,眼见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兵卫跃下马来,其中一人手中正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良州烧了的那卷圣旨是假的,眼前这个才是真的,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不是被算计的人是自己?,他现在真想为?皇帝的妙计,拍腿叫好。
不能让他们进府,一进来,这圣旨没宣也相当?于宣了,但是他们离大门只有五步远,现杀都?来不及叫人。
看?两人下马的矫健姿势,就不像普通士兵,铁定也是护龙卫,门口?这些护卫肯定拦不住,拦得住也不能拦啊,门外的百姓们都?看?着呢,杀出?去,就相当?于立旗造反了。
萧扶城觉得这会儿的日光特别?晒,头又开始眩晕恍惚起来。
一步,两步,他看?着那两个兵卫举着圣旨向大门迈来。
“铿铿锵锵”
一柄长剑飞来,挡住了两人的脚步。
剑光如白练,绞缠住两人手中的钢刀,三个人在萧府的大门前,打了起来。
那持剑之人,以一对二,还?占上风,萧扶城的心慢慢落了回去,赶紧吩咐护卫,准备弓箭手,埋伏到外面,此人若有疏忽,立刻射杀两个宣旨的兵卫。
他不知?道的是,萧霁月早就已经在门外埋伏了弓箭手,守株待兔,只是箭还?没有射出?,就有人杀了出?来,此时正在等待三人分开的时机。
两句话的工夫,萧扶城刚刚吩咐完,护卫还?没离开,一阵血光闪过,那两个兵卫已经倒在萧府的大门外,不动了,明黄色的圣旨掉在地上,一端滚在血泊之中。
众人这才看?清,那持剑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面上却带着一张银色面具,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圣旨,这时一柄燃烧的火把从人群中飞向他。
围观的群众里有人忍不住惊声提醒道:“火。”
持剑人收剑入鞘,反手接住火把,直接将手中的圣旨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周围一点声响都?没有,大家都?在看?着圣旨燃烧,包括大门之内的萧扶城。
萧扶城拧眉看?了看?那人刚才握剑的手,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护卫吩咐了一句,接着在圣旨化为?灰烬的一瞬,喊道:“何处匪人,竟敢当?街杀天使?,毁圣旨,立刻捉拿归案。”
门口?的护卫,听了命令,立刻抽刀杀了上去,人群一阵惊乱,持剑人已经消失不见。
萧扶城迈出?大门,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满面痛惜,吩咐道:“两位天使?千里迢迢而来,没想到最后?竟然命丧在我萧府门外,实?在是可怜。你们放心的去吧,本帅定然抓住匪徒,替二位报仇,江都?城中容不下这等无?法无?天、乱杀无?辜之人。”.
半个时辰后?,萧府后?院的花厅,持剑人坐在厅内,银色面具放在桌子上,露出?了一张出?尘绝艳的脸。
萧扶城在那张脸上停顿了几息,心中评判道,也就勉勉强强赶得上我年轻时候的水准吧,就这还?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肯定是孟延礼那老匹夫花钱造势了,这里边的道道,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带面具的持剑人,正是千里奔来的孟泽深。
他隐入人群之后?,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二公子,连玉邀你入府一叙。”
便从萧府后?门走了进来,被提前等在那里的小厮,引到了此处。
萧扶城笑道:“孟二公子,没有见到我家七儿很失望吧?”
“不失望,在下知?道引我来的是萧节帅,不是她。”孟泽深淡然自若地回道。
萧扶城:“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
孟泽深:“想,麻烦萧节帅解惑。”
“你杀人用的剑法,我见七儿用过。”也就是在那一刻,将他所有虚妄的期许击溃,不得不承认万字架上的纸条所言都?是真的,而且孟延礼的儿子甚至已经嚣张地站到了他的门前。
他的眼睛又瞥向孟泽深那只握剑的手,心中蠢蠢欲动,很想砍掉。
孟泽深浅浅一笑,道:“萧节帅目光如炬,观察入微。”
“做父亲的,对待女儿的事情上,再怎么入微也觉得不够,还?没有养大,门外就有癞蛤蟆开始惦记,真是糟心得很。”萧扶城笑道,“我与你说这些,你现在可能不懂,等过个十几年,你就有体会了。孟二公子年方几何?”
孟泽深回道:“二十有三。”
“哦,那年纪可不小了,已经成?家了吧,可有孩子?”萧扶城拿起茶壶,帮孟泽深添上茶水。
孟泽深盯着茶壶看?了两眼,回道:“尚未婚配。”
“请喝茶。”萧扶城招呼道,“这般年岁还?没有婚配,倒是不多见,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孟泽深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在喝下去的最后?一刻,忽然停住了,眼眸清亮地看?向萧扶城,笑道:“萧节帅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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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加了料的茶水,实?在是喝不惯,还?请节帅见谅。”
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脸上还?是一派温润清雅的姿态。
萧扶城的瞳孔颤了颤,没想到孟延礼的儿子竟是这么难对付,桌子上是一把特制的鸳鸯壶,内里两层乾坤。第一杯茶他喝了,第二杯才加料,他居然立刻就发现了。
对于没能将孟泽深药倒,他有些失望。
不过萧扶城被岁月堆积起来的脸皮也够厚,被人揭穿了,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淡淡笑道:“不喜欢啊,那换一种便是。”
孟泽深:“还?是不麻烦了,我在北地长大,吃不惯江都?的茶。”
萧扶城心中骂道,吃不惯江都?的茶,倒是嘴馋江都?的姑娘,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衣冠禽兽。
“看?来孟二公子与江都?没什?么缘分啊。”萧扶城感叹,转而又问道,“不知?道孟二公子与我家七儿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将她带到朔北去的?”
孟泽深回道:“在禹州遇到的,她年纪小,想跟着我,我就让她跟着了。”
“就这样?”萧扶城眉头皱起,不太相信。
“嗯,跟了好几个,她年纪小,吃的也不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就顺手带着了。”孟泽深脸不红心不跳地瞎编。
“那孟二公子还?真是心善。”
“嗯,我从小就心善,经常捡些流浪狗,流浪猫,流浪孩子什?么的。”
萧扶城被他这句话气得不轻,伸手将那张从万字架上取来的纸条拍在孟泽深面前,问道:“麻烦你解释一下这个。”
孟泽深拿起那张被蹂躏过多次的纸条,仔细辨认着上边的小字:萧家七女化名连玉,跟随孟二在我孟家生活多年,二人两情相悦,如今事出?突然,最好尽快为?二人补一张婚书,望同意。落款是孟延礼。
虽然这信写得如此粗糙,非常符合孟延礼的风格和水平,但是他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父亲写的,因为?他还?沉浸在连玉冒充萧霁月的意想里,根本不认为?在这场婚事里,萧扶城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若真是谈论婚事,他也不会传这样的纸条,只有在挑衅和侮辱对方的时候,他才这么干。
嗯,眼前的萧扶城确实?被侮辱到了,也被挑衅地很成?功,看?来传纸条的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好像还?成?功了。
孟泽深将纸条放了回去,说道:“这不是我父亲写的,萧节帅最好查一查这纸条的来源,莫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最好的证据。”孟泽深指了指纸条上的“两情相悦”,笑道,“没有两情相悦,这是其一。其二,我父亲如今正在为?我议亲,对方是朔北陶氏的姑娘,他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送这样的信息过来?”
“你不喜欢我家七儿?”萧扶城盯着孟泽深的眼睛问道。
“喜欢,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萧节帅应该懂两种喜欢的差别?吧?”孟泽深眼神清亮,说得自然洒脱,毫无?半点拘泥。
萧扶城的脸色更难看?了,听了当?事人的这番解释,他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看?着对方怡然从容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有看?上他女儿。
七儿那么好,他凭什?么看?不上七儿,好好一个人,年纪轻轻的,眼睛先?瞎了。
还?有孟延礼那个老匹夫,议的什?么陶氏女,跟他儿子一样眼瞎。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在嫌弃孟延礼父子,现在似乎是他的女儿被孟延礼父子嫌弃了,比起那张纸条上的三言两语,现在羞辱直接加倍了。
厌烦和暴躁的情绪又开始往外拱,萧扶城往下压了压,眼睛微眯,凝视孟泽深,问道:“那你在我家门前杀天使?,烧圣旨,是为?了什?么?”语气里填满了傲慢。
孟泽深依然温和地回道:“出?于战略的考虑,萧节帅应该明白吧?另一份圣旨,劫掠的人马更多,我与他们的目的一样,只是选择的目标不同而已。”
“很好,看?来确实?是一场误会,慢走不送。”萧扶城先?起了身,向外走去。
他不喜欢孟延礼,也不想再跟他这个刁钻伪善的儿子虚与委蛇,朔北与淮南隔了十万八千里,没有拉拢的必要。
萧扶城推开花厅的格栅门,便看?到萧霁月一身红衣站在门外的暖阳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人还?是站在那里,不是幻觉。
他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回来了?”
萧霁月:“嗯,听说你把自己?气病了,回来看?看?。”
“你听错了,我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我现在心情非常愉快,对,非常愉快。”萧扶城抬步继续往前走,“花厅里好像有个你认识的人。”
萧霁月回头看?着萧扶城的背影,喃喃道:“好像真是病得不轻。”
“回来了?”孟泽深从花厅里走出?来,停在萧霁月两步之外。
“嗯。”萧霁月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眼睛弯弯,眸子里闪耀着细碎的光,比日光还?亮。
“一点也不惊讶,看?来是偷听了。”孟泽深也笑起来,“听了多少?”
“该听的,都?听到了。”
“哪些是该听的?”孟泽深手指勾起她鬓角一缕散乱的头发,想要帮她捋到耳后?。
“你猜啊。”
“男女授受不亲。”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两人转头看?去,萧扶城正黑着脸站在不远处瞪着孟泽深的手指,那只握剑的手,现在拿的是他女儿的头发。
更加碍眼了。
嗯,还?是想砍掉。
孟泽深在那如刀锋的死亡凝视下,还?是执着地将那一缕头发别?到了萧霁月的耳后?。
“妹妹的头发也不能碰。”萧扶城警告道。
“好。”孟泽深从善如流,“小时候,帮她梳头梳习惯了,一时间忘记她已经长大了。以后?保证不碰。”
他好像又在提醒萧扶城把孩子弄丢了。
“七儿,看?好你自己?,有些哥哥再怎么样,也不是你的亲哥哥。”萧扶城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周身仿佛围绕着一圈黑气,那种不愉快的情绪,隔着十丈远都?能感受得到。
萧霁月看?了一会儿,问他:“你欺负我爹了?”
“没有。”孟泽深顿了一下,“是你爹在欺负我吧?屋子里那杯茶就是证据。”
“哦,那你不要跟他计较,他病了。”萧霁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告诉他,萧扶城病的是脑子,差不多是在说他爹得了疯病。
“这种事,你不应该告诉我吧?”萧扶城疯了这种事,是机密中的机密,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淮南都?可能动荡,他不相信萧霁月不懂。
“你会说出??”她笑得很天真。
“不会。”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春光里,像极了一幅画.
春日午后?,柔和的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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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吹起一层层涟漪,湖面像一层皱起的绿纱,阳光打在绿纱上,闪耀起无?数点点金光,耀眼夺目。
因着这些金光,这湖得了个名字叫金水湖。
湖面上一只乌篷小船在随波摇荡,懒洋洋的,像摇椅上春困的少女。
船如少女,少女落船。
乌篷船头,萧霁月脱了劲装,散了高?髻,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红色纱裙,乌发垂肩,靠在船头,晒着日光,纤纤玉手把玩着一支梨花。
像是闺阁中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像山野间天然纯净的精灵。
手指莹润,胜过梨花,更不像是握刀拉弓的手。
孟泽深屈膝靠着一侧的船舷,吹笛,笛声舒缓悠扬,柔柔如水波,带着午后?的惬意。
萧霁月摘了梨树枝桠上的花,一朵一朵抛入水中。
梨花落在湖中,随着水波轻轻起伏。
孟泽深看?着船头慵懒又俏皮的姑娘,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如花美眷相伴,湖光山色尽在眼前。
但是,他清醒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一曲结束,他收了笛子。
“曲子最后?不对,你有心事?怎么一下就忧愁上了。”萧霁月伸脚轻轻踹了踹他的腿。
“嗯,突然觉得春光易逝,这样的日子不多了,有些伤怀。”
“矫情。”她轻哼一声,“一年四季,哪个季节没有被你玩出?花来,有什?么可伤怀的,春光逝去,有夏日。”
“怎么?嫌弃我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没有,这才是你。想一想,你若是整日里伏于公文,或是驰骋战场,感觉整个人都?要臭了。”她忽然起身凑过去,在孟泽深的颈间嗅了嗅,笑道,“还?是这样好,很香,悠闲时光里养出?来的香味,我喜欢。”
“你自己?整日里,不是埋于公文,就是穿行于战场,自己?不觉得臭?”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俗人,属于万丈红尘。”萧霁月又靠回了船头,微微扬起头,躺了下去,看?着天上飘过的云朵,轻声呢喃,“我立庙宇高?台,你坐瑶池仙境。”
孟泽深看?过去,入目是精巧的下颌与一截雪腻的脖颈修长漂亮。
他收回目光,扬起头也向天空看?去,看?她在看?的云,吹她在吹的风,轻声叹道,“我们天生就属于两方世界。”
她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
“把琵琶拿过来,我给你弹一曲。”她忽然起身,来了精神。
孟泽深伸手,从船舱中将琵琶提了出?来,递给她。
“好久没有弹哥哥的《山野戏春》了。今日应个景。”
“今天没有山野。”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需要的话,你自己?想象一下。”她嗔笑道,手指已经拨上弦,欢快的曲调飘荡,与她灵动的眸子和洽起来,像是一只欢快的山间精灵在跳舞。
他不知?道萧霁川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出?了这首曲子。也许,一开始他就穿过那具被病痛捆缚的躯体,看?到了她欢快的灵魂。
曲子结束,琵琶放回船舱。
两个人一起躺在船头,一人靠着一边,闭眼着眼睛,晒太阳。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小船轻轻的摇动。
萧霁月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要成?亲了?”
孟泽深睁开眼睛,侧眸去看?她,她的眼睛依然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长如小扇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他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陶家的姑娘?”
“嗯。”
“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你的病?”
“我没病,那是骗人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嗯?”
“不用给你养老了。”
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再问下一个问题,身侧的呼吸渐渐浅淡均匀,孟泽深坐起来,看?她。
还?真的睡着了?果然只是哥哥啊。
他坐在船头,手中捏着她裙摆上的红纱,目光一遍一遍在这张睡颜上临摹而过,心中默默补上一句,“好看?。”
一颦一笑,都?是一幅画。
忽然,一层黑云遮住了阳光,浓云低垂,天光昏暗,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孟泽深叫醒熟睡中的萧霁月,“要下雨了,我们回去。”
萧霁月坐进船舱中,雨点已经开始滴落,在湖面上击打出?一个一个水圈圈。
孟泽深要去划桨,萧霁月一把将他拽住,笑道:“我们不回去,在船上看?雨,听雨。”
“这船太小,一会儿风大,就翻了。”
“等翻了,就游回去,反正现在还?没翻,我要看?雨。”她抓着他的衣袍,仰起头看?着他,“你不喜欢?”
“喜欢。”
“那就坐下,我们一起看?雨。”她往下拽了拽他的衣袍,催促道。
两个人坐在狭小的船舱中,看?着外面的雨,从点点滴滴,到连成?珠线,再到化身雨幕。
雨很大,倒是少见的没有风,小船陷落在雨水结成?的世界之中,稳稳的,没有翻倒的迹象。
许久之后?,萧霁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定亲?”
“嗯,还?没有。”
“回去以后?定亲吗?”
“嗯,回去以后?定亲。”
“那你现在还?不属于陶姑娘。”
“嗯?”孟泽深侧过头看?她。
“我想抱一下。”
“什?么?”孟泽深问。
“我想抱一下你,你抱我也行。”
“你爹说,男女授受不亲。”孟泽深笑。
“我爹说的不算。”萧霁月盯着他的眼睛问,“给不给抱?”
孟泽深只看?着她笑,不说给,也不说不给。
萧霁月轻哼一声,已经自己?动手抱了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整个人拥进他的怀里。
他依然坐在那里不动。
她往怀里拱了拱,不满道:“你的胳膊是断了吗?”
“没断。”
“没断,你不会抱一下。”
“你爹说,男女授受不亲。”孟泽深重复道。
“让我爹滚。”萧霁月恼怒,“你再不抱,我要动手了。”
“嗯?你这两年长进了多少,觉得打得过我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萧霁月非常不讲武德,嘴里说到“试试”,身体刚脱离孟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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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怀抱,已经一膝盖顶上了他的腹部?。
孟泽深立刻反击,两个人在狭窄的船舱里打了起来。
在无?风的雨幕中,小船在湖面上剧烈颠簸起来,左倒□□,每次都?压在翻船的边界线上,让人胆战心惊。
船中上演全武行的两个人,却无?所觉。
在往来了三十多招之后?,孟泽深将萧霁月按在了船舱内。
萧霁月躺在下面,对他笑了笑,突然两腿上攀,圈在了孟泽深的腰上,趁着他一瞬间的呆愣,挣脱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腰间一个用力,两人立刻反转过来,萧霁月坐在他的身上,锁住双手,将他按在了下面。
她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你说有没有长进?孟哥哥。”
突然,萧霁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惊讶地瞪着孟泽深,问道:“你,你的病,你不是不行吗?”
“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装什?么装?”
“我什?么时候问过?”萧霁月一脸茫然。
“睡觉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怎么能算,睡着了我又不记得。”
“不管算不算,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孟泽深恼怒道。
“哦。”萧霁月松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孟泽深眼睛却不敢看?她,一直看?着外面的雨。
“原来你没病啊。”
孟泽深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瞪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懂?”
“啊?什?么,你说那个吗?”她的眼神又开始往下瞄。
孟泽深立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喝道:“不准乱看?。”
“哦。不看?。”萧霁月老实?回道。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你为?什?么会懂?”
“我看?过啊。”
“看?过?在哪里?看?的谁?”孟泽深拿下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脸色阴沉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萧霁月眨巴着眼睛,一时语塞。她想说,是在遥远的某个星球上,用高?科技看?的虚拟人物电影表演,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唉,他可能会问的更多。
“花楼,我不是在花楼里混过吗,你知?道啊。”
“十岁就给你们看?这个?云柳没有护着你?”他的脸色更沉了。
“图册,图册,那个是我偷看?的,有文字标注,我这么聪明,一看?就懂了,我也没办法。”萧霁月看?他不吭声,继续解释道,“你不信?那些各种花样的名字,我都?还?记得呢,哦,还?有故事内容,小寡妇与车夫,贵夫人与戏子……”
“闭嘴,你就不能看?点正经的东西。”孟泽深呵斥道。
“这个还?分正经跟不正经吗?我不知?道啊,但是本着雁过拔毛、走到哪里学到哪里的精神,我都?看?了。你给我提示一下哪些是正经的东西,哪些是不正经的,我在脑子里给他们分分类。”
孟泽深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把花楼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都?从脑子里清出?去,那些不用学。”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霁月气凶凶道,“你没看??你要是没看?,你怎么会懂?我说的,你怎么会知?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看?了,那怎么上.床的时候,就用到女孩子了。”
孟泽深:“你给我闭嘴,这是能在外面乱说的吗?离经叛道,这就是萧霁川给你的礼教?”
“你才给我闭嘴,我哥哥活着的时候,我的礼教好得很。”萧霁月怒了,“我的离经叛道都?是你教的,你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吗?你扒开自己?的皮看?一看?,里面的每一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
她愤怒地撕扯他的衣服,妄图彻底地将他剖开,拿出?一根根骨头来向他证明。
孟泽深握住自己?的衣领,让她的撕扯变成?徒劳。
双目灼红的她,松开撕扯的双手,拥住他的脖颈,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舌尖探入口?中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轰然,那条紧绷的弦“砰”的一下断开,全身酥麻,心脏跳动的仿佛要窒息,酸涩的感觉从胸腔中漫延开来。
他所有的克制在这一瞬间,片片碎裂。
双手不受控制地攀上她的后?背,拥住她,锁住她,嘴唇反客为?主地回吻着她,舌尖勾缠,呼吸相交,不知?身在何时,不知?身处何地。
萧霁月也没有好多少。
她的身体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失去了所有支撑,只剩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袍。
然而身体骨血里,却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烧,想将她寸寸燃尽,化为?乌有。
她双目紧闭,陷落在黑暗里,被巨兽吞噬,只有呼吸间熟悉的香气,让她知?道吞噬她的人是谁。
许久之后?,风平浪静。
萧霁月躺在孟泽深的怀里,脸颊绯红,眼含春色,气息还?未喘匀,就眉梢微抬,挑衅道:“哼,离经叛道。有本事你别?疯了一样的亲回来啊,我哥哥才不会这样。”
孟泽深倚靠着船舷,笑了一下,胸腔起伏,眼角眉梢也是一片撩人的艳色,是萧霁月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垂眸看?她,眼睛水润莹亮,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瓣,笑道:“那是你哥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妖精。”
萧霁月垂下了眸子,良久低声道:“他遇到了,但是妖精不要他。”
“嗯?说说。我没见过你哥哥。”
“我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古板,有点迂腐,过于看?重礼教,跟你不一样。”她伸手拂过他的眼角,笑道,“你说我是妖精,我哥哥可养不出?来妖精,我要真是妖精,也是你养出?来的。”
她忽然起身,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添了一下,蜻蜓点水,如羽毛刮过一般,让人痒到心里。
“好,都?是我养出?来的。”
“哥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姑娘还?没有及笄,他计划着等姑娘及笄了去提亲。”萧霁月叹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到及笄礼,那个姑娘就跟一个会爬墙的书生走了。”
“你为?他抱不平?”
“我抱什?么不平啊?人家姑娘又不喜欢他。我是要说,哥哥就算遇到了妖精,也会克己?复礼。你以后?说我,少往他身上赖。我以前跟着哥哥的时候,是最乖的姑娘了。你要是觉得我哪里有问题,就往你自己?身上找原因,肯定都?是你教的。”
“呵,你以后?岂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孟泽深懒懒地勾着她的一缕头发,被她气笑了。
萧霁月跪起来,俯身贴近他的怀里,脖颈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厮.磨,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娇声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东西……还?……要……清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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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双臂箍住她,不让她作乱,问道:“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我过目不忘啊,懂得融会贯通,还?很擅长举一反三,你说呢?”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孟泽深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问道,“再亲一次,可以吗?”
“是谁不正经?”萧霁月问。
“是我。”
“用不用对你负责?”萧霁月又问。
“不用。”
“好,那可以。”她允了。
他微微抬起下颌,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像刚才的暴雨雷霆,是一种春雨润无?声的柔和与粘腻。
带着缕缕情丝,缠缠绕绕,欲说还?休,若即若离,牵牵扯扯,勾人心肠,又不得满足。
孟泽深退回去,看?着她笑。
萧霁月睁开眸子,也看?着他,半晌,无?奈道,“行,你赢了。”
她起身整理好衣衫,将发带扔进孟泽深的手中,“帮我梳头。”
他也不整理自己?的衣服,衣领微开,露着半边锁骨,给她梳头。
船舱里没有梳子,他的手指从她的乌发中穿过,柔顺,软滑。
时间真是奇妙,当?年那个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孩子,竟然长得这般大了,乌发及腰,到了待嫁的年纪。
他将头顶的发丝缠在一起,拢上发带,打了一个简单的结扣,多余的发带垂落下来,飘在青丝之上,红裙乌发,是她的样子。
她侧过头来,盯着他的脖颈看?了一会儿,舔舔嘴唇,哼哼道,“还?不穿好,露在外面给谁看?。”
“给你啊。”他笑。
“看?腻了。”她回头看?雨。
“你哥哥就因为?那个姑娘,所以一直没有成?亲?”孟泽深问道。
“啊?当?然不是。他又不是什?么痴情种子。”她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水,“他情丝比较钝,过去的姑娘也就过去了,伤怀都?不过半月。后?来没有遇到合适的,就把这事忘了,他有很多事,还?要照顾我,没什?么空闲想那些,不贪情爱。”
“哦,你也一样,不贪情爱。”她看?着他笑得灿烂,给他下了定论。
他想说,也许我贪呢。
可是,他还?没有张口?。
她又说道:“我也不贪情爱。我们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情爱这东西,多了灼人,还?是少一点的好。像我阿娘,如果少一点,她就可以过的很好。像那个差点成?为?我嫂嫂的姑娘,如果少一点,她现在就还?活着。”
孟泽深把那句话又咽了回去,他望向雨幕,心中酸涩,不是不贪,是不敢贪呀。
不贪,还?能尝到一口?甜。
贪了,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哥哥没出?事,第二年他就要成?亲了。那个姑娘是爹爹给他挑的,议成?了,还?没有定下来,我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她,但是如果顺利成?亲了,哥哥肯定会对她好的。”
“我没有见过她,回来以后?,听说她在哥哥死后?,跳长江殉情了。别?人告诉我,她想去哥哥出?事的地方看?看?,可能是想在那里跳吧,没有人带她去。最后?她在江都?跳的。”
“这天下间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为?什?么就活不下去了呢?不懂。”
她看?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笑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想抱一下,可以吗?”
这次他点了头。
她用最开始的姿势,靠在他的胸前,他弯起手臂,拢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他问道:“你小时候,萧霁川是不是经常这样抱你?”
他早就猜到了,所以刚才不想抱她。她又在把他当?作哥哥的替身。
“你的执念在萧霁川身上,那个姑娘的执念也在萧霁川身上,懂了吗?你心念坚定,又聪慧无?双,一路披荆斩棘,也要替哥哥报仇,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连一趟远门都?出?不得。她心中生了执念,就没有办法再陪着另外一个男人度过余生了,对她来说,很痛苦。”
“懂了。”她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叹道,“哥哥走后?,再也没人这样抱我了,好舒服。”
“他不走,也不会这么抱你了。”
“嗯?”
“大姑娘了,哥哥不可以抱。”他说。
过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把那句话,问出?了口?,“你分得清我和萧霁川吗?”
萧霁月倏然从他身上离开,捏着他的脸,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虽然我的哥哥天下第一好看?,但是对着他的脸,我也亲不下去。”
她凝神又看?了一会儿,皱着脸叫道:“不行,我想象了一下,想吐。”
“都?怪你。”
“虽然是我的错,但你从小就经常把我当?成?萧霁川的替身。”他现在心情很好。
“有吗?”她问。
“没有吗?”他反问。
孟泽深:“你当?年为?什?么非得跟着我?”
“因为?你有钱,还?很能打,想骗你的钱,还?想骗你的功夫。”她笑得像个小无?赖。
“傅衡也有钱,功夫也不错,而且他还?很好骗,你怎么不去骗他。”
“他一看?就自己?做不了主啊,我骗了他,容易被他背后?的人收拾,得不偿失。我都?是骗能自己?当?家作主的,这样骗着骗着就成?一家人了,多年经验。”她得意。
“你还?骗过别?人?”
她笑一笑,敷衍道,“花楼里的妈妈,也算啊,我可是白吃白喝了好几个月呢,还?学了点剑术,拐走了飞霜。无?本万利,我真厉害。”
孟泽深扶额,又想起来,她在那里学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点的年纪,小脑袋瓜子竟然没被那些东西荼毒傻了。
雨还?在下,只是从雨幕变成?了雨帘,天已经黑了下来,湖面上茫茫一片黑色,只有远处岸边,亮起几盏灯火。
孟泽深从船舱中取出?一盏油灯,点亮,挂在篷顶。
黑沉沉的湖面,孤灯一盏,灯火如豆。
“回去吧。”他说。
“不想回去,我要等雨停。”她又伸手出?去接雨。
“如果这雨一夜不停呢?”
“那我就等一夜。”她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想回去,我送你上岸。”
“原来是真的等雨停啊,不是想跟我在一起。”他说。
她忽然露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声音粘腻道:“因为?这里有你的味道。”
“你也过于驾轻就熟了吧。”
她冷哼一声,“我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吗?”扯起自己?的两只耳朵,“它们从花楼到军营,什?么声音没听过,想不熟悉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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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别?人也这样说话?”
萧霁月:“当?然没有,别?人又不是你,我的爱好目前还?没有那么广泛。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跟你说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招惹我的。都?说了不让你来见我。”
“没有不爱听,是我涉世未深,经不住事。”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你试试,它跳得多快。我来,是因为?不想你做太子妃。”
萧霁月:“你不来,我也不会做太子妃。门口?埋伏了弓箭手,我还?不至于那么蠢,家门口?失火。”
“那不一样。”孟泽深靠在船舷上,眼睛看?着油灯里微弱的火苗,“我想为?自己?做点事,圣旨是为?了我自己?烧的,人也是为?了我自己?杀的。”
“我想杀完就走,是萧节帅引我入府的,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嗯,我是因为?他的病回来的。”她抽回手,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也走吧,回朔北去。”
“好。”他答应。
“会再见面的。”
“多少年?”他问。
“看?缘分。”她答。
缘分是什?么,也许是明日,也许此生再不相见。
“萧节帅的病?”
“没事,他对孟伯伯有情绪,咱俩都?走了,他能好的快点。”萧霁月无?奈道。
孟泽深忍不住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爹对萧节帅也有情绪。”
“他们俩有仇吗?”萧霁月疑惑。
“没有,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也没有仇。”
“那是为?了什?么?”萧霁月不解。
“好像是男人之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吧,我爹是因为?这个,我猜测萧节帅也是因为?这个。”孟泽深摸了摸鼻子,这话说出?来,他都?觉得尴尬。
“要命。”她抬头看?他,认真问道,“你也有吗?”
“不知?道,我还?没发现。”他看?了看?越来越小的雨丝,问道,“你饿吗?”
“不饿,你饿了吗?”
“不饿,你中午吃的不多,你的身体,现在真的不饿吗?”他发现,这几天她吃的好像都?不多。
“哦,长大成?人,就不用吃那么多了,以后?都?是正常饭量,消耗过大的时候,可能还?是会吃的稍微多一点点,也就一点点。”她回道。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嗯,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她笑一笑,“我有很多秘密不能告诉你。”
“嗯,我不问。”他回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雨停了。
他们走出?船舱,站在船头,空气中是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清香。
萧霁月很喜欢这种味道,是大自然最真实?的感觉,让人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乌云退去,夜空仿佛被雨水洗过一般,漫天繁星璀璨夺目,悬挂在天穹之上。
她仰起头,伸手往天空触摸去,叫道:“请你看?星河。”
他站在船头陪着她看?。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手,低下头,去指湖面。
湖面如镜,倒映了一湖的繁星。
她说,“我们像不像是在星河里航行。”
她说自己?是红尘万丈里的俗人一个,却送了他一场星河航行。
“我亲了你,是不是对陶姑娘不公平啊,把你弄脏了。”她站在万千星星之间,挑衅地说。
“你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他回。
“当?然不是。”她站在星河之上得意地笑。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陶连玉,还?有一个父亲
叫陶西云,陶姑娘。”他说。
“就不能让我再得意一会儿。”她嗔道。
“不能,因为?画舫来了。”一艘画舫在萧霁月背后?慢慢驶来,撞碎了无?数星辰。
“我不想再叫你表哥了,我现在有一大堆表哥。”
“好。”我也不想,因为?它不再独特。
他们说了很多话,有用的,没用的,幼稚的,痴傻的,癫狂的,所有的所有,都?只属于这个湖,这条船,这片星河,这个夜晚。
从他们登上画舫的那一刻,清梦已醒。
等在画舫上的萧雀,见到萧霁月,眼睛看?向她身后?的孟泽深,一脸的欲言又止。
“直接说。”萧霁月板着脸。
“云京来了飞鸽传书,皇帝驾崩了。”
甲板上的几人,听了这消息,都?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萧霁月看?向孟泽深,浅浅一笑,“看?来我们真的该走了。”
“好。”孟泽深从腰间摘下一个锦囊,递到她手里,“给你的礼物。”
萧霁月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印章,她惊讶道:“你从云京得的那块田黄石?”
“嗯。祥云托月,应你的名字。”
她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抱了一下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声“谢谢。”
萧雀满脸防备地瞪着孟泽深。
眨眼的工夫,画舫已经靠了岸,萧霁月与萧雀分别?骑上马,疾驰而去,消失在远处的零星灯火之间。
孟泽深和寒竹,也上了马,但他们走的很慢,慢的像是在遛马。
寒竹脸色郁郁,嘀咕道:“公子,他怎么可以那样看?你?”
“谁?”孟泽深问。
“表小姐的护卫。”
“她不是表小姐,是淮南萧家的七小姐。”
寒竹委屈道:“那她也是连玉啊,她的护卫怎么可以那样看?你,好像我们会欺负连玉一样。”
“公子怎么会欺负连玉,你对她那么好,她跟着我们的时候,还?那么小,是我们把她养大的,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外人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啊。”
孟泽深揉揉他的脑袋,纠正道:“不是我们将她养大的,是她自己?把自己?养大的,没有我们,她也会长大,一样会长得很好。”
“你见过柏松了吗?”
寒竹:“嗯,他现在很忙。”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一州刺史的样子了。”
“嗯。”
“连玉不但把自己?养得很好,她把飞霜和柏松养得都?很好。因为?她年纪小,大家好像就很容易忽略了这一点。但是如果没有连玉,你不会见到现在的飞霜和柏松,他们可能还?在自己?凄苦的命运里挣扎。”
孟泽深跳下马来,站在湖边,看?着湖里的星辰,他问寒竹,“很难过是不是?”
寒竹嗯了一声,声音已经哽咽。
孟泽深:“我也有点难过,两年前,她就替我们做了选择,是我们自己?要来的。可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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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也想来,那时候她太小了,我想要一场好好的告别?。”
“我还?是不懂。”寒竹擦了擦眼泪。
孟泽深:“你不用懂,只要记住,她以后?再也不是连玉了,只是淮南的七小姐。不要用对待连玉的期许,来对待她。这样等到刀剑相向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寒竹:“我们为?什?么会刀剑相向?”
孟泽深:“因为?这个世界上,东西太少了,而想要的人太多。”
寒竹:“公子,你是说,淮南和朔北以后?会打仗?可是我们隔得那么远,怎么会打起来呢?而且我也不会上战场。”
孟泽深叹道:“有一天孟家走出?朔北,萧家走出?淮南,总会遇上的。你不上战场,阿爹会上,连玉也会上,或许我也会上。我可能就会站在战场上与她刀剑相向。”
“公子,那如果遇到了,你会杀了她吗?”寒竹惊疑道。
“会。”
“可是不会难过吗?你那么喜欢她,满屋子都?是她的画像。”寒竹擦着眼泪喊道。
“会啊,会伤心,会难过,但是我们更害怕彼此怨恨到面目全非的样子。”一滴泪水在他的眼角滑落,他笑道,“你看?,她才十四岁,就一刀下去,替我们所有人选择了一条路,这是她留给我们的善意。”
“如果斩不断,以后?她利用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会恨她,她不想我们恨她,但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寒竹:“节帅还?说,她会回来嫁给你,我也以为?她会回来的,原来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回去会跟父亲说清楚的。”他牵着马往前走,“我们明日就回朔北。”
“她都?不要我们了,你怎么还?对她那么好,给她做发簪,给她做印章,给她养小狐狸,还?千里迢迢来帮她杀人。”寒竹碎碎念。
“因为?做这些事情,我很开心啊,喜欢她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孟泽深笑道。
“她为?什?么要生在淮南呀,生在我们朔北多好。”
“那她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她哥哥要是没死该多好。”
“那我们就不会认识她了。”
“你去淮南跟她哥哥交朋友了啊,就是我们晚了一步,没见到。”
“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把妹妹介绍给我们认识的,那时候啊,她住在瑶池仙境里,没办法出?门跟我们到处跑。”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们不要遇到她了。”
“可是我想早一点遇到她,在第一次见她打人的时候,就把她带走,她就不用被人卖进花楼里了。”也不用年纪小小,学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句话,他在心里悄悄补上。
“好像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不解决了,她去走她的路,我们去走我们的路,远远地祝福就好。”
“公子,你以后?还?画她吗?”
“画啊,我这次见到了十六岁的她,感觉可以画好久,有很多种样子的她可以画。”
“公子,你换个人喜欢好不好,喜欢她好难啊。”
“她很好,我不喜欢别?人。”
“公子,要不你离开朔北,去找她吧,朔北还?有大公子,而且大公子也不喜欢你,他最想让你走了。”
“家里有千般不好,可是父亲很好,我不能背叛父亲,她也不会允许我背叛父亲的。就像他们萧家有千般不好,可是她的哥哥很好,她就放不下萧家,看?不透的是他的父亲。”
“喜欢一个人好难啊,我以后?不要遇到喜欢的人了,我没有喜欢她,都?好难过,你肯定比我难过很多很多很多。”
“我又不像你这样,感情脆弱,还?爱哭。”
“公子,你这样才可怕,我看?见你掉眼泪了,你不要不承认。”
“哦,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看?的很清楚。”
“那就是风迷了眼睛。”
……
第177章梨花情丝
景和二十一年,四月初一,大周第十二代皇帝赵璋,走完了他最后的时光。
他一生荒唐无忌,将天下江山视为儿戏,却在最后的日子里,靠着丹药强行续命,有了励精图治的回光返照之?象。
然而,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在位二十一年,最后留给世?人的,不过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王朝,和一个病弱无力的太子。
春光很?暖,满城缟素的皇宫之?中,却处处透着一股冷煞之?气。
再暖的春光,也暖不了这皇城半分。
权力交替之?迹,便是?血洒宫廷之?时。
每一个人都?想借助这个时机,攫取一杯名叫权力的烈酒。
这酒灼人,醉人,让没尝过的人前赴后继,让尝过的人疯魔癫狂,最终沦为它的奴隶。
太子赵洵从小?便生在这酒的酿造坊里,却从未尝过分毫,只冷眼看着众生为它哭,为它笑?,为它疯,为它死?.
一阵风过,白色的花瓣飘飘荡荡,随风而下,落在赵洵的头上身上,与白色的丧服融为一体,目之?所极都?是?白色。
这白色还带着点春日的暖意,带着春日的生机,与那刺目的白幡不同。
赵洵坐在一块青石上,背靠着身后的梨树,手指捻起衣袍上的一片梨花瓣,喃喃道:“又一个春天要过去了。”
议事殿内吵得正?欢,却没有人发现事情的主角新?皇赵洵不在,或许他们发现了,只是?不提,因为皇帝的态度并不重要,他没有态度才是?最好?的。
赵洵也深知这个道理,便躲到了这处偏僻的梨树林。这里房屋破败,早已荒废多?年。
宫中总有几处这样的宫殿,大多?都?曾住过某一个胆大包天、犯过大忌讳的妃子,连带着整个宫殿都?成为了一种忌讳,鲜少再行启用。
从今往后,这整座皇宫,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富有天下,却又一无所有,也只在这荒凉之?地,才能得片刻的自由,不再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梨花纷飞中,有一个白色身影徐徐移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裙装之?上。
身影移动,他看不见?她的脸,闭了闭眼,再睁开,一个少女俏生生立在他的身前,微微俯身凝视着他。
见?他眼睛睁开,似乎被惊了一下,后退半步,屈膝道:“陛下金安。”
赵洵看着她手中的白色棉布袋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陛下,小?女正?在收集梨花。”傅烟回道。
“作何用处?”他眼睛还在盯着布袋,好?像对此颇感?兴趣。
傅烟微微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上没让她起身,她就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柔声回道:“收了花瓣,晾干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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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茶,做糕点,做香囊,都?是?女子打发日子的玩趣。”
“打发日子?有道理。”这宫里日日都?在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却又人人都?闲得要打发日子才过得下去。
“怎么跑到这等地方来摘花?”他又问,这宫中有梨花树的地方很?多?,并不是?独独这一处,他在这里讨个清净,她便撞进来了。
“姑母说?,别?处的花都?有人赏,摘了便败坏了别?人的兴致,不好?。这里无人问津,取一些,不扰人兴。”她回完话,腿脚发酸,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抬头去看赵洵,见?他眉心微蹙,突然醒觉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里的梨花哪是?没人赏,皇上不是?正?在赏吗?她没扰别?人的兴致,倒是?敢独独跑来扰皇上的兴,还敢大放厥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如此一惊之?下,本就酸麻的腿脚,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声,人已跌落到地上,好?不狼狈。
她顾不得摔痛的手脚,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赎罪,小?女言行无状,冒犯了陛下。”
赵洵饶有兴趣地看着傅烟微微颤抖的背脊,心中只觉得好?笑?,他这个提线木偶还能让魏国公府的嫡小?姐这般惊慌吗?
魏国公可是?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之?一,如今权势正?盛,她们这些权臣家的小?姐,哪有一个怕他的,他又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还真将他当作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皇上了。
“起来吧?朕又没有要责罚你。”他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石头,“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傅烟谢过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裙,在旁边的石头坐好?,等着皇上发话。
她也觉得甚是?奇怪,新?皇初初登基,宫里宫外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荒僻之?地。
这个时期,最是?宁静凄清的,怕是?先帝留下的各宫嫔妃了。
近日姑母容妃娘娘也是?倦怠凄惶得很?,因此又招了她进宫陪在身边。
相比于?前朝,这后宫才是?真正?的一番天翻地覆,旧时的嫔妃要让出宫殿,前程惶惶,最终的结果,大多?是?一盏青灯相伴古佛。
许久,赵洵才开口,问道:“你可见?过向家的小?姐?”
“河东向家的五小?姐吗?”傅烟问道,最近的一些传言,她也听说?了。
都?说?新?皇守孝二十七日之?后,就要大婚了,新?娘不是?早已传遍天下的萧霁月,而是?河东向家的五小?姐向冷月。
“嗯,听说?是?行五。”赵洵侧首看她。
“小?女甚少出府,没见?过,不过我家七妹妹在珍宝楼中遇到过向小?姐,妹妹说?,向小?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如她的名字一般,似天上皎洁的冷月。”傅烟回道。
赵洵笑?了一下,轻声道:“美人好?啊,都?是?美人。”
半晌,他又问:“你可听说?过淮南的萧霁月?”
“太子妃?”傅烟眼神突然雀跃起来,带着少女的娇憨,“前段时间好?多?人都?在说?,我也听到过一些,都?说?她带兵打仗凶悍得厉害,一般男儿都?比不了。城中的小?姐们私下里说?,她身高八尺,壮硕如熊,手拎石锤如捻花一般轻松。”
“太子妃?以后可没有太子妃了。”赵洵抖落衣袍上的花瓣,道,“说?的这般吓人,你可信?”
傅烟抿唇:“我不信的,那是?萧大公子嫡亲的妹妹,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
“不信,你还敢说?与朕听?”
傅烟抖一抖手中的布袋,道:“陛下让我说?的,我这么听的,就这么转述,再真实不过了,否则,岂不是?有欺君之?嫌。”
“他们节度使?家的女儿,都?厉害得紧,跟皇姐一般。”赵洵感?叹。
傅烟以手托腮,看着头顶的梨花,喃喃道:“确实,我还听人说?,朔北的孟四小?姐将她的夫婿活活打死?了。”
“嗯,还是?云京的闺秀们温婉一些。”赵洵意有所指地看向傅烟。
傅烟似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脸颊霎时间飞上霞云一片,微垂着头去数满地的梨花。
“你这梨花糕点,哪一日能做好??可否分给朕一些,朕也想尝尝。”赵洵收回目光。
“三日后,我做好?,让姑母遣人给陛下送去。”
“不用麻烦容妃娘娘,三日后,这个时辰,朕在这里等你。”说?完这话,赵洵便施施然起身,抬手从树枝上摘了一把梨花,递给傅烟。
傅烟伸出手呆呆地接住,良久,她回过神来,梨树林中早已没有了新?皇的身影,手心处还残留着他递花时手指划过的感?觉。
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她温热的掌心,留下一捧洁净美好?的梨花。
傅烟的心怦怦然不可自控地快速跳动起来,她小?心地将手中的梨花倒入腰间的荷包内,定了定神,才起身继续摘梨花.
芳华殿中,熏香的轻烟袅袅缠绕,容妃一身丧服正?靠在一张锦榻上闭目养神,嘟嘟的木鱼敲击声,从殿中传出,一个宫女正?跪在蒲团上诵念经书。
傅烟刚走近,收在殿前的宫女便热情地迎上来:“六小?姐回来了。”
容妃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望向门口,傅烟正?好?款步走入。
她起身看着傅烟手中的布袋,笑?问:“那处梨花,今年开得可繁盛?”
“开得特别?好?。”傅烟将手中布袋打开,捻了一朵,给容妃看。
容妃伸手接过,细细观察片刻,认同道:“倒是?比往年更好?上三分,烟儿觉得这些梨花做些什么用最好??”
“我这是?给姑母摘的,自然是?姑母来决定呀。”她在容妃脚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那姑母就将它们指给烟儿做主,如何?”
傅烟目中黠光一闪,笑?道:“姑母近日来食欲不佳,那烟儿就用它们做几样糕点来孝敬姑母。”
“好?,烟儿最是?可心,你呀,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容妃手指拂过她的头发,满目慈爱。
傅烟回道:“侄女儿一样孝敬您。”
少顷,等傅烟提着布袋出去之?后,一个宫装嬷嬷走了进来。
容妃问道:“他们可遇着了?”
嬷嬷笑?道:“遇到了,还坐在树下聊了很?久呢,咱们六小?姐至纯至善,最是?吸引生在宫廷里的男人。”
容妃:“那就好?,帮他们遮掩着点,不要让别?人发现了,更不要让国公府发现。”
嬷嬷道:“这过段时间,皇后就要入宫了,听说?向家这位小?姐是?个霸道的主,希望六小?姐能尽快笼络住皇上的心。”
容妃哼笑?一声,道:“要的就是?皇后进宫。这男人啊,都?是?贱骨头,送上门的不吃,偷来的,吃的才香。”
“皇后若是?个好?相与的,他直接把烟儿封了妃,哪里还需要咱们留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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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替他遮掩。”
“与太妃宫里的小?姐偷腥,他吃的才香呢。”
她手指碾碎那朵梨花,厉声道:“父亲不为我计量,我就得自己为自己打算,这青灯古佛的日子,谁爱过谁过,我可不去。”
第178章开祠堂立嗣
先皇驾崩,留了魏国公傅琼和宰相李镇为辅政大臣。
李镇的背后是?河东向?氏,如今皇城禁军和宫内司礼监都已经被向砌收买,短短十几日,朝堂俨然成了向氏的一言堂,所有?反对的声音,一个个湮灭,彻底消失。
魏国公早已看透向氏野心,虽然被先帝架上辅政之位,却?谨言慎行?,诸事皆不肯多插一手,包括议定皇后人选之事。
数日后,一张圣旨下来?,宫中所有先帝朝的妃嫔迁居城外永贞寺,剃发?修行?,只三位出身高贵,位份高的妃嫔得封太妃,留在宫中荣养,这其中就有出自魏国公府的容妃。
新帝生母和嫡母都已经早逝,只进行?了追封,宫中没有?太后。
魏国公听得此消息之时,大为震惊,不知道向?砌留了容妃是?在打什么算盘,以后这后宫可是?他们向?家?女儿的天下,立刻命人向?宫中递了消息询问。
容妃派了一个小太监出宫,进了魏国公府,禀道:“国公爷,此事是?皇上的孝心,体?量三位娘娘身体?欠佳,若是?送到永贞寺,怕是?于娘娘们寿元有?碍。”
魏国公傅琼问道:“容太妃娘娘生了什么病?一月之前还与府中报过安康。”
小太监回道:“这一个月来?,生了这么多事情,娘娘日日忧思惊惶,夜夜难以安寝,消瘦得厉害,自?从招了六小姐进宫,日日得六小姐开解,才略微好转,起得了身。若是?远行?跋涉去那永贞寺,可真是?要了娘娘的命啊,幸得皇上仁善,允了娘娘在宫中荣养。”
“你回去转告娘娘,让她宽心,自?己?身体?要紧。”他嘱咐了小太监,又准备了金银与各种?珍贵药材,让他带回宫里去。
这般情况,也不好再将傅烟接回来?,想着?总归太妃们的宫殿偏僻,与皇后并?没什么冲突。
四月二十八,一顶十六人抬的龙凤花轿,从皇宫正门抬进了昭阳殿。
夜色深重,龙凤烛高燃,服侍的太监宫女已被喝退出去,红纱帐内本应一片旖旎,此刻,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却?一脸寒霜,满目讥诮地瞪着?床上的皇帝,冷冷道:“你是?今日不行?,还是?一直都不行??”
皇帝赵洵满面愧色,低声呢喃道:“是?一直都不行?,皇后如此姝色,朕甚悦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向?冷月脸色更冷了,良久缓缓吐声:“真是?没用。”
她本就看不上这个病弱消瘦的男人,入这宫门,为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没想到这个男人,连男人最基本的用处都没有?。
让只想生个孩子,坐上太后之位的她,着?实恼恨了一阵。
她起身掀开床帐,走了出去。
接着?房中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赵洵微微撩起床帐,往外看去,见那美艳的新娘子,拿起桌上碎裂的瓷片,在手指上狠狠地划出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立时涌上雪白的指尖,赵洵的心脏颤了颤,没想到这女人对自?己?都是?这样狠。
向?冷月走回床上,将手指上的鲜血染在白色的床帕上,磨蹭几处,手指终于不再出血。
她把受伤的手指伸进嘴里含了含,拿出来?,上边已经没有?丝毫血渍。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赵洵目瞪口呆。
向?冷月抬头看他,警告道:“这件事你既然隐瞒到了现在,以后就继续隐瞒下去。我会找人替你生孩子。”
“生孩子还能替?”赵洵震惊。
“你不能生,我们夫妻总不能没有?孩子,不用担心,我会从你们赵氏远亲里挑一个男人,保证是?你们赵家?的血脉。”向?冷月说得平平淡淡,仿佛这是?一件吃饭喝水的事情。
“与你生吗?”赵洵沉了脸,这个女人还真是?毫无廉耻之心,大婚之夜就堂而皇之地,和丈夫说起与别的男人生孩子。
他虽然非常不喜欢这被强行?安排的皇后,但是?也不代表他愿意头顶长草。
“呵,想什么呢?贱民岂可近我之身。”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纱衣,接着?说,“与你的其他妃嫔生。”
“朕没有?其他妃嫔。”赵洵反驳道。
向?冷月:“以后就有?了,我会给?你安排。想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些生孩子的物件,也用不着?选什么出身高贵的,宫里挑几个宫女就行?了。”
赵洵怒道:“你在向?家?也是?这般离经叛道?”
向?冷月不以为意,淡淡道:“我若是?循规蹈矩,今日坐在龙床上的便是?别人。”
“你能坐在这里,是?因为你爹是?向?砌。”赵洵争辩道。
“你说的不错,但是?我向?家?女儿众多,能坐到这里的,却?只能是?我向?冷月,不是?别人。”她侧头打量着?赵洵,笑道,“陛下,倒是?还有?几分姿色?”
“你,竟敢口出污言秽语,以下犯上。”赵洵脸色微红,被当成?女人一样品评,对方竟然还是?个女人,让他倍感羞恼。
“哦,陛下没有?姿色。既然正事做不了,那臣妾就先睡了,明日还要安排生孩子的事情。”
赵洵更怒:“朕在吃药,这个病能好,孩子,朕可以自?己?生。混淆皇室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
向?冷月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被子点?了点?,啧啧道:“软得跟面条一样,你说能好?几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放肆!”赵洵拍开她的手,激动之下,一阵咳嗽,忙拿起枕头旁的帕子。
咳了半晌,终于停下,他将帕子往床前的痰盂扔去,却?不想中间被向?冷月劫了去。
她凝眉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冷哼道:“十年?二十年?你自?己?能活这么多年吗?我入了深宫,自?然需要一个孩子傍身,你不能生,我便只能想别的办法?。”
“你若是?怕混淆皇室血脉,那也好办,先生些假的养着?,等?你自?己?生出来?了,我便将那些假的杀了。”
“荒唐,荒唐。”赵洵叫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到时候,你这个皇后可还做得下去。”
向?冷月有?恃无恐道:“通奸的不是?我,生孩子的也不是?我。你若说出去,不过是?给?自?己?头上刷点?绿而已,到时候,你不行?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你既然瞒着?,自?然是?有?要瞒着?的理由。怎么,为了与我赌气,要鱼死网破?”
“你,你……”赵洵突然瘫倒进锦被之中,转过身去,不愿再与这恶女多说半句。
他不想沦为生孩子的工具人,父亲只道是?有?了孩子,便能延续赵氏江山,他却?从来?没有?为他考虑过。
一个儿皇帝,总是?比一个大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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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
他若生下孩子,这些狼子野心之人,岂还能容许他活着?。
孩子,他可以生,但是?这个孩子却?不能掌控在向?家?人手中,所以他选了傅烟,让傅烟偷偷将孩子生在傅家?,等?到时机合适,再将他们母子接回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向?冷月竟是?这般毫无礼义廉耻之人。
难怪萧霁月能带兵打仗,孟四能杀夫,京城之外,这个天下已经疯了,处处是?豺狼恶犬,向?冷月只是?恶犬中的一只罢了。
这堵宫墙不仅挡住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父皇的眼睛。
野蛮的屠刀之下,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向?冷月看了看他的后脑勺,也不再理会,躺下睡去。
第二日,清晨,赵洵醒来?,身侧空空,锦被冰凉,昨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幻梦。
如果是?幻梦该有?多好,床上那块染血的白色帕子在无情地嘲讽他,讥笑他,提醒他,一切都是?真。
他起身,宫女太监们上前为他穿戴衣帽,他随口问道:“皇后呢?”
众人手上一滞,一名太监小心回道:“皇后在用早膳。”
赵洵被服侍着?洗漱过后,抬步向?昭阳殿内用膳的小厅走去,行?至门口,见到两个小太监正在清洗地上的血,汉白玉的台阶上一大滩血,腥臭之味扑面而来?,刺得他一阵反胃恶心,强忍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安子,以下犯上,皇后娘娘赐死了他。”小太监回道。
“赐死,怎么那么多血?”赵洵问道,一阵眩目,往前紧走两步。
“皇后娘娘用的是?刀。”
“他怎么以下犯上的?”赵洵又问,人已经走到了小厅门口。
“臣妾要用早膳,他说时辰未到,于理不合。”向?冷月的声音,从厅中传出来?。
赵洵脸色沉了沉,道:“宫中不可随意杀人,他犯了错,你可以将他送去刑房,自?有?专人按规矩惩戒他们。”
“皇上,此言差矣,宫外也不可随意杀人的。”向?冷月笑道。
赵洵看她。
她停了一下,笑着?继续说道:“不过,我杀得一点?都不随意,有?理有?据,昭阳殿内所有?人都可作证。”
“一个太监妄想教我做事,他是?皇后,还是?我是?皇后?”
赵洵叹了一口气,不再理她,开始默声用早膳。
这个皇后,真是?疯得可以,已经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地步。
他们自?己?选出来?的皇后,他们自?己?受吧,横竖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人。
他一个提线木偶,还是?老实做他的木偶,想一想,如何多活几日,才是?真的。
反正这副身子,也不过再苟延残喘几年,累得与她争辩,生气之下,耗损的是?自?己?的寿元,万分不值当。
从此,前朝成?了向?砌的一言堂,后宫便是?向?冷月的天下。
皇帝这个木偶,成?了他们父女手中的工具,用的时候,拿出来?摆一摆,不用的时候便抛到一边。
那处偏僻宫殿里的傅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偷得片刻的欢愉.
夜色已深,孤月当空,更夫打着?梆子从街道上走过。
深夜,却?不寒凉,因为春已晚。
河南道,宿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中,此时依然灯火通明,声势热闹,远远便能闻到飘散而出的酒香。
更夫蹙了蹙鼻子,往楼中嗅了嗅,口中生津,馋虫已被钓了出来?。
更还要继续打,脚自?是?不能停下,胃却?被勾得翻腾起来?,他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这头顶上的爷换了人,也轮不上咱喝一口好酒,可怜,可怜啊!”
“奸官土匪住金堂,好人睡在茅草屋,恶徒山珍海味吃,百姓半块窝窝头……”
更夫已远,长街已静。
风云酒楼里的陈启和段茂,也已经喝得尽兴,谈得尽兴。
昔年兄弟再聚首,有?多少衷肠互诉,有?多少委屈出口,岂是?别人可比。
段茂只身带着?十名亲兵,跨三城,来?赴这场宴会,可以说诚意满满。
陈启盛情招待,感动落泪,跪地喊一声大哥,总算找到了依靠,酒酣耳热之际,誓要投靠段茂,跟着?大哥回家?,回青州。
他们本就是?河北道卫军,今时所得,正是?夙愿所求。
只叹一句:“踏实!痛快!”
他们两人,早年入伍之时,是?一个土坑里练过的兄弟。
段茂不仅功夫了得,为人圆滑,左右逢源,很快便被上官挑走了,一路混到了节度使的义子,在河北道声威甚重。
而陈启刻板倔强,不知变通,融不进去弯弯绕绕的官场,还总是?坏了长官的好事,最后便被一棍子撅到了岭南去。
只是?没想到,数年之后再相见,两人都已经因着?各种?原因,走上了造反的道路,还在围堵之下,两军得以聚首,真是?天赐的缘分。
段茂非常了解陈启,相信他的品格,便故意带着?几名亲兵来?访,展露赤诚。
陈启也没有?让他失望,感动到当场立下誓言,追随左右。
酒宴结束之后,陈启将段茂一行?人安排进前任河南节度使苗孝全的一处私人别院中住宿,这是?城中最舒适华丽的院子。
陈启扶着?段茂走进房内,放到床上,自?己?脚下已经虚浮,嘴上不忘热忱道:“大哥,你好好睡。”
段茂一头扎进锦被里,嘟囔道:“咱们明日继续,继续喝……”
“好,明日继续喝。”陈启飘飘忽忽地走到门口,中间还撞倒了凳子,口音不清地吩咐门口丫鬟,“伺候……伺候好段大爷。”
然后,便被自?己?的亲兵架着?走出了别院。
别院之中只剩段茂带来?的人,和几个奴仆。
无人注意的黑暗里,远处房顶上,站着?一个青年人,正往这处院落遥望。
双手抱胸,嘴中叼着?细草,一副懒散落拓的样子。
他眯起双眼,盯着?院落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吐掉嘴里的细草,啧啧两声,出言讽道:“还真是?兄弟情深啊。唉!我这人最是?小肚鸡肠,自?己?没机会与兄弟把酒言欢,便见不得别人高兴。特别还是?两个厉害人物,不可,不可。”
“老大,别急,咱们一会儿就送他们去见阎王,让他们到下面跟阎王喝去。”顾青谄笑道。
“年纪小小就如此凶残,可使不得,使不得。”萧鹰转身在顾青头上敲了敲,然后顺势倒下,躺在屋顶之上,吩咐道,“我先睡一会儿,你仔细盯着?,若无异动,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好的,老大,我保证好好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顾青保证道。
“眼睛还是?要眨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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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我怀疑你是?睡着?了。”萧鹰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小,转眼间,人已经睡着?了。
别院中,段茂借着?酒劲喝退了进屋伺候的丫鬟,歪在床榻之上,身体?没动,眼睛却?已经睁开,在黑暗之中幽深灿亮,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态。
他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不放过外面的一丝声音。
良久,一个亲兵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在床前禀报道:“将军,属下已经查过,并?无异样。”
“陈启呢?”段茂低声问。
“跟踪的兄弟回报,陈头领已经带人回了节度使衙署,同样未发?现异动。”亲兵回道。
屋子里静了片刻,段茂才再次开口:“下去休息吧,让兄弟们警醒点?儿。”
“是?,将军。”亲兵躬身退下。
段茂躺在床上兀自?思索一阵,翻了个身,将床上的锦缎被子裹在身上,阖上眼,既没有?脱衣,也没有?退下鞋子,就那样鼾声睡去。
睡到深处,直觉全身燥热难耐,闷得喘不上气来?,他一边跑一边撕扯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不知道怎么穿的,怎么也撕扯不下来?,额头的汗滚滚而下,热得人越发?受不了。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他顾不得多想,赶紧跳了下去。
“啊!”惊叫一声,这河水竟然热得烫人,仿佛跳进了滚烫的开水之中,他立时手忙脚乱地往外爬。
刚刚爬出小河,还未放松喘一口气,便跌入了万丈深渊,他使劲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嗓子仿佛被人毒哑了一般。
“嘭”的一声巨响,跌至谷底,段茂睁开眼睛,眼前正是?一张华丽的床榻,哦,刚才种?种?,原来?是?一场梦啊。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但还是?觉得热,面部被火烤得疼痛难忍。
火?他惊愕地抬头,只见一撮火苗正在放肆地吞噬床榻上绣着?百花齐放的床帐。
他惊跳而起,立刻向?门口奔去,口中大呼:“火,走水了,走水了。”
“哐当”,行?至门口,只闻铁锁之声,门却?没开,这是?被人给?锁上了。
段茂大怒,破口骂道:“陈启你个鳖孙,我诚信来?邀你共创盛世,你却?暗算我,想要烧死我。等?我逃出去,就将你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
他一边骂,一边踹门,但这处别院建造得颇为费心,木门质密厚重,数脚下去,不见丝毫松动。
段茂知道再踹下去无用,立刻转向?房中的窗户,用力推去,窗户未开,一支羽箭破窗而来?,穿过窗户上的雕花孔洞,钉在屋中的衣柜门上。
幸亏他躲闪得快,才逃过一劫,没被长箭射个对穿。
陈启这个狗东西,不但放了火,还在外面埋伏了弓箭手,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当年的呆瓜,如今也脏了心烂了肺,内里满是?坏水。
他早就该想到的,能拉起十几万人队伍的叛贼,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终日打雁,最后倒是?被雁啄了眼。他一世英名,最后竟是?,要死在这个他往日里看不上眼的直肠驴手里,岂能甘心。
段茂抄起屋内桌子,顶在头上,拿刀对着?窗户,一顿狂砍,屋外射进来?的羽箭尽数扎在头顶的桌子上。
有?了这临时的“铠甲”,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全部精力都用在砍窗户之上。
“将军,将军。”
屋外传来?呼叫之声,他的亲兵终于赶来?救援。
刀剑声,呼喊声,哭嚎声,混杂在一起,吵吵嚷嚷。
大门处传来?重物击打门锁的声音,段茂小心将嘴唇靠近窗户上被羽箭穿透的缝隙,对着?外面大喊道:“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几人放弃砸门锁,立刻拎着?斧头向?发?出声音的窗户砍去。
他们砍得又急又快,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差点?将段茂的脸劈成?两半,幸亏他四肢灵活,下蹲得快,将头顶的桌子抵了上去,才堪堪逃过。
“哐哐”几斧头下去,窗户终于破开一个洞。
段茂立刻伸了脑袋往外钻,嘴中不忘呼喊着?:“防卫,防卫,有?弓箭手埋伏在外。”
几个亲兵,立刻包成?一个圈,将段茂护在里面,七手八脚地往外拖拽。
火苗已经攀上窗子,沿着?窗棱点?着?了段茂的头发?,亲兵们又拍又削,终于把火灭了,卡在窗户上的段茂裤子又燃了起来?。
他大叫着?往外挣扎:“火,火,快拉我出来?,快。”
众人合力,一把将他拉出来?,对着?他的屁.股和大腿一顿狂踩,才将裤子上的火苗扑灭。
段茂身体?极为强悍,这番折腾下来?,灰头土脸,俨然已经没有?了人样,但还是?立刻跳跃而起,从地上抄起一把长刀,带着?仅剩的几名亲兵,往门外杀去。
身后追来?的箭矢不断,他带着?亲兵快速躲进别院外漆黑的巷道之中。
巷道内,曲折蜿蜒,处处都是?遮挡墙体?,弓箭瞬间失去了优势。
一声鹰鸣响起,埋伏在别院四周的夜袭者们立刻撤退,消散在黑暗之中。
大火继续燃烧,照亮了夜空,也引来?了陈启的巡城队伍。
巡城人员还未走进别院,便被巷子口中窜出来?的段茂几人斩杀殆尽。
他们虽然人人有?伤,狼狈不堪,但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岂是?小小的巡城兵所能比的。
远处屋顶上,萧鹰看着?他们将巡城兵的尸体?拖进巷子里,扒拉下衣服自?己?换上,佯装成?巡城兵,向?北城门疾驰而去。
萧鹰嘴角微勾,抬起手中的长弓,“嗖嗖”两箭射出,两个身影立刻倒地。
段茂只是?回首望了一眼,脚下并?未停留,继续往前奔去,他身侧只剩下最后一名亲兵。
“哒哒”的马蹄声,从衙署的方向?隐隐传来?。
“陈启来?了,我们走。”萧鹰带着?顾青从房顶跃下去,抄近路,向?北城门快速移动。
他们对宿州城的街巷熟悉,几番转动之后,比蒙头愣跑的段茂更早到达北城门。
两人隐在一株大树之上,看着?段茂奔向?城门大呼:“贵客遇刺身亡,陈将军有?令,陈将军有?令……”
守门士兵迎上去,急问:“有?什么令?”
“噗”的一声,人头已经落地。
两人趁其不备,手起刀落,解决了几名守门士兵,开启城门。
最后一名亲兵,拖着?断腿,将段茂推了出去,喊道:“将军,快走,属下断后。”
段茂看了一眼他的断腿,忍痛回身,跑了出去,隐入漆黑的茫茫荒野。
那士兵拖着?一条断腿,将城门关闭,背靠着?城门站起来?,双手握刀,严阵以待。
萧鹰跃下大树,从黑暗中走出,抬弓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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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飞出,将他钉在了城门之上。
士兵双目圆睁,还未看清萧鹰的身影,嘴唇颤动,一语未发?,头颅歪垂,已经断了气息。
萧鹰和顾青,闪身入了暗巷。
“老大,段茂这般凄惨,能活着?回到河北吗?”
“你倒是?替他担心上了。”萧鹰笑道,“能不能回得去,那是?他的事,与咱们无关,咱们的任务到此为止。”
陈启策马奔到城门口之时,只剩了一地尸体?,看着?那被钉在城门上的士兵,心下沉了沉,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轻轻叹了一声:“咱们来?晚了。”
老黄大骂道:“段兄弟这是?招惹了哪路煞星,追杀都追到咱们宿州来?了。”
陈启幽幽看了他一眼,叹息道:“这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不想咱们两方合兵一处。估计,刺杀段茂之人,冒充了咱们。”
“啊?”老黄不解,“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遇到追杀的刺客,段茂应该向?衙署方向?奔逃,寻求咱们的帮助才对。他这般拼死杀出城去,可见是?觉得危险在咱们。”陈启突然扬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出城,全力劫杀段茂。”
“大哥。”老黄一惊,叫道,“这真是?你做的?”
“不是?,也得认下了。段茂这人,睚眦必报,他现在恨毒了我们。若是?放他回了河北,后果不堪设想。”陈启沉声道,“杀了他,才能换得生机。”
“这,这,刚刚咱们还是?兄弟来??”老黄喃喃道。
“走上这条路,没有?办法?了,别人不死,就是?我们死。我自?己?一人的性命倒是?次要,必须得对跟着?我的十几万兄弟负责。不能拿他们的性命,给?段茂泄愤。”话音未落,已经当先策马奔出了城。
老黄及众士兵,立刻拍马跟上.
河南道,折州城。
萧鹰亮明身份牌子,洒洒脱脱地走进府衙。
他长相英俊,气质疏懒,见人便眯着?两只眼睛笑,在严肃沉闷的府衙内,显得特别突兀。
萧雀从院中穿过,被他一把拦住,锁着?他的咽喉,笑道:“小家?雀,有?没有?想哥哥?”
“滚开。”萧雀抬脚狠狠往后踩去。
萧鹰收脚,贴近,整个身体?都压到萧雀的背上,笑闹:“脾气还是?这么暴躁,怎么在小姐跟前当差啊?你这红人的位置,可是?有?不少人惦念着?呢。”
“你要回来??”萧雀回眸,警惕地瞪着?他。
“哟,你紧张什么?是?不自?信了,还是?太看好我啊?”他揉一揉萧雀的脑袋,笑道,“哎呀,哥哥怎么舍得抢弟弟的饭碗呢,那多过意不去。”
“呵,鬼话连篇。小时候,你抢我的糖,骗我的银子,这些事还少了,少在这里装大尾巴狼。要抢你就光明正大的来?,最看不上你使些阴沟里的手段。”萧雀冷哼道。
“哟哟,小家?雀,你这可就不对了哈,我怎么听说,你这些年做事手段也不干净呢,怎么着??这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萧雀着?恼,往下推他,冷声道:“我那是?对外人,你连自?己?人都坑。还有?,不准叫我小家?雀。”
“好,好,不叫就是?。”他暧昧地眨一眨眼睛,压低声音,“听说五小姐看中了你,哥哥什么时候喝一杯喜酒?”
萧雀耳根微红,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徒生是?非。”
“嗯,有?小姐把关,以后五小姐也不能欺负了你,倒是?一桩好姻缘。”萧鹰点?头认可道。
“你少看不起人,我还能让个女人欺负了去。”萧雀不满地瞪他,现在淮南谁没听过他狠辣的名声,他被女人欺负,真是?笑掉大牙了。
“哈哈,小时候被府里丫鬟捏脸捏屁.股,捏到哭的小屁孩,是?谁?需不需要,我一件一件帮你回忆回忆?”萧鹰说笑着?,便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继而嫌弃道,“嗯,不如小时候软和。”
萧雀侧移半步,直接往后一个肘拳击在萧鹰的腹部,将他打得俯身哀嚎,自?己?则已经跳出攻击范围,用衣袖擦了擦被捏过的脸颊,冷哼道,“让你犯贱。”
萧鹰揉着?肚子,慢慢直起身来?,哀叹道:“真是?不可爱,小狐狸呢?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萧狸去了阳平山。”萧雀淡淡回道。
“不错,不错,咱们小狐狸以后要做将军了。”萧鹰高兴。
“就你最没个正形。”
“这你就不懂了,哥哥这样的潇洒儿郎,最是?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喜欢。不像你,这么多年,就只有?五小姐递了一根桃花枝。”
“你闭嘴,姑娘家?的清誉,岂是?能够随便乱说的。”萧雀怒目。
“看你紧张的样子,不说,不说,我现在去见小姐了,你准备好银子,晚上请我喝酒。”萧鹰整了整衣衫,往萧霁月处理公事的官房走去。
等?门口的丫鬟禀报过后,得了允准,萧鹰才走进去。
萧霁月放下手中公文,笑道:“阿鹰哥哥,回来?了。”
“小姐叫属下阿鹰就好。”萧鹰行?礼道。
“小时候叫得,现在怎么叫不得了。阿鹰哥哥快请坐。”
“属下怕阿雀嫉妒,他心眼小,想着?我比他多了两个字,夜里要在被窝里哭的。”萧鹰坐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笑着?回道。
“嗯,阿狸说,小时候,你们都爱欺负他。”萧霁月摇了摇手边的金铃铛,屋外的丫鬟走进来?,奉了茶。
萧鹰:“这还是?得怪他自?己?太可爱,招人欺负。小姐若是?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定然也是?要欺负一下的。不过现在欺负不得了,凶悍得很,见了我都要露出獠牙,吼两声。”
“哈哈,现在那么大一只,也可爱得很。”萧霁月笑道。
从她回来?,萧鹰便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一直没有?回过淮南,此时,聊一聊,他们共同熟悉的人,那点?子时间留下的陌生感,一下子就散了。
闲话几句之后,二人谈起北边的局势。
萧鹰:“段茂确实是?个人物,以一己?之力,在陈启多方人马的围追堵截之下,逃了回去。”
“他怎么逃回去的?”萧霁月笑问。
当时下令假意刺杀段茂,逼他逃出宿州,就是?想看这么一出围追堵截的好戏。
只有?在一日日的追杀之下,才能把仇恨扎得更深。
两方反目成?仇,再无合兵一处的可能。
萧鹰回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往北跑,回河北,结果他打了个回马枪,往南去,加入了陈启的新兵队伍。陈启要防备他报复,往北边前线调兵,他跟着?队伍,大摇大摆的去了北边,然后去前线侦察的时候,趁机跑了。”
“回到河北之后,便立刻带兵偷袭了他原来?驻扎的阵地,打得陈启毫无招架之力。”
“两方现在都在蓄势准备下一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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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廷有?变,大家?都在观望,估计一时办会儿打不起来?。”
萧霁月道:“以段茂的行?事风格,估计也等?不了多久了,他一定会咬住陈启不死不休,将陈启逼到咱们这边来?。”
“小姐英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萧鹰恭维道。
“哈哈,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阿雀说的。”萧霁月忍不住笑道。
“这说明阿雀说的是?实话。”萧鹰一本正经道。
萧霁月:“河南这边,差不多局势已定,我要麻烦阿鹰哥哥去云京帮我了。”
“能为小姐分忧解难,这是?属下的荣幸。”萧鹰回道。
“那阿鹰哥哥带人先去云京,时机一到,咱们在云京会师。”萧霁月郑重凝视着?他。
萧鹰跪地抱拳道:“属下在云京等?着?小姐驾临。”
萧霁月:“这一分别,又不知要多少年,你与阿雀也许久未见了,难得有?机会,出去喝个酒一起松散松散。”
“是?,多谢小姐。刚才来?的路上,属下已经遇到他了,戳弄了两句,就将他惹恼了,属下等?会儿去哄哄。”萧鹰起身回道。
“那赶紧去吧,他今日里也不忙。”
萧鹰得了准允,便退出了官房。
丫鬟进来?收了茶盏,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萧霁月放下刚才在看的公文,起身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画卷打开,挂在墙上。
那是?一副缩略过的舆图。
她站在舆图前,手指画来?画去,核算着?各方势力,谋划着?该从哪处动手,哪里又不能动。
这时,门外突然来?报,“小姐,李先生接回来?了。”
萧霁月立刻在两处山上做了个标记,将画卷重新收好,放回架子上,疾步走出,向?着?大门口迎去。
一个老者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萧霁月远远便喊道:“义父。”
李承基笑道:“丫头,长大了。”
萧霁月上前扶着?,将他送到松涛院,问道:“义父,一路上可还好?”
“好着?呢,你手下这些人,都很是?得用。”李承基笑道。
李承基洗漱一番,两人在松涛院里一起吃了饭。
饭后,两人在院中的小厅堂内煮茶,茶香弥漫,二人对坐,中间相隔的是?数年岁月。
萧霁月嬉笑道:“义父愿意下山,我非常高兴。”
李承基:“你以百姓诱我,我怎么可能不来??你这个丫头呀,最是?知道怎么拿捏我这个老头子。”
“我哪里能拿捏得了您啊?拿捏您的是?天下百姓。”萧霁月手指拂了一下茶盏,“以后有?您在,河南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苗孝全贪得无厌,将河南百姓刮得干干净净,后来?的陈启,又是?个出身行?伍、不懂民生的,一路过来?,虽然也约束队伍,但是?一城一池,失了主理政事的父母官,也是?乱象四起。”
“我得了这一地,总要好好得将百姓养起来?,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不至于饥寒交迫,露骨街头。我虽然有?心,却?精力实在是?有?限,这方面是?您的专长,我就厚着?脸皮将您请过来?了。”
“几年不见,丫头倒是?客气起来?了,搁在以前,你不都是?直接拿绳子将我捆来?吗?”李承基看着?她,一直笑。
萧霁月突然松散下来?,如以前一样,没有?骨头般的歪在桌子上,嘀咕道:“我这不是?先礼后兵么?你若是?不识趣,拒绝了,那就要上绳子捆了,直接抓来?。”她说着?,狠狠磨了两下牙齿,故作凶狠之象。
李承基笑道:“还好我了解你这丫头的凶蛮,老老实实上了车,让这把老骨头少受些罪。以前呀,有?孟二公子在,还有?人能按得住你。如今回了淮南,你哥哥又不在,怕是?已经变成?无法?无天的山大王了吧?我可不敢违逆。”
“呵,那是?我以前年纪小,打不过他,现在啊,孟二就是?站在这里也得靠边站了。”萧霁月得意地亮亮拳头,“这世界大多数时候,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得算。我亲爹现在都老老实实的。”
李承继笑道:“亲爹都要老老实实的,那我这个义父,岂不是?更要谨守言行?,唯七小姐马首是?瞻。”
萧霁月独断专言:“那是?当然,您就好好留在河南养民。”
“好,我这把老骨头,临死之前,总还能为百姓出点?力。”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圈了个大圈,又画了个小圆,抬头凝视着?萧霁月的眼睛,问道,“丫头啊,你是?要剑指天下,还是?欲割据一方?”
“随时变,应运生,迷雾拨开,咱们再论不迟,我总归是?要替哥哥讨个公道的。”萧霁月垂眸盯着?眼前的玉盏杯。
李承基叹息一声,道:“萧大公子着?实可惜。”
月亮升起,在窗口露出一抹黄,他侧首往外看了看,提起萧大公子,便又想起了他的妻儿,同样在那个春天,沉入了冰冷的江水之中,再未醒来?。
他与眼前的小丫头有?着?同样的伤痛,“谢谢你。”
“嗯?”萧霁月抬起头来?,对于这句突然的谢谢,一脸茫然。
“谢谢你帮我的妻儿们报了仇。”
“啊?你知道那是?我做的?”田真死了已经许久,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而且大太监田真虽然生时威风得很,但是?在永寿公主和国师的死亡面前,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
他死得无声无息,仿佛世间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般,但总有?一些人记得,他们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听得他的死讯,更是?高兴得敲锣打鼓,美酒佳肴,庆贺上三天三夜。
李承基道:“本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天爷开了眼,终于让恶人有?了恶报。等?到你征战河南,名扬天下之时,我便猜到了,云京那场□□,大约是?跟你有?些关系。”
“嘿嘿,之前说过帮李家?哥哥姐姐报仇的,自?然要办到,我这人,最是?讲信用了。义父下次祭奠他们的时候,记得要表一表我的功劳,让他们在下边罩着?我点?儿,保佑我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往无前。嗯,如果有?余力,再来?点?财源广进。”萧霁月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承基,仿佛催着?他下一刻就去祭奠一般。
“呵呵,还是?像以前一样贪心。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孩子估计早就已经投胎去了,现在也得有?萝卜高了。”
“试试嘛,我杀田真也是?很辛苦的哦,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又不废什么力气,万一打着?了呢。”她轻拍了一下桌子,认真道,“咱们说定了哈,你可不能偷懒。”
数日后,新帝与河东向?氏女大婚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向?氏女得封皇后,执掌凤印,母仪天下。衬得被先帝册封为太子妃的萧霁月像个笑话。
普天之下,知道内情的人,不过两掌之数,猜到几分的,也是?少数,大部分都觉得这一举,河东向?氏在淮南萧家?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两家?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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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彻底结死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淮南,想看一看,淮南萧家?如何应对,总不能在天下人面前被扇了巴掌,还要憋屈地咽下去吧?那萧家?也太窝囊了。
萧霁月听了这个消息,表情淡淡,并?没有?当一回事,他们和河东向?氏早晚都会对上,也不多眼前这一桩小事。
然而,江都城中的萧扶城却?被气炸了肺,不想嫁是?一回事,被打脸是?另一回事。
他背着?双手,在院子里转着?圈走,心道,必须想个办法?治一治这些糟心的玩意儿,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没办法?在他眼前蹦跶,云京那个病秧子和孟家?那个狗崽子,都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他大脑飞速转动,脚下步子也越迈越快,简直是?健步如飞,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姚姨娘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姚姨娘心中默默念道,“千万别疯,挺住,挺住,千万别疯。”
突然,萧扶城大笑着?停了下来?,身子晃荡着?就要往前扑去,姚姨娘赶紧跑过去扶住。
“啊哈。”他面色潮红,目光发?亮,激动地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可真是?个天才。”
姚姨娘小心问道:“天才,你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对付这些猪狗的方法?了,此等?妙计,也只有?我能想得出来?。”萧扶城还在大笑,得意又癫狂。
姚姨娘心中发?苦,这好好的节帅怎么就疯了呢,她的原儿还那么小,这府中若不是?有?七小姐撑着?,他们怕是?要没有?生路了。
“快,开祠堂。”萧扶城大叫道。
“什么?开祠堂,族老们都在逐州,怎么开祠堂。”姚姨娘大惊,这疯得也太吓人了,连祖宗都不放过。
“我说开就开,快点?吩咐人去办,立刻,马上,我要改立七儿为女嗣,为我萧家?传继香火,这天下的狗崽子们都只能入我萧家?大门,给?我家?七儿为奴为妾,哈哈哈。”
“哈哈哈,向?砌的女儿怎么能跟我家?七儿比,不管是?赵氏皇帝,还是?什么朔北公子,不配,通通配不上我的七儿,他们只配给?我的七儿为奴为妾。”
“我萧扶城要开天下之先河。”
忽然,他的脸上癫狂之色尽收,又恢复了以前风度翩翩的样子。
姚姨娘试探道:“节帅,您是?不是?好了,不疯了?”
萧扶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走,开祠堂立嗣。”
第179章男妾
孟泽深骑着骏马冲进朔北军大营之时,孟临泉正在营中?练兵。
他?站在高台之上,指挥着数千士兵挥刀左砍前刺,气势非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
孟临泉侧首,正好看到白马之上黑衣锦缎的孟泽深逆着日光而来。
他?心下大喜,立刻收了刀,换了台下的副将上来接替他继续带着士兵操练,自己则跃下高台,冲着白马飞奔而去。
及至马前,咧着大嘴憨笑着喊道:“二哥,二哥。”
孟泽深停下马,看着满头大汉,面貌坚毅,身形更加健硕的孟临泉,赞道:“不错,有军人的样子了。”
“二哥,你这次来,是不是以后也?留在营里?我要跟着二哥。”孟临泉兴奋地脸泛红晕,如雏鸟寻到依靠一般。
“不是,我来寻父亲说点事情。”孟泽深跃下马背,“走,带我去见父亲。”
“哦。”孟临泉耷拉着脑袋,有些失望,转瞬又提起精神,开心地为?孟泽深领路,向孟延礼的军帐走去。
一路上,虽然?几次想出口劝说二哥留在军中?,但想想父亲这些年都没有劝动,自己人微言轻,说多了,反倒徒惹二哥烦心,最终还是把话头憋住了。
行至帐前,帘子还没挑开,孟临泉便高兴地大声喊道:“爹,你看谁来了?”
“什么大人物来了?让你咋呼成这样,不成体?统。”一声更加粗犷洪亮的声音,从军帐中?顶了出来。
“唰”帘子被一把抄开,孟临泉嘿嘿笑道,“爹,你看。”
孟延礼站在沙盘后边,逆着光线看去,那壮硕魁梧的老五身旁,立着一个玉树临风的俊雅公子。
“咦,阿深来了。”孟延礼扔了手中?的小旗子,大笑着迎上去,“连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在那小院子里是不是窝不住了?关键时刻还是得你爹我出马。”
“啊?连玉受委屈了?爹,是谁欺负连玉了,你快说,我去替连玉报仇。”孟临泉鼓动着身上的肌肉叫道。
“好。”孟延礼赞叹道,接着又想到连玉现在的身份隐秘又特殊,不能告诉这藏不住事的傻小子,顷刻间变了脸色,一拳擂在孟临泉胸口,嫌弃道,“有你二哥在,哪里轮得到你上场,瞎积极,这种机会得留给你二哥表现,懂不懂?傻小子,光长?力气,不长?脑子,练你的兵去。”
“我,我,二哥打头阵,我声援一下,助助威,也?是好的啊。”孟临泉辩解道,连玉可是把他?从四姐和曹表姐魔爪中?拯救出来的大恩人,如今她?受了委屈,自己又知道了,肯定是要出一份力的。
“没眼力见的东西,看不出来你二哥害羞吗?”孟延礼将?他?往外推搡了一把,气道,“再磨蹭,你二哥若是打了光棍儿,我就?算在你头上。”
孟临泉被推得倒退一步,退出了军帐,在帘子掉下来的一瞬,看到了二哥那张如美玉一般的俊脸,依然?洒脱自然?,哪里有一丝害羞的迹象。
他?抬手挠了挠头发,茫然?了一会儿,转身往校场走去。
军帐内,孟延礼招呼孟泽深坐下,骂道:“这向胖子不但肚子肥,胆子竟然?也?很肥,不顾先帝遗命,强行将?女儿推上皇后之位,做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
“他?如此欺负连丫头,咱们必须帮连丫头将?这脸面找回来。”孟延礼义愤填膺道,“爹这就?修书一封,准备好重礼,你带着去淮南提亲,一路上必须敲锣打鼓声扬四方,让天下人看看,我儿这样的好夫婿,不比云京那个病秧子强一万倍。”
他?在试探,现在这种情况,河东向砌将?“不忠不义”的小辫子肆无忌惮地甩出来,他?们没有不抓的道理。
此时,打出“清君侧,斩奸佞,救圣主”的旗帜,剑指云京,便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
但,若是向淮南萧霁月提亲,那就?是明面上反抗先帝的圣旨,反而站到了“不忠不义”的位置上,再不能理直气壮地以此攻伐向砌。
孟延礼是不想去提亲的,并?且希望连玉能够第一个把“清君侧”的旗帜打出来,她?作为?先帝亲封的太子妃,帝后大婚的受害者?,立旗反抗是最名正言顺的。
她?的旗帜一打出来,天下必有无数人扬旗响应,将?河东向氏钉死在耻辱柱上。
若是如此,她?就?是承认了自己大周太子妃的身份,断了自己的姻缘之路。
即使?非常希望她?这么做,孟延礼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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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去劝说,一是两个孩子的姻缘在那里,二是连玉只身入淮南,是为?了他?们朔北拓版图。
他?若是劝说连玉现在拿着太子妃的身份立旗,寒了两个孩子的心,然?后惹得两个孩子作弄起来,怕是最后适得其反。
孟延礼内心煎烤得厉害,左右为?难,寻不到一个两全之策。
他?觑了孟泽深一眼,见他?眸光深深,心事重重,并?不如以往淡然?,接着又说道:“你此番去了这么久,见到连丫头了吧?她?在淮南经营的如何?咱们贸然?上门提亲,会不会扰乱她?的计划,惹得萧扶城起疑?这件事还是要多方考虑,咱们的出发点是好的,若是因此坏了她?的多年经营,倒是好心办了坏事,给她?拖了后腿。”
“此去淮南,我已经见过萧节帅了,他?不同意。”孟泽深情绪有些低落。
“什么?他?不同意,他?算老几。”孟延礼讥讽道,“等连玉将?事情办完,就?一脚把他?踹到长?江里去,轮得到他?出来唧唧歪歪,还真把自己当个爹了。”
孟泽深替他?倒了一杯茶,温声道:“他?真的是连玉的爹。”
“什么?你说什么?”孟延礼惊得睁大眼睛瞪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连玉的真实身份就?是萧霁月。”孟泽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在长?江遇难时失去了记忆,机缘巧合下被我带了回来,在王庭之战受伤后,记忆就?恢复了。”
“所?以她?就?瞒着我们回淮南去了?”孟延礼不满道。
“没有瞒着我。”
“你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孟延礼皱眉。
“嗯,一直都知道。”孟泽深点头。
“你个不肖子,将?老爹当猴耍是不是。”孟延礼跳起来,抓起沙盘旁边的细长?木棍就?抽了上去,“啪”的一声实实落落地抽在孟泽深的背上。
“躲啊,你不是能耐得很吗?怎么不知道躲了。”孟延礼嘴里骂着,手中?的棍子并?没有停,又抽了下去。
“这是孩儿应受的。”孟泽深跪了下去,将?整个后背露在父亲面前,任他?抽打。
“好!好!好!我今天就?打死你个鬼迷心窍的东西。”孟延礼更气了,手中?棍子抽得更凶,“我当你是真的清心寡欲,傲然?物外,没想到竟是个眼里只有女人的废物。”
“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疼爱有加,想着将?征战半生创下的基业留给你,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把这番家?业留给你,让你拿去讨女人的欢心,送到萧家?人手里。”
冷汗从额头顺着鬓角流到脖颈,然?后埋进黑色的衣领之中?,孟泽深的脸惨白一片,他?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怎么不出声,强忍给谁看,萧霁月可看不着,也?不会心疼你。”孟延礼愤愤道,“两年前恢复记忆?以你的机敏,早就?已经知道他?是萧扶城的女儿了吧?”
“是,我早就?猜到了。”孟泽深强忍住疼痛,平缓气息回道。
“啪”一棍子又抽了下来,孟延礼骂道,“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将?萧扶城的女儿带回朔北,养在家?里,还放任她?入军营作战,将?我朔北从里到外摸了个透彻,你到底按得什么心,是觉得你爹我活得太久了?还是觉得我孟家?死得不够快?”
“萧扶城不同意,哈哈,你这副没出息的狗样子,他?同意才怪了。”
一棍子又抽下去,孟延礼愤恨道:“你简直是将?我们孟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让姓萧的踩。”
“呵呵。”他?咬牙切齿道,“让萧霁月放马过来,老子在战场上等着,看看她?在老子手里学到了多少?本?事。”
不但即将?到手的淮南泡了汤,连家?都被偷了,如何让他?不恨。
他?纵横沙场几十载,从来没有跌过这么大的跟头,吃过这么大的亏。
萧扶城啊萧扶城,你真是命好,前边没了儿子,后边就?来了个好女儿。这女儿不仅一身的本?事,还将?他?的儿子钓得五迷三道,亲疏不分。
“节帅,淮南的消息到了。”孟铜的声音从门帘外响起。
“在外边等着。”孟延礼放下木棍,整理了一下仪容,掀帘走了出去。
孟铜将?手中?的密信奉上,眼眸微垂,并?不敢往里面窥探。
孟延礼看了一眼密信上的内容,眼中?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熊熊燃烧而起,他?挥了挥手,让孟铜退下,然?后捏着信纸慢慢走回了军帐。
那捏信的手已经青筋暴起,薄薄一张信纸,仿佛立刻就?要被捏碎,灰飞烟灭一般。
他?提着这张信纸,放到孟泽深的眼前,压抑着愤怒,一字一字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被汗水浸湿的睫毛微微颤动,孟泽深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他?还是在努力地去看信纸上的字,他?听到了,这是淮南的消息,也?就?是连玉的消息。
可是那些字,就?像漂浮在空中?的一个个墨色云团一般,变换着不同的形状,让他?怎么也?看不清。
孟延礼蹲在他?身前,提着信纸咬牙道:“看清楚了吗?萧扶城开了祠堂立萧霁月为?女嗣,执掌萧氏家?业,承继萧氏香火,同时广宣天下,为?萧霁月纳男妾。”
“哈哈,男妾,萧扶城真想得出来。”他?将?手中?的信纸狠狠扔到孟泽深的脸上,捡起地上的木棍,起身又抽了下去,“看看,好好看看,你刚去了一趟淮南,萧扶城就?开祠立嗣,为?女招纳男妾,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在萧扶城眼里,你就?只配给萧霁月做妾。”
“哈哈,我生的好儿子,我珍之重之的好儿子,就?这样跑上门去让别人作践。”
木棍一下一下抽打下来,密如雨落,那张信纸本?来被汗水粘在了孟泽深的脸上,在此番抽打之下被震落,掉在他?的手边。
他?依然?没有出声,颤抖着移动手指将?那张纸抓在手里,腻湿的掌心立刻将?信纸浸透,孟泽深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双目紧闭,呼吸孱弱,脸色苍白如白幡,鬓发湿透如同在水中?捞出来一般。
孟延礼扔了手中?的木棍,出门遣人去将?孟临泉唤了过来。
孟临泉欢快地跑进来,叫道:“爹,二哥……”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的孟泽深,他?张着嘴僵立在门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接着便如一头狼崽子一般,扑到孟泽深的身上,哭号道:“二哥,二哥……”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等人死了再哭也?不迟。”孟延礼没好气地骂道。
孟临泉觉得手上粘腻湿滑,从孟泽深背上抬起那只手一看,满掌都是赤红的鲜血,原来孟泽深的后背早已经被血渗透,只因穿着黑衣看不出来。
孟临泉将?手掌摊在孟延礼的面前,大叫道:“二哥犯了什么错,你要把他?打成这样,你把他?打死了怎么办?”眼泪滚滚而下,迷住了他?的双眼。
他?胡乱擦了两下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便也?不再管,伸开两只胳膊去抱孟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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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了怎么办?打死了正好,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孟临泉控诉。
“我狠心?”孟延礼右手食指指着自己,怒目圆睁瞪向孟临泉,“你问问他?做的那些事,他?连心都没有。”
“我以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我们孟家?没有这样的不肖子,你将?他?扔回风淅园,以后就?让他?守着那个小院子自生自灭,我孟家?的前程和生死与他?无关。”
孟临泉也?顾不上什么有关没关的话,抱起孟泽深就?往外跑,快步回了自己的营帐,将?人放在床上,出门唤了一个士兵去请军医,回来小心翼翼地将?孟泽深的衣服一点一点脱下。
整个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成一片,没有一片好的皮肉。
他?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拉着孟泽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二哥,二哥。”
眼泪在腮上肆意流淌,他?一无所?觉,只觉得二哥的手冰凉,凉得让人心惊,凉得让人害怕。
“二哥,你不要死啊。”
军医来到之后,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一边劝道:“二公子身体?底子好,撑得住。”
“那他?的手怎么这样冰,都没有人气了。”
“很快就?要起热了,得不间断地给他?散热,把热退下去,这场难就?熬过去了。二公子福大命大,没事的。”军医慢悠悠道,他?见惯了战场上断手断脚,开膛破肚的,这脊背上的皮肉之伤看在眼里都是小伤。
而且,整个朔北谁能将?二公子的后背抽成这样,肯定只有他?爹啊。
孟节帅可是个疼儿子的主,大公子每次犯错,也?不过是抽几棍子的事,对着这天之骄子的二公子,又怎么可能真的下死手,不过看这阵仗,二公子怕是犯的错不小。
正如军医所?说,孟泽深当夜就?起了高热,孟临泉一直亲身伺候在跟前,替他?擦身散热。
虽然?起了高热,人烧得迷迷糊糊,但是也?有了些人气,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孟临泉凑近他?的唇边听了半天,才听出两个字来,“阿玉。”
他?无奈道:“二哥呀,我也?想把阿玉找回来照顾你,可是她?到底在哪里呀?”
“你这么喜欢她?,怎么就?让她?走了呢?把她?娶回来多好。”他?嘀咕着,手中?的布巾再次擦到孟泽深的手背时,手掌突然?松开,一个纸团咕噜噜地滚落下来。
孟临泉捡起来,好奇地打开,上边的字迹已因为?汗水的浸泡晕染开来糊在一起,看不清楚。
他?看了半天,勉强辨认出两个字“男妾”。
孟临泉大惊,叫道:“二哥,是不是爹逼你去给别人做妾,你不愿意,他?才打你的?”
孟泽深烧得迷迷糊糊,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孟临泉看着躺在床榻上脆弱不堪的哥哥,心疼得不得了,他?那清风朗月的二哥怎么能受这般的屈辱,还因为?这个被父亲打得差点丢了性命。
又想到这些年二哥教他?读书,教他?练武,将?他?护在风淅园中?,为?他?遮风挡雨,如今二哥受了这么大的难,他?却只能在这里哭鼻子,什么也?做不了,他?太对不起二哥了。
哭着哭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或许……大概……他?也?可以为?二哥做点什么……
忽然?之间,脸颊漫上一片红晕,他?兀自忸怩了半天,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又咬了半天嘴唇,才看向床上的孟泽深,视死如归地喊道:“二哥,你放心,我去替你给别人当男妾。”
他?倒是要去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敢明目张胆的纳男妾,到时候必然?要好好羞辱对方一顿,替二哥出了这口恶气。
第二日早晨,高烧了一夜的孟泽深,温度终于降了下去,人也?安安静静地睡了。
忙乎了一夜的孟临泉,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也?没有梳洗,抓着那张糊成一团的纸,毛毛躁躁地冲进了孟延礼的帐篷。
正在净面的孟延礼,擦完脸上的水珠,皱眉看着站在帐内的孟临泉,嫌弃道:“一大早魂不守舍的,被鬼追了?”
孟临泉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喊道:“爹,我替二哥去给人当男妾,你别为?难二哥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孟延礼以为?自己幻听了,眉心皱得更深,挤成了一个“川”字。
孟临泉喘了一大口气,胳膊用力往前一伸,将?手中?信纸上的男妾两个字怼到了孟延礼的眼前,提声喊道:“我替二哥去当男妾。”
“啪”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脸上,孟延礼嘲讽道:“纳妾纳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张脸,你配吗?”
孟临泉揉着被扇了的脸颊,嘀咕道:“长?成这样,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那难道是我的错?”孟延礼哼道。
孟临泉拿眼睛一下一下瞟着那与自己非常相似的五官,意味非常明显。
孟延礼气道:“好,好,抢着去当男妾是吧?回去跟你的好二哥说去,看他?会不会直接阉了你。”
“那,那你不要再为?难二哥,他?皮肉嫩,经不起打,整个后背都烂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不听话地又开始往外冒水珠。
孟延礼一脚踹过去,骂道:“滚滚滚,没出息的东西,找你的好二哥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爹……”
孟临泉刚张口,就?再次被打断,孟延礼又一脚踹过去,怒道:“你再唧唧歪歪地不滚,我就?让人将?你二哥扔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人放在自己的帐篷里。”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一边反驳着,一边着急莽荒地往外跑,生怕跑慢了,他?爹真把二哥扔出去。
孟延礼气得一头扎进了水盆里,让自己冷静冷静,半晌,直到憋不住了,才从水中?抬起头来,心中?愤愤,生了三个儿子,竟是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日又一夜,孟泽深终于醒了过来。
孟临泉激动地再次哭了起来,这次是喜极而泣。
孟泽深浅浅笑着安慰:“都是带兵打仗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也?不怕被你的兵看到,笑话你。”
“不怕,二哥你也?哭一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
“二哥不疼,你也?别哭了。”孟泽深笑道,他?身上的这点痛,与父亲心里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好,我也?不哭了,你吃点东西,一会儿咱们就?出发。”他?将?温热的软粥喂到唇边。
“嗯。”孟泽深咽下嘴里的粥,轻轻应道。
马车出了军营,一路驰骋,却不是去往孟府的路。
等孟泽深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云回山中?,陶西云将?他?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正在上药,“醒了?疼吗?”
“不疼。”孟泽深淡淡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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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就?知道你会逞强。”陶西云道,“傻小子也?不傻嘛,知道迷晕了,把你送到这里来。你若是醒着,怕是不肯来。”
孟泽深笑了一下,道:“总归是要来一趟的。”
“哟,开窍了?知道不硬撑了。”陶西云嗤笑道。
孟泽深笑道:“这后背的疤丑了些,得求舅父给配些良药去一去,深儿这副皮囊保不保得住,就?靠舅父了。”
第180章战起
陶西云走后,孟临泉一脸忸怩地走进来,眼?睛往孟泽深脸上瞟了一下又一下,把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演了个实足。
孟泽深叹了一口气?,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在这里装大姑娘。”
“二哥,那个事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事?”孟泽深疑惑。
“父亲打你的原因。”孟临泉嘀咕道。
孟泽深怔愣了一瞬,笑容消散了,脸色沉静忧伤,薄唇轻启,发?出一个低落的“嗯”字。
孟临泉见他这副样子,再也顾不?上羞涩,急切道:“二哥,你不?要难过,我去替你做男妾,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他只?听见了“让他去问二哥”这句话,后边那个“要阉了他”的警告,他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孟泽深本来暗淡下去的眼?神,立时如利剑一般射向孟临泉,语气?冰冷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她起了这等?心思?”
孟临泉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茫然又瑟缩地问道:“什么?,什么?心思?”
孟泽深眉心微蹙,眼?神却没有丝毫放松:“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啊?她是?谁?”
“别装傻,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连玉的?”孟泽深质问道。
“我,我没有啊。”孟临泉依旧很茫然,不?知道二哥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不?过连玉太凶了,他喜欢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那你提出要去做……男妾……是?怎么?回事??”孟泽深顿了顿,觉得这两个字说出来有些烫嘴,这一刻眼?神都水润了几分。
“父亲明明知道二哥喜欢的是?连玉,怎么?可以逼迫你去给别人做男妾呢,简直太不?讲道理了,还要棍棒相加。”孟临泉愤愤道,“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替二哥去,我去看看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要纳男妾。”
他越说越气?,最后直接嚷嚷起来:“爹还说我长得丑不?配,那种不?遵礼教、肆意妄为的坏女人就该配我这样的,她竟然妄想玷污二哥,简直是?癞.□□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停,停,你先停下。”孟泽深出言将他打断,也算是?听明白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根筋的脑子,到处乱蹿,跟盲人摸象一般。
孟临泉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你误会了,父亲教训我,是?因为我犯了错,与……男妾……无关?。”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将这两个字忘了,以后也不?准再提起,回到父亲身边去,好好练兵打仗。嗯,不?要去纠缠这些你理不?清楚的弯弯绕绕,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
“可是?,二哥……”
“别可是?了,我只?问你,还听不?听二哥的话?”孟泽深凝视着他。
孟临泉重重点头道:“听!”
“那就好,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收拾收拾回军营去。”
“好,二哥保重身体。”孟临泉说完,果真很听话,出了门,跟陶西云告别一声,就驾马远去。
“真是?个听话的傻小子。”陶西云转着轮椅进来,身后的药仆将煎好的药碗放到床头小桌上,人便出去了。
孟泽深伸手试了试药碗的温度,温热着,遂撑起身体,端过来,一口气?饮尽。
见空空的药碗已经落回桌上,陶西云笑着问道:“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词?说说吧,也让我乐呵乐呵。”
“舅父。”孟泽深趴在床上无奈道,天气?已经暖了,为了加快伤口愈合,他整个后背都露在外面,只?有一条锦被遮挡到腰部,交错的伤口在如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更显狰狞。
陶西云威胁似的扫了一眼?,笑道:“我可没有那个傻小子好糊弄,不?说实话,这背上的战绩,你就好好留着做纪念吧。说不?得,你爹见了,还能多心疼你几分。”
孟泽深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淮南萧节帅开祠堂立了连玉为女嗣,要为她纳男妾。”
陶西云被这个消息炸得有点晕,怔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记得萧扶城还有个小儿子吧?”
“是?,萧家?还有个九公子。”孟泽深淡淡回道。
“萧扶城这是?疯了?”陶西云惊讶道,“竟然敢挑战千年礼教,弃男立女。”
孟泽深回想了一下萧扶城的样子,抿了抿唇,还是?说了,“不?知道。”
屋子静了半晌,陶西云突然啧啧叹道:“能生出萧霁川和萧霁月这一双儿女的,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你父亲啊,还是?差了一筹。”.
立嗣的书?信送到萧霁月手里时,她的态度很平淡,擅长察言观色的单愁雨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的喜悦或者抵抗。
书?信被随手放在书?案的一角,单愁雨看得出来,那一处的文书?都是?不?经常翻阅的。
“单先生,我父亲现在精神如何?”萧霁月问道。
单愁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直击要害,怔了一下,立刻回道:“节帅现在精神非常好,每日都要处理大量公务。”
“嗯?”萧霁月眼?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单愁雨立刻解释道:“处理得高效又完美?,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多岁,整个人容光焕发?,还……还新纳了个十八岁的美?人。”说到这里,他老脸一红,万分羞臊,虽然事?情并不?是?他干的。
若不?是?姚姨娘拿着小姐给的鸡毛令箭威逼,他是?死活张不?开这个口。
萧霁月反而一脸平静,道:“先生回去告诉姚姨娘,若是?个听话的就养着,有歪心思就处理了,后院的事?情她说得算。”
“是?,小姐。”单愁雨应道,心中叹息,这萧府之中还真藏龙卧虎,一个在犄角旮旯里窝了几年的姨娘也是?满身的本事?。
萧家?看着日薄西山,风雨飘摇,却突然又立了起来,气?势更加强劲,萧扶城的身体竟然也是?这样。
他又禀道:“还有一事?,现在向氏如此张扬,咱们是?不?是?要立个旗帜,号召天下卫道一起‘清君侧,诛奸佞’,师出有名,以正声威。”
“此事?不?急,向氏兵马雄壮,现在气?焰正盛,一旦立旗,就是?送上门,让人家?杀鸡儆猴,帮向氏立威。”话落,萧霁月提笔飞速写了一封信,递给单愁雨,道,“没有几个月了,先把今年的秋收稳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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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有兵,脚下的地才站的稳当。父亲的好意,我收下了。先生早点回去,父亲身边还要多仰仗你。”
“小姐,真是?太客气?了,能跟在节帅身边效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萧霁月温和地笑道:“好好做,你的福分大着呢。”
她将单愁雨送出门外,昨夜下过一场大雨,院中满地落红,枝头一片繁茂的绿意,春红已经了了。
又一个春天尽了。
萧雀从门外疾步走来,蛮步踩在满地落英之上。
见萧霁月正站在门口,立刻禀报道:“段茂投靠了河东向氏,现在圣旨封他为河北道节度使?,总领河北军政,撤销三?道对河北的征讨。”
“他倒是?很会钻营,比陈启活泛。”萧霁月淡淡道。
萧雀道:“陈启在段茂和河东军的夹击之下,连连败退,现在躲在宿州城中不?敢迎战。”
闻言,萧霁月转身回屋,拿起毛笔,奋笔疾书?,同时吩咐道:“通知秦士廉和彭鹰,秘密运送一万兵马到襄州,由萧狸在襄州领兵,融兵于民,扶持汪晦坐稳荆南,争取关?键时刻,能够兵不?血刃拿下襄州,保证由江都到襄州的水道安全畅通。”
“传令柏松带一万寿州军,来驻守河南南部六州。”话毕,信已经写好。
她将两封书?信递到萧雀手中,道:“通知张戎和飞霜来见我。”
二人到来之时,萧霁月已经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见了人直接吩咐道:“你们分别领一万兵马立刻出发?,驻扎在沧回山待命,准备救援陈启的忠义军,迎战河东军和段茂麾下的河北卫军。全员换上阳平山送来的新刀和精甲。”
“属下遵令。”二人齐声应道。
三?人一齐出了院子,各自忙碌。
萧霁月又走了一趟李承基处,吩咐由他安排粮草调配。然后骑上坐骑黑风怪,独自一人向北驰骋而去。
是?夜,陈启推门走进房间,再次看到了不?请自来的萧霁月。
相比于上一次,他平静了很多,笑问道:“萧小姐是?把我这里当成自家?后院了?”
“难道陈大哥希望我敲锣打鼓声、扬八方地走进来,到时候忠义军数万军士的性命,怕是?就要保不?住了。”萧霁月盈盈而笑。
见陈启沉了脸色,她才正色道:“忠义军的处境,你知道,我也知道,咱们也不?必废话,你带着他们归顺我,我带兵帮你们打退段茂和河东军,送你们回青州,如何?”
陈启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的兵在哪里?有多少?”
“两万?一声令下,就可以过沧回山。”
“两万?你在开什么?玩笑,段茂加河东军一共有八万,你这两万不?过是?杯水车薪。”陈启道。
“兵贵精,不?在多。”萧霁月自信道,“我的两万兵马可抵十万大军。陈大哥,我何曾骗过你,良州的交易,我允诺你的粮草可是?一石也没少,反而是?你答应的截断长江水道六个月没有做到。”
陈启辩驳道:“虽然没守足六个月,萧小姐拿到的好处可不?少,不?费兵力?得了南部六州,还名扬天下。”
萧霁月笑道:“我拿到手,那是?我的本事?,不?能掩盖你背弃承诺的事?实。如此算来,你是?不?是?应该将那些粮草退回来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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