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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她崩溃痛苦,控诉他为何要让她满身罪孽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复活之时。

心比身更疼。

他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对她的。

她恨他。

他不该杀了她的爹娘,不该放任谢家灭门,不该为了复生她让她沾满鲜血成为怪物,不该想杀她的孩子。

他对她太残忍了。

她这么善良的人,可家族灭门由她间接导致,几千条人命因她而死,她明明一生行善,死后却满身罪孽,一桩桩一件件压垮了她,她崩溃绝望想死,却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阿清……”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要去触碰她。

她却突然往后跌去,挣扎着远离他。

她冷漠地看着他,眼底是怨恨、厌恶、陌生,唯独没有以往的温柔欢喜。

“阿清,你过来一些……”

让他最后再抱抱她。

他求着:“阿清,求你……”

皇后侧过身咳嗽着,大口的血顺着指缝溢出。

席玉的视线逐渐模糊,却还是朝她伸着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

在他碰到她的前一刻。

只差一寸之时。

她打开了他的手。

她大口喘着气:“别碰我!恶心!”

恶心,她还是说恶心。

什么时候他在她眼里是这样了

他的手无力落下。

一千多年了,经历的事情太多,直到死前竟想不起来一件有记忆的事情。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和她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

她将重伤的他背回藏在自己的小院中,忧心被程家人发现,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去厨房偷吃的给他,其实他根本不用吃东西。

她递给他糕点时笑得开心:“你放心,我们家人都很好的,只不过我毕竟尚未出嫁,你在我这里传出去不太合适。”

她出嫁时很漂亮,因为要嫁给心上人,满眼都是笑意:“沈敬那个傻子还以为我是因为程家才嫁给他的,其实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会对他很好证明给他看的!”

她死之前下了大雪,他闯进皇宫见她最后一面时,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照顾好安之和谢家,将我埋进程家祖坟,我不要留在皇室。”

可他做了好多错事。

他用最后一口气,呢喃着:“阿清,对不起……”

她的脸逐渐模糊,彻底湮灭为一片黑暗。

皇后低声痛哭。

沈之砚呆愣捂着胸口看着已经死去的席玉,忽然吐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

云念的耳边回荡着皇后的哭声,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气,大脑嗡嗡作响。

她回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徐从霄。

她走上前背起了徐从霄,小声喊他:“师兄,我带你回家。”

“听霜,带走沈之砚和皇后。”

听霜剑瞬间变大,宽阔的剑身足够容纳几人并排坐下。

它勾起皇后和沈之砚甩到自己的剑身上,跟着云念离开了这间石室。

她要去解决最后一件事。

然后,带所有人回家。

暮色已经深厚,月影如钩,雁平川寂静万分。

没有一丝风拂过,没有一片树叶晃动,没有一声虫鸣鸟啼。

并排摞在地面的人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飘向虚空。

无数条细线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出,殷红的血沿着细线流走,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人面色逐渐灰白,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在场的人伏低了头不敢去看。

皇帝的脸在一片红光的映衬下诡异幽深,像个厉鬼,丝毫没有人皇的威严。

他上前几步全然不顾眼前便是高台。

他喃喃着:“阿清,阵法已经布下了,等到席玉移了蛊,你就可以回来了……”

“阿清……阿清,回来吧……”

“她回不来了。”

清透的少女音与他的话一前一后响起。

高台上的人在那一瞬间甚至回不过神。

地面寸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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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碎石与尘土漫天,地面上蜿蜒爬行的蛇被凌厉的剑意剿为一滩碎肉,腥臭的血水淌了满地,又顺着青阶流下。

剑身自地底破出,剑身上坐着两人,一人身穿芙蓉袍服,一人穿着锦服。

随后紧跟上来的人身形纤细,墨黑的衣衫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的背上背着个比她个头要高上不少的人。

云念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将徐从霄放下,回身打横抱起皇后将她搁置在徐从霄身边,蛮横揪着沈之砚的衣领将他拖拽下来扔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纵使身为皇帝见过再多场面,他在这时仍旧失了态。

“你……怎么可能呢?”

云念站在下方仰首望着高台上的人,他看起来格外惊愕,至少云念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她勾唇轻笑:“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可能在这里站着,你这好大儿不可能活着出来,席玉不可能死,是吗?”

“席玉死了?”

皇帝上前几步险些跌落高台,身后的内侍连忙拉住他的臂弯。

“死了,皇后亲手杀的,你们做的事情她都知晓了。”

皇帝下意识看向云念身后坐着的人,她的脸色很不好,唇角还沾着大片的血,身上的裂纹明显到他离她这么远都能看清楚。

“阿清……”

二十五年了,他等了二十五年了啊。

皇后并未看他,对他的呼唤熟视无睹。

她实在太过虚弱,皇帝的眼神忽然便肃杀起来。

“席玉死了又怎样,你和安之不还在这里吗,天罡万古阵开了,你今日必死。”

他低声厉喝:“给朕出来!”

四周的墙壁碎裂,碎石炸开落了满地,更加浓重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从墙壁中跳出的人一个接一个,成包围的趋势将云念拦了起来。

皆乌发披散,双眼赤红,神态诡异四肢僵硬。

云念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几百个。

她挑眉道:“席玉这些年没闲着啊,炼了这么多傀儡,倒挺敬业的。”

皇帝负手而立,很快又变成了以往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是剑修,在天罡万古阵中毫无还手之力,云念,你今日必死。”

少女仰着头,月光混着头顶的红光交织在她的脸上,将清丽的五官照的越发明媚。

听霜早已缩小回到她的手中,剑身微微嗡鸣发出阵阵隐约的哀嚎。

皇帝的笑意越发深厚:“你的剑好像没办法作战呢。”

云念弯了弯眼,眉目柔软无害。

叮——

是清脆的砰击声。

她扔下了手中的剑。

皇帝眉心微皱:“你要做——”

“没有剑,我难道就杀不了你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住,一股难言的惊慌弥散,脊背忽然发寒。

几乎在云念话声落地的刹那,撼天动地的厉风迎面吹来,皇帝握紧身前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身后瘦弱的内侍已经被掀飞重重摔在屋内,强大的剑锋逼迫的他看不清东西。

他强撑着睁开眼,碎石混着黄土混成漩涡横飞,凛冽的风吹动少女的黑衫猎猎作响。

她的乌发有些凌乱,交杂在身后飞舞盘旋,几缕碎发吹在眼前遮挡了些面容。

唯有露出的一双眼森寒,杀意锋芒毕露。

遮蔽半边天的剑身在她身后浮现,通体银白覆盖寒霜,银光耀眼驱散了头顶上方令人不适的红光,剑意骇人,逼迫的人心尖颤抖双膝疲软,下意识想向她跪地求饶。

“沈敬,我不用听霜剑,一样可以杀你。”

第47章琴溪山庄二十六

皇帝在那刹那以为那人骗了他。

明明天罡万古阵开了,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一旦打开,云念的剑应该下意识畏惧,为何她明明扔了本命剑,可虚空中却出现了一柄更大的听霜剑。

“沈敬,你身为人皇,与宗门们交好,承受着宗门们的保护,却又背地大肆屠杀修士,做这些有悖人伦的事情,罪业深重,那今日就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剑身劈斩而下,虚空中纵横交错的红线尽数绷断,悬浮在空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落地,溅起地面厚重难闻的蛇血,原先笼罩的诡异邪佞的阵法忽然消失。

他的大脑好似被人打了一下,混混沌沌一片空白。

“不,不……”

他呢喃着:“不,不要……”

他终于回过神了,他怒吼着:“不要!”

云念道:“噬魂蛊换魂需要特殊的阵法维持,席玉在下方还魂,你便在上面布阵,用这些修士的精血维系阵法,琴溪山庄金丹修为的修士已经被你们替换喂给皇后吸血了,剩余的修士便被你下了昏睡的毒,被那人带来的蛇麻痹运到这里供你维系噬魂蛊需要的阵法。”

她说的一切都对。

云念“啧”了声,颇为嫌弃道:“你这人怎么总逮着一批人薅羊毛,金丹的修士被杀了,剩余的修士你也杀了?太贪了吧。”

系统纠正道:【他们还没死,只是被麻痹了,严谨些。】

云念不动声色在脑海里回它:“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真的成木乃伊了,你别抓bug。”

皇帝气到浑身发抖:“给朕抓了她,来人,来人!”

数百具傀儡一跃而上朝中央站着的少女扑去,纤细的身影在一瞬间被淹没在傀儡之中。

与此同时,虚空中落下成百人,皆身穿黑衣手执各类武器。

长刀、折扇、绫罗……唯独没有剑,

来的修士没有一个剑修。

“给朕控制住她!不许杀她!”

“是!”

修士们抱拳应声,挥动武器便朝被淹没的少女涌去。

皇帝在此刻跌跌撞撞跑下楼。

他跑的很快,中途甚至还摔了两下,很快爬起手脚并用朝角落里坐着的人扑去。

她就坐在那里咳嗽着,鲜血不断涌出,身前已经淌了大片的血。

而她身边的锦衣青年昏睡着,对她的咳嗽熟视无睹。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阿清,阿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哭着喊着,高大的人泣不成声,望向皇后的眼神支离破碎。

他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泪水汹涌砸下,不管身边肮脏腥臭的蛇血,不管一阵阵的打斗声。

怀中的人一直没说话,阵阵咳嗽让她浑身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

“阿清,阿清我好想你,阿清——”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爆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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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

一根树枝在此时刺穿了他的后心。

他吐出大口鲜血,却还是死死抱着怀中的人。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后领,猛力无法抗拒几乎是将他从皇后身上撕扯下来。

她将他重重摔在了身后的地上。

满地的蛇血迸溅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今日刻意收拾好的仪容破坏,华贵整洁的衣裳也染了大片的血。

他没空管自己,挣扎着要朝对面坐着的皇后爬去:“阿清,阿清!”

少女迎着月色走来,乌发凌乱,腰间的深蓝腰带随风飘舞,垂下的一截蜿蜒出柔美的姿态。

她的身后倒了大片的傀儡,皆都被齐齐断首。

他带来的那些修士哀嚎倒地,双腿以扭曲的姿态垂落。

她打折了他们的腿,却并未杀他们,只是暂时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而她身后的虚空中,那柄巨大的剑渐渐缩小,不断分化。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十几柄细长的剑伫立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走动逐渐逼近他。

皇后并未看皇帝。

他却挣扎着想要去够她。

“阿清,阿清!”

一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左臂,将他钉在地上。

他痛到颤抖,额上的汗水滴落,伸手便要去拔剑。

又是一柄剑穿透了他的右臂。

随后是左腿,右腿。

他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云念踩着遍地血水走来。

她听着他的哀嚎,听着他痛苦地喊着皇后的名字。

她垂首冷睨着他:“你想去碰她,不觉得自己很脏吗?”

皇帝赤红着眼,毫无高高在上的人皇模样。

“阿清,阿清你看看我……阿清……”

皇后始终别着头没看他。

仿佛看他一眼都嫌脏。

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事实终究还是以最狼狈的形式揭露。

她对他早已没了爱,在很久之前就没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云念冷嗤:“你装什么深情,皇后是谢家的人,谢家的灭门不是你间接——不,严谨点,你推动的。”

她忽然冷了脸,神态像冰封了百年的坚冰:“你并未出兵援助谢家,将谢家的布防告知浮煞门,致使谢家惨败。”

“你带人杀了皇后的大哥,席玉杀了皇后的爹娘,那人杀了皇后的阿姐,你让她一无所有,却又祈求她放下一切爱你。”

“你是左脸皮揭下来贴在右脸上了吗,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你懂什么!”皇帝突然怒吼,“我爱她,我爱她啊!”

云念忽然笑了:“你真是跟席玉待久了,说的话都一样。”

她歪了歪头:“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才做了这一切,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你不能没有她。”

她半蹲下身凑近皇帝,“你爱她,所以她也得爱你,纵使你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变成这副嗜血的怪物,因为你爱她所以她就得放下一切跟你幸福美满在一起?”

“她失去的不过是亲情,可你失去的是爱情啊。”

皇帝的唇瓣翕动,一边是疼的,一边是恨的。

他恶狠狠道:“闭嘴!”

云念还在说:“可她是个人,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情感,有认知,你灭了人满门还变态地渴望她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凭什么呢,凭你是皇帝,凭你那恶心的爱?年纪这么大了长点脑子行吗?”

皇帝挣扎着,剑身将伤口越滑越大渗出汩汩鲜血。

他的脖子涨的通红:“我只是想让她活过来!”

他仰头看皇后:“阿清,阿清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皇后看了过来。

皇帝一喜,连身上的伤也忽略了,忙堆着笑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对不起阿清,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谢家的,我只是想救你——”

“你为什么想救我呢?”

皇后的声音很轻。

她已经要说不出话了,这具身体被用邪术养了这么久,她只是人身,体格并不强健,早就要支撑不住腐败了。

兴许是回光返照,她如今有了些力气。

体内的母蛊不知为何很久都没动静,她猜测是她的神魂已经弱到母蛊都不屑吸取了。

皇后惨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是因何死的?”

“阿清……”

皇后一边咳血一边道:“我是被你逼死的,你将我囚禁在深宫,我生了心病,你觉得人在那种环境下能活下来吗?”

“你瞒着谢家我的消息,装作我们感情还好的样子,一直到我死,谢家都不知道我们早已离心。”

“我阿姐信任你,将谢家的布防交给你,你却反手卖了谢家,对阿礼置之不理,害他被抓走囚禁废了经脉。”

她忽然吐出大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阿清,阿清!”

云念几步上前,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输送灵力。

皇后沾血的手却握住了她,轻轻将她推开。

她笑得很温柔:“云姑娘,别浪费灵力了,留着去救阿礼吧。”

远处激烈的打斗声隐约,是谢卿礼和那人,他们还在打。

云念微抿唇瓣没有说话。

皇后摘下手腕的玉镯,拉过云念的手。

玉镯被缓缓推进云念的手腕。

皇后垂着眼,神态异常温和:“作为阿礼的小姨,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墨翡玉是玄玉,这镯子有温养经脉的功效,你戴着它,以后要好好的。”

云念下意识推拒:“我不能要!”

“听话,戴着吧,这是我以阿礼小姨的名义给的。”

皇后笑得意味深长,云念根本看不明白,谢卿礼小姨又怎样,她也不能收啊!

皇后不等她推拒,撑着身体站起了身。

她摇摇晃晃朝被钉在地上的皇帝走去,拒绝了云念要扶她的手。

她走的很慢,但步伐很坚定。

“阿清,阿清……”

皇后忽然跌坐在他眼前。

皇帝伸着手想要去碰她,可四肢都被云念钉着,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根本挣扎不动丝毫。

“阿清,让我抱抱你,阿清……”

他求着她,这场景与席玉死前一模一样,她只觉得想笑。

她问:“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哪里?”

皇帝闭口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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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直接拔出玉簪横在脖颈:“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你放下簪子!”皇帝怒吼,“两个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

皇后又问:“沈敬,那人为何与你合作?”

云念也竖起了耳朵。

皇帝和傀儡师与那人合作,是为了借他的力量复活皇后。

可那人与皇帝为何合作呢?

“沈敬?”

皇后将玉簪往脖颈里推了一分

皇帝急道:“他知道谢家信任我,想借我的手骗来谢家布防,因此你死后的那几年,我依旧与谢家交好,对谢家颇为照顾,谢鸢放心将布防图交给了我,我和席玉带兵……和浮煞门一起灭了谢家。”

“并且,他想借我抓住谢卿礼,他知道谢卿礼一定会来找我为你报仇,倘若谢卿礼知道你的尸身尚未安葬,定会想办法接你出来,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在乎你。”

他不敢看皇后,皇后太安静了。

她垂首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他有些心慌,下意识喊她:“阿清——”

“去死,你去死!”

她忽然发狂。

她拔出钉在皇帝左臂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地捅着眼前的人。

“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啊!”

“沈敬,你去死!”

一剑又一剑,她整整捅了七剑。

鲜血呈血柱状迸溅,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哭着喊着捅着他。

“啊!去死啊!你们都去死!”

云念并未阻拦她,安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发狂。

皇后终于脱力,她咳嗽着吐出大口鲜血,伏地嚎啕大哭,哭声响亮绝望。

“阿爹,阿娘,阿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皇帝的胸前全是血窟窿,今日精心穿上了两人初见的衣衫,可如今也已经不成样子。

他的鼻腔被血水堵住难以呼吸,视线涣散却还是企图看向皇后。

他的声音很低:“阿清,别哭……别哭……”

他只有左臂能动,僵硬抬起左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别哭,别哭……”

皇后动不了,云念上前几步在皇帝触碰到她之前将皇后拉向了身后。

他的手碰了个空。

他固执伸着手想要最后再触碰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皇后无力跌在云念怀里,背对着皇帝哭的撕心裂肺。

她不肯回头。

也不会再为他回头。

他疼的意识不清,失血太多,又没有修为支撑,大脑逐渐混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死不要紧,可他的阿清还没活。

他求着她:“阿清,你能不能看看我……”

就算是恨也没关系。

能不能再让他看一眼她。

生机迅速流失,他的视线越发混沌。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骂他:“你是跟着哪家来的,不知道这是程家后宅吗?”

少女梳着双髻,模样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粉色袄裙叉腰站在树下看他。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将摘的果子扔给她,笑得肆意开朗:“这世间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我瞧这果子长得好进来摘几个怎么了?”

很登徒子的回答。

害得她追着他打了一路。

视线再一转,是大红的宫殿,红烛摇曳着。

他勾起她遮面的珠帘。

她那一天真漂亮啊,双颊绯红,眸如秋水,羞涩地望着他,怯生生喊他一句:“陛下。”

洞房时他弄疼了她,她哭着问他会不会对她好。

他那时又是怎么回答的

他吻去她的眼泪,扣住她的十指,郑重又虔诚道:“我会。”

“我会一直爱你,此生只有你一人,永不纳妃,生死追随。”

可帝王家勾心斗角,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猜测中逐渐与她疏远。

他越发敏感,限制她与程家接触,总担心她还喜欢那二哥。

她也一日更比一日颓靡,直到他迫于无奈为了保她下令杀了程家。

他们彻底回不去了。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逼死了他们所有人。

也逼死了他们的爱情。

皇帝的手无力垂下。

“阿清……回头看看我好吗……”

她没有回头。

“阿清啊……”

再无人说话。

云念仰首叹息,怀里的皇后抬起头来。

她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出气多进气少,喘息着喊云念:“云姑娘,我走不了路了,能抱我去安之那里吗?”

“好。”

她打横抱起皇后来到昏迷的沈之砚身边。

皇后的手上都是血,拉过衣角艰难地擦了几下,直到掌心再没有血后才小心碰了碰他。

她笑着对云念道:“云姑娘,我想跟安之待会儿,你去帮阿礼吧,天罡万古阵想必会限制他。”

云念犹豫:“可是……”

皇后道:“没事的,去帮他吧,阿礼是谢家最后一人了。”

她带了些祈求。

云念犹豫了瞬,站起了身:“好。”

她最后看了眼皇后,随后飞奔着朝谢卿礼那边跑去。

人已经走光了,皇后收回眼。

指尖描摹着青年的眉眼,好似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里。

她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安之,阿娘对不起你。”

“安之要好好长大,做个好皇帝,忘了这些事情,娶个心爱的女子,生个孩子好好养育。”

“安之啊……”

云念停了下来。

她仰头憋回去自己的眼泪。

系统安抚她:【你别哭,皇后本来就该……】

云念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默不作声催动灵力,一只蛊虫破肤而出。

这只子蛊已经死了。

因为母蛊死了,所以子蛊也死了。

远处的打斗声逐渐微弱,云念将那虫子碾碎,继续朝着目的地奔去。

谢卿礼单膝跪地,碎荆被甩在远处。

少年浑身没一块好皮,白衣仿佛可以拧出血水来。

“你是个剑修,你看看你的剑,它吓得不敢动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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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跟我硬抗。”

身披兜帽的人自远处走来,他笑得很开心:“你是修剑,但我可不是呢,我不用剑今日也能战,你呢?”

“你的修为能这么高,靠的不就是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你虽然恨它,却也不得不仰仗它,可这阵法压制它呢,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经脉於堵,是不是觉得浑身冰冷?”

少年揩去唇角的血,撑地想要站起,却又跌了回去。

他用不了碎荆,脊骨中的东西被天罡万古阵压制,经脉处处於堵,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手腕上的红绳夺目。

他还没去救她,他要去救她。

谢卿礼冷着眼,肃杀之意迸发,调动浑身的灵力冲破一个个於堵的经脉。

他得去救她!

他站起身便要朝迎面走来的人冲去。

脚步刚迈出,一只手自身后拽住了他。

温暖的掌心与他冰冷又布满鲜血的掌心交握。

“师弟,我来找你了。”

是柔软又清脆的少女音,混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谢卿礼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她没死。

他的师姐没死。

她来到身边,替他擦去侧脸的血。

她笑着问:“我来了,我是不是没有骗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谢卿礼恍惚间以为这是一场梦。

或许梦醒了,她就不在了。

可脸上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俯身,小心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柔软的,温暖的,真实的。

云念故意皱眉:“疼!”

他连忙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师姐。”

“呵,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说这些?”

阴冷的声音传来。

云念回身看他,将少年牢牢护在身后。

“你……这是步入化神?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是元婴前期,怎么半天就化神了?你的雷劫呢,你们一个两个跨境怎么都没雷劫?”

云念阴阳怪气:“你怎么屁话这么多,你管我们为什么没雷劫。”

兜帽人挑眉:“看来沈敬和席玉失败了啊,没关系,我本来的目的就只有这小子,你嘛……多杀一个也无妨。”

他飞身朝云念抓来,动作迅速杀意毕露。

“师姐!”

云念眨眼便冲了上去。

无数把长剑在她身后显露,幻化出漫天剑影,数千把剑随着她的动作冲上前。

“师弟,想办法联系苏师姐他们,天罡万古阵的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先别管我,我能应付!”

她身姿矫健,虽然打不过那人,但胜在敏捷,加上那人已经与他打了几个时辰,灵力只余不到一半,云念一时竟能在他的手中讨了好处。

谢卿礼连忙顿住。

现在不是失神的时候,光靠云念拦不住那人,天罡万古阵不破,他的灵力无法用,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谢卿礼想起了那块令牌,苏楹拿着玉牌,他可以单方面跟他们传音。

“苏师姐!”他接通令牌。

苏楹正想办法给江昭止血,她哭着碾碎那些丹药洒在他的伤口上。

搁置在地上的令牌忽然一闪,一明一灭极为急促。

苏楹无法不注意。

她连忙拿起令牌,无意敲了几下,少年急促的声音便传来。

“苏师姐!”

苏楹下意识应:“我在!”

“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后山祠观,另一个阵眼你知道怎么寻,呈地卦对称,快去破阵!”

随后令牌的光骤然灭了。

苏楹听到了他那边传来的打斗声。

他方才说天罡万古阵的阵眼找到了。

苏楹喉口干涩,垂眼看向地面上躺着的江昭。

他紧闭着眼,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咬了咬牙,毅然起身朝祠观跑去。

天罡万古阵不破他们都得死。

在切断令牌的刹那,少年飞身迎上替云念拦下朝她刺来的利爪。

他拽着云念迅速撤退。

“师姐,已经传信给了苏师姐,我们现在拖住他等苏师姐破阵。”

“好!”

两人一左一右朝他逼来。

兜帽人一边应对一边冷嗤:“就凭你们两个,一个没办法用剑,一个能用剑但只是化神。”

云念轻笑:“你话可真多,就喜欢哔哔赖赖看人失去理智是吗?跟小孩子拌嘴有什么区别,能不能成熟点。”

她牙尖嘴利,面具下的瞳仁瞬间阴冷。

“小姑娘,你挺能说啊。”

“承让,不如您嘴贱。”

他的注意力全被云念吸引,全然未曾注意少年不知何时绕在了他身后。

他反手变换出一把匕首,利落干脆刺入那人的后心。

肌肤被划破的疼痛在瞬间传到每一处感官,他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远离身后的少年。

少年的匕首只离他的心脏不到一寸。

云念和谢卿礼并肩,两人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他。

云念一边打一边道:“你那中二组织叫浮煞门是吗,五百多年前创立,组织内有魔修妖修和人修,最低的修为也得是元婴后期。”

兜帽人一顿:“你怎么知道?”

云念趁着时候将手中的剑捅进他的腰腹,她拧着剑看血水滴落:“因为我聪明啊嘻嘻。”

少年在此时飞身上前一掌劈上他的后肩。

他用了能调动的十足灵力,纵使此时经脉於堵,但毕竟是渡劫中期修士,即使只能调动十分之一的灵力,全力一掌也不是容易承受的。

兜帽人在瞬间吐出大口鲜血,飞身退出甚远捂住胸口。

他冷着眼看着两人,“你也挺卑鄙的,竟使些下作手段。”

云念瞪大了眼:“你不要狗嘴喷人啊!我明明是跟你学的,你不就会这招吗?只许你用不许我学啊,怎么了你登记权属了吗?”

她的身形一闪,与少年一起围攻他,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

头顶上方的阵法忽然剧烈波动。

云念倏尔抬头去看。

一个阵眼已经破了。

云念的笑意忍不住显露:“看来是你输了啊。”

被两人包围的人抽空看了眼,面具下的唇紧紧抿起,双眸隐约赤红。

他身形一晃便要离开。

云念惊了:“你跑的还挺快啊,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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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上前去追。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

云念侧首去看,少年浑身浴血,马尾有些凌乱,侧脸上不少细密的伤痕,偏生双眼柔的不像话。

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冰冷的唇在她的头顶映下一吻:“师姐,对不起。”

云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这种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猛力撕扯着她,将她狠狠推向远处。

身子腾空的同时,笼罩整个琴溪山庄的阵法瞬息瓦解。

听霜从远处飞来,剑身虚化变大接住了她。

云念呆滞看向远处。

少年死死拽着那要逃跑的人,昏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浓云,粗壮的雷电穿梭在云层之中,骇人的威压让她几乎要跪倒在地。

【是……雷劫!是渡劫中期的雷劫!】

【他要在这时候渡劫!】

第48章琴溪山庄二十七

系统的话像是惊雷炸开,云念被轰的意识不清。

如今已经是深夜,原先挂在夜幕中的圆月和冷星都消失不见,厚重到堪比世界末日降临的云层将整个琴溪山庄笼罩在内。

渡劫修士的雷劫骇人。

当今修士从练气到大乘,每个大境界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跨过一个大境界只需过一次雷劫。

但渡劫不一样。

一旦从大乘修至渡劫,从渡劫前期到渡劫中期,再到渡劫后期,每一个小境界都需要过雷劫,雷劫一次比一起强悍,每一次雷劫都是生死难料。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飞升的,这便是上界挑选修士设置的关卡。

所以当裴凌说他没有飞升之时,云念在那一刻的惊愣不是作假。

她想不明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经历了这么多次雷劫,为何放弃飞升留在下界?

关于渡劫修士的雷劫有多恐怖,云念之前只是听人提起,直到如今看到……

云层翻滚,粗壮的劫雷在其中穿梭蜿蜒,闷重的雷声撕开天幕,酝酿着要砸下来劈死雷阵中央的人。

【他明明冲破了渡劫中期,可他掩盖住了自己的修为,就如你一般!】

云念在裴凌的指导下一举冲破化神,可眼下不是渡劫的时候,裴凌想办法掩盖住她已经跨境的事实,暂时躲避了天道的追查,待解决完琴溪山庄的事情后才会解开禁制承受雷劫。

但这般戏弄天道的后果也很严重,雷劫会比之前加倍。

可她不要紧,她只是元婴过化神,在到达渡劫之前,无论哪种境界,雷劫总共就七道,就算加倍后也只不过十四道,她有听霜相护,撑死了去半条命。

【可谢卿礼不一样啊!渡劫前期的雷劫是十六道,中期是三十二道,他……他起码要过六十四道劫雷!他如今重伤,这雷劫会劈死他的!】

渡劫修士的雷劫即使还未降落,仅仅是余压都让她难以承受。

听霜拽着她要将她拖离这里,云念磕磕绊绊呢喃:“不要,不要……”

她挣扎着:“放开我,听霜!”

听霜认主是自然听她的命令。

云念从空中跌落在地,跌跌撞撞要跑向雷阵中央,大脑此时高度紧张,连一点反应的余力都没有,满脑子只有那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腰带被什么东西勾住,云念向前的脚步再难迈动一步,身子陡然腾空,再一睁眼已经被吊在虚空中。

她垂首去看,古朴磅礴的长剑牢牢束缚着她,将她拖向远离谢卿礼的地方,听霜在她的身边护送着她。

“碎荆,放开我!”

云念又气又急,气谢卿礼一心赴死竟连碎荆也不带,就算碎荆在渡劫的雷劫中或许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左右可以为他拦下一两道劫雷。

急他阻止她去帮他,也害怕他真的死在雷劫之中。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害怕的都是谢卿礼死,而不是她的任务失败。

她只怕他死。

她害怕见不到他。

“碎荆!碎荆!放开我!”

可碎荆只听主人的命令。

它的主人下达的命令是:

将她带走,阻止她进入雷阵范围。

“听霜!听霜救我下来!”

听霜犹豫着,这种开了灵智的剑有自己的认知,它知晓那雷阵的恐怖,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主人进入雷阵。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云念腰间的凤扣中涌出熟悉的灵力,强大汹涌,但又柔情万分。

灵力进入她的经脉,云念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眼前的光亮虚化凝聚成一条明线,直到彻底消失,意识堕入黑暗。

碎荆带着无知无觉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颈,少年将其贯在地上。

被压制的人感知到将要到来的威胁,疯狂挣扎扭曲着身躯,灵力不要命地往少年身上打去。

“谢卿礼,你真是疯了!”

谢卿礼按住他,少年清俊的眉眼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因为身下人的剧烈挣扎带动他的伤口崩裂,鲜血一股股贯出淌满地。

他的唇色苍白,偏生笑得温柔:“你不是不怕吗,你抖什么啊?”

“谢卿礼,你是要死吗!强行压制雷劫,凭你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一半的劫雷都撑不过去!”

“那又怎样?”他偏头躲开兜帽人的攻击,修长的手依旧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他收紧手,愉悦地看着被钳制的面逐渐赤红的眼,听着他粗重的呼吸。

“要不要赌一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他好似说到了很开心的话,满脸都是笑意,原先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狠戾。

“谢卿礼!”戴着兜帽的人红着眼,“你难道不管你那师姐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提起云念,少年的笑意敛去几分,几乎是阴沉着脸看他。

手上的力道依旧未曾松懈,谢卿礼用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去压制他。

头顶上方的雷阵在酝酿,迫人的威压不容忽视,他知道天道很生气,是带了杀心降下这劫雷的。

他也知道自己大概过不去今天这劫雷。

兜帽人还在问:“你舍得她吗?你舍得她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吗?”

瞧见少年清淡的眸子,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声音越发轻,带着引诱的语气:“她受人欺负没有人帮她出头,她遇到险境没有人去救她,她难过在夜晚哭泣时没有人安抚她,你舍得——”

“我舍不得。”

少年冷眼打断了他的话。

还未等他欢喜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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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话开解了他,便见到少年不知何时又取出了一柄木剑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拧着剑柄,风轻云淡道:“但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师姐,她很强大,遇到险境也有自保之力,她心性坚韧,绝不是会用眼泪解决问题的人,也不需要旁人去给与那些毫无价值的安抚。”

“我不舍得她,我喜欢她,我想永远陪着她,我想与她成婚护她一生,我想跟她有个家,我想她成为我的家人。”

他拔出剑,血水喷溅在脸上,蜿蜒过鼻梁和下颌,凝成血珠滴落。

“可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若我为了与她在一起而放弃血海深仇,我师姐也会看不起我。”

他握着剑柄又是重重捅了一剑,动作干净利落。

“十五年前裴家和柴家灭门,十三年前谢家灭门,从那时候起,我活着的意义便只有一个。”

他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劫雷,声线异常的平稳。

“杀了你,即使同归于尽。”

第一道劫雷在此刻轰然降落。

山石炸裂,树木粉碎,狭长的裂缝浮现在地面,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动。

它重重劈在了少年身上,溢出的余压炸开在被木剑钉在地上的人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谢卿礼并未调动灵力护体,而那带戴着兜帽的人疯狂地要动用灵力,灵力尚未凝结成防护罩,又是一道粗壮的劫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一股脑砸碎了他的防护罩。

而谢卿礼跪倒在地,脊背上的伤痕中隐约透出白花花的骨头,附在其上的血肉焦黑,连血都溢不出来。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身边被木剑钉着的人拔出长剑想要逃跑,却又被紧跟着降下的劫雷劈中跪倒在地。

这场雷劫带了必杀谢卿礼的心。

它不容任何人离开这里。

它会剿灭雷阵中所有生灵。

这也是谢卿礼的目的,他在去年便已经濒临渡劫中期,只是一直压制修为未曾渡劫,直到今日见到这人。

他放开灵力限制,一股冲破渡劫中期,强行压制雷劫为的就是现在。

他的双臂撑着地,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直起腰。

他望着那被雷劫劈的大口吐血的人,他笑得分外愉悦:“你跑什么……我们来看看,今日是你受的劫雷多还是我多?”

在第二十道劫雷落下之时,谢卿礼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浑身的骨头被劈碎了,后背上的血肉不剩什么,他浑身都冷,手腕上的灵丝绳在此刻崩裂。

红绳上串着的珠子滚落在地,血红的灵火珠暗淡无光。

谢卿礼费力抬手去抓它,在下一道劫雷降落前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那颗珠子灵力耗尽,没有一点温度,摸着比他的掌心还冷。

他的视线模糊,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喘气间都像是在割着肺腑,胸腔内鲜血淋漓。

而那人倒在他的不远处,大口大口吐着血,一道又一道劫雷落在他们身上。

他呢喃着:“师姐……”

想必云念醒来一定会与他生气,可这次他再也哄不了她了。

他要做这件事,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

人之将死,这一生短短十七载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个遍,他这才惊觉,他好像过的真的很苦,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老管家对他说:“少主,活下去。”

舅舅舅母对他说:“阿礼,这不怪你。”

外祖父外祖母对他说:“别回头,跟着你娘走!”

阿娘对他说:“头也不回地跑,不许看娘!”

其实他们都想他活着。

其实没有一人怨过他。

其实无法原谅他的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他灭门,彼时的他不过是个稚童,可身上背了上万条命。

逃出来后他去了东境妖域,亲手碎了道心重塑经脉选择杀戮道的那天,下了漫天的大雪,只有七岁的他躺在雪地中,醒来时浑身剧痛,周围是血腥流着涎水的一张张嘴,那些狼妖撕咬着他,势必要分食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动用杀戮道,绞杀了整个狼群。

杀戮道蚕食了他的人性,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时常被心魔控制,迷茫时在妖域大肆杀戮,清醒时坐在山顶吹着晚风。

他立在高高的尸骨上,有时会坐在上面望着一望无际的妖域,指节轻叩身下的白骨,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极了谢家门前挂着的那风铃。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一生太苦了,他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劫雷在耳边炸起,一道道砸在他身上,劈碎他的骨头,烧焦他的血肉,要拽着他永坠地狱。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跟着混沌不清,似乎有道声音在喊着: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睡着了就不累了。”

“谢卿礼,你很疼吗,你很累吗?”

“闭上眼,闭上眼。”

他勾了勾唇,像是看见了极乐之境,长睫颤抖缓慢敛下。

光亮缩小、虚化、渐渐变成一条细缝。

在一切要彻底湮灭之时……

“谢卿礼!”

破碎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在轰鸣的劫雷之中也格外清晰。

“谢卿礼!谢卿礼!”

他微掀眼皮,依稀可以看见来人穿了一身黑裙。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下意识觉得,这黑裙穿在她身上不太合适,太过暗沉,束缚了她的活力,她应该穿明媚又生机盎然的湖绿。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她跑的很快,一人遥遥领先,随着她的走近,腰间系着的深蓝发带随风飘曳。

那是他的发带。

“师姐……”

她毫不顾忌这雷劫,在距离他几步远之时摔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扑到他身前。

她的眼眶很红,泪珠在其中打着转却并未落下,她死命压制着自己的泪水。

她将他揽在怀中,仰头望着即将落下的第五十道劫雷。

“师姐,快走……”

他想要推她。

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这不是她能应付的劫雷。

“快走……快走……”

她死死抱着他,清丽的侧脸眉目肃重,红唇紧紧抿着。

“听霜!”

银白的长剑自远处飞来,剑身迅速分化出一柄又一柄一模一样的长剑,残影划过,不过转瞬执剑,漫天都是透着寒霜的长剑。

从一把,到数十把,数百把,数千把,直到数不清的长剑聚在一起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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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半圆的堡垒将他们完全护在其中。

他们的身后站了数不清的人,一人来到身前,反手挽出剑花直指听霜聚成的剑盾。

“布阵,誓要撑住听霜的剑盾!”

“是!”

是扶潭真人。

他带人来了。

闷重的劫雷砸下,万柄听霜剑聚成的剑盾重重摇晃,数十柄剑破碎,又在瞬间被云念重塑。

数十人脚步轻移来到阵点,随着剑修们默念剑诀,流转着符篆的阵法腾起,贴附在剑盾内侧,强大的灵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剑盾。

迎着外头轰鸣的劫雷,云念抖着手替怀中的人擦着血。

她的心都在抖,巨大的恐慌自心底蔓延到每一处经脉,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窒息感逼迫的她完全稳不住心神。

“谢卿礼,谢卿礼……”

她不敢碰他。

他的后背贴在她的怀中,她好似触碰到了他的骨头,血肉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完全掩盖了他的气息,熏得她的眼眶酸涩,原先拼命忍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少年撑起疲软的眼看着她:“师姐,别哭……”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云念濒临崩溃,无措地喊着扶潭真人:“师父,师父救救他……你救救他……”

扶潭真人一边指挥剑修们布阵,一边回身看她和怀中的少年。

只一眼,两百多岁的剑道大能沉默不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谢卿礼。

浑身都是血,衣衫破破烂烂,脊背上白骨裸露血肉焦黑。

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生气。

扶潭真人抖着声音:“我现在抽不出来身,你将琼浆液喂给他,确保他身上起码要留下一根经脉。”

只要有一根经脉,他便还有救。

若是全身的经脉都断了,他于修行一术上便彻底是个废人了,人不可能摧毁两次道心另选大道。

并且他如今重伤到这种地步,经脉断完后很难救回来,也承受不了扶潭真人的灵力。

云念慌忙接过扶潭真人扔过来的琼浆液,她小心用灵力游走在谢卿礼的经脉中。

全身上千根经脉,他只剩下十几根,岌岌可危到只要再有一道劫雷便会瞬间劈死他。

云念的手抖到怎么都打不开瓶塞,她慌忙扼住自己抖动的手腕,咬开瓶塞后递到谢卿礼唇边。

“你喝下,你快喝下它……”

可他的意识不清楚,血水不断吐出染红白衣,琼浆液灌进去又顺着血涌出来。

她绝望地哭着喊他:“你喝啊!谢卿礼你喝啊!”

他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消失,没有一丝力气,能隐约听见她在哭,她在喊他。

他想回应她,想说他在,想让她别哭,想为她擦去眼泪。

可什么都做不了。

睁不开眼,抬不起手,说不出话,什么都不做了。

只能听着她哭,听着她崩溃,听着她绝望。

下颌被人抬起,少女的清香和着那些血腥气涌入鼻息,紧闭的唇瓣被人掰开,温软柔软覆盖住他的薄唇。

灌进来的液体冰凉,他下意识想抗拒,却被她死死掐着下颌,只能抬高下颌任由她一口一口渡过来。

那药实在是苦,苦的他心肺都疼,他忍不住皱眉想紧闭唇齿拒绝她。

可温柔的女声却在此刻传来:“张嘴,喝药。”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一向听她的话。

他松了劲,唇上的柔软离开片刻,又重新覆了上来撬开他的齿关,渡来的液体依旧苦涩,但他没有拒绝,仰头任由她动作。

他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几口,那药苦的他直皱眉,紧蹙的眉心又被温暖的指腹抚平,他的头被人推了推,这次靠在了她的颈窝,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桃花香。

他呢喃着:“师姐……”

“我在。”她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他安抚着他:“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她说会一直守着他。

那些灌进来的药给了他一点力量,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她的手,修长染血的手强硬挤进她的指缝。

她没有拒绝。

他顺利与她十指相扣。

“师姐,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能离开我。”

“好,你醒来我就在,睡吧,师弟。”

劫雷震耳欲聋,可谢卿礼实在太累了,又疼又累,困倦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云念茫然抱着他。

“师父,还有几道劫雷?”

扶潭真人的脸色已经苍白,浓密的眉皱起,身边倒下许多力竭的剑修,听霜聚成的剑盾支离破碎,还在顽强坚持着抵抗汹涌的劫雷。

“最后一道。”

最后一道,一道定生死。

若撑不过去,他们都得死。

可所有人都已经力竭,不过一群大乘和化神,能撑这么多道渡劫中期的劫雷已经不易。

或许真的过不去。

云念在此刻很平静,她坐在地上抱着谢卿礼,听着云层中传来的阵阵雷声,与所有修士们一起等待即将到来的最后一道劫雷。

这会是最强的一道。

云念小心将谢卿礼放下,掰开紧紧扣着她的手。

她站了起来,与苦苦支撑的扶潭真人并肩而立。

她问:“师父,你信我吗?”

扶潭真人的脸上和额上都是汗水,垂首看着自家徒弟。

以往她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一个,虽然天赋好,但颇为懒散,只会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鱼虾,于修炼上没有一点积极,他这个当师父的没少操心。

可她什么时候就突然长大了呢?

十八岁的少女五官明媚,红唇上沾着血水,莹白的下颌上也挂了几分嫣红。

她问他信她吗?

扶潭真人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头。

“念念,为师永远都相信你。”

云念望向身后的人,他们中有些跌坐在地无力站起,有些还在咬牙支撑。

她认识很多人,有御兽司的执事陈秉正,有第十二门的长老元擎,有折枝峰的峰主……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面对这些的。

可是他们是跟着扶潭真人来的,是为了救一个内门弟子,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冲进这渡劫的雷阵。

他们冲她点头,无声告诉她:

想做什么便去做。

因为他们是同门,同门永远不会背叛同门,同门会永远相信同门,将脊背露出给彼此。

云念回身透过被击碎的剑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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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盘旋曲折的最后一道劫雷。

它酝酿了许久,迟迟不肯落下,似乎在吸取力量想要一举劈死所有人。

脑海里是裴凌送她出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云念,剑修手中的剑只有在保护别人之时才是最有意义的,只要你执剑的信念足够坚定,心境足够明澈,你手中的剑便所向披靡,境界限制不了你,元婴也可以杀掉大乘,一切都是未知。”

境界限制不了她。

只要她执剑的心无比坚定。

云念迎着凛冽的厉风,衣裙在风中凌乱飞舞,束发的玉簪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青丝仅由一根发带束着。

她闭上眼,听着耳边嚎叫压迫的雷声,感受着挂在面上犹如刀割的夜风。

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一柄长剑伫立萦绕,剑身细长通体银白,锋利的剑尖寒芒闪闪,精致的花纹雕刻成霜花的样子,剑柄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字:

听霜。

光泽逐渐从听霜剑身上蔓延,从微弱到明亮,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坚利。

光晕逐渐扩大,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后一柄长剑显露。

它从虚化到渐渐真实,从细长且只有三尺,至宽阔到遮天蔽日,迸发的光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撕开了漆黑的夜。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威压逼人。

轰——

最后一道劫雷划破云层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砸下来。

灭顶的威胁从上笼罩下来,将所有的退路切断。

立在最前头的少女毫无动作,在场所有人只能看着那劫雷迅速朝他们逼近。

能相信吗?

可以相信她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死亡的逼迫下双腿疲软,可无一人逃跑,只是在暗地悄悄调动浑身的灵力,试图在待会儿少女失败之时替她拦下这一道劫雷。

劫雷越来越近。

十尺。

七尺。

五尺。

直到……

它到了眼前。

“云念……”

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喊了她的名字。

一直闭着眼的少女忽然睁开眼,眸底毫无波澜。

她挥剑而下,随着她的动作,身后腾飞的剑影劈天盖地呼啸而去,威压卷起她的衣衫和墨发。

高楼瓦解塌陷,方圆数十里的树木拦腰震断,地面上的裂纹终于坚持不住陷落,黄土和碎石被厉风卷起一起冲向砸下的劫雷。

庞大的剑身与降下的劫雷相撞,溢出的威压将所有人压迫地跪倒在地,浩荡的声势回荡在整个雁平川上空。

不断有熟睡的百姓打开房门披上外衣,仰头望向远处的夜幕,可除了一片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一人嘀嘀咕咕:“方才地撼了吗?”

身后跟着出来的妻子拽着他回去:“管那么多干什么,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工。”

粗重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黄土被风扬起扫在身上,细小的碎石刮破了细嫩的肌肤。

云念双臂撑地跪倒,垂下的乌发遮挡住了面容,她的耳朵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

她眼也不眨,呆滞看着地面上逐渐晕开的水渍。

一滴一滴,颗颗分明的泪珠自眼眶坠落,落在地上又溅开成为一滩水花。

她听到扶潭真人似乎在喊她,系统好像也在脑海里叫着她的名字。

她一句也回应不了。

听霜躺在她的面前,银白的剑身上隐隐浮现几道裂纹。

她探出手抚向听霜,本来暗淡的剑身感知到她的触碰,努力闪出些许的光芒,抬起剑柄亲昵地蹭着她。

云念勾了勾唇,泪珠落在听霜的剑身上。

“辛苦了,听霜。”

她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地。

扶潭真人打横抱起她,身后有人背起同样昏睡的少年。

他路过某处时停了停脚步。

那里只剩下一摊破碎的衣料和一小片焦灰。

第十二门长老元擎走了上来,跪地探了探地面的灰尘。

他起身之时眉目肃重:“他逃了,琴溪山庄里面还有个传送阵法,叫万洲过,阵点就在望月台下面。”

万州过。

需要耗费起码百年的修为结合上品传送法器无妄盘才能布下。

“当年你将无妄盘给了你那大弟子,或许从霄成了如今的模样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那人要无妄盘。”

扶潭真人冷嗤:“万州过也不是好开启的,需要吸取极其强大的灵力维持阵法,除此之外,他还得想办法突破这雷阵的束缚,想必是调动浑身的灵力强行硬抗雷劫打开了万州过,他最起码得碎半颗金丹,若再严重些,逃出去后也可能会成为个废人。”

最轻的代价是碎半颗金丹,那么修为一定会大挫,虽然是渡劫的体格,但也发挥不出来渡劫的力量,与他这实打实扛了渡劫雷阵的弟子相比天差地别。

若他伤的再重些……

或许死在哪里都不一定。

“那浮煞门要如何处理?这些年修真界灭门的灭门,散修们失踪的失踪都是这门派所为。”

扶潭真人看了眼怀里的少女,将她往怀里托了托。

不过才几天,他们踏雪峰四个弟子在这琴溪山庄险些丢了命,而他这做师父的察觉到不对之时已经太晚了。

扶潭真人微微抿唇,再抬眼时眉目肃重:“广发安召令,请其余两宗六派十四宫的掌门、以及其余各个门派的执事前来玄渺剑宗议事。”

元擎垂首:“好。”

屋内点着安神香,窗户紧闭,屋内温暖如春。

谢卿礼醒来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侧首看过去,只着中衫的少女躺在他身边。

她的乌发披散,面上未施粉黛,莹白的小脸看起来有些病态,饱满的红唇也显得苍白,交叠的手压在薄被上。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荒唐过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

她为何会躺在他身边?

直到视线一瞥看到了窗户外忙碌的身影,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纸依稀可以看出她穿着一身蓝衣,应当是苏楹。

她似乎在熬药,药味从她那边传来内室。

而他和云念的头顶上方,闪着微微荧光的半圆形阵法笼罩了整个床榻,温暖治愈的灵力不断从阵法中涌出。

这是极好的疗伤阵法,只有在重伤时才会舍得用,只因这阵法的维持……极为烧钱。

需要起码万颗上品灵石,差不多是踏雪峰三月的开销。

谢卿礼压了压微抽的眼角。

玄渺剑宗还是一贯的抠门,连阵法都不舍得多布一个,怪不得要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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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便只用布一个阵法。

谢卿礼侧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女。

她还没醒。

他虽然伤的比她重许多,但因着脊骨中的那东西,无论再重的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只要经脉还没有断完便能迅速愈合。

可她不一样,她好像伤的很重。

谢卿礼拉过了她的手腕,将灵力蕴热后小心探入她的经脉之中。

一段时间后他收回了手,提起的心也沉了回去。

伤的不算重,应当是扶潭真人为她疗过伤,只是她的丹田有些枯竭,灵力过度消耗需要静养。

谢卿礼安静地看着她,一颗心软的不像话。

在失去那些人后,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将会追寻在复仇的路上,在大仇得报后了结了自己下去赎罪。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怕死。

在雷劫中将要死去的时候心跳很快,难言的恐慌弥散。

不是怕生命的消亡,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想再见她一面。

他不想死了,想在报完仇后就这么守着她过一辈子。

柔软的目光自少女光洁的额上蜿蜒向下,越过细细的柳眉、紧闭的双眼、浓密的长睫、小巧高挺的鼻梁,到达……

清透的瞳色逐渐晦暗,喉结微微滚动。

“张嘴,喝药。”

她的话还在耳边回绕。

或许当时不清醒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可如今思绪明晰,雷阵中发生的一切都不再糊涂。

那瓶琼浆液是她渡过来的。

温暖的唇瓣和着她的清香,柔软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冰凉苦涩的药液自她的唇齿间渡过来。

他们津液交融,血液混合,唇覆着唇,身贴着身。

两颗心在那时有了交集。

他看的太过专注,没注意身侧的少女睫毛轻颤,交叠的手指微蜷。

直到一声微弱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师弟……”

谢卿礼看了过去。

她艰难地转过身体侧躺,与他面对着面,问他:“你的伤还好吗?”

她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质问为何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而是问他的伤还好吗?

谢卿礼看着她的眼,忽然就觉得,这世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孤苦。

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以后也会在。

“师姐。”

“嗯?”云念下意识应,“我在。”

少年撑起身体过来,将她揽进了怀中,高大的身躯将她牢牢困在床榻与他的怀抱间。

苦涩的药香混着他身上清淡的竹香,抽丝剥茧般要将她溺毙,裹成厚厚的茧将她困在其中。

“师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忠诚于你,用性命守护你,生死不离,终身不弃。”

第49章南泗之境一

他抱的很紧,少年郎身量也高,肩宽腰窄,虽然劲瘦但骨骼实在是重,压在她身上也有些难以呼吸。

云念的双臂抵在他的胸膛处,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

这种程度的拥抱他们有过很多次。

一次比一次更加亲密,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彼此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像是要将对方染上自己的气味。

可从未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说的话可以当成是师弟对师姐的依赖,也可以是……

少年对心上人的承诺。

云念茫然无措地缩在他的怀中。

“师姐,我有很多秘密无法告知你,你若是知道会陷入险境,如今的我也没有勇气去告诉你,但你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你以命相护,我也同样如此。”

云念的大脑完全宕机,鼻息间的青竹香在以往是清淡的,如山间云溪。

可在此刻却带了些强势,步步紧逼要将她牢牢缠住。

“师弟,你……”

她喃喃着,觉得好像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她推了推他,声音细若蚊蝇:“我有些喘不过气。”

少年撑起身体,身躯却依旧挡在她的身前。

她觉得这实在有些诡异。

他们如今躺在一张床上,彼此只穿着中衣,薄被下的身体相互挨着,冰凉与温暖的体温截然不容,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彼此的存在才显得更加清晰。

他垂首望着她,她躺在他的身下,像极了……

云念忽地咳嗽起来,侧过身捂住嘴剧烈咳嗽。

“师姐,没事吧?”

少年的掌心贴在脊背上,宽阔的手掌按在分明瘦削的蝴蝶骨上,寒意顺着侵染,被他触碰的肌肤汗毛倒立,一股难言的战栗涌遍全身。

云念的脸咳得通红,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他身边这般狼狈,竟然被口水呛到。

淦啊!

好丢人!

她摆摆手远离他,少女坐起身背对着他,拍着胸脯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呼吸。

她喘着气,宽大的中衫有些薄,她又太过瘦削,中衫穿在身上晃晃悠悠,因为微微佝偻着脊背,中衫勾勒出婀娜的腰身,像是他一掌便能握住。

谢卿礼的喉口干涩,耳根滚烫。

“师姐,你没事吧?”

云念咳了许久嗓子有些干哑:“我没事,你让我歇会儿。”

“嗯,我等你。”

等她?

云念惊恐回头,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晦暗低沉,涌动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瞧见她看过来后,那股晦涩快的像是缕风般一闪而过,随后少年眯起眼,笑意倏然绽放。

他乖巧地喊:“师姐。”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尴尬笑了两声:“哈哈,我们这样躺在一起好像也不太合适,外面是苏师姐吧,我去帮她。”

她起身越过他便要下床,薄被掩盖了少年的双膝,她不知他的腿到底放在那里,估算着距离小心跨过去。

膝盖顶到什么东西,他闷哼一声,小声喊她:“师姐,你踩着我的小腿了。”

她似乎把他踩疼了,少年眉头微皱,本来靠坐的脊背微弯。

他可怜兮兮道:“师姐,有点疼,伤还没好。”

他压低声音,本就清冽的少年音更加柔软,眸中似乎还含着水光。

云念慌忙扑上前掀开他身上的薄被,她跪坐在他身边,掀开他的长衫翻看着他的小腿。

她下意识想要去掀谢卿礼的锦裤,谢卿礼只想逗逗她,没想过她能这般大胆。

纵使再过厚脸皮,此时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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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

她抬起头不满看他:“我帮你看看伤到哪里了。”

谢卿礼只觉得她分外可爱,他握着她的手腕,那点善心突然便回来了,也不忍再逗她。

少年笑着说:“我没事。”

云念:“你怎么可能没事,让我看看!”

谢卿礼拦着她要掀他裤管的腿:“我真没事。”

“我看看,别逞强!”

“师姐——”

吱呀——

屋门被推开,端着药的女子一脸诧异地看着床上相互纠缠的两人。

少年少女只着单薄的中衣,两人的距离很近。

云念跪坐在谢卿礼身边,宽大的中衣因为方才的挣扎微微松散,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一侧的衣衫下滑,从苏楹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她的左肩。

谢卿礼的耳根微红,一手握着云念的手腕,一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裤子,俨然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而他们刚刚说的……

看什么啊!

苏楹不可置信看向云念:“念念,你们……”

云念:“?”

苏楹的红唇微启:“你们这……尚未婚约,身体也还没好,如此急迫不太合适——算了,时代不一样了,你们继续,我先出去。”

她端着药匆匆走出去,留下还拉扯在一起的两人。

云念与谢卿礼对望,清楚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她跪坐在他的身边,方才还要去扒他的锦裤。

系统:【我都想不明白,你怎么敢的啊!】

云念:“……”

“师姐,你——”

“你出去啊!”

她拉过被子兜头将自己罩住,只能看到一团隆起缩在薄被当中。

谢卿礼有些想笑,担心她将自己捂的难受,凑过去想要去掀被子:“师姐,里面太闷了。”

她死死拽着被子,任凭他如何哄着也不肯将身体一角露出来。

像个小乌龟。

少年的笑声分外明晰,落在云念的耳朵里像是在嘲笑她一眼。

她躲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你出去喝药!”

她那一脚看着踹的重,实际上隔着薄被踢在身上收敛了几分力道,加上她本身便没刻意用力,这一脚毫无威慑力,跟挠痒痒一样。

谢卿礼无声笑了瞬,颇为好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将她露出来的头发塞进去,趁机又摸了摸她的头。

“师姐,我先出去。”

少年起身,悉悉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他应当是在穿衣。

云念觉得这实在有些诡异,他们穿着内衫躺在一张床上,共盖一个薄被,他在她身后穿衣。

这画面总让她想到些不该想的。

她缩的严实,谢卿礼捡起先前被她系在腰间的深蓝发带,随意将散开的乌发束成马尾。

少年垂首望着床上的人形乌龟,唇角的笑意敛去几分。

她似乎已经隐约感受到他对她存的心思了。

狩猎时不能太过心急,尤其她这种胆小的,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兴许还会故意疏远他。

他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能察觉到云念其实并没有那般迟钝,她是自己下意识不想面对,好像是在顾忌什么。

有什么东西让她顾忌,她不敢去揭开两人之间波如蝉翼的那层纱。

是什么东西呢?

浓密的长睫微敛,少年遮去眸底的阴沉。

不管什么东西,若要横在他和云念之间,他势必会揪出来碾碎殆尽。

他似乎走了。

云念躲在薄被中听到门开又关上的声音。

谢卿礼都走了,她掀开薄被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被中都是少年身上的青竹香,如今天气不算冷,她缩在里面像是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明明不在他怀中,却胜似在他怀中。

云念想不明白,一个男子身上怎么可以这么香。

她趴在床上,额上的鬓发沾湿,原先苍白的脸也因着方才在被中的那一小会儿滚烫绯红。

大脑乱成一团。

云念是有些迟钝,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她的手探向自己的心口,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在雷劫之中,在意识到谢卿礼真的会死之时,她慌乱的毫无章法,那一刻满脑子不是她的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不能死。

她不想见不到他。

她想听他喊她师姐。

她喜欢他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乖巧听话的样子让她的心都跟着软成一团。

【你……谢卿礼不会喜欢你吧?】

喜欢吗

一个她之前便想问的问题。

谢卿礼是温柔强大心性纯善,但生性疏远,他对苏楹和江昭的态度和对她完全不一样,云念是能感受出来区别的。

比如他对她刻意的亲昵,暗戳戳的靠近,一声比一声柔的师姐,明目张胆的保护,纵容与宠溺。

云念应当是如今这世间除了他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她是将所有能查出来的资料都看了几遍。

谢卿礼在原书中从进入踏雪峰,一直到最终黑化灭世,这期间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全文一百多万字,他没有一段感情线。

真正的大男主独美。

所以云念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原书中道心坚定到好似没有情感的人,为何会对她这一个仅仅认识三月的人这般特殊。

她有些热,索性掀开薄被四仰八叉平躺在榻,茫然望着头顶上方经文流转的阵法。

【可你是要走的啊,你只是来打工的,确保他成为剑道魁首不要黑化就行,你们如果在一起的话……】

【到时候你舍得走吗,他舍得放你走吗?我总感觉谢卿礼的人设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简单,一个正道之光怎么可能修杀戮道啊,到时候你要走的时候,他还真指不定干出什么事,若是因为这样又让他黑了的话,世界崩塌我们都要成为穷鬼。】

系统:【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想想,当然我也不反对你跟他在一起,有很多前辈的任务就是去谈恋爱嘛,说不定你以后也会接这类任务,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你的业务不包括这方面……但你要想用爱去感化他,我觉得也可行,前提是你走的时候他不会黑,阿门。】

系统虔诚祈祷。

云念眼角一抽:“那你还是闭嘴吧。”

关于她走的时候……

穿书局制定的计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假死。

按照时间应该在十年后,但如今看来似乎用不了十年。

系统麻了:【是的,没想到人家背着咱们偷偷升级,已经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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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中期了,只差一步入渡劫后期达到大圆满,他现在已经是剑道魁首了,你只要想办法帮他完成最后一件执念,确保他大仇得报今后不会黑化,我们就可以启程返航了。】

这次云念没应声。

她懒散躺在榻上,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外面隐约传来谢卿礼和苏楹说话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舍得走啊……】

云念依旧没说话。

沉默就是回应。

系统也愣了:【姐,这可不行啊,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的,时机到了局里自然会来接你,到时候难不成你一剑劈碎传送天路,跟他们说我不走了我要死在这里?你看你领导记不记你。】

云念被它吵得头大,反身切断了跟它的联络通路,拉上被子重回乌龟状态。

薄被上都是少年的气息,她一直都很喜欢这股味道,很干净很纯粹,是独属于谢卿礼的味道。

看这本书的时候她很喜欢谢卿礼这个角色,所以当知道原书烂尾,而他落得个那种结局之时,云念想也不想就揽了这个任务。

她想象的谢卿礼跟她见到的谢卿礼几乎一样,温柔强大又果敢。

起初的接触确实带了目的,对他的保护和关爱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从什么时候性质就变了呢?

是真的想对他好,知道他的身世之时悲痛又心疼,她已经很久没想过任务进度了,做的那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随心而行。

系统说谢卿礼喜欢她,云念并不确定,不知道少年是因为她的保护而心生依赖,还是真的喜欢上了。

云念取出谢卿礼送的凤扣。

她无意识摩梭着,仔细想着,企图分辨出自己的心。

指节不知何时敲响了凤扣,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

“师姐,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

少年沉默一瞬,“嗯”了一声后道:“师姐,师父传我去议事,我现在要去找他,等我回来后,晚上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东西要取。”

“……好。”

“那师姐,等我回来,嗯?”

很温柔的少年音,尾音上扬似是贴着她的耳根倒灌进来,似是在哄着她一般。

云念将凤扣拿远了些,搓了搓酥麻的耳朵,闷闷回应了句:“好。”

或许是觉得有些冷漠,她又加了句:“我等你。”

少年笑了笑,投映在窗纱上的身影微颤,能看到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师姐,再睡会儿吧。”

“……嗯。”

少年切断玉扣,一口喝完手里的汤药,随意擦了擦唇角沾染的药渍。

“辛苦苏师姐了。”

苏楹摇摇头:“应该的。”

“师姐,我去找师父了。”

“……好。”

少年放下碗抬步就要离开,苏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在他走出去三步远后又小声喊住了他。

“谢师弟。”

谢卿礼回身看来,眸底的疏离清晰可见。

苏楹几步上前,交叠的手揪了揪衣袖,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

直到少年径直开口:“我是喜欢云师姐。”

他承认的太过果断,苏楹怔了一瞬有些反应不来。

谢卿礼又道:“我喜欢她,不是师弟对师姐的喜欢,兴许你们都能看出来,我不知她是什么心意,也不知她在顾虑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个乌龟属性,有些事情需得等她自己主动,我太过强势会让她不舒服,因此我并未挑明,我在等她。”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饶是苏楹早就有了猜想也不免诧异。

兴许旁人会觉得,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桩好事,纵使是同门,但修真界一贯看得开。

可苏楹有些莫名的忧心。

迎着少年坦然的目光,她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云师妹喜欢性子柔和纯善些的,所以谢师弟,你若是存了这方面的心思,那……”

她的话没说完,但谢卿礼能听出来。

苏楹不蠢,相反还很聪明,自然能察觉出他这人表现出来的与真实的他有所差别,他在琴溪山庄的疯狂与自毁、以及他修行的杀戮道,这些都不该是一个善良无害的少年应该做的。

他有所隐瞒,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都是伪装出来的模样。

苏楹既是在委婉提醒他,也存了些警告的意味,告知他不要对云念有坏心思,也不要将那些残忍手段用在云念身上。

他忽然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极为轻柔的模样,眼底的光亮星星点点:“苏师姐,你放心,我对云师姐没有坏心思。”

苏楹尴尬点头:“那是自然,我知晓的。”

少年转身,唇角的笑在瞬间烟消云散,眉目间的柔情被霜寒取代。

他是对她没有坏心思,但存了些什么旁的心思或许苏楹永远猜不出来。

他可以暂时退步温柔出击,一步步攻陷心房。

但若是这招也不管用。

谢卿礼停下脚步,望向一望无际的虚空,圆日高悬日光刺眼。

他也认了。

那就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做,虽然是下下策,管用就行。

留住她,独占她,与她生时缠绵,死亦不休。

不愿意也没关系,被她咬出血也无所谓。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卿礼收回眼。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身上,在清俊的五官上投下阴影,马尾随着他的走动坠在脑后,深蓝色的发带露出一角在风中摇曳。

扶潭真人坐在正中,四周坐满了人,都是从玄渺剑宗赶来的人。

如今江昭、谢卿礼和云念三人重伤,琴溪山庄的事情还没完全收尾,扶潭真人便带着人留在了这里,等他们收拾好再启程。

屋内气压低迷,一群年长的剑修此刻满脸愁容,叹气的叹气,沉默的沉默。

少年从屋外走进来的那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谢卿礼恭敬行礼:“师父,长老们。”

扶潭真人摆摆手:“你身上还有伤,不必行这些虚礼。”

谢卿礼直起身:“是。”

扶潭真人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同于前几日的苍白,如今的他好像好了许多。

他心下倒是有些疑虑,明明伤的那般重,为何这么快便好的七七八八,他不认为那极为烧钱的阵法可以有这般强大的功效。

可谢卿礼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愈伤速度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难道说,渡劫修士的自愈能力便是这般?

扶潭真人没见过渡劫,修真界也很久没出过渡劫,谁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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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步入渡劫后是怎样的状态。

他只能用这些话去说服自己。

他放轻声音:“阿礼,身子可还好?”

谢卿礼颔首:“很好,劳烦师父忧心。”

依旧还是他那个听话的小徒弟。

扶潭真人与四周的长老们对视一眼,有些话他这个当师父的问不出来,便只能靠别人去问。

坐在扶潭真人左边的长老元擎率先开口:“你应当也知道我们传你来是为何,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是南域谢家的少主?”

“是。”

元擎沉默了一瞬。

屋内的气压低沉。

南域谢家这些年沉寂,没想到竟然灭了门。

“南域谢家因何被灭门?”

谢卿礼抬了头,目光直视元擎:“因为我。”

元擎和扶潭真人齐齐皱眉:“那人要你到底是作甚?”

“因为我父亲是裴归舟。”

鸦雀无声,没有一人说话。

这场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扶潭真人站起身。

他努力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的父亲是裴归舟?”

“是。”

裴归舟,裴家上一任家主,十七年前的天下第一剑修。

他十三岁便扬名仙门,在群英会上一战成名,一百岁入大乘后期,离渡劫只差一小步,是当时修真界唯一有希望入渡劫的人。

天赋虽然不如裴家老祖裴凌,但在近几千年来的修真界中,他是天赋最高的一人,是唯一有机会突破“继裴凌后,修真界再无渡劫修士”魔咒的人。

可这样一个天赋异禀骄傲恣意的天下第一剑修,在十七年前却无故而亡。

他死后的第三年,休宁城裴家灭门。

“裴归舟成婚了?”

从未有人听说过裴归舟成婚了。

谢卿礼点头:“是,彼时裴家被人盯上,父亲为了保护阿娘并未告知外界已经成婚的事情。”

扶潭真人问:“你父亲因何而死?”

谢卿礼回:“他死在生死境,为护怀着孕的阿娘。”

生死境。

无一人敢说话。

众人心里的情绪不能用惊诧来说,已经是惊骇的地步。

一位长老抖着声音问:“这世间真有生死境?”

生死境,可窥天命。

这不过是个传说,这么多年了,便是裴凌都没有去过生死境,为何裴归舟会去?

“有。”谢卿礼神色很平淡:“这世间有生死境,我父亲便是死在那里。”

一个彼时的天下第一死在了生死境。

扶潭真人:“你可知生死境在何处?”

谢卿礼摇头:“不知。”

“为何因为你父亲便要灭了谢家?”

谢卿礼沉默了很久,少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潭真人放缓语气:“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我们不会逼——”

“我父亲在生死境窥见了些天命,又得了些东西,大抵可以决定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吧,他也因此遭到杀害,死前将所有的修为渡给我娘,我娘又渡给了我,那东西也随着修为来到了我体内,那人想要它。”

他实在太过冷静,好像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这种小事一般。

这话或许旁人说来会显得虚假,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决定整个修真界的存亡?

可偏偏是谢卿礼。

十七岁的渡劫修士。

裴家家主裴归舟和谢家大小姐谢鸢的孩子。

裴家、谢家、柴家三大家族以灭门为代价也要保护的人。

“柴家又是因何灭门?”

倘若裴家和谢家是为了保他,可柴家呢?

天玄城柴家习刀,也不算大门派,举宗上下不过两千人,与谢家和裴家两家关系都一般,为何会因此遭到灭门?

无人注意少年的眼底晦暗闪过。

垂下的衣袖掩住了他紧握的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的骨节被捏的噼啪作响。

扶潭真人:“阿礼?”

谢卿礼很快回:“那人是柴家的人。”

他抬起眼望向扶潭真人,冷着声音道:“他是柴家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我不知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当年他带着浮煞门去灭裴家之时,柴家家主知道了这件事,带着所有兵力去支援裴家,总之……最后也灭了门。”

扶潭真人惊愕:“你说……他是柴家的人,但是他灭了自己的家族?”

“是,世人传裴家和柴家是被魔修灭门,并不属实,乃那人所为。”

突然接受太多信息,众人的大脑在嗡嗡作响。

三大家族在短短两年内先后灭门,竟然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

谢卿礼又开了口:“他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这些年我一个人都留不住,他已经盯上了玄渺剑宗,若长老们忧心,我可以离开——”

“你别说话。”

一人打断了他的话。

是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

他还坐在椅中,仰首安静看着谢卿礼。

他长得很严肃,不笑的时候有些吓人。

“谢卿礼,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玄渺剑宗有坏心吗?”

其实这话很傻,哪有人会当着这么多玄渺剑宗的长老们面前承认自己有所图谋?

可谢卿礼微抿唇瓣,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没有。”他否认,声线坚定:“我不会害玄渺剑宗。”

他不会害他们,因为云念会讨厌他。

“我是玄渺剑宗的弟子,便会与玄渺剑宗共存亡,不会害你们一人。”

因为云念喜欢这里,所以他会保护这里。

他再一次肯定:“长老,师父,我不会害你们。”

在一群一二百岁的长老们面前,他实在太过稚嫩,连他们的零头都没活到,但却是在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

也是经历事情最多的一人。

尚未出生时父亲去世,两岁时裴家灭门,四岁时谢家灭门,此后被囚禁几年碎了道心。

陈秉正忽然便笑了,两撇胡子横飞显得有些喜态:“你修杀戮道又如何,只要你对玄渺剑宗没有坏心,只要你还是玄渺剑宗的弟子,宗内会永远护你。”

他站起身,上前几步拍了拍比他高上半头的少年。

陈秉正感慨道:“臭小子个头还挺高,你们这些少年郎最是心高气傲,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知不知前几天那雷劫让我缓了好几天?”

他身后的一位长老附和:“我现在这胸口还疼呢,扶潭你得负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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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了救你这弟子。”

“对啊,还有我,这一战我得缓半年。”

“扶潭,这你不得把你珍藏多年的灵丹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众人你来我往附和着,原先压抑的气氛骤然间消散。

谢卿礼垂了垂头,原先紧握的手松开,手指蜷了蜷。

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场面,尤其对着一群根本不熟的人。

可目光却在无意间与一直没说话的人对上。

扶潭真人依旧是那副模样,看着严厉,实际上只是色厉内荏。

他看向谢卿礼的目光很复杂。

莫名与云念很像。

那是心疼,悲伤,惊诧,唯独没有害怕和厌恶。

他无视身边人的取笑嬉闹,抬手揉了揉谢卿礼的乌发。

“他算什么东西,敢动我扶潭的弟子,还一动就是几个,从霄的仇我还没找他报呢,现在还打我小弟子的主意,为师必要扒了他的皮。”

扶潭真人又拍了拍谢卿礼的肩:“乖孩子,受苦了,玄渺剑宗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也不可能因为畏惧他们便将你赶出去,只要你是玄渺剑宗的弟子,师父会拿命去护你,便是要死,也是师父死在你前面。”

“阿礼,谢家、裴家、柴家的仇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仇恨了,事关整个修真界,你和念念只管去查,玄渺剑宗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别怕,也不要有顾虑。”

谢卿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如今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还能穿的衣服晚上便能感觉到冷意。

他仰头望着虚空,今晚的星星很亮,漫天都是繁星,璀璨耀眼。

他以为玄渺剑宗会赶他,他总是将人性想的肮脏又邪恶,仿佛不是利己的事情便不会有人去做,为他人牺牲不求回报这种事情只存在话本中。

可却忽略了,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人,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是浮煞门。

三大家族为了护他而灭门,不求他的回报,那些人死前甚至让他躲起来不要去为他们报仇,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云念、苏楹在琴溪山庄救他也不求他的回报,只是因为他是她们的师弟。

扶潭真人和玄渺剑宗护他同样如此,因为那些事情错不在他,因为他是玄渺剑宗的弟子。

“师弟。”

有人在喊他。

谢卿礼循声望去,远处的阴影里一人走出,月光逐渐扫在她身上。

她换回了青衫,外头还罩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风,乌发仅用玉簪松松簪起。

她的臂弯间还带了个披风,瞧着像是男子的款式。

她走近了,正好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来她的清香。

有些冷。

云念皱了皱眉,瞧见他单薄的衣衫后忍不住嘟嘟囔囔:“苏师姐跟我说你还在师父这里,我一看外面降温了,想着你也没加厚衣服,果然,冷了都不知道添个披风啊,我不是在你的乾坤袋中放了好几件吗。”

她踮起脚尖,谢卿礼顺从弯下身。

少女自身前环抱住他,双臂绕过他的脖颈将披风自后罩在他身上,专心给他系着领带。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他可以瞧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浓密扑闪的长睫,晶莹剔透的肌肤和饱满的红唇。

她的气息如风如影,顺着鼻息涌入心尖。

他忽然笑了:“师姐。”

云念系好系带抬眼看他:“嗯?”

“我是不是很傻?”

云念有些冷,“什么?”

少年还弯着腰问:“我是不是很傻啊,总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厄运缠身,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呸呸呸!”云念不满:“你是什么灾星啊,十七岁就渡劫的灾星?长得这么好看的灾星?”

她的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往后推:“如果这样的话,拜托那位天道大老爷让我也灾成这样吧,我已经十八了,那就让我十九岁迈入渡劫!至于容貌嘛……”

她说到这里抱胸,柳眉微拧沉思道:“我长得也挺漂亮的,我还挺满意这张脸的,那就……让我灾到永远吃不胖,熬夜不长痘,法令纹黑眼圈都退退退!”

月光下的少女眉飞色舞,生动活泼。

谢卿礼望着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连那股夜风吹在身上也不是很冷了。

他喊了句:“我有礼物要给师姐,师姐愿意陪我去取吗?”

“礼物?”云念的眼眸忽然一亮:“什么礼物?”

谢卿礼故作玄虚:“师姐等会儿就知道了,就在雁平川。”

“那快去啊!”

她拽着他的衣袖急匆匆离开。

云念坐在高台上,双腿悬空在栏杆外,晚风一阵阵吹着,但她穿了件披风,加上有御火符加持浑身暖洋洋的并未觉得冷。

她捧着壶酒小口喝着,这是雁平川的特色——梨花酿。

她馋了许久,刚从琴溪山庄出来就跑去买了酒。

谢卿礼一直没回来,她坐在这里几乎喝了小半瓶酒。

身后传来脚步声,云念回身去看。

“你去了哪里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少年披着剑白色披风,闻言将小桌搬在云念身边。

桌上在下一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

“你去买吃的了?”

谢卿礼道:“都是雁平川的特色,方才去取礼物时掌柜告诉我的。”

云念仰着头颇为期待:“你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啊?”

她坐着,他站着,这个距离衬得她的眼睛格外大,透亮的眸中全是他,只有他。

在云念的注视下,少年抬手解开了她束发的玉簪。

满头青丝披散而下,裹着些清淡的桃花香。

“解我头发作甚?”

谢卿礼按住她:“师姐别动。”

少年修长的手穿梭在如墨的乌发中,以指为梳顺着她的头发。

云念的头发生的好,乌黑顺滑,发尾因为长期盘发有些微卷。

谢卿礼取出方才那掌柜送他的束发的发饰,学着自己先前看的册子小心为她挽出两个发髻,将一缕缕乌发绕上去。

他记得这是云念之前最喜欢盘的发髻。

满头青丝在少年的手中渐成模样,他将固定的发饰都夹上去,随后取出一方木盒。

云念也回头看过去。

少年打开了木盒,赫然是两朵并对的绒花。

花瓣薄如蝉翼,在晚风中微微震动,银白的光泽在月光下更显清透。

“这是……我之前丢在翠竹渡的那两朵绒花?不,不对,我那就是市面上随便买的,你这个比我之前那个精致贵重太多……”

好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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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模样一样,但她之前的那对绒花只是普通的银料,只有在她走动时候才会震动,一阵风是绝对吹不动的。

而少年手中的绒花花瓣薄如蝉翼,轻微的一阵风便能令其摇晃。

这得是什么银料才能做出这般效果?

云念下意识拒绝:“不行……这太贵重了。”

“师姐值得最好的。”

少年却不容她推拒,取出两朵绒花一左一右别在了她的发间。

云念的身前是灯火通明的雁平川,身后是笔挺高大的少年郎。

两朵绒花在脑后安静别着,随着阵阵夜风摇曳。

少年坐在了她身边,随她一起望向下方的烟火人间。

云念摸了摸脑后的绒花,明明是冰凉的银饰,可指腹触碰到时好像被烫了一下。

身旁的少年在此刻忽然开口:“师姐,我的灵丝绳断了,我想再要一根。”

云念的脸有些红,弯起眼眸道:“没问题!”

他侧首看着她,两双眼睛对视,他清楚看到她的双颊绯红。

他问:“师姐,梨花酿好喝吗?”

云念超大声:“好喝!”

她颇为大方地将自己的酒递过去:“分你一口。”

少年有些想笑:“我酒量不行,一杯就醉。”

云念的脸越来越红,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你醉了我会把你拖回去,绝不会把你扔在大马路上不管的!”

她已经有些醉了。

那股酒劲在缓缓吞噬她的意识。

他接过她的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口。

酒很烈,入口都是甘甜,后调又有些苦涩辛辣,他很少吃这种东西。

她凑过来:“好喝吗?”

谢卿礼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什么。

总之心跳如雷贯耳。

她离他太近,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脑后的两朵绒花随风摇曳。

他没回答她的话。

他说了另外一句。

“师姐。”

“嗯?”

“我好像醉了。”

在这一刻,一颗心万劫不复。

他又道:“我真的醉了,师姐。”

第50章南泗之境二

少年说话间的气息喷涂在云念的脸颊,明明是温凉的风,吹过来之时她的脸好像更加烫了,那股酒劲自肺腑间沿着经脉上涌,原先便有些混沌的大脑愈发不清醒。

系统在脑海里疯狂尖叫着什么,云念听不清,只觉得它分外聒噪,反手便将它关了进去。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师姐,我醉了。”

少年的尾音上扬,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说话间薄唇翕动,声音太过好听。

她便也跟着呢喃:“你醉了吗,为什么会醉呢……”

云念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糊涂,肺腑间涌上的酒意让她思考的速度都慢了。

她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碰他说话的唇。

手指还未落在薄唇上,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指尖微蜷便要收回手。

冰凉的掌攥住了她的手。

“师姐,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张脸?”

他凑近了些,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掌,说话间像是要亲上她。

那股酒劲越发醇厚,梨花酿的度数高,酒劲也有些后知后觉,她又喝了小半瓶,此时一上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风越吹,酒劲越大。

云念迷迷糊糊还在想,梨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后劲太大了,她不该喝那么多的。

她靠在少年的肩上,没回答他的话。

谢卿礼又问了遍:“师姐,我好看吗?”

少年的墨发高束成马尾,面容清透如玉,眉目如画,眼尾微挑,弧度锋利的轮廓精雕细琢,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的都是她。

“好看。”云念缩在他怀中,捧住他的脸,眼神越发迷离,带着醉意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只给师姐看好吗?”他握着她的手,唇瓣翕动间热气喷涂在指腹,“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攀附我,拥有我,亲吻我。”

“……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别人可以吗”

“别人不可以,只有师姐可以。”

他握着她的手,沿着他的眉峰一路下滑,越过卷曲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停留在薄唇。

“只有师姐可以碰,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云念的酒劲终于爆发,大脑一片空白,风一吹浑身燥热。

这下是真的醉了。

她的脸颊滚烫,下意识去蹭他的颈窝,冰凉驱散了些酒后带来的热意,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云念喝醉了意识不清,嘟嘟囔囔有些委屈:“那你要我给钱吗?我听说男模都好贵的,你这种姿色的要好多好多钱。”

谢卿礼忽然笑了,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多少能猜出来。

他贴着她的耳根,压低声线道:“不要钱,我们以物换物,师姐对我怎样,我便对师姐怎样。”

“你亲我一口,我还你一口;你摸我一下,那我也还你一下;你若是要对我做些旁的事情……”

眼前的白嫩的耳根红成一团,挠的他的心痒,少年轻轻啄了口。

“请君随意。”

云念的大脑彻底宕机。

纤细的身影完全被少年笼罩,身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雁平川,身后是他的胸膛,夜风卷起少年少女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两人的气息交织分不出彼此。

云念问他:“师弟……我好像也醉了,我怎么反应不过来了,我是不是要变蠢了。”

少年轻声回:“不会的,师姐很聪明。”

“我不管,我就是醉了,我们醉鬼是没有理智的……所以你能不能让我亲一口,我长这么大了都没亲过帅哥。”

她的脸色红的不像话,绯意自耳骨红到耳垂,双目泛着水光,懵懂的眼神让他的喉口跟着干哑哽塞。

少女可怜兮兮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下,我给你钱!”

她垂下头在乾坤袋中翻找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我的灵石呢,我那么多的钱呢……”

下颌被人捏住,她的头被抬起。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清冽的声音似乎是在喟叹。

“我不要钱。”

红唇被人覆住,冷冷清清的竹香密不透风包裹成网,一颗心仿佛也被裹在其中染上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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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与柔软相贴,一面是冰凉,一面是温热,压抑已久的妄念在此刻爆发,隐忍与克制崩裂坍塌。

他将她抵在身后的竹栏上,少年并未闭眼,睁着眼看她的眸光越来越扩散,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辗转反侧轻咬厮磨,却并未深入,从小未曾有人教过他这些,毫无经验的人不得章法,只下意识随心而动。

怀中的人挣扎了下。

她完全醉糊涂了,茫然推开他。

他下意识要追上前继续方才的事情,她推着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他压着声音哄她:“师姐,让我再亲亲。”

少女的嘴一瘪,瞧着有些委屈。

一颗泪珠自眼眶坠落。

他在那一刻以为她清醒后悔了,那些欲念迅速消退,一颗心随着她的泪水也仿佛被揪紧,满心的慌乱吓得他喘不过气,急忙去给她擦眼泪哄着她。

“别哭,是我不好,我糊涂——”

“呜呜你不会亲还咬我……我的钱白花了……我本来就没钱呜呜……”

她的眼泪一颗颗坠落,好像真的很委屈一样。

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上,烫的他的心尖在颤。

醉鬼还在哭:“你知道挣钱多不容易吗……我还得给我师弟花呢……我要找我师弟告状,你骗我钱……”

“我师弟是渡劫,我让他打死你个骗子……”

醉鬼开始嚎啕大哭。

谢卿礼愣了一瞬,绯红自脖颈往上蔓延,无措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别哭。”他磕磕绊绊:“那师姐教我好吗,我学学?”

醉鬼止住泪水:“你给学费吗?”

冤大头认真点头:“给,要多少都给。”

醉鬼伸出手:“五颗上品灵石好吗?”

冤大头将乾坤袋递给她:“我给五百颗。”

醉鬼打开乾坤袋,眸底一亮。

发财了,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

她乖巧扬起小脸:“要亲亲!”

谢卿礼别过头轻笑。

“快点,云老师小课堂开始授课了!”

少年一颗心软成一滩。

怎么能那么乖呢

“好。”

他弯腰又覆上来,怀里的人乖巧将双臂揽上他的脖颈,有什么东西悄悄启开了紧闭的齿关,少年温顺松劲任由她动作。

直到某一刻的柔软相互触碰,灵魂被重击,谢卿礼抱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浓郁的暗色翻腾汹涌。

她却在此刻收手,脸颊滚烫红润。

她怯生生问:“你懂了吗,亲亲是这样亲亲的,不是咬人的。”

懂了。

现在懂了。

她教的很好。

他几乎是扑上去,那点子温柔早就烟消云散,恶狠狠将她抵在竹栏前,一贯强势的人在此刻毫不收敛,不容置喙撬开齿关步步紧逼。

清甜混着酒香,苦涩又后调十足,两人的鼻息间交叠着彼此的气息。

谢卿礼将她紧紧扣在怀中,恨不得将其揉进骨里。

想要嚼碎她,他们血混着血,骨融着骨,如此便再也不能分离,生死都在一起,一切都属于对方,只有他们两人。

一旁的梨花酿倒地,酒水顺着洒了一地,苦涩辛辣的酒味弥散开来。

醉鬼无助揪紧他的衣领,脖颈仰的时间太长越发疲乏,少年又食髓乏味寸寸掠夺。

像是溺了水,肺腑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在即将窒息之前,云念终于回过神,别过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少年不知靥足又凑上前来。

她呜呜咽咽开始哭:“我不要亲了,我的嘴都没知觉了!”

他轻柔替她揉着下颌:“我看看,师姐别哭了,不哭不哭,乖。”

她仰着头任由他帮忙揉着唇瓣,抽噎的模样让他也跟着软了态度。

凛冽的风吹过,有些微冷的夜风吹散了些两人的燥热。

少女未染口脂,可唇色却艳色浓郁,晶莹的水光在月光下越发明显,脑后的两朵绒花随风摇曳的越发欢快。

谢卿礼将她抱在怀中,她乖巧窝在他的披风里,眼皮半阖俨然是醉到快没意识了。

“师姐,你醒来会记得吗?”

怀里的人没应声。

他又笑了笑:“我盼着你能记得,又盼着你不记得。”

希望她能记得,记得两人今晚的旖旎,记得两人第一次郑重又珍视的亲吻。

又害怕她记得,她在顾忌什么东西,不敢去面对他的情感,因此他也收起利爪等她主动走进他的猎网,今夜他太过冲动,以她的性子在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前一定会想办法拉开与他的距离。

“师姐,你在顾忌什么呢?”

他将怀里的人抱紧几分。

她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你喜欢我吗,我也不知道。”他的神态很平和:“你从一开始便对我很好,你可以满足我任何需求,为何知晓我的心意又不面对?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她动了动,微微仰头看他。

那大半瓶梨花酿足以让她醉上大半天,此时眼前的人在她的眼中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她好像听到熟悉的声音。

“师弟?”

“嗯。”他蹭了蹭她的额头,“我在。”

云念懒散靠在他怀中,小声问他:“你能不能做个好人啊……你是剑道魁首欸,我还指望看你称霸修真界干爆戴兜帽的那个傻逼呢……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黑化?”

“在十年后不要灭世,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放弃大道……”

“我是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改变你的结局,就算我以后要走,你也得做个好人……”

揽着她双臂的手陡然间收紧。

她无知无觉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谢卿礼的喉口好似梗了什么东西,他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姐……为什么说是为了我来的?”

云念点头:“就是……我要帮你成为剑道魁首,然后……帮你干爆那个大傻逼,看你过的很好后就……”

“就怎么样?”

“嗯……局里给的计划是假死,然后我就要跑路回去换地图接着打工啦。”

“回哪里去?”

“回局里啊……”

她费力仰头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在联盟的成绩是第一,是以最高成绩进入局里的!”

她的声音很骄傲:“我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呢!之前实习时候跟着前辈们去其他的世界,我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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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念拍着胸脯认真保证,微扬的下颌像个傲娇的小猫。

谢卿礼敛去眸底的暗色,将她被风吹的凌乱的乌发别到脑后。

“嗯,师姐很棒。”他不动声色问:“师姐,在这之外有多少个世界?”

云念掰着手指:“一个两个三个……嗯,太多了!有上万个呢!今天这个世界崩,明天那个世界崩,唉,工作好忙啊。”

她放下手一脸丧气地靠在他怀中:“人为什么吃了学习的苦后还要吃生活的苦呢,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毕业后成为真正的牛马吗,怎么我就不能莫名其妙发大财啊。”

“师姐以前也去过别的世界吗?”

“当然啊,不过我那是跟着前辈实习,都是小炮灰角色。”她笑着捏了捏谢卿礼的脸,“这是我第一次做任务,只有我自己哦,我可是专门为你来的,所以为了你我提前五年拜入了踏雪峰等你呦。”

谢卿礼彻底收起了笑意。

少女捏着他的脸,红唇依旧绯红,方才的缠绵痕迹尚未消退。

可他好似坠入冰窖,浑身冷的刺骨。

他听到自己问:“师姐,你会离开我吗?”

云念瘪了瘪嘴:“估计得几年后吧,局里会来接我的。”

她放下手慵懒靠在他怀中,挣扎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要跟我说话啦,云小姐困了,要睡觉啦。”

她真的是醉懵了,随着酒劲过去一股疲倦席卷全身,眼皮好似要打架一般。

少年抱紧她:“嗯,睡吧。”

规律的呼吸声很快响起。

谢卿礼茫然望着脚下的雁平川。

街道两侧依旧熙熙攘攘,雁平川宵禁很晚,即使已经深夜,但外面的商贩依旧未曾收摊,街上到处都是人。

来往的行人有老有壮也有少,有刚收工回家的男人,有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妇女,有嬉笑奔跑的稚童,烟火气息浓郁。

三人自远处走来,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臂,高大的男子脖子上坐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童。

一路来笑笑闹闹,眼底的幸福让他有些嫉妒。

呼吸间冷的刺骨,他垂首看向怀里熟睡的人。

披风将她完全包起,她只露出个头,长睫盖在眼睑上,红唇微启露出莹白的齿,再往里是他方才死死纠缠的地方。

醉意醇厚,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气息好似都夹杂了些酒意。

这世间总有些超乎他认知的事情存在,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或许井底之蛙便是他。

为什么她对他从一开始就这般好?

为什么她总是说一些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为什么在听霜剑境中她看到他灭世之时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她知道未来,她知道他的结局,知道十年后他会被心魔吞噬。

因为她为他而来,为了改变他的结局。

因为她不是这里的人。

她会走。

所以这便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吗?

可他这半生如履薄冰,一路都在失去。

只有她了。

少年俯身印上她的唇,辗转细细密密吻着她,而怀里的人下意识回应,启开齿关方便他攻占,酒香越发浓郁,已经分不清是谁喝的酒。

在她越发困倦忍不住推他时,他也顺从起身给她呼吸的余地。

“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脊背,亲了下她的额头。

“师姐,你原谅我这一次。”

灵力化为尖锐的冰锥,他一手握着冰锥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心口,嫣红的血大片涌出。

一滴血珠被托起飘向少女的额头,强大的威压迸发,血珠隐入少女的识海中。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未动用灵力止血,而是拂开怀中之人的衣领。

在锁骨下靠近心口的地方,一颗红痣跃于其上。

他将她往怀里抱了抱,任凭心口的伤口往外渗血。

“师姐,我只骗你一次,以后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就像久居黑暗的人跌跌撞撞行走,陡然间见到一束光亮指引他前行,最初的戒备化为惊喜,他越来越依赖这束光。

他愿意永远跟着它走,可也逐渐不能满足。

他想将无形的光紧握在拳中。

因此他愿意做一切错事,用尽一切手段,即使为世人不齿,即使这会困死他自己。

可渴望光明这件事,谁又能说是错呢?

“师姐啊,你爱我吧……”

云念是被热醒的。

身上压着什么东西令她喘不过气,又热又闷让她终于睡不下去。

她睁开眼,费力往自己身上看。

薄被上还压了一层薄被。

云念气笑了。

虽然晚上气温骤降,但白天很热啊!

她揭开被子横躺在榻,以手为扇为自己扇着风。

头有点阵痛,云念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倒没有什么酒味,应当是谢卿礼帮她清理过。

以往总是在她一醒来便来吵她的机械音今天格外安分,云念喊了它几声:“系统?统哥?”

嗯……

她好像把它关进去了。

卡壳的大脑总算回应过来,云念连忙将系统放出来。

【你又关我!你知道你昨天干什么了!你喝醉了靠在谢卿礼怀里!你们有没有干什么!】

系统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云念一愣。

她仔细想着昨天到底干了些啥。

云念的酒量不算差,但酒品不怎么滴,喝醉了会满嘴胡话,有一次喝醉了骂江昭被他追了半座山。

梨花酿度数高,后劲有些大,她一时上头喝了小半瓶,后来确实逐渐糊涂。

她记得自己靠在谢卿礼怀里,记得谢卿礼问她他好看吗……

她说了什么?

她好像说好看?

然后谢卿礼又说了什么?

记不清他的话了,但……好像大概也许……她说了些放浪的话。

云念一脸麻木。

“我好像说我要点男模。”

【!】

“然后我问谢卿礼能不能给我亲一口,长这么大还没亲过帅哥。”

【!!】

“然后……我好像仰着头问他要亲亲,还说要教他亲亲。”

【你的狗胆怎么那么肥啊!!!】

云念拉过被子盖住全身,崩溃大喊:“我喝醉了啊!我们醉鬼是没有理智的啊!”

【你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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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那画面是不是我的梦……”

【又有什么画面啊!】

“就是……好像是亲了?我不知道啊,我好像说了一句他不会亲……”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吊死了。

【你真行。】系统竖起大拇指:【而你,我亲爱的朋友云念,你才是我真正的姐。】

云念恨不得穿回昨天给自己一巴掌。

在美色面前能不能保持清醒!

她像只毛毛虫一样在薄被中滚来滚去,努力回想着自己昨天究竟干了什么放肆的事情,不会霸王硬上弓了吧?

云念连忙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衣裳。

她的穿着完整,少年只帮她去了外衫,其余一切都安好。

还好还好,不然她真的会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青葱的手无意识抚上唇瓣,她的大脑一片懵。

到底是不是梦啊,如果是梦的话……证明她真的是荒唐过头了,她会恶狠狠鄙视自己。

要不是梦的话……

那更荒唐啊!

她会想捶死自己的!

云念跪在床上,双手捂脸贴在床榻。

“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系统,怎么办啊……”

系统冷漠脸:【你自己看着办呗,又不是我跟他亲的。】

“我现在心里好难受,我感觉我不快乐了。”

【为什么不快乐,是生性就不快乐吗?】

“……我很慌!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敷衍我一下!”

【我不已经在敷衍你了吗?】

云念微笑,生无可恋躺在床上。

她越是慌张便越是想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越想不清便越是慌张。

要去找谢卿礼问问吗?

可这种事情怎么问的出口啊?

云念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脸,恨不得在床上打段八段锦。

紧闭的屋门却被人轻叩了下,少年的声音自外括来。

“师姐,醒了吗?”

云念下意识捂住嘴想逃避。

少年又道:“我听见有点动静,想着你应该是醒了。”

这下是躲也躲不成了。

云念苦笑着穿上外衫,小声应了句:“醒了。”

她拉开门,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门外。

他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白衣高马尾,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瞧见云念后他的唇角勾出柔和的笑意:“师姐,头还疼吗?”

云念尴尬一笑:“没事,早都缓过去了。”

“那便好。”

他笑着应下。

这一句落下,两人之间又是诡异的沉默。

云念浑身刺挠,迎着他的目光头一次有种不适感。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沉默让他也有些不适应,少年率先打破了寂静:“师姐,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来了来了,断头刀终于要来了。

云念扯出勉强的笑意:“记不太清……我好像是说了一些糊涂话,我没有做什么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谢卿礼便知晓她有一点印象,只是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因此急迫想找他确定。

要怎么回答呢?

他私心是想告诉她所有的事情,那个亲吻是彼此的,不应该只有他一人记得。

可迎上她慌张的眼,余光瞥见她揪紧的手……

谢卿礼沉了眸色,问她:“师姐是害怕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她怕吗?

她的心里是很慌,那股慌乱究竟来自何处又是因为什么,云念自己也不知晓。

她还没说话,少年先开了口:“没有,师姐只说了些闲话,随后便睡着了,我便抱着师姐回来了。”

“……我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比如一些……亲密的举动?”

“嗯……师姐抱了我。”

只是拥抱。

云念松了口气:“抱歉啊,我酒品不太好,喝醉了可能会说些不该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醉鬼的话不能信的!”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谢卿礼。

他也弯了弯眼:“我知晓,师姐没有说什么。”

只是说了她的身份。

只是说出了一些她永远不可能告诉他的秘密。

而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些。

他也庆幸因为昨天那场醉酒让她说出了真相。

否则……

或许他真的没有机会抓住她。

少年的目光不动声色下移,落在她的心口处。

云念也随着他看,“我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谢卿礼回过神来摇头:“没有,师姐的衣服很漂亮。”

云念脸颊一红尴尬挠头。

谢卿礼收起笑:“师姐,师父传我们去看大师兄,太子也醒了。”

谈及正事云念也正经了许多。

望月台下面的那阵法还没研究透,徐从霄这几天时不时发狂,沈之砚已经昏迷了许多天,他们一直都驻留在琴溪山庄。

“好,我梳洗一下,你先等我一会儿。”

“嗯。”

云念关门进屋来到铜镜前,本来是想用玉簪松松挽一个发髻,可目光却在无意间触及倒桌案上放置的两朵绒花。

她那时候还有些意识,知道这绒花是谢卿礼送的。

也不知道谢卿礼是何时去打的,这绒花与她之前丢的那对一模一样,他也是有心,还记住了模样。

云念弯了弯唇,利落盘成以往最喜欢的发髻,将两朵绒花夹在其上。

手方要放下来,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画面。

少年泛着妄念的眼,粗重低沉的呼吸,强势压迫的怀抱,沙哑诱哄的话语。

“只有师姐可以碰,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捂住头,狠狠皱了皱眉。

“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攀附我,拥有我,亲吻我。”

云念惊恐瞪大双眼。

“师姐,好了吗?”

屋门又被轻敲了两下。

云念连忙抬头:“好了,我马上出来。”

“好。”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五官清丽,一双杏眼此刻满是无措,红唇未染口脂却依旧嫣红。

是梦吗?

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

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云念痛恨自己喝酒断片的习惯,她总是第二天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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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想不起来也就罢了,只要她不记得她就不尴尬。

但最离谱的是,她会在某一天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想起来自己耍的酒疯。

然后会自闭好几天。

方才闪过的画面……

如果不是梦的话,为什么谢卿礼不承认呢,如果不是梦的话,除了这些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如果是梦的话……

那她可真是单身久了,脑子都带了颜色。

云念扼腕叹息,后悔自己昨天将系统关了进去,否则现在还有个它能告诉她昨晚的真相。

系统:【哼哼。】

云念脱去身上的外袍,取出新的衣裳,正要换上之时……

她的眉心微拧,扒开单薄的中衣露出莹白的肌肤,凑近铜镜仔细去看。

心口上出现了一颗红痣。

云念搓了搓,可那颗红痣依旧安静待在肌肤上。

“什么时候长的痣啊”

【你之前没有吗】

“没有啊……”

她记得自己的心口是没有痣的,难不成什么时候突然长的?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云念虽然想不明白,但注意力也并未在上面久留。

不过一颗痣罢了,也没人看得到。

她快速收拾好打开房门。

谢卿礼转身看她:“师姐,走吧。”

云念轻咳两声别开与谢卿礼对视的眼,率先走在他前面,步履匆匆好似在逃跑一样。

在没想起来之前她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少年跟在她的身后,身高腿长的人轻松追上她。

他望着前方脚步匆忙的少女,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晦暗。

她果然会躲,这还是他已经否认了的情况下。

他不敢告知她真相,也怕刺激她让她想起来昨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秘密。

她有太多的未知,在没确保能牢牢抓住她之前,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地走。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她会离开。

云念和谢卿礼推门进来,屋内只站了三人。

扶潭真人坐在榻边,江昭坐在椅中,苏楹站在江昭身旁。

云念先看向了江昭,他伤的很重,扶潭真人带来的丹药几乎全给他用了才吊住他的命。

毕竟身子骨强健,加上苏楹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照顾,如今瞧着倒是好上了许多。

江昭握紧苏楹的手:“别这么盯着我看,我有未婚妻的。”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不跟她顶嘴这一天都会过的不舒坦一样。

云念白了江昭一眼。

虽然是在跟她拌嘴,但他这般模样也让云念松了气。

起码状态看着还好。

她和谢卿礼来到扶潭真人身边。

床上躺着的人被缚灵绳紧紧捆着,身上那件破旧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衣衫,褪去脏污凌乱,瞧着倒好看许多。

扶潭真人收回搭在他腕间的手:“从霄的识海完全碎了,我这几日日日耗费灵力也只帮他重塑了几十根神丝。”

云念看着躺在榻上的徐从霄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济世救民的剑修被活生生碾碎识海,活着的每一天都痛苦万分,却没有机会自裁,只能看着自己被人控制成为杀戮机器,替仇人卖命,或许这些年手上亡魂无数。

屋内一时很安静,几人的气压低沉,尤其是扶潭真人。

作为师父,瞧见自己的弟子落得个这种下场自是悲愤交加。

他看向谢卿礼:“阿礼,师父知道你身子刚好,但师父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师父?”

谢卿礼恭敬点头应下:“师父客气了,是弟子应该的。”

他是渡劫修士,一个渡劫顶十个大乘,扶潭真人做不到的事情谢卿礼未必做不到。

强悍的灵力一鼓作气涌入徐从霄识海中,屋内的人大气也不敢喘,屏息凝气看着谢卿礼。

这世间若有人可以救徐从霄的话,只会是谢卿礼。

仅有的三个渡劫,一个害了徐从霄,一个不知道被困在哪里。

谢卿礼是唯一的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少年的脸色渐渐雪白,额上浮现细密的汗水。

扶潭真人慌忙道:“若坚持不住可缓缓。”

谢卿礼摇头,声音依旧平淡:“不能缓,重塑神丝需要一鼓作气。”

人的识海中有数千根神丝相互交错却又互不打扰,而徐从霄的识海被碾碎,那些神丝全都断裂成一团,你一摊我一摊谁也分不清。

要想帮他恢复神智,便需要重塑他的识海,帮他重塑断裂的神丝。

几人安静坐在屋内,久到挂在虚空正中的圆日在缓缓西斜。

过去三个时辰了。

谢卿礼收回手,几乎是在刚起身的刹那,少年狼狈地捂住嘴吐出大口鲜血,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溅落在地。

“阿礼!”

“师弟!”

“谢卿礼!”

“谢师弟!”

扶潭真人、云念、江昭和苏楹齐刷刷冲上前。

云念跪坐在地抱住少年,他捂嘴低声咳嗽着,随着他的动作大股的鲜血溢出。

扶潭真人连忙运转灵力为他疗伤。

灵力探入他的经脉,一贯沉稳的人也忍不住生了气:“你怎么生生将自己的丹田耗至将近枯竭!”

扶潭真人又急又怒,更多还是心疼,虽然嘴上责备着,灵力却一点不吝啬地往少年经脉中涌去。

谢卿礼捂嘴的手被拿开,柔软的帕子小心替他擦着唇角的血。

云念没说话,安静替他清理着周身的狼狈。

谢卿礼艰难开口:“师姐,我没事。”

她收回手,看向他的目光情绪交杂。

云念心底五味杂陈,清楚知道谢卿礼为徐从霄耗尽灵力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大师兄。

毕竟没见过面,哪有那般深厚的感情。

他只是想要真相而已。

少年望向榻上躺着的人,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谢卿礼推开扶潭真人为他疗伤的手:“师父,我没事。”

在云念和苏楹的搀扶下他站起了身,步伐缓慢却坚定地朝榻边走去。

他居高临下站着,与躺在榻上被捆绑着的人对望。

“大师兄。”

徐从霄茫然睁着眼,目光依旧无神,可眼底不再暗淡,而是比之前多了些光亮。

他眨了眨眼。

扶潭真人和云念几人一起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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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边,目光如炬看着他。

徐从霄的瞳孔扩散又收缩,瞳仁转动着,机械地扭动脖子转过来,在几人地注视下眨了眨眼。

他动了动唇。

没有声音。

除了谢卿礼外,其余几人都弯下腰身凑近他。

他又张了张嘴。

“柴……行知,雀翎……”

柴行知?

雀翎?

云念惊骇望着他。

扶潭真人呢喃道:“柴行知是两千年前柴家第三任门主,雀翎是那只躲在南泗城的千年玄龟,当年你师兄便是为了去抓她才去了南泗城!”

云念脑海里的系统已经炸了。

【那兜帽人难不成是柴行知?不可能啊,柴行知两千年前就活着了,就算是渡劫,尚未飞升也只有一千五百岁的寿命,若真是柴行知,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那千年玄龟……你师兄喊了她的名字,难不成她与柴行知有关系?】

云念也不知晓。

不过一个原书中提了一嘴的龟妖,为何会与几千年前的柴家门主有关系?

柴家灭门究竟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关系?

磕磕绊绊的声音又开口:“不……不要去……南泗城……”

云念连忙问:“为何不能去?”

“生……死境。”

生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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