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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1997
“你先别说,你这小屋弄的还挺好看。”
袁大宝在房间转了一圈，叹息道：“这房子买了有几年了吧，好像你上高一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我们送你回家,就在院子门口碰到阿姨了,阿姨一见到我们就一顿训啊。”
袁大宝说着，打开一罐啤酒，啤酒泡沫冲了出来，流在他的指尖和手掌上。
辛天意赶紧抽了两张纸递给袁大宝，问道：“你是不是又晃啤酒了？”
“没啊。”袁大宝委屈，“我刚从冰箱拿出来。”
把手擦干净了，袁大宝才对魏燃道：“你还记得吗？那天咱们送天意回来,王芳阿姨在院子里说咱们，回来太晚了。”
魏燃点头：“有点印象。”
“当时还说让我们进来坐坐,我们哪里还敢坐啊。赶紧溜都来不及。”袁大宝就着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啤酒，伸手去捏盘子里的鸭肠。
“咱能用筷子不能？”魏燃在一旁摆盘,外面买来的卤味,一样样装进盘子里。可是他这边装着，袁大宝就吃着,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捏。
“我捏的我自己吃了。”袁大宝立刻说，“别的我又没碰。”
魏燃不理他,继续装自己的盘子。
再打开,是一袋花生米,魏燃看见了,有些感触,摇头道：“张扬最喜欢吃花生米了,可惜。”
袁大宝闻言，拿脚轻轻踢了一下魏燃的椅子，然后对着厨房抬了抬下巴。
辛天意刚刚进去，说是炒两个热菜，再拍个黄瓜，刚进去，正拿着菜刀哐哐拍黄瓜呢。
魏燃立刻会意，小声说：“没事，她听不见。”
“万一听见了呢？”袁大宝无声反问。
魏燃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装好花生米后，越想越不对，便道：“总不能一直不提张扬吧。一会儿白雪和程天蓝来了，说起话来，能略过张扬？”
袁大宝叹了口气，最后一摆手，故作洒脱道：“算了，提吧。也是，不管说什么，都少不了提他。反正今天就是不醉不归了，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苦不能诉？有这个呢，大家都能畅快一些。”
袁大宝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然后走到空调前面，往下调了几度，自言自语说：“这天也太热了。空调开到二十七度有什么意义，不开不行吗？”
袁大宝在一旁念叨着，正好从窗户里看见一个身影走过。
他立刻来了精神，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后门，刚把门打开，白雪就从院子里穿了过来，正抬手准备敲门，门就开了。
“你看见我来了？”白雪笑着问。
“必须看见了啊。”袁大宝笑着从白雪手里接过来袋子，贫嘴道：“我就说一个美女从远处走过来，心里还想呢，这谁啊，这么漂亮，仙女一样，赶紧过来一看，这不是白雪吗！”
白雪忍俊不禁，笑着说：“西瓜挺甜的，我让卖瓜的开了个三角口，尝过了。”
说着话，白雪就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好了，问：“天意呢？”
“拍黄瓜呢。”袁大宝在后面跟着白雪，回道：“厨房厨房。”
“哦。”白雪走进厨房，看见辛天意正蹲在垃圾桶前剥蒜，连忙洗手说：“我来帮忙。”
白雪去帮忙，袁大宝也不闲着，可是彻底抛弃了魏燃，就站在厨房门口和两人搭话。
“你们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真是，没想到的事，现在回头想想，初中那会儿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白雪接过的大蒜，还没说话，袁大宝就赶紧伸过手去，示意白雪给他，他来剥。
这一伸手，还体贴道：“剥这东西废手，又疼，我来我来。”
辛天意转头瞥了袁大宝一眼：“我剥半天了，也没见你说来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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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袁大宝立刻笑道：“那我不能帮你，我要是帮你干着干那的，有人回来就该和我算总账了。我可不敢。”
“好了。”白雪递给大宝一个小碟：“剥好放这里吧。”
袁大宝便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一边剥蒜，一边感叹时间飞逝。
当年几个小伙伴认识的时候，还是一九□□年，八字开的头。可一转眼，就九字开头，还到了后半截了。
几个人并不能常常见面，这次能聚在一起，也是因为天意大学毕业回来休息，魏燃又放暑假，再加上一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袁大宝一组织，大家便都响应了，要一起聚一聚。
聚会的地方就选在了辛天意家，毕竟没有别人，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能彻底放松。
“拍个黄瓜，还做什么？”辛天意问白雪。
白雪看了一眼客厅的桌子，各种卤味已经摆好了，“好像不差什么了。就凑合吃点就好。”
“对对，主要就是喝酒。”袁大宝立刻说，“冰箱里放满了啤酒，晚上不醉不归啊。”
“没有主食！”辛天意也站在厨房门口往茶几上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最后才想起来，“不行，没有主食，我就像没有吃饭一样！”
“那我出去买点？烧饼小笼包炒面什么的？”袁大宝立刻说。
魏燃听了，坐在沙发上，缓缓道：“不用了，天蓝说她一会儿来的时候买来。”
魏燃说完，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新闻里香港话和普通话夹杂在一起。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七月一日了。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是一个令所有中国人都无比激动的日子。
新闻里说在晚上十一点后进行交接仪式，电视台将全程直播。
魏燃正专心看着新闻，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盯着他。
等着袁大宝一下跳了过去，紧紧箍住魏燃的上半身，白雪和辛天意便立刻夺走了魏燃手里的遥控器，两人站在魏燃面前，十分严肃地问：“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魏燃被袁大宝固定在沙发上，一动也不能动，疑惑问：“坦白什么？”
“说，你和程天蓝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袁大宝“厉声”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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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酒正浓
袁大宝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下。
不是别人，正是辛天意。
辛天意赏了他一下后，皱眉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搞到一起去了？”
袁大宝不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笑嘻嘻对大家道歉：“是我说错了，是我用词不当。应该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对不对？”
鉴于袁大宝道歉迅速又态度诚恳，大家迅速便调回矛头，把“剑”直指魏燃。
魏燃坐在沙发上，因为袁大宝箍着自己，而无法动弹,只能实话实说：“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们别起哄。”
“那怎么回事？”辛天意看向他，“天蓝绕过我，和你直接联系？还有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大宝组织大家趁回归之日聚一聚,再庆贺一番，当时我给你打电话,你立刻说还有天蓝呢。我当时没留意,说我后面会和她联系，你还阻止了我,说你会和她讲的。”
袁大宝闻言,立刻看向辛天意,不可思议问：“还有这事？”
“是。可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起来,不太对啊。魏燃,你赶紧的，坦白从宽啊。”
白雪在一旁瞧着，也跟着怂恿：“是啊，你赶紧的。”
魏燃原本就老实，不会讲谎话。他要么不说，要么就是真实所想。
这一会儿被三个人逼着，脸都红了，只能道：“大宝，你松开我，勒死我了。我说！”
袁大宝便放开魏燃，“快点，等着一会儿天蓝来了，你又不说了！”
魏燃和程天蓝并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最近联络比较多一些。归其原因还是因为程天蓝的侄子。
程天蓝的大哥，程天野的儿子去年考上了初一，正好分在魏燃的班里。
寒假放假回家的程天蓝，代替忙碌的大哥参加侄子的家长会，这才知道魏燃竟然是班主任。
两人因为程天蓝的侄子慢慢开始联系，程天蓝刚放暑假的时候，还约了魏燃去家里吃饭。
坦白到这里，房间的另外三个人便炸了。
袁大宝用力摇着魏燃：“行啊，你瞒着我们都进行到见家长的阶段了！是不是见着程天蓝的两个哥哥了！怎么说，他们怎么说？”
“见了一个哥哥。”魏燃道：“她二哥去外面发展了。家里只有她大哥一家。”
“天蓝不是就俩哥哥吗？而且是大哥把她带大的，见了大哥，就是见了父母啊。”袁大宝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他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嚷道：“一定是天蓝来了，我去开门，一会儿你们俩再审审她，看魏燃有没有没坦白的！”
程天蓝还是原来的模样，只不过不戴眼镜了。她穿了一条湖水绿的裙子，被袁大宝请进来后，就看见魏燃的脸红彤彤的。
“你们已经喝上了？”程天蓝把小笼包等放在茶几上，诧异问。
“没啊，菜还没上齐呢。”辛天意道。
“那魏燃脸怎么那么红？像喝过酒一样！”程天蓝问。
“是吗？”袁大宝立刻阴阳怪气道：“魏燃喝酒就会脸红？这事我都不知道，天蓝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天蓝立刻转头看袁大宝，刀子一样的眼神，在他脸上剜了一刀，随后看看大家的脸色，瞬间就猜出了个大概。程天蓝笑嘻嘻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笼包，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对大家说：“说吧，是谁欺负我们魏老师了，作为魏老师学生的家长，我第一个不同意！”
程天蓝和辛天意同年考上的大学。
一九九七年，辛天意已经毕业了，可是程天蓝还有一年要读。
程天蓝读的医学影像学，学制比一般本科要多一年，需要读五年。
一放暑假，程天蓝就被接回来了。程天野看她看得特别紧，一分钟都不让她在学校待着，第二天才放假，头一天就开车去接程天蓝。
程天蓝十分羡慕地看着辛天意，喃喃道：“你真好，留在自己大学教书，有寒暑假，而且都是大学生，也不累心。我呢，还有一年的实习期。这四年，我过得要苦死了，都怪我哥，说家里要有个医生，家里缺个医生，让我读什么医学院。四年读完了，又要去实习……”
程天蓝欲哭无泪，“真的，我不想去，听我师兄师姐说的，我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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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加油！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袁大宝在一旁道，“真的，我和你说，天蓝，你选的专业太棒了。你不知道我们火车上，经常有突发情况，之前我就遇到过。危急关头，幸亏别的车厢有个医生，听见我们的紧急广播就来了……”
袁大宝越说越动容，看向程天蓝道：“你们的职业特别伟大。”
可他又不忘记自夸，“当然，我的也是。”
当大家都沉浸在那个伟大的故事中时，因为袁大宝最后这句话破了功。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再举杯，电视机里的直播已经开始了。
大家一边注意着直播进程，一边聊起未来和往事。
酒正浓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辛天意走过去，接起电话，那边有些嘈杂，乱乱的。
可是等声音传过来，却是思念和愉悦。
“听说今晚你们聚在一起了？”张扬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了过来，“看直播了吗？我也在看，真的是太激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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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需要
裴娟娟和张良朋都不理解张扬的决定,大学学习已经结束，张扬为什么还要继续读。
虽然张扬和他们讲说继续读也就是最多两年的时间，很快就会结束课业。即使这样,裴娟娟依然不同意。
但是裴娟娟的不同意,也只是在和张良朋唠叨的时候说一说，或者面对张茂的时候说一下。张扬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却是只字不提的。
张茂自五年前回国，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才真正站起来。这期间，裴娟娟带着他两点一线的每天从家到医院做康复治疗。工作自然是丢下了，专心照顾张茂。
张茂在康复治疗的那两年,整个人都是不讲话的。他每天坐在轮椅上，由裴娟娟推着从家里出去,经过大院的时候，大家都会上前关心，张茂便低着头,一言不发,全部由裴娟娟代替回答。
后来大家便不再问他了，只是离得远远地,瞧着他。
张茂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是不友善的,甚至是在看他的笑话。
他几度想从那个熟悉的地方逃离，可是痛苦地挣扎过之后,他最终发现,坐着轮椅,他连家门的台阶都下不去。
两年的康复期,张茂终于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了。他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这个家出去。
和学校沟通后,张茂复学了，他要学习完剩余的课程，才能毕业。刚刚复学的张茂是开心的，是兴奋的，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可是在他上学一段时间后，他就发现，他不可能回到以前的自己了。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候，张茂是坐不住的。
他的右腿，在后面十分钟内，不停打颤。终于挨到了下课，他的双腿都是麻的，无法站起。
后来他才知道，他并没有彻底康复，右腿依然留下了后遗症。他不能长时间站立，也不能长时间坐着，即不能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动作和姿势。另外，他只能慢慢走路，至少最初这些年，是彻底不能跑步的。
张茂勉强挨过了所有了时间，终于从大学毕业。
毕业后他便一头扎进了家里。从前那个他极力要逃走的地方，又重新成了他的避风港。
他以为他熬过了所有的磨难，他可以重新开始了。
实际情况却比他以为的要糟糕很多。
除了不能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动作，张茂发现自己也无法长时间走路，否则腿会痛的厉害。严重的时候，疼痛会使他彻夜难眠。阴天下雨时，他的右腿也会痛。如果痛的时间长了，右腿便会酸软无力，一米远的距离，他都要用左腿拖着右腿，勉强拖过去。
这样的身体，工作都不好安排。
原本大学毕业是要分配工作的，可校领导看他的身体如此，也不好安排工作，只是说让他回家继续休养，等身体完全好了，再说。
这事一拖便是两年。
张茂在家里，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厨房，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就在院子里转圈。他就像一只井底的蛙，永远被自己困在了家里。
裴娟娟和张良朋都束手无策。
棉纺厂于四年前正式进行改革，张良朋无力顾及张茂。他试着在棉纺厂找一份适合张茂的工作，可是也被张茂拒绝了。
张良朋这几年老了许多，他总是和裴娟娟说，如果张扬能回来就好了。
裴娟娟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望眼欲穿地盼着张扬回来，却接到张扬的电话，说自己要继续读两年。
裴娟娟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电话就要和张扬理论。她希望张扬回来，立刻回来。
这个家已经成了一滩死水，她急需张扬回来，或许能带活这个家。
张扬在电话那头拒绝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决定。这次他一定要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读书。
最多两年。他对裴娟娟说，最多两年。
张良朋在旁边听着，最后听到裴娟娟拿着电话听筒哭泣，他在一旁冲裴娟娟摇头。
等裴娟娟挂了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管张扬，为什么不命令他立刻回家时，张良朋说自己已经很对不起张扬了，张扬想继续念书是好事，怎么阻拦？
裴娟娟便咬牙说，干脆把生活费给他断了，断了不就回来了？
张良朋闻言便失笑了，他脱口道：“你以为张扬是张茂？他在外面读书生活，什么时候找你我要过一分钱了？”
裴娟娟这才恍然醒悟。
是啊。她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张良朋鬓角的头发都白了。他看着裴娟娟道：“两年时间并不长，别催他，更别骂他。”
“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能骂了？”裴娟娟怒道。
“你信不信。他如果不回来了？”张良朋突然开口。
裴娟娟一瞬间不再说话了。
也是自那时起，她再也不没有提过一句。
裴娟娟害怕，她如果对张扬不好，对他再像以前那么苛刻，张扬如果真的不回来了……
她需要张扬。
张茂需要张扬。
整个家都需要他。
张良朋再次提醒裴娟娟：“你真的，对张扬说话太毒太难听。你要记住，你我老了，需要人时，只有张扬了。哪怕我们不需要，还有张茂呢！你看看张茂如今的模样，连大门都不出。你想过没有，如果张扬被你激的不回来了，我们总有离开的那一天。那时候，张茂要怎么办！”
第79章心口疼
裴娟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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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明白的。
她后半辈子要靠谁。
甚至这个家,要靠谁。
虽然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但对于裴娟娟来说，张扬就是附赠品。他从小就不听话,淘气的很。入学后,成绩差，整天被老师叫家长。也就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突然转了性，竟然考上了高中。
即使如此，裴娟娟一样只能看见大儿子张茂。
她觉得张茂才是自己的孩子，张扬，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在国外照顾张茂那两年，是裴娟娟此生最难熬的时光。
那时她和张扬相依为命,事事都要依靠张扬，哪怕去外面买一口吃的,也必须由张扬陪着，才能完成。裴娟娟对张扬的态度变了很多，她不敢像以前那样骂张扬,怕他赌气跑了,她连和医生交流的资格都没有。
张扬就像一个工具人，帮她做翻译,帮她跑腿,帮她照顾张茂，还要去打工,补贴生活。
那两年应该是裴娟娟和张扬和平共处的两年。
但是从国外回来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点。
因为裴娟娟觉得她不需要张扬了。
经过张良朋的教育之后,裴娟娟想了很多。
她不是一个会经常用脑子的人,她做事向来就是随性。
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在张良朋警告她之后,裴娟娟出乎意料地用脑子考虑了这件事。
第二天醒来,她告诉自己：要做出改变了。
裴娟娟出门买菜，和以往不同，这次她放慢了脚步，从大院经过的时候，就朝人群走去。
王庆华和杜绿蕊正在聊天，两人从菜市场买来了韭菜，中午准备一起包饺子。
这一会儿正坐在荫凉下的长凳上择韭菜，两人聊得热火聊天，谁也没注意到裴娟娟。
等裴娟娟走近了，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人才抬起头来。
王庆华立刻道：“娟，买菜去了？”
裴娟娟讪讪一笑，“正好经过，看见你们在这里说话呢，就过来了。”
王庆华赶紧看杜绿蕊一眼，杜绿蕊已经让出了位置，笑道：“很少见你出门，出来也是来去匆匆的，我们都不敢叫你了。快来坐。”
裴娟娟笑着坐了，自我解嘲道：“天太热，就不想出来。”
“是啊。今年夏天出奇的热。”王庆华接道。
原本王庆华和杜绿蕊聊得挺痛快，这一会儿面对裴娟娟，竟然都哑火，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因为两人刚刚说的就是棉纺厂的事，一边说一边是要骂人的，骂人的时候自然跑不了棉纺厂的厂长张良朋，裴娟娟一来，她们自然是不好再说了。
裴娟娟便先提了一句：“听说大宝调到调度上了去了？好职位啊。”
王庆华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就开心，立刻说：“比以前在大厅好一些，但是依旧很忙。不过年轻人吗，忙点就忙点，总比闲着强。”
“是是。”裴娟娟立刻说，“魏燃也是，都是老师了。多好的工作啊，又受人尊敬。”
杜绿蕊不像王庆华，说话不走脑子，她向来低调又谦虚，立刻道：“哪有啊，也就那样，不像张扬，说是考上研究生了？”
裴娟娟就等着这一句呢。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笑盈盈对大家说：“是啊，张扬考上研究生了，我是不太懂，听他爸说，那学校是顶尖大学。这孩子，真的没想到，实在是太争气了。”
“就是说。”王庆华道：“之前谁能想到张扬会有这本事。天天混不吝的，但有事的时候，人家是真抗。”
杜绿蕊也叹息道：“小小年纪就跟着你出国了，听说吃了不少的苦。就这，也没放弃学习，一路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娟啊，你有福气，真的。”
“谁说不是呢。”裴娟娟点头赞同，“张茂吧，一开始我都失去希望了，可是谁知道，能恢复的这么好。现在学业也完成了，再养养，就没什么问题了。张扬吧，又考上了研究生。我也真的是，没有可求的了。”
难得听到裴娟娟主动提张茂，王庆华立刻接着话题问：“张茂没事了？”
“没事了。”裴娟娟笑道。
“那怎么不见他出来？”王庆华说。
“出来。怎么不出来？”裴娟娟早就打好的草稿，“可是他现在在家学习呢，说要把之前落下的，都补起来。这孩子你们也知道，就爱读书学习，而且总是忘记时间。他出来的时候，不是天黑透了，就是大家还没醒呢。在大院里转几圈，就回去继续学习了。”
“哦。原来如此。”王庆华半信半疑，只能道：“那就好，你们家也就没什么事了。”
“谁说不是。我家老张总是说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裴娟娟顿了顿，“对，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就等张扬回来了，俩兄弟搭伴做点什么，不说多成功吧，那也比我和他爸强。”
“张扬还回来？”杜绿蕊立刻说，“现在都是出国热，大家巴不得出去呢。张扬回来做什么，在国外发展呗，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回来回来，张扬那孩子你们还不知道？他啊就顾家。你要说别的孩子走了，那很有可能就不回来了，张扬不行，他心里挂着这个家，说一定要回来。我和他爸拦都拦不住。总之，以前是我对不起张扬，如今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好。”
裴娟娟把要说的话说了，想传达的意思传达出去了，知道言多必失，便站起身说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目送裴娟娟离开，王庆华便瞪大了眼睛对杜绿蕊说：“看吧，一出事就知道张扬的好了。等晚上大宝打电话来，我一定和大宝说，不用怕张扬不回来，张扬妈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是回来好，一家人团团圆圆。”
杜绿蕊只是笑笑没表态，听到王庆华说大宝，便问：“大宝还是每天打电话回来？”
“打。”裴娟娟说，“只要不回家，就每天都打电话。”
“大宝也是个顾家的。”杜绿蕊说，“不过这晚上天天都往家里打电话，不就说明他没事没约会吗？”
王庆华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给大宝介绍对象了，怎么，没成？”
王庆华不能提这个，一提这个就恼，半天才哼道：“别提了，这孩子，死脑筋一个，心里就上学时的那个女孩，别的谁说也不好使。”
“哪个？”杜绿蕊立刻问：“上中专认识的？”
“哪啊。”王庆华皱眉：“初中同学，就你那时候还说漂亮的那个，现在开了个什么美容美发店。”
王庆华捂着心口，喃喃道：“不行，我不能想这个，一想这个就心口疼。”
第80章热闹
辛天意毕业后便留校做了英语讲师,教的是阅读课。一年后，又兼任了新生的辅导员。除了有课的时间需要讲课之外，剩下的时间便和班级的学生在一起,负责处理日常事物。
程天蓝说她是自讨苦吃,只上课不行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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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还担任辅导员。辅导员这活，又累心又琐碎的。
可是辛天意喜欢，她觉得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体验更多的生活才算没有白活。
忙忙碌碌一年多，辛天意每隔一周都要回家一趟，去看看王玉俢。
王玉俢今年七十有三,身体十分硬朗。他眼也不花，耳也不聋,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照例跑一趟菜市场。来回一个多小时，去的时候快走,回来的时候,慢悠悠地散着步。手里一定提着当天菜市场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有一些小食。
辛天意担心王玉俢没人说话,没人陪伴,提了好多次了，要王玉俢来和她一起住,可是王玉俢都拒绝了。
他习惯在棉纺厂生活区附近溜达,这里都是他的老伙计,没事一起下个象棋,喝个小酒什么的。到了天意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困在高楼里，他不喜欢也不习惯。他更喜欢住大院，热闹。
王玉俢说，人老了，就图个热闹。有了那些热闹，才有活着的意思。
可是最近几天，家里就太过“热闹”了。
先是两年前，棉纺厂的幼儿园停办，刘美兰回家待业。
因为王刚还在工厂上班，刘美兰没有去闹去吵，这两年来，她没有收入，就在家里长吁短叹，又期盼着什么时候接受召唤，再去工作。
可是最近一纸通知下来，工厂改制，王刚也正式失去了工作。
没有了牵制，家里便闹翻了天。
王玉俢坐在自己房间不出来，默默听着外面王刚和刘美兰的谩骂。
两人也是气急了，刘美兰两年多时间没有收入，王刚这边又突然没了工作，他们原想着至少保住了一个人，家里还有点盼头，谁知道，两人一时间都被这个社会抛弃了。
刘美兰哭着喊：“这可怎么办，明杰还没结婚呢！”
刘美兰没想过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第一件冲进自己脑子里的便是王明杰还没结婚呢。
王明杰经过两次高考，第一次考试没有过线，复读一年后，勉强上了大专。
如今大专毕业，分配在一个企业工作，搞的是通信技术。
半年前，通过熟人给介绍一个女朋友，如今两人谈了一段时间，感觉处的不错，正商量要不要订婚然后过了年后便结婚。
可婚还没定，刘美兰和王刚就没了工作。
这人结婚，除了看对方，还是要看家庭的。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刘美兰不知所措。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同意他们家。就是打心底犯怵，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开骂了。
王刚也跟着一起骂，可话里话外都是让王玉俢听的。意思是亏得王玉俢对张良朋那么好，不想却是一个白眼狼，一旦厂里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被张良朋拿来祭天的便是自己的亲儿子！
王刚骂了一阵子，口也渴了，骂不动了。许久，王玉俢才从房间出来。
他没看刘美兰和王刚一眼，只是往外走去。
老人家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外面又冷又黑的，刘美兰有些担心，让王刚出去找找，王刚气哼哼的去了，可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人没找到，大院里没有，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玉俢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带着些酒气。
王刚扶他进来，嫌弃问他去哪里了，王玉俢才缓缓道：“不用着急，我问过了，具体怎么实施还不一定。你和明杰他妈都快到退休年龄了，可以办提前退。”
“真的？”王明杰立刻问，“可以办提前退休？”
“有工龄和年龄的限制条件，我和良朋给你们算了，你俩都符合，那办理提前退休就没问题。”王玉俢说着，看向王刚：“你这么大人了，儿子都快要结婚了，不能这么冲动。今天只不过公布了要分流的职工名单，一看没你的，就闹上了。分流还能分你？分的都是年轻人、大学生！你都快退休了，肯定在另一行列中。可是你没等公布你的呢，就开始闹起来了。”
王玉俢瞪着王刚，问：“听说今天下午带头闹事的，就有你？”
王刚不好意思抓抓后脑勺：“我也没带头，就是问了几句。”
“你可跟着闹吧，闹来闹去，提前退休不给你办了，我看你要怎样！”
王玉俢只是在警告王刚，他知道国家有政策，只要符合政策里的条件，就不会不给办。但是这么闹法，对谁都不好。既然已成定局，不如商讨个最优方案出来，才算对得起自己。
王刚立刻表态，自己再也不会去闹了，一定好好的在家等消息。
第二天王玉俢就给辛天意打了电话，说自己过年想去天意那里住一段时间，在省城过一次年。
辛天意趁着周末就赶回来了。
回来见到王玉俢正在收拾行李，就笑着问：“老爷子，你不是不去我那里吗，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哎，出去躲躲吧。省的在家烦。”王玉俢道。
“烦什么？”辛天意帮着王玉俢收拾，看看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便问：“我舅舅今天值班？”
“棉纺厂要倒闭了。”王玉俢说，“以后再也没人值班了。”
辛天意一个恍然，这才明白王玉俢要去自己那里住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
这一段时间，棉纺厂肯定闹得厉害，其中也不乏人来托关系走后门，王玉俢毕竟是张良朋的师傅，走不通张良朋那一关的，很有可能会来找王玉俢了。
王玉俢趁机出去躲一躲，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辛天意担心王刚和刘美兰，便问：“那我舅舅舅妈呢？他们怎么说？”
“他们还好，符合提前退休的条件。”王玉俢看向辛天意，“良朋说他们肯定是可以办退休的。”
“那还好。”辛天意道。
“可是能不能发下退休工资，就两说了。”王玉俢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对辛天意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妈今年回来吗？”
“还没说好。”辛天意道：“她打电话来说接你去那边过。你去不去？”
“不去。”
“那就让她回来。”辛天意拿好王玉俢的行李，“姥爷，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吃过午饭再走？吃过午饭后还有一趟车。”
“现在走。”王玉俢想赶紧离开，吩咐道：“给你舅舅写个条子放桌子上，我没告诉他我要去你那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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