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晋咬了下牙,将她抵在了墙边,弯腰,再度吻了下去。
这会,她除了推拒,倒是没有再咬他
秦陌今天休沐,拉着兰殊去醉仙居吃了一顿全羊宴。
兰殊觉得那羊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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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子风味独特,即刻便?打包了一份,一心想给兰姈送去。
她踩着轻盈的步伐上阁楼去找姐姐,不料在楼梯口,见到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秦陌及时遮住了她的眼睛,少女长长的睫羽在他掌心扫过。
兰殊屏气凝神,悄然拉着秦陌逃跑。
两人溜到了后门外?,兰殊微微喘了会气,干咳了声,警告他说不许告诉别?人。
秦陌望着兰殊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告诉谁去?”
少男少女都?想着彼此没有经过人事?,却又?不谋而?合地想起他们之间那些不能外?说的亲密,可比这还要不堪入目的多。
兰姈好似听到了楼梯口的动静,挣扎着扭头看去,不见有人。
赵桓晋一把?将她转了回来,不乐意她的分神,钳住了她,重新又?吻了一遍。
“以后,这世上再无人敢欺你。”——
眼看着衣帽肆的生意越发红火,兰殊说不出的开心。
兰殊坐在二楼阁间的窗台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人潮,唇角浮出一抹浅淡的笑纹。
只?需再过一年。
她也可以像姐姐一样,获得新生。
一切都?在朝着她理想的方向发展。
兰殊每每思及此,心脏便?砰砰跳动,仿若紧紧抽着她全身的血液。
上一世那致命的一箭,一瞬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兰殊愣了愣,不由捂上了当年被击中的胸口,再度回想起年幼时那些高僧对于她的预言。
她到底还是会怕,自己避不过那一场浩劫。
但眼下兰姈的命运已然转变,便?代表她只?要继续努力,一样可以扭转自己凄惨的结局。
兰殊晃了晃脑海里?杂乱无章的神思,将一切不该有的杂念,重新拢回了原处,在心里?重新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正起身准备从窗台离开,忽而?一颗小石子,从下往上抛来,正正打在了窗沿上。
兰殊下意识回头,只?见窗户下面,少年骑着一匹骏马,手握着缰绳,抬眸正望向了她,“下来。”
兰殊疑窦地下了楼。
她今儿个出门还记得他窝在书房里?看兵书来着,怎么?突然出来了。
兰殊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寻她。
秦陌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转而?带着她来到了城郊外?福灵山上的一处道观底下。
兰殊望着山门前写着的“弗尘观”,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下涌回了脑海。
这事?还得说到年关?前,兰姈刚和离那会儿。
兰殊心里?高兴,便?拉着她游船散心。
那夜秦陌与赵桓晋也在,他们在船上又?是下棋,又?是玩飞花令。
外?头忽而?放起了火树银花,兰殊见赵桓晋有话想同兰姈说,便?以看烟花为由,拉着秦陌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刚好在甲板上,遇到了个算命道士。
那道士说自己是福灵山上下来的。
福灵山上的道观是个闭观静修之地,观中弟子个个都?是卜算的好手,却基本过着避尘的生活,从不轻易下山。
这道士难得下一趟山,也是一场机缘,前阵子大雪刮毁了观前一棵大树,砸坏了一角房檐。
他是特意为此下的山,诚求善款修葺。
兰殊见他静坐在甲板上摆地摊,瑟瑟冷风吹过,身上的观服都?被夜露打湿,便?散了金银,顺便?让道士给他们算了一把?命。
那道士丢出了十枚不知何物所作的小石子,往那地上一洒,道是给他们算算命的重量。
十为满足斤足两。
秦陌的命有九两重,兰殊是一两轻。
“贵人,极重的贵人。”
“薄命,红颜薄命啊。”
兰殊当时听他这么?一说,只?能气得抓起她给他的银锭子砸了他一下,转身便?跑回了船舱。
少年却没有跟着她回去,默然片刻,蹲下身子,偷偷询问:“我虽然不信这些,但你既然算了。我便?也问一问,在你们这儿,命数这种东西,可有解法??”
那道士盯着他看了半晌,眯缝着眼笑,“遇到贵人。”
后来,那道士筹集善款,下船时,特意翻出功德簿给他们留名。
秦陌随手写了两笔,递予兰殊时,发现?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的愿景是,长命百岁。
“上回我们遇到的老道士,就是这座山上的。”
秦陌朝着山顶瞭望了眼,只?见青烟袅袅,山岚拂过,树叶飒飒作响。
“这山上的道观不是不待客吗?”兰殊疑窦道。
“是不待客。”秦陌说着,却带着她上前,走到了通往山门的石阶前。
兰殊仰头竟一时看不见这楼梯的尽头,忍不住叹笑道:“怪不得这儿不待人,这不是给香客找罪受吗?”
秦陌却道:“不要小瞧这个阶梯。它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秦陌看向了她,“它还有个别?名。”
“什么??”
“长寿坡。”
兰殊呆了呆,颇为理解地心想,入观修仙之人,无不期望长寿,早日登仙,叫这么?个名,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陌似乎想得与她不一样,他朝她伸出了手,仍是一副讥诮的语气道:“我感?觉你好像对长寿有执念。”
“如果我有九两,你有一两,我们合一块就是十。这长寿坡听说还有点?灵气,我拉着你走上去,应该能给你添点?重量。”
兰殊顿似怔住,一抬眼,直接对上了少年的凤眸。
不过一瞬,各自偏了开来。兰殊的心尖猛地抽了一下,一时间怀里?五味陈杂,令她难受无比。
秦陌见她蜷着手指,一动不动,微一倾身,拉过了她。
兰殊被他宽大的手掌牵上了那长寿坡,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少年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看,就连一个背影,都?是可以入画的模样。
兰殊看着看着,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猛然觉得自己刚刚不敢伸手的态度,颇失了风范与度量。
他只?是觉得你善解人意,是个可以相敬如宾的贤妻罢了。
这世间规定了女子的三从四德,却没有说过,丈夫一定要爱自己的妻子。
没有爱意,还能记得关?怀妻子,已经是把?她当作知己,难能可贵了。
她一壁在心里?警醒自己,一壁跟着他走过了那道漫长的长寿坡。
九百九十九个台阶。
时过经年以后,兰殊蓦然回首,都?觉得终身难忘。
他们渐渐走上了坡顶。
秦陌轻舒了口气,再转眼,兰殊的脸颊浮出了喘息的红晕,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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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却有了湿意。
兰殊俯首望向了身后寓意长寿的阶梯,回想到自己刚刚努力爬上来的样子,莫名勾出了一丝藏在心底的不易感?,难得生出了一丝怆然来。
秦陌见她难过,一时间不由慌了心神,倾身探上前,刚想伸手,兰殊却抬臂捂了把?脸,躲去了他的关?切。
那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再度在少年心里?蔓延了开来。
“你哭什么??”
只?见少女眼角坠下泪来,指着长寿坡,狠狠埋汰了句:“这坡,这坡太?陡了!”
(卷一完)
第056章第56章
元成三年,又是一年春。
杨柳生絮,海棠初开。
三年一度,春闱将至,各地举子长途跋涉,汇聚长安城。
这段时日?,会馆各处遍地都是一派吟诗作对,斗文比墨的盛景。
那一茬茬风华正?茂的才子?名士,成群结伴地出?游赏春,成为了这一年春日?曲江最醒目的风光。
除却新帝登基特?设的恩科,这是?李乾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春闱大?考。
科举选拔本就是?历朝历代筛选人才的重要手段,李乾虽已登基,在朝堂的根基仍然薄弱,急需扶植新的势力,选拔更?多?的新人入朝堂。
是?以这次科考,李乾尤其看重,单是?春闱的三道试题,他?就已召集中书省和翰林院一同研究了数日?。
秦陌属于朝堂武臣一派的新生,却每次都被他?喊来?凑个热闹。
大?抵在他?这表哥心?里,他?文武双全,是?个可堪只领一份俸禄而掰成两用的香饽饽,需要早早栽培他?打两份工的潜能。
秦陌对于他?这种毫无人道的做法无声抗议,端坐于诸大?文臣中间,任由他?们讨论的如何激烈,沉着眉宇,不发一言。
白驹过隙,恍如转瞬,少年郎如今年有十九,即将及冠,俨然已有了一副成年美男子?的尊容,风致尤甚年少,对于这世间女儿?而言,完全成了一个更?加迷人危险的存在。
而他?早已将墨发束起,头别梁冠,未行及冠礼,就已将自?己当作成人来?看。问其缘由,便是?为了显得年龄大?些,在军中更?好?树威。
秦陌也的确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只见他?骤然听到李乾点名,徐徐转首,犀角玉簪冠下呈现的是?一副谪仙般的容颜,眉目疏朗开来?,愈显得俊逸无双,光洁如玉的额角,露出?一撇与生俱来?的美人尖,乍一眼,真真像极了当年的摄政王秦葑。
别说?军中的那帮秦葑旧属老将,中书省剩下的这帮子?股肱之臣,却有哪个没在秦葑手下办过事?
这会子?,霎那间望见一副几乎与当年上司如出?一辙的眉宇,心?口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再加上秦陌身上还多?了一股越来?越像他?母亲的清贵华然,冷冰冰搁在他?们中间,便是?不说?话,竟也叫他?们忽视不起来?。
只见他?们一轮交谈过去,听圣人提名,纷纷都朝他?探去了视线,就等着看世子?爷还有什么高谈阔论,秦陌一下被架到了火上,没想法,也得变得有想法起来?。
“微臣以为,不若第三题,便让他?们论一论当今国朝局面的战与和?”秦陌提议道。
话音甫落,御书房内,那帮以和为贵的老臣,静静围坐在李乾身边,眉宇间顿时有了忧愁之色。
考虑到历代科考试题的时事性,这个议题,确实值得一论。
今年开春,北境的边防探子?呈报,突厥近日?隐隐已有了一些卷土重来?的异动。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举兵,但大?周与突厥积怨已久,便不是?当下,迟早也会有一个了结。
好?在这几年大?周朝风调雨顺,国库尚且充足。
只是?军队人马尚且涣散,精锐不足,若要现在打,恐怕得出?奇制胜,方能有破局之势。
对此李乾心?中一直不得纾解,有意?重振玄策军,打造一支精兵强将。
可中枢大?半的老臣都是?守旧的主和派,认为富兵强戎只会给敌国传递嗜战的信号,增强他?们的危机感,导致重兵压境,民不聊生。
在秦陌眼里,这些话当然是?一派胡言,同睡在随时起火的柴堆上,还奢望高枕无忧,没什么区别。
而他?提议在科举设置战和考题,无异是?有助于李乾选拔出?新一拨主战的朝堂新人,来?给他?们收复山河的愿景助势。
这一提议,当然遭到了在场大?半老臣的竭力否决。
最后自?然又是?一场唇枪舌战,秦陌一张嘴便是?铁齿铜牙,也说?不过那么多?的老酸儒。
争论到最后,秦陌怀疑李乾叫他?过来?,分明就是?来?试中枢态度的。
满朝之内,只有秦陌的身份地位,足以同中枢大?辨一场,而不至遭满堂攻讦。
便是?不看在章肃长公主的面子?上,凭少年这张越来?越像秦葑的脸,作为王爷唯一的后裔,他?们也得手下留情。
秦陌为李乾当了一回出?头鸟,临出?御书房,趁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轻踹了他?一脚。
李乾温润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得,过两天送你一份大?礼。”
秦陌半信不信,鼻尖冷嗤了声——
走出?前省,天色渐晚,秦陌仰头看了眼天空,隐隐有乌云压城,策马从皇城驰道疾驰而过,直奔宫墙之外。
正?好?穿出?东华门的门口,眼前忽而窜出?一位未打烛笼的小黄门,险些与他?撞上。
秦陌猛地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跃起,那小黄门吓得软跌在了地上。
秦陌眉宇微蹙,连忙翻身下马,将人扶起,确认他?毫发无伤,那小黄门看清了他?马首前的官衔与鼎鼎大?名,险些又是?一跌,长揖不停,连连为自?己的冒失致歉。
秦陌只提醒他?以后在驰道行走记得提灯,并未有半句斥责。
待小黄门擦着额汗感恩离去,秦陌转身正?要重新上马,忽而摸了下腰封,发现他?腰间所持的玉笏不见了踪迹。
估计是?刚刚临时勒马,甩落马下去了。
秦陌低头寻了片刻,刚朝前一步,眼前忽而出?现了一双珍珠面的绣花鞋,晚风吹动着轻盈的裙摆,花状暗纹隐藏在昏暗的暮色中,散出?了一点流光溢彩的端倪。
他?猛地一抬头,只见十八岁的少女,比之以往更?加美艳动人,亭亭玉立于清幽的夜风中,白的能发出?光来?。
兰殊唇角衔笑,将玉笏递向?了他?,嘴上却不忘揶揄,“吓人,真吓人,瞧把人吓得。”
秦陌听出?了她意?指那小黄门发现冲撞的是?他?之后的神情,一把接过了玉笏,佯作朝着她额间轻拍了下,“那怎么不见你怕?”
虽作教训状,秦陌并没有真的打到她,见少女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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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鼻尖逸出?了一丝嗤意?,似笑非笑,问道:“来?等我的?”
“嗯,我看天气似乎要下雨,怕你骑马淋着。而且我听说?你有好?几天没按时吃饭,我给你送来?了晚膳。”兰殊和颜指着宫墙边套好?的马车道。
秦陌出?宫之前,已让元吉回府通报他?有公务尚未处理,今夜不回家,直接骑马回军营。
兰殊特?意?驱车过来?相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陌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性,双眸凝起了她唇角那抹虚情假意?的笑纹。
四目相对,兰殊迎上了他?拷打的目光,只得如实相告:“今日?弘儿?来?府里玩,我一时兴起,把你不常用的那把弓送他?了”
“就为了这件事,特?意?过来?接我?”
“怕你回去发现它不见了,先来?讨好?一下。”兰殊笑了笑道。
秦陌耸了下肩头,不以为意?道:“那把弓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轻了,他?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少年一壁说?着,一壁把马牵到了小厮手中,转身上了兰殊特?意?驱来?的车辇,无言接受了她先斩后奏的赔罪。
兰殊逐步跟在了他?身后,望了眼他?在夜色中笔直的背影。
这一年,少年又长开了不少,整个身姿更?为颀长挺拔,马上,就快及冠了。
兰殊于夜色中望了眼他?头上的束冠,短促的沉默,随着他?一同上了车,打下了窗边的桌板,点上了烛台,将食盒开了出?来?,温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同你汇报。”
秦陌拿起了竹箸,只听她道:“王府已经清扫好?了,明儿?我会带着邹伯他?们搬家,现儿?通知你一声,省的你忙忘了,到时候又回东宫去了。”
随着年岁的长大?,秦陌身上的担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忙了。
秦陌闻言,颔首嗯了声,低头先尝了一口开胃菜。
秦王府的修葺,早在兰殊嫁过来?的第二年中,就已尽数监督完工,只不过秦陌习惯了住他?的小清珩院,一直懒得搬走。
眼下秦陌即将及冠,来?年便会继承秦葑的王爵,即使李乾从来?没有要他?搬走的念头,秦陌自?觉也不再适宜霸着东宫不放。
马车辘辘前行在朱雀大?道上,秦陌望着窗外起了冷风,想了想,开口唤车夫先送兰殊回东宫,再把他?捎去军营。
兰殊却摆了摆手,“说?了是?特?意?来?送你一程的,我跟车回来?便是?。”
“这么好?心??”秦陌眯缝着眼看了她一下。
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下来?,他?们俨然已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说?话也没了最初相识的见外。
果?不其然,少女干干咳了声,笑眯眯的,伸手从袖口间,拿出?了一份纸卷来?。
“启儿?也快去参加秀才的考试了,我想让你帮他?看看他?新写的文章可好?,可有把握考的上,可你最近都比较忙,一直没时间回家”
这才是?她来?接他?的目的吧?
秦陌微不可察地嗤笑了声,放下了竹箸,去接她手上的卷子?。
兰殊看了眼桌上没吃几口的饭菜,手犹疑地缩了下,“你吃完饭再看?”
秦陌直接将卷子?从她手上抽了过来?,摊到了眼前。
这阵子?军营里出?了点事,秦陌一直都是?皇宫营帐两边跑,已有几天连续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并没有让兰殊察觉出?他?眉宇间的疲累,定了定神,便朝着那卷子?看了去。
只见少年越看,却越发皱起了眉宇。
不过片刻,秦陌指上了卷面,沉着嗓音问道:“这是?他?写的?”
兰殊点了点头,略有迟疑道:“嗯,不好?吗?”
秦陌眉宇蹙起,“这论题哪来?的?”
兰殊探头看了眼卷子?,眼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秦陌见她茫然不知,指着那题目,直接道:“这是?这次春闱暂定的题目之一。”
翰林院一共拟定了数道考题供圣人考虑,他?们今日?敲定了十道,圣人会在春闱的前一日?,从中选定三道,密封于册,第二日?在考场上开封。
这题目,虽不一定是?那日?的考题,但确实是?暂定的十道考题之一。
兰殊顿似怔住,呆坐了半晌,“春闱、春闱是?举子?入仕的考试,启儿?考的是?秀才啊,怎么会”
兰殊似是?一下反应到什么,连忙合拢双指,指向?了天,切切同他?道:“启儿?他?绝对不知情!”
秦陌见她花容失色,略有安抚地嗤笑了声,“他?若是?知情,还敢直接朝我枪口上撞?”
何况他?要考的并不是?春闱,拿到了这份试题也没什么用,除非
秦陌连声问道:“他?有和你说?这是?哪来?的吗?”
兰殊垂眸沉思了会,恍若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是?崔家嫡系的两个子?弟给他?的,自?他?脱籍考上童生之后,他?们便时常邀着他?一起读书赋论。这卷子?,便是?他?们邀他?写的。”
话音一坠儿?地,秦陌的神色晦暗下来?,沉吟了片刻,呢喃道:“怕是?有人泄露了考题。”
兰殊美眸圆瞪,“那怎么办?”
秦陌短促的沉默,抓起那张卷子?,一把掀开了车帘,喊停了车辇。
“你先回去,我回趟皇城。”
兰殊跟着从车厢里探出?身来?,望着他?已经翻身上马的身影,“你现在就回去?”
秦陌已经调转了马头,犹如一道旋风卷过,残风中,只留下他?的简言简语,“后天就开考了,来?不及。”
他?再不回去告诉李乾,和他?一起想想对策,这场筹备已久的考试,怕是?就得废了。
天色已经黑沉,汇聚在天空的大?片乌云,倒是?迟迟未落下雨来?。
兰殊站在车前,原地望了眼他?疾驰而去的背影,转身再回到车厢内,面容上的惊慌失措,逐渐归拢成了平静如水。
她凝着那尚有余温的饭菜,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他?吃过饭后,再同他?说?这事。
就这么让他?赶来?赶去,好?像是?少了点儿?人情味。
秦陌猜得不错,兰殊就是?为了让他?看卷子?来?的。
只是?不是?单纯的帮启儿?看。
在兰殊的预想中,只要秦陌知晓了科举舞弊之事,他?肯定会和陛下想出?办法来?应对,而她提前举报,也肯定能证明启儿?的清白。
上一世,启儿?就是?因为这一次的科举舞弊,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他?那俩混账表哥,在这场春闱里,买到了泄露的试题。
后来?为了通过启儿?连上她,得到秦陌的庇护,他?们不惜拉启儿?下水,叫他?一并知晓了考题,还让他?帮忙就考题去书中找出?了对答的文章给他?们。
启儿?天资聪慧,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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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城府。
后来?事情败露,那两崔氏嫡系却说?是?他?给的文章答卷,启儿?的笔墨字迹被他?们捏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性子?纯善高洁,不堪折辱,最后为了不拖累她,不愿她低声下气去求人,在家中自?缢身亡。
那两嫡系子?弟竟还说?他?是?畏罪自?杀,说?是?他?为了钱贩卖的考题,把罪名全都推到了他?身上,自?己则落了个轻判。
兰殊后来?知晓了真相,眼看崔家左右打点,就要将那两人从牢里接出?,继续逍遥法外,一时悲愤过度,设法买通了同牢的囚犯,佯将他?们失手打死在了牢房里。
那是?她一个以前连鸡都不敢杀的姑娘,第一次在心?里萌生出?了杀意?,第一回,想方设法地报仇。
第二回,则是?知晓了兰姈死亡的真相后
兰殊坐在车厢内,搓了搓自?己发颤的手。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057章第57章
时隔三年,占地?八十亩的?洛川王府,今年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回家。
直到科考当日,秦陌才从皇城归来。
兰殊一听到侍仆通传他回了府,忙不迭从厨房里奔了出来,转过回?廊,便朝着主屋的?院子快步而去。
门廊下,一道笔挺的身影径直迈进了屋。
兰殊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喊住他。
她连忙跑了过去,脚尖刚在?门前?刹住,只见那道颀长的?身影杵在?了门前?,微瞠着双眸,盯向?了里屋那一副精致绝伦的?黄花梨拔步床。
秦陌此前?从未关注过王府的?装潢修葺,但也从未听?兰殊提及她给主卧购置的?是这么一副床。一般大额份些的?开支,她多少?都?会?同他提一嘴的?。
秦陌并不是介意她擅作主张,只是这样的?床,这样的?陈设,与少?年梦境里的?那间屋子,影影幢幢,几乎重叠在?了一处,如出一辙。
秦陌的?脸色刷拉一下就变了。
他原忙活了好?几日,正想回?来歇息来着。
本以为自个一见到床榻,会?恨不得一栽即倒,眼下,秦陌心口猛地?打了个激灵,倒是彻底清醒了起来。
“世子爷。”那梦境里纠缠过他无数个夜的?柔美嗓音,恰好?在?身后骤然响起。
秦陌浑身僵滞。
兰殊扶着门沿,微勾着唇角,只见少?年状似艰难地?回?过头,那表情格外不对劲,就像是掉进陷阱里,被夹住了尾巴的?困兽,满目惶惑,逃也逃不出。
兰殊趴在?门前?,双眸疑窦地?瞅了他一眼。
四?目交汇,秦陌避过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之间,蹙起眉稍,“这怎么弄的??”
兰殊下意识低头,摊开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袖角腕口,沾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红点,看着像是血渍一般。
“我刚刚在?厨房做糕点,不小心沾到了一点调色料。”
秦陌神?色稍霁,“怎么突然做起糕点了?”
“启儿这两天参加院试的?秀才选拔,我想做点他爱吃的?,等他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拿去接他。”
秦陌微一颔首。
兰殊继续站在?门前?,将他着意地?望着。
秦陌眼睫轻颤了下,垂眸沉吟了半晌,才凝重着神?色,压着嗓子道:“怎么把卧室布置得这么豪华?我一时间都?没习惯过来。”
兰殊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我故意奢靡,这是陛下御赐的?。刘公公前?日亲自带人将这一套桌椅床架送了来,说是陛下祝贺你我乔迁,特意遣人寻最好?的?木匠打造的?。我不好?抗旨不遵”
秦陌蓦地?回?想起商议科举试题那夜,走出御书房,李乾曾夸口要送他一份大礼。
他当时还不信,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一份“大”礼。
就这一副堪比一间小屋的?拔步床,躺下七八个大汉,绰绰有余,雕栏工艺之精巧,满大周估计也找不着第二副。
看得出来,李乾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秦陌觉得他这表哥,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八字不合。
秦陌抿了抿唇,挣扎了片刻,扭头决定先去书房凑合一个午觉,至少?先定一定心神?。
临行前?,少?年特意瞟了眼窗台前?的?高?几,倒是没有那两盆异色的?山茶花。
兰殊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秦陌回?头瞥她一眼,望着她眼底闪过的?忧思关切,才想起了什么,微朝她招了下手。
兰殊衔笑朝他凑近了两分,那独一无二的?清甜女儿香扑鼻而来,掺着格格不入的?法门檀香,秦陌鼻尖动?了动?,目光落了眼在?她腰间多余的?香囊上。
他当初送给她的?香囊,他现儿只觉得越发碍眼起来。
兰殊的?小耳廓自觉朝着他薄唇靠近,秦陌的?眼前?,一张莹润如玉的?侧脸入目而来。
少?年凝着她纤长浓密的?睫羽看了片刻,低声与她报平安道:“陛下临时改了题目,从那十道以外的?题目里选了考题。”
那日,秦陌连夜赶回?了皇宫,同李乾禀报考题疑似泄露之事。两兄弟琢磨了一夜,决定将计就计。
他们并不知是谁泄露了考题,当下发作,只会?打草惊蛇。不如假装全不知情,暗自修改考题,静待东窗事发。
今日是春闱的?第一天,秦陌特意让静尘扮作了监考官,混入考场调查,凭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定能找出那些买过试题的?考生。
他们花了大价钱,却买到了假试题,一定会?恼羞成怒,回?去找卖题的?人。静尘届时只要顺藤摸瓜,自然就能抓住幕后操纵的?罪魁祸首。
兰殊听?到秦陌派静尘前?去摸查,忍不住问道:“静尘师父不是秃头吗?也能扮监考官?”
“正是秃头,他什么都?能扮。”秦陌道,“上回?的?任务,他还扮过女郎。”
至于他一个和尚何辜扮女郎,自是为了陪秦陌探查一些鱼龙混杂的?场合。秦陌当时需要一位女伴,却不喜别?的?女人碰他,也不想带兰殊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静尘生得眉清目秀,被迫揽下了这件差事,自此成为了他密探生涯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历史。
兰殊倒是一壁笑着,一壁目露欣赏,“可?真是个人才,亏得姐夫当初愿意忍痛割爱。”
这回?,这一声姐夫,可?谓是名正言顺。
赵桓晋磨了兰姈整整一年,总算在?今年的?上元灯节,把美人娶回?了家。
其间自然不知哭断了多少?长安待嫁女儿的?心肠,纷纷骂他放着她们这帮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不要,竟去娶一个和离没多久的?寡妇。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可?待赵崔两家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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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完,赵桓晋牵着兰姈上街,那一群咬着帕子的?姑娘,梗着脖子将那新妇一瞧,不由都?用纨扇避过了脸儿。
不愧是当年的?崔氏第一美人,那一副经年不减的?花容月貌,真是比不过。
也怪不得人赵大相公心心念念,惦记这么多年。
连最得力的?属下,都?拱手相让了他人。
对此,秦陌轻嗤了声,“早有预谋要做我的?连襟,自然要讨好?我。”
话音甫落,兰殊再想起自己少?时无所畏惧的?那些场景,后知后觉地?窘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肘,警告道:“你不许再提那会?的?事,尤其是在?外面,半个字都?不能讲。不然阿姐知道了,非得宰了我不可?。”
她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未免也有些太迟了吧。
秦陌几不可?闻地?勾了下唇角,转身离去前?,低下头,伸手一探,扯下了她腰迹的?檀香香囊。
“借我宁下神?。”
兰殊记得他走前?是这么说的?。
后来,他再也没还给她——
春闱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现下还有的?熬。
院试只需连考两场,不过两日,崔启就从考场出了来。
当初那白梅树下投壶的?十二三岁小少?年,完全向?着他俩姐姐的?血统里不偏不倚地?长,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已然有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刚提着笔箱从考场出来,就被人用一个裹着情诗的?粉绢子砸了一下。
崔启摸了摸脑袋,捡起手绢,举目寻去,只见考场围栏旁簇了一群花红柳绿的?姑娘,个个巧笑盼兮地?朝着他张望。
他不知是谁的?手绢,只好?走过去,不失礼数地?把它挂在?了她们面前?的?栏杆上。
她们都?不急着去拿,只笑吟吟地?盯着他瞧。
崔启的?性子温润腼腆,一下见这么多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不由躲闪了片刻,一时间红了脸庞。
直到栏杆另一头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女子咳嗽声,崔启飘忽无措的?视线有了落点,唇角呈出了一抹温情的?笑容,“大姐姐,二姐姐!”
崔启提着笔箱朝前?奔走了两步,兰殊盈盈一笑,兰姈却伸出食指,往他额间一敲,故作严肃状:“考到功名了吗,小小年纪就学?会?眉目传情了?”
长姐如母,这个词在?兰姈身上,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单从兰殊这般鬼精,犯事都?最怕兰姈知晓,便能看出,她素日管起弟弟妹妹是有多严苛。
“姐,我没有”崔启捂着额间,求助地?看了兰殊一眼。
兰殊当即会?意,挽过兰姈的?手肘,便努嘴道:“阿姐,你不该高?兴吗?就他这闷葫芦的?性格,这脸再不能看,眼神?再不勾人,以后可?怎么给你找弟媳妇?”
话音一圃,兰姈扑哧笑了一下,崔启的?脸色愈发委屈起来,嘟囔道:“二姐,我是叫你帮我,不用让你损我的?”
兰殊冲他耸了耸肩头,两撇眉梢俏皮地?挑起。
兰姈笑了会?,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怕他分心,以后金榜题名了,谈婚论嫁是水到渠成的?事。”
兰殊歪起头来,笑眯眯地?反驳道:“哎,这话我可?不同意,年少?慕艾,怎么就一定会?影响金榜题名了?姐夫年少?的?时候天天辍学?来看你,现在?不还是当朝大相公?”
兰姈脸颊顿时如胭脂扫过,一把捏住了兰殊的?樱唇。她妹妹的?这张小嘴儿呦,有时真是令人恨不得撕了它。
崔启见她俩依如幼时的?打闹起来,站在?一旁咯咯笑着,转眼,贡院外的?另一条次干道上,传来了两道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两名男子同时策马,朝着考场门口而来。
只见他俩头戴官饰,身着朝服,一个绯红,一个绛紫,腰封间还都?坠着可?随时面圣的?特敕鱼符,周身的?气势,瞬时将水泄不通的?考场外,镇得噤若寒蝉,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
直到他们不紧不慢地?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径直朝着人群中同一位考生走了去。
众人哑然发现,这俩矜贵的?官爷,竟同他们一样,只是百忙中抽身来接人的?。
崔启一看见赵桓晋,便露齿微笑,还按儿时玩闹般地?高?声喊了他一句“老大”。
转眼迎上秦陌的?目光,他神?色微敛,虽目露倾慕,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二姐夫”。
这称呼倒是没错,只是这截然相反的?拘谨态度,令秦陌不由往赵桓晋看了眼,没觉得自己比他长得面目可?憎。
两个兰倒是没料到他们能有空来,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她们本来各自准备了一个食盒,还想着接到了崔启,就直接回?家吃饭——这个家不再是高?门大院的?崔府,而是两姐妹一同出钱在?外头买的?一个三进三出小院,专门给俩兄弟分府别?住的?。崔启崔弘不是崔氏嫡系,在?崔府始终是寄人篱下,分到外头来,反而自在?的?多。
如今这俩官儿一来,多出两张饭量大的?嘴,食盒肯定不够吃了,再看他们身着朝服的?样子,下午还得回?去上值,烧火做饭来不及,姐妹俩四?目交汇了瞬,索性转程去了醉仙居,领着人下馆子去。
银裳奉命御车回?家将张妈妈和崔弘及时接了过来。
崔弘自小喜欢舞刀弄枪,性子活泼,十二岁的?年纪,已能一步跨四?个楼梯。
兰殊与兰姈远远听?到了他那蹭蹭袭来的?熟悉脚步声,忍不住相视一笑。
崔弘如道小旋风般一把推开了房门,见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先打开了兰殊做的?点心食盒。
望着那一笼笼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崔弘喜笑颜开,咽了咽口水,刚想伸出爪子来,又想起了张妈妈教过的?礼仪,抬手,先请了两个姐夫尝。
崔弘拿起一块绿豆糕先递给了赵桓晋,赵桓晋噙笑接过,满口揶揄:“算殊妹妹还有点良心,记得我以前?喜欢吃绿豆糕。”
兰殊轻呸了句,“您不是早就改吃鹅梨饼子了吗?这绿豆糕是弘儿喜欢的?,他这是忍痛割爱,您还不快感激涕零一下。”
赵桓晋摇头笑了笑,转而小心递给兰姈先尝了口。
崔弘笑眯眯的?,又拿起一枚绿豆糕,给秦陌递了一块。
小小少?年个小身短,这么大个圆桌,秦陌坐在?他正对面,他垫着脚尖,也没法彻底放到秦陌碗前?。
秦陌正准备起身动?作,兰殊却一瞬间比他先起了身,生怕他开口拒绝般,主动?将绿豆糕从孩子的?手上接过,免去孩子的?尴尬,温言笑道:“世子爷不爱吃甜的?。”
秦陌的?确不爱吃甜食。
然而兰殊和兰姈的?食盒,都?是清一色的?江南甜糯风味。
他们一家子,原本就是江南人。
虽然待在?长安多年,早已习惯了北方饮食,私下相聚,还是喜欢追忆往昔。
兰殊确实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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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会?来,开口便同他抱歉,温言续道:“我已经在?柜台点了你爱吃的?,马上就上来了。”
秦陌望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双眸晦暗了瞬,短促的?沉默,只道:“我没有那么挑食。”
他这话的?意思只是,不必像对待客人那样对待他。
兰殊怔忡,环望了眼桌上的?人儿,却以为他是不想别?人觉得他骄纵,勾起唇角,连忙摆手笑道:“哪有说你挑食,点菜只是因为不够吃,毕竟这都?下馆子了,总要叫你们吃饱来,再回?去干活不是?”
秦陌颇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凝着她眼里的?惴惴不安,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她这样的?防备,到底是怕招待他不周。
还是怕她的?家人,在?他这儿受到怠慢。
可?这是她的?家人,他又怎么会?呢?——
饭毕,时辰尚早。
醉仙居后苑有不少?亭台水榭,他们一同沿着回?廊绕了一圈,当作消食。
张妈妈带着崔弘崔启走前?最前?面。赵桓晋与兰姈走在?中间。秦陌与兰殊垫后。
面前?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秦陌抱臂走着,望了眼崔启回?首同赵桓晋说说笑笑的?背影,默然片刻,不由问向?兰殊:“我看着很吓人吗?”
兰殊愣了下,“没有啊?”
秦陌看她一眼,短促的?沉默,还是忍不住朝前?扬了下下巴,意指崔弘,道:“他刚刚只是好?意给我糕点,你为何非要拦他?”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我是不喜,但他已经递到了我面前?,断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这样,显得我很不好?相处。”
兰殊拨了下鬓边的?珠钗,迟疑地?笑了笑,“有吗?”
明明是一声疑窦,少?女眼底却划过了一丝腹诽。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之前?有好?相处似的?。
秦陌将她眸眼闪过的?所思所想尽收眼底,唇角不由抽了下,微不可?察地?咬了下牙,“有。”
“你看启儿平常喊赵桓晋,不是叫老大,就是直呼其名,对我永远都?是恭敬的?一句‘二姐夫’,明明老了他十来岁的?是赵桓晋,却显得我更像是长辈似的?。”
兰殊倒是笑了,“你还想和晋哥哥比?”
“不能比吗,都?是姐夫。”
“那也不一样啊。晋哥哥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还不是姐夫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很熟了。我和你纯属于盲婚哑嫁,之前?根本没有交集。你看你和陛下关系多好?,可?我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讳啊。同理可?得,你说是不是?”
盲、婚、哑、嫁四?个字一出来,秦陌眉头的?青筋一蹦,彻底噎了声。
他不可?否认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每一句,他都?有些不想听?。
何况,他也隐隐感觉得出,不单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他望了一眼赵桓晋搂着兰姈缓缓向?前?的?背影,即便出门在?外,赵桓晋也没有收敛,同兰姈举止亲密,是那种下意识间流露的?情谊。
而他和兰殊,看似夫妻也很和睦,从始至终,一路走来,一直都?是肩并着肩,从无僭越。
外人自然看不出什么,只当他们不习惯显摆恩爱。
但她的?亲人,远比他想象中,明察秋毫。
秦陌的?喉结微动?,扭头再看向?身旁的?兰殊,默然聆听?着心口因着她的?砰然跳动?,再一度,尝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第058章第58章
夜色幽沉,素缟色的月光,洒在了王府后苑的白鹭湖上。
这阵子,秦陌一直以公务繁忙作托,远离那主卧舒适柔软的拔步床,睡在了书房硬邦邦的罗汉榻上。
月光透过窗台的罅隙斜斜照入,秦陌侧身背对着窗台入眠,柔和的光泽沿着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
少?年浑然?不觉,彻底沉浸在了梦乡之间。
这回的梦境,那个他,正是如今这个时段的他,却并不如少?女所说的那般不爱吃甜食。
秦陌确实天?生不喜齁甜的东西,糖心馅的糕点,什么绿豆糕桂花糕,他基本是半星不沾的。
可梦里的他,正笔直坐在了圆桌前,沉着脸色,吃完了一碟子热腾腾的甜点。
最后一口咀嚼完,他掀起眼?皮,盯向了对面,沉着嗓音道:“满意了吗?再生气,可就过头了。”
少?年循着他的目光瞬去,只见女儿家托腮坐在了他对面,眉眼?弯弯,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他们?之前似是起了争执,而他正在拉下?脸皮哄她。
可他惯是不擅长低声?下?气的,女儿家望着他眉宇间的隐忍几乎接近了极限,识相?软下?了口气,轻轻唔了一声?。
他紧揪着的心口可算松了下?来,冷着脸,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她迟疑了一小会,乖乖听?了话。
那娇俏的身影盈盈靠近,素白的柔荑刚伸出食指,探了他掌心一下?,他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抬起她的腿,让她坐在了他腰间。
女儿家双眸微微睁大。
下?一瞬,他便轻咬了她一口,深深吻住了她,学着她以前那般,把唇齿间的齁甜味,通过搅弄,尽数延到了她的樱唇里。
他以前是一点儿都不吃糖心的。现在能吃这么一碟,大部分都是女儿家恶作剧,给他喂出来的。
她素是知晓他脾性不柔,闹了别扭,也从不敢与他硬碰硬。
他基本不太说软话,哄她,都是通过抱在怀里,吻到她没脾气。
是以,每逢他惹了她不开心,她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到厨房做一笼子豆沙馅的点心,含在嘴里,只要他想亲她,就得忍受这股子甜腻腻的味。
其实女儿家的唇齿也是香甜的,只是甘如清泉,从来没有?齁甜气。
他不擅长哄人,只能蹙着眉心,接受她的戏弄。
这回,她亲也不肯让他亲了,直接端来了一盘子点心,让他自己意会。
男人低头紧紧含着她的樱唇,覆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越想越气,又气又无?可奈何,忍不住朝她莹润的唇珠,又咬了一口。
他斥道:“不就几棵树的事?,至于气这么久?”
兰殊努了下?嘴,偏头不看他,鼻尖逸出了一丝娇嗔。
便是前两天?,王府主厅门前的老樟树寿终正寝了。
平白多出一块空地出来,秦陌让元吉去寻几棵上好的白玉兰,兰殊却想种风铃木。
尤其想种黄花风铃木,一到春天?,便是一派明媚的鹅黄色。
秦陌不喜那样?花里胡哨的颜色,感觉种在正厅门前,颇失了端庄肃然?,一下?否了她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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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得不太委婉,语气也失了妥当,不小心叫兰殊误以为他在暗讽她不端庄,便在心里,怄到了现在。
桌前,男人见她又不睬他了,只好将她抱在了怀里,用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我已经叫人把你要的树寻来了。”
他的声?音总是冷硬的,目光却在她恢复的笑容间,逐渐柔成了一滩水。
女儿家眉眼?彻底舒展开来,主动啄了他的下?巴一下?。
他的眸眼?愈暗,将她揽腰抱起,摁在了榻上。
情至浓处,他紧紧抵住了她,终了半晌,也迟迟舍不得放。
男人从身后搂着她,不由心里划过了一丝认命。
若是这世间当真万物相?生相?克,那她是真的,天?生有?些克他——
一大清早,秦陌直接冲了个凉水澡,才整装束发,策马上朝。
春闱结束,考卷尽收。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十分精彩而灿烂的。
面对翰林院大学士韩崇主动上奏质疑春闱试题的变异,东窗事?发,李乾索性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
他将静尘搜寻到的一摞贩卖出去的考题,集合成三箩筐,尽数从玉阶上倒了下?去,破口大骂:“你们?缺钱,为何就不能同朕说!”
龙颜大怒,那刷拉拉泄露的试题尽数滚落在了诸臣脚下?,清楚的不清楚的,纷纷心上一凛,持笏跪了一地。
李乾指尖颤抖,直指着翰林院所站之处,怒声?狂斥:“丢人丢到外头那帮士子面前去,你们?当初也是这么考进来的吗?”
“枉你们?个个头衔国?朝大学士,就这么做学坛上的典范?舞弊!抄袭!你们?的礼义廉耻,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一坠儿地,甭管清楚不清楚的,也基本都听?出个门道来了。
翰林院有?人企图向举子泄露考题,从中牟利,可惜被陛下?及时发现,来了招“偷梁换柱”,临时更改了考题。
那大学士韩崇没去监考,估计是不知有?同僚如此不堪,阅卷时发现考卷题目不对劲,还搁这朝着陛下?兴师问罪,正正撞到了枪口上。
陛下?念及他们?当中有?不少?年迈的老臣,个个关系盘根错节,沾亲带故,倒是没有?在大殿之上指名道姓,留下?了一些颜面。
可一下?朝,卢少?卿便在殿外的驰道上,奉旨拦住了数位翰林院的官员,婉言配合调查,请他们?到大理寺喝茶。
此举一出,翰林院人人自危。
便是与科举舞弊无?关,又有?谁期盼遭到大理寺的调查呢。卢少?卿何等人物,那是连你几月几日摸过哪个小姑娘的手,都能扒得一清二楚的人。
这一记巴掌打下?来,翰林院除了老老实实奉命阅卷,再是不敢提别的。
正是预料到了这点,秦陌才敢怂恿李乾把黜落到候补位的“战与和”,列作了第三道考题。
这回,他们?可以名正言顺选到主战派的人了。
李乾心情好,掂量着今时今日得已化被动为主动,反将一军,还得多亏了弟妹当日递卷子的误打误撞,他今日难得没留秦陌打两份工,让他按时下?了值,美名其曰,好好回家陪陪内子。
秦陌一听?,拎起桌上的官帽就走了。
马蹄声?嘚嘚了一路,秦陌于王府门前翻身下?马,刚走进院子,只见廊前一道俏影,款款端着一个竹筛走过,正朝着后厨走去。
兰殊以丝巾束发,鬓角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只有?素淡的妆容,却难掩那一抹惊鸿影。
她一门心思往前,压根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
秦陌随着她身后过去,未进厨房的门,先闻到空气中蔓延了一丝熟悉的甜腻味道。
秦陌心脏猛地一颤,走前一看,发现她竟然?又在做点心。
少?年不由回想起梦境里那股子黏牙的折磨,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忍不住问她要干什么。
兰殊见他眉间紧蹙,不明所以,温言解释道:“朝朝回来了,我明天?想去拜访一下?薛府。”
所以这点心,是专门给薛长昭做的?
秦陌砰砰直跳的心口一抽,恍若遭到了一盆凉水泼袭,彻底沉寂了下?来。
少?年沉默了半晌,忍不住,打心底里冲自己嘲笑了声?。
他真是做那些没头没尾的梦做惯了,竟还担心起梦境照入现实中来。
仔细一想,兰殊从来都没有?主动给他做过什么吃食,给他送的饭,都是嘱咐厨房做的。
她从来没有?为他下?过厨,连他喜欢的她都没做过,又怎么会特?意做他不爱吃的,戏弄于他呢。
他竟还一时间将梦与现实搅混,当真是可笑。
秦陌站在蒸笼前,不由捏了捏眉心,怀疑是自己最近劳累过度,以致精力?不足,脑瓜子才有?一刹那的浑噩。
这般一思忖,他转身想着回去补觉,回过首,只见少?女端来的竹筛子上头,竟是一粒粒晒干的黄熟梅子。
秦陌平日还挺喜欢吃梅子的。
可他刚刚明明闻到的是甜味,她明显做的是甜点,如何用得着这么酸涩的东西。
难不成
秦陌不由好奇地多问了句,听?了她的答复,转而,眼?底被一片失望覆盖,勉强牵起了唇角,惨淡地笑了一声?。
兰殊道:“暮暮上回给我写信说她想吃盐渍梅子了,这玩意比较难做,我用盐水浸泡了月余,这几天?正好阳光好,就拿出去晒,现在正打算用糖料腌泡一趟,再拿出去晒。”
那给薛长昭的点心,至少?他还能想着自己不爱吃,腌制梅子如此费心劳力?
她还真是,对其他人都很?上心。
而他,而他。
秦陌的心角宛若被人捏了一下?,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带着酸味的无?名火,口中也多了一味散不去的涩然?。
兰殊专心致志,除了必要的回话,几乎把他当成了空气般,正低头捯饬着糖料。
转眼?,少?年却偏偏来与她作对,上前将她的手腕一拽,沉沉的语气中,竟带着点有?意引起她关注的执着,“我饿了。”
秦陌今天?回来的甚早,眼?看太阳都还没下?山。
他平常也没那么早吃晚膳的习惯,兰殊愣怔了会,道:“那我弄好了就叫厨娘给你准备晚膳?”
“我现在就要吃。”秦陌执拗道。
自从交心做友之后,他还挺久没用这么耍性子的口气同她说话了。
兰殊不由轻啧了声?,颇为不解地瞅了他片刻,怀疑他是下?值太早反而犯起闲来,拍着他的肩膀敷衍了几句“好”之后,反手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摁出了厨房。
“你先回去,待会就叫人给你送,行吧?”
砰地一声?,少?女关上了厨房的门。
秦陌微睁大了眼?眸,一壁纳罕她竟敢这么对他,一壁又寻不出她有?什么具体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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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凝着那紧紧阖上的门,耳畔边不由回响起李乾今日放他走时的话。
好好陪陪内子。
他倒是想奉旨听?命,奈何她压根就不指着他陪她。
少?年呆站在了门口半晌,最后,也只能转身离去。
兰殊从厨房出来,夕阳已经挂到了树梢上。
金色的光辉穿过长廊,斜斜打在了她身上,兰殊望着暮色四合,顿了顿,好似才回想起秦陌回了家,还说要吃饭来着。
她忙不迭将厨房还给了厨子,叫他们?连忙准备饭食。
兰殊快步朝着主厅方向前去,远远看到了少?年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在院子前头的长廊前,望向了院前那一块空荡荡的土壤。
院子前的一棵樟树今儿个倒了,也是年纪到了。
邹伯连日便让人把树身挪离了去,眼?下?正在清扫残枝落叶。
兰殊缓缓走前,目光一错不错地探寻着秦陌的神色,迫切想知道他可有?饿得发昏作晕,会不会一见她,便先上来收拾一顿。
只见秦陌沉吟了会,扭过头来。
兰殊顿时立正,秦陌的神色还算和缓,却透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困惑。
他目光落在那满地残叶上凝了片刻,再看她一眼?,似犹疑似探寻般,开口询问她有?没有?想种的树。
兰殊望向了那块空地,默然?片刻,笑道:“就种世子爷喜欢的白玉兰吧。”
秦陌短促的沉默,仍然?看着她,“满庭都种白玉兰,是不是太单调了,不如换些更朝气的颜色来,你喜欢风铃木吗?黄花风铃木。”
只见少?女的眼?底划过了一丝短促的愕然?,继而,却摇了摇头,凝向了那块空地,淡漠了嗓音:“不喜欢。”
不喜欢吗?
秦陌垂下?眸眼?,心底自嘲地笑了声?。
果然?,那些似真似假的梦境,终归只是梦境?
夕阳垂落,春日的晚风携来,拂过了少?女的鬓角。
兰殊站在了院子里,顺着空地边上的白墙,不由望向了围墙外的天?空,问道:“今夕,何年何月何日了?”
“元成三年农历三月初九。”秦陌答道。
兰殊不知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垂眸蓦然?一笑。
再仰起头,少?女荡漾在唇角两边的笑纹,几分欢喜,几分怆然?。
快了。
快了。
第059章第59章
逢十休沐,今儿个一大清早,秦陌原还打算陪兰殊一同去拜谒薛府。
两?人并?肩出门,秦陌帮她提着?食盒,都走到马车前了,偏偏宫里临时来了传召。
秦陌只好换回一身绯红的官袍,入宫觐见。
兰殊本没有要求他陪同,与他作别,便自个拎着?糕点食盒,弯腰走上马车,朝着?薛府的方向前去?。
早在年?前,卢梓暮递回的拜年?书信中,提过今年?开春会回一趟京。
令兰殊意外的是,这趟回来的,竟只?有薛长昭一个。
孙管家一见兰殊,立马招呼人把?门打了开来。
兰殊熟稔地走过前院,询问暮暮所在何处,孙管家躬着?身,眉开眼笑道?:“我?们也是昨儿少爷回来了才知道?,少夫人有喜了,眼下已有七个月大!少爷不舍她舟车劳顿,这趟便没有让她跟回来。”
兰殊蓦地停住了脚步,面容呆滞了片刻,随之绽放出了灿烂的笑纹。
上一世,薛长昭这趟回京复命来去?匆匆得很,兰殊得到消息时,他人已经离京了。
那会儿兰殊与秦陌虽已圆房,感情升温,却还没有到她敢恃宠而骄的程度,她规矩待在闺阁,也不敢四处乱晃,并?没有来过薛府拜谒。
是以兰殊只?记得下一回暮暮归京,会抱一个满岁的大胖娃娃回来,却没有仔细计算到,卢梓暮正是这段时日怀上的。
怪不得那会薛长昭复完命就忙着?赶回去?,谁的旧也没续。
也怪不得暮暮会在信里同她说想吃盐渍梅子,这不是典型的酸儿辣女么。
兰殊都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了暮暮那个小傻瓜,几个月前写信那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怀了孕,一边害喜,还一边下笔同她念叨着?想吃梅子。
后来叫朝朝请了大夫一瞧,她才在满目骇然中回过味来,耷拉着?脑袋,哭唧唧说自己这趟岂不是回不了长安。
兰殊足足叹笑了两?声,打心里为他俩高兴。
只?是兰殊以往进薛府的门,都是直接朝着?后院去?,这会儿卢梓暮不在,她要?见薛长昭,按礼数,还是往前厅去?的好。
这时,一个家仆弯腰跑过来找寻孙管家,似是有什么急事。
兰殊对薛府也算是熟悉,婉拒了孙管家的引路与招待,让他尽管去?忙府内事务,她同银裳自主走向了前院的大厅。
“待会回家,我?们到库房寻一些柔软的绸缎来,我?要?给我?的小干儿子好好做几件小衣。”兰殊提着?裙摆走下回廊的台阶,回过首,唇角衔笑道?。
“薛夫人还没生呢,姑娘怎得就知道?一定是个小公子了?”银裳随在她身后笑问。
“我?就知道?。不信你同我?赌赌,就赌你到时候的月钱?”
“奴婢的月钱本来就没多少这赌注本太大,我?不玩。除非您给我?涨一倍月钱,我?就拿出一半同您赌。”
“你这个小滑头,倒是会盘算。”兰殊唇角的笑意益深,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俩主仆说说笑笑着?走进了前厅。
一入门,只?见左列黄花梨太师椅旁的山水屏风后,长身玉立了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影。
兰殊还以为是薛长昭比她先一步过了来,忙着?衔笑朝前走了两?步,绕过屏风,“朝朝,这下你可得意了吧”
话音还未坠儿地,那人回过首来,却是一张十分温润谦和的陌生脸庞。
兰殊蓦然一顿。
只?见眼前的男子二十四五的光景,身形秀逸,仪度翩翩,一双温和的眼眸悠然闲赏着?墙上字画,意态从容,只?在触及到少女绝美的眉目片刻,有一瞬间的静止。
四目相对,兰殊眨了下眼。
对方明?显比她呆滞了更久,好似才反应出这么直勾勾盯着?一个女孩有失礼数,垂眸干咳了声,笑容温雅明?净,“长昭他回书房取书去?了,待会就来。”
兰殊轻轻嗯了一声,脸颊犹如胭脂扫过,后知后觉生出了一点认错人的窘迫来。
那男子又笑了笑,主动作揖道?:“在下邵文祁,蜀中人士,是长昭在海外结识的朋友。”
话音甫落,兰殊并?没有立即回礼自介,反而微睁大了双眸,唇角噙起惊喜的笑纹,激动道?:“我?听公孙先生说过您!您是她在海外时收的第一个徒弟,近年?大周新晋的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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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商界风头可盛了!”
邵文祁唇角衔笑,朝着?公孙府的方向又是一揖,“都是先生以前指点的好,姑娘也在思邈堂上课?”
兰殊才想起敛衽回礼,深深一揖道?:“崔氏兰殊,给师兄见礼。”
这一声尊敬的师兄,一下便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起来。
薛长昭拿着?一摞书迈进门,只?见他俩坐在太师椅上,各自端着?茶水,已聊得很是投契。
薛长昭忍不住挑眉道?:“不是来找我?的吗?你俩倒是自来熟。”
兰殊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直到他进门后,才打开了她专门给他做的芙蓉莲子酥,邀请他们俩一同品尝。
薛长昭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拍了拍邵文祁的肩膀,“你今天算是赶了趟,有口福了!”
邵文祁尝了下,对于兰殊的厨艺,赞不绝口。
兰殊见薛长昭给了他一摞洋文的书,不由好奇询问,邵文祁道?是借来拿回去?教他族内的后辈学习。
“有书有教材,他们学的就会容易许多。”邵文祁道?。
兰殊一直听公孙霖说她最初能?有缘结识年?少的邵文祁,皆因他在第一批出海的商人中,洋文说的最溜,却从不知晓他是自学成才,期间吃了不少师从无门的苦。
这会儿听他提了三?言两?语,兰殊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邵文祁不止是来借书的,还带了数个大箱子,好给薛长昭进宫面圣时,作为贡品呈上去?。
薛长昭一直放心不下卢梓暮,拖延了数日方归,走的是加急的路程,快马加鞭,自然没能?带多少东西回来,只?好跑到邵文祁这打秋风。
邵文祁正好从西域那边回来,慷慨解囊,什么珍稀玩意都给他送来了。
眼下偶遇到一个小师妹,邵文祁承了她一句师兄,当然也得给个见面礼,箱子一打开,他便叫兰殊走上前去?挑选。
兰殊倒没有想过要?收什么见面礼,但那一箱箱的珍宝,委实令人眼前一亮,她不由上前,指着?这个,指着?那个,询问是什么。
邵文祁和薛长昭都有耐心,见她好奇,一一给她讲解。
“要?不要?拿一个鸵鸟蛋回去??”邵文祁见她抱着?那硕大的蛋,忍不住掂了掂它的重量,温言笑道?。
兰殊只?是猎奇,这么大个蛋,她拿回去?又不能?孵,又不舍得吃,实在是没必要?同圣人抢这份惊喜。
兰殊摇了摇头,将它小心放回了原处,俯身之时,鼻尖袭来了一阵特殊的香味,令她不由循味看向了那一袋红艳的香料。
邵文祁道?:“这是天方国?的藏红花。”
兰殊目露惊色道?:“我?听公孙先生提过,这是世间最昂贵的香料。”
邵文祁颔首道?:“十万朵花,只?能?产出这么一袋。”
薛长昭见兰殊作势要?将它捧起来细看,伸手?阻止她道?:“哎,这东西你可不能?乱动。”
兰殊面露疑惑,“为何?”
薛长昭眉头一压,故作深沉道?:“你不知道?天方国?有个说法,就是女子千万别吃藏红花吗?”
兰殊继续狐疑地看向他,只?听薛长昭幽幽解释道?:“因为这玩意,女子越吃,皮肤会越发细腻光滑,所有人都看不出你的真实年?龄,无端增加非常多的追求者,令你无比烦恼!”
兰殊怔了片刻,发现朝朝又在耍她,嗔怒地打了他一下。
邵文祁在旁边温言笑道?:“要?不小师妹拿这个也行,天方国?本地还有一句名言,藏红花是上天赐予女子最好的礼物。”
兰殊趴在箱前,思忖了会,还是将那一袋昂贵的香料放了回去?,“我?虽也想要?这上天赐予的礼物,但我?觉得把?它送给公主娘娘会更好。”
薛长昭一听,同邵文祁笑道?:“她这是怕她拿走了,我?就没拿得出手?的东西给长公主了。”
兰殊瞥了他一眼,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模样。
邵文祁见这小师妹脾性灵动可爱,也不贪图贵重,不由薄露笑意,于她身旁俯下身,朝着?箱子里打量了片刻,拿起了藏红花旁的一个藕白色香囊。
“那送你这个好吗?”
兰殊接了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
“也是香料,产自罗马南中端的百里香。”
“百里香?这个我?倒是没听过,贵吗?”
邵文祁摇头笑了笑,“不贵,不过它的寓意好。当地人曾有一个传说,不论多么害羞的人儿,只?要?将百里香配在身上,就能?鼓起勇气,追求心中所爱。所以,它一直是勇气的象征。”
这个寓意,似是让小姑娘听进了心里,只?见兰殊捏了捏那香囊的穗子,眼底划过了一丝钟意。
邵文祁乘胜追击,温言笑道?:“你既叫我?一句师兄,总要?给你点见面礼的。不然改日公孙先生知道?了,发现我?什么都没给,定然要?笑话我?小气。”
“那,我?就要?这个吧。”兰殊收下了那枚香囊,弯弯了眼眸,冲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明?丽刺目,倒叫邵文祁不经意恍了好一会的神?。
这时,孙管家恰好躬身走了进来,同时与薛长昭和兰殊禀告道?:“世子爷过来接世子妃了。”
世子妃。
邵文祁心里蓦然沉了下,再度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
孙管家的话就像是一阵风,一下把?此时此刻同他一起蹲在箱子前的她,吹向了九重天上。
“原来小师妹已经成婚了?”邵文祁道?。
兰殊点了点头,薛长昭则拿腔拿调地揶揄起来:“是不是没见过已婚妇人还去?读书的?”
大抵是兰殊入思邈堂上学,令邵文祁一开始,就没想过她是有夫之妇。
兰殊对着?薛长昭嗤之以鼻,禁不住起身,虚踹了他一脚。
邵文祁沉吟了会,亦站起身来,和言见解道?:“学海无涯,读书这种事,本不应受到身份的限制。”
兰殊目露欣慰,展颜笑道?:“不愧是师兄,你这话同先生的观点一模一样!”
邵文祁发现她的笑容当真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叫人一望,便有些挪不开眼。
四目相对,他俩站在了大厅内,不由相视而笑起来。
恰恰这一幕,落到了行至门前的秦陌眼中。
邵文祁听到了趋近的脚步声,转首看去?,只?见随在孙管家身后而来的,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
院外的微风轻轻拂过,他一身绯红的官袍隐隐而动,眉目如画,丰神?秀逸,身姿挺拔颀长,却蓦地在门前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始至终,定格在了少女唇角的笑颜上。
直到薛长昭上前作揖,秦陌见兰殊的目光可算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斜眼看向了那引她发笑的陌生男子。
四目交汇,邵文祁望着?他眸眼里的寒意,就好似凝了一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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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初次见面。
对上眼前男子目光那刻,秦陌的心里,莫名划过了一丝隐隐不安的强烈直觉。
犹如周边拂过少年?耳畔的不是春风,而是远方响起来的,阵阵号角之声。
第060章第60章
马车横穿了朱雀大街,踩着辚辚之声,一路驶回洛川王府。
车厢内,兰殊一路上都在把玩那枚藕白色的香囊,盯着上头别致的纹路看。
这香囊并非中原的纺织技艺,更像是公孙先生提过的波斯丝绸,其间以金丝银线,描别了祥瑞彩云。
那祥瑞不是什么龙凤,而是一种素未谋面?,体型巨大,脖子十分长的鸟儿。
邵师兄同她说,这便是鸵鸟。
兰殊内心不由唏嘘。
怪不得?能生出那么大的蛋儿。
她一时觉得?新奇不已,唇角衔笑,不停端详着那香囊上的鸵鸟图案,捋着柔软的穗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落在秦陌眼中,便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与喜欢。
少年的眸色一沉,心尖蓦然发酸,跟窝了一口血似的。
秦陌只是难以控制地去比较了下,他当初送她香囊时,她的样子。
很乖顺,很识相,他给?什么,她就?佩戴什么。
他曾是欣慰她这么识相的,如?今,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她那一副听话的模样里,何?曾有过一丝今日这样的欢愉呢。
说到底,都怪他自己送的心不诚。
秦陌不可抑制地揉了揉眉心,摁了下头疼不已的太阳穴,轻咳两声,“刚刚那个邵”
兰殊抬起首,见?他似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好心提醒道:“文?祁,邵文?祁,公孙先生的头号弟子,论辈分,他还?是你师侄呢。不过他比你大五岁,真喊你师叔,还?挺奇怪的。”
兰殊浮想着那画面?,不由低头吃吃笑了两声。
连人家多少岁她都知道。
秦陌听她一句话就?把他俩关系拉的这么近,心里莫名生出两分排斥,睨了她一眼,“那照你这么说,你不是也得?喊我师叔?”
少女竟还?当真思忖了会?,“嗯如?果你想,也行。”
秦陌的心跳都好似滞了片刻,心尖这口血是彻底化不开了。
他不想再和她掰扯这等乱辈分的事,直截了当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邵师兄吗?”兰殊垂眸想了想,“朗朗君子,儒雅端方,公孙先生对他的评价一直不错,确实?可以提拔作为陛下身边的可用之才。”
敢情她以为他是物色到了人才,在咨询邵文?祁的人品能耐。
兰殊一力举荐道:“他不过十五岁就?敢跟人出海做生意,还?自学洋话,有胆量,有魄力,又吃苦耐劳,委实?不错。”
秦陌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起,沉声道:“我也会?说西洋话,我还?会?说吐蕃语,突厥语,高句丽语”
兰殊眨巴了下双眸,“我知道,但你们?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
兰殊有理有据分析道:“你出身高贵,之前在枢密院俸职,会?说外邦话是任职所需,又有这么多大学士教?,说得?好是常理。他只是蜀中一家普通镖局的庶子,自小不受宠,身边也无引路人,却闯出了一番自己的传奇。”
秦陌凝望着她眼底流淌的钦佩。敢情他会?说十多种语言是常理,他会?几句西洋语就?是传奇了。
“你连他自小不受宠也知道?”
兰殊顿了顿,“公孙先生同我说过他的故事。”
秦陌这下倒是真的要笑了,鼻尖一嗤,唇角边露出的笑痕,多多少少夹杂了几分彻底的怅然。
师姐这是专门?给?她授课,还?是专门?给?他添堵的呢。
兰殊听着他骤然冷淡的笑意,心里多少有些不明,“世子爷有什么话直说?”
要是他没?看上邵师兄,不打算提拔他,兰殊也没?有丝毫强求的意思,不过是适时举荐罢了。
再则,不是他先问起来的吗。
秦陌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马车转了个弯,逐渐逼近了王府门?口。
秦陌端坐在车厢内,定定望着她澄澈无辜的双眸,总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双眸一垂,视线落在她手中碍眼的藕白香囊上,忽而朝她伸出了手,“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原来绕这么大一圈,他是看上了这枚香囊?
兰殊望向他灼灼的漆黑眸子,握着香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可这是别人给?我的。”
“不可以送我吗?”
兰殊讶然,不由将香囊往怀里拢了拢,“哪有把别人送自己的东西送人的”
“可我想要。”
秦陌定定将她看着,难得?露出了一点状似渴求的语气,整个人却往前倾了半个身子,几近是威逼。
兰殊脖子缩了下,垂眸将头往后?埋了一点,捏着香囊的手转而藏在了身后?,指尖微微发白。
而她护的越紧一分,秦陌的眼眸就?越沉一分。
他一步一步往前倾,兰殊一步步后?退,最后?,无处可逃,被他逼到了车厢的角落。
后?背靠上了车壁的沿隙,两人离得?很近。
兰殊兀自咬了下唇角。他再靠近,就?要压上来了。
眼看他已然要伸手来抢,兰殊只好低着头,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抵在他胸前,“你是想拿去送给?卢四哥哥吗?他的确喜欢香料,但不喜欢外邦货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看似求饶,落在尾调处的微笑,带着一点几不可闻的恻然。
秦陌欺负的心思一瞬间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某处宛若剖裂了一道口子,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苦涩味。
她为什么会?以为他想送给?卢四郎。
他从头到尾都没?这么想过。
秦陌张了张嘴,轻启齿缝,心里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喉咙里滚了一圈,却又没?能说出口。
马车吁地一声停了下来,他们?回到了王府门?前。
兰殊趁着他这一瞬间的犹疑,低头绕过了他的手肘,一股脑掀开车帘逃了出去,溜之大吉,“改天,我寻更好的让你送他!”
“崔兰殊——”
他跃出车帘,朝着她兔子一般的背影叱道。
“啊,我新种的花忘浇了,有什么事下次说——”
秦陌跟在后?头望着她一溜烟跑去了后?花园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
成?天到晚,不是抱着算盘记账,就?是拨花弄草。
心思都搁别处了——
这一夜,秦陌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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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了主卧就?寝。
下午,他伏在书房的案几前写着呈文?,执笔呆呆悬在半空,默然了好一片刻,抬起头来,便叫元吉去通知主屋的人儿,他今晚回去睡。
兰殊自然奉命备好了他的枕席,那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便是分去一半给?他,剩下的也足够她自个滚两个来回。
他在与不在,于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夜色渐深,秦陌从案牍前起身,窗外已是一片幽沉。
秦陌摁了摁疲累的眼眶,一路顺着回廊上昏黄的烛笼,回到主屋,院里黑黢黢一片,灯火已经灭了。
周围阒寂无声,秦陌缓步上前,注视着眼前这扇熟悉的门?,蓦然回想起那些虚虚实?实?的梦境,他曾不止一次在微寒的夜色中,推开这一道门?。
入目的,都是女儿家守在烛火前,撑着发沉的眼皮等他的身影,以及看到他回来那一刻,回过眸来的灿烂笑颜。
秦陌轻轻推开了内室的屋门?。
屋内一片昏暗,借着门?缝洒入的月光,他看到床幔后?,她蜷着的纤小身影,已是独自睡去的模样。
秦陌扯了扯襟口,心里很清楚,只要他咳嗽几声,便能将她唤醒,她自然会?起身点灯,让人给?他打水,一直伺候到他洗漱完毕,甚至帮他绞干头发后?,才会?再把烛火吹灭。
但他退出了内室,自己脱了衣裳,自己悄然入了耳房。
有些感情一旦变化,对应他的一些事情,看似她份内的,可不是她主动的,到了他这,也就?变得?没?了什么意思。
秦陌坐在浴桶之中,捏着太阳穴,游神了许久,直到水温变得?冰冷,他猛地打了个冷颤,才勾回了神思。
秦陌蓦地想要起身,顿了顿,一时顾虑到水花迸溅的声响,唯恐惊到了内室榻上的人儿,他又缓下了站起的身子。
轻轻披上睡袍那瞬,秦陌心里不由自嘲地笑了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待她,竟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起来。
连盏灯都没?舍得?亮一下。
秦陌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内室,掀开幔帘,中间隔着一条长枕,只见?兰殊不知发了什么怪梦,双手并叠在了枕间,俯首埋在柔软的锦缎上,闭眸沉睡。
这显然不是个舒坦的睡姿,任由她这么趴一晚,第二天铁定腰酸背痛起来。
秦陌唇角抽了抽,俯身上榻,悄然拿开了中间碍事的长枕,上前给?她把脸转了回来。
一翻身,他才嗅到了她身上溢出了一丝果酒的气息。
敢情今晚这丫头还?闲情逸致地吃了两杯温酒来助眠,怪不得?睡得?七歪八倒的。
真是一点没?被他回来睡的消息,影响到悠闲生活的分毫。
无一丝喜,无一丝忧,波澜不惊。
秦陌拉过柔软的被褥,往她身上一盖,拉着她的手,就?往被子底下塞去。
少女却彷佛摸到了熟悉的触感,翻了个身,反握住了他的手肘,往他身上凑了过来。
秦陌低头看着她习惯性环住自己的手臂,喉结一寸寸下沉,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声。
这些天他都没?同她睡一处,也不见?她有哪儿不适应。
这会?一回来,她倒是仍记得?在睡梦里拉住他。
兰殊抓他的习惯,说来,还?要从前年的那个冬天讲起。
他俩之前一直都是隔着一个长枕睡的,从无半丝逾矩。
直到有一日,屋外下着鹅毛大雪,秦陌就?着雪景,又入了一个梦,睁开眼时,未过三?更天。
少年近乎已经学会?了同这些杂乱无章的梦境和平相处,不再每一回都闹得?自己惊慌失措。
更多的时候,只当是做了一场子虚乌有的甜蜜梦。
他凝望着窗台的雪光,怔了会?神,忍不住侧眸,看了眼长枕另一头的姑娘。
那一张同梦境如?出一辙的美人面?,却似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芙蕖小脸苍白无色,犹如?关外的风雪,惨淡无光,身体无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团。
就?像寒风里受冻的小动物。
她是真的很怕冷。
秦陌原先并不爱在屋中生火,破例为了她,点了银碳笼。
后?来还?特地让婢子在床上添了热水囊,由着她脚上踩了一个,手上握了一个。
那一头泼墨般的秀发,散了一整个床铺,热水囊只剩下一点余温,散发出的热量,半分都没?吸入她的娇躯内。
少年帮她拢了拢被子,无意间触碰到她一点肢体,竟是和雪一般的冰凉。
秦陌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冷颤,她却好似搜寻到了久违的温暖,忽而拉住了他的手指,凑近了些许。
兰殊陷在梦境中,在漫无边际的大雪里中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块暖玉石,紧捂着,爱不释手。
迷迷瞪瞪间,彷佛感觉到有人悄然拿开了中间的长枕。
而后?,她冰凉的手脚好似触到了什么极其暖和的物什,紧蹙的眉宇,渐渐在舒适的温度中,舒展开来。
如?今是一年的阳春。
兰殊虽然不再像冬天那般冰冷,却也有些习惯了在睡梦中抓着他。
秦陌见?她的手自觉环了过来,一时间真想叫她摇醒,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可他还?是沉默着躺了下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肘,与她面?对着面?,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那双眸紧闭的少女似有所感,眼睫动了动,倏尔,睁出了一条缝,眯眼看向了他。
秦陌的神色僵滞了下。
她似醒非醒地问了句,语气却不甚友善,“你来了?”
“嗯”
秦陌含糊地回了声,凝着她半眯的状态,脸上还?带着点微醺的红,有一种半醒未醒,似醉非醉的恍惚感。
兰殊由上而下睨了他一眼,嗔言骂了句,“你怎么这么烦?”
秦陌心口一紧,双眸不由微微睁大,“我怎么了?”
兰殊戳了戳他凑得?极近的脸,“这么大的床,你哪不能睡,就?非得?挤我?”
“”
你有本事先把手放开啊。
兰殊唇齿间透着一丝酒气,厌欠道:“烦死了,你真的烦死人了。”
秦陌紧盯着她满面?嫌弃的模样,忍不住咬了牙,“你再说一遍?”
兰殊的眼睛一直处于微醺的状态,想睁也睁不开,声音也带着困倦的鼻音,语气却很坚定,“最烦的就?是你。”
秦陌不由失声了半晌,冷嗤了声,“行,我最烦,那你觉得?谁不烦?”
秦陌一眼不错地看向了她,唇角趋渐抿直,脱口而出道:“邵文?祁就?不烦?”
话音甫落,秦陌自个先抽了一下心头。
少年不由对自己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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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舌了片刻,只见?兰殊沉默了会?,目不转睛看着他,丝丝缕缕地吐着微弱的酒气,良久,轻哼了声,“比你强。”
秦陌彻底被她噎了过去,双手紧紧攥起。
可不待把她拽起来好好掰扯掰扯,兰殊就?醒了这么一会?儿,骂爽了,便又彻底睡了回去。
秦陌是摇也摇不醒了。
少年瞪着她紧紧闭合的双眸,以及兀自骂完了他,又还?没?有松开他的柔荑小手,不由咬紧了牙根。
真好,极好。
简直气得?他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兰殊迎着滤过床幔的晨光,睁开了双眸,身旁仍然只有一条长枕。
而她自己则匍匐在了长枕上,手和脚都搭在上面?,呈现一个环抱的姿势。
兰殊犹记得?冬日时分,她每每醒来,也都是这么抱着长枕的姿势。
那时她还?纳罕了好一阵,原来这长枕晚上抱着,竟如?此温暖。
兰殊轻眨了眨眼眸,一双眼眸惺忪又呆滞,明显是睡得?迷糊,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悠悠抱着长枕,甚至都不确定昨晚秦陌到底有没?有回来睡过。
可她起身梳洗过后?,却发现她明明放在妆奁内的藕白香囊,莫名不见?了踪迹。
“银裳,你有看到我的香囊吗?”
兰殊急声唤着,坐在梳妆台前,不由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储放的地点。
两主仆一同在屋里翻翻找找了大半天。
可它,就?是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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