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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死里逃生,褚三郎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侥幸,再不复世家子的风度,满脸狼狈地抬头望向差一点就要了他们命的天子。
眸中俱是戒备与恐惧。
珠帘阻挡,辇车转向?,他?只隐隐绰绰看到一双泛着赤色的眼眸,有几分熟悉仿佛见过?。
褚三郎怔怔地盯着天子的辇车。
“姐姐!”
“五娘子!”
宫人松开了对她们的压制,安嬷嬷和褚心双立刻朝着跌倒在地的女子而去,动作慌张失措。
褚心月差一点就被活活扼住喉咙而死,咳嗽不止,被人扶起来只一瞬,就在惊恐与迷茫中失去了所有意识。
“五妹妹,快,立刻去祖母那里。”耳边是幼妹的哭喊声,褚三郎终于将目光从辇车上移开,看?到晕倒的褚心月白了脸。
萧焱的辇车并未走远,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传入他?的耳中,他?的指骨捏的咯吱响。
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除了外?祖母,褚家的每一个?人都要死,都要死!
“她选择为了他?们死,而不是为了朕活,用朕的血肉供养他?们的尊荣富贵,朕永远不会放过?他?们!”
萧焱的指骨捏出了一道血印,他?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冒出,上前?嗅了嗅。
又腥又臭,很难闻。
***
太阳已经落山了,绿枝和戴婆婆一起忙活,把箱子里的衣服首饰按照四季划分归置到屋里。
余窈自己则在院中,宝贝地摸了又摸那把失而复得?的短弓,兴冲冲地捡了树枝当箭对着空地射来射去。
尉犇等人目不斜视,实际上心神?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
偶尔,还得?绞尽脑汁合适有分寸地回答她的问题。
比如,余窈问大牛护卫一个?一直好奇的问题,“你们武卫军中真的没?有一个?姓李的郎将吗?”
“……回禀娘子,吾等只听?过?黎郎将。”
又比如,余窈鬼使神?差地领略了所谓的李郎将和黎郎将或许根本就是一个?人,又接着问道,“黎护……黎郎将他?的家里究竟有没?有夫人啊?”
余窈从在青州城就纠结这个?问题,她可是冒用了“李郎将”夫人的身份!
尉犇不知道话题为何就拐到了这个?方?向?,坚毅宽颌的面庞迟疑不决。
顶头上司有没?有夫人或者说有没?有姬妾,这叫他?怎么回答。
大概率是有的,可他?说有,万一余娘子问的更仔细,他?一个?字不说也很尴尬。可要是斩钉截铁地回没?有,传到黎郎将耳中,他?必定也不好做人。
“大牛俺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卒子,黎郎将那么尊贵的身份,高出俺不知多少,俺不知道。”尉犇故作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只能说他?不知道。
“好吧,大牛,你得?好好努力了,我看?你比黎郎将也差不了多少,外?祖父还说你的体格好呢。”余窈依旧没?得?到答案,大眼睛认真地瞅着护卫,坚信他?的未来不止是一个?小卒子。
尉犇点头,眼中拂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话,他?得?等有机会的时?候说给郎将听?,怪不得?郎将得?知陛下?的吩咐后,和他?说得?了一个?轻松的差事。
在余家待这几天,没?有刀山火海,没?有算计谩骂,每天担担柴挑挑水巡巡逻,有一间宽敞舒服的大屋子住,厨房的戴婆婆手艺也不错,余娘子还阔绰地给他?们每人十两左右的月银,的确轻松。
“娘子,您方?才?射箭的手势和身姿是对的,可能脚法有些偏差。”尉犇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忍不住提出了两分建议。
“哦,郎君没?教我脚法。”余窈一听?,连忙按照他?说的改换动作。
她试了几下?,果然树枝飞到了她瞄准的地方?,弯着唇笑了起来。
又练习了一会儿,她的鼻尖和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因为下?午的时?候还种植了一小块地方?的药草,沾了泥土,此?时?的她就开始嫌弃起自己。
余窈准备去沐浴,再换一身清爽干净的寝衣。
郎君给她带了许多吃的菜肴点心,味道很好又新奇,她嘴贪吃了个?肚饱,现在还有些撑呢。
所以沐浴过?后,她就直接要入寝了。
房中的浴桶是新的,很宽敞,里面的热水还放了香包和花瓣,余窈洗的香喷喷出来,绿枝就立刻放好了小熏炉。
她将头发放在上面烘干,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绿枝,你快拿些玉容膏过?来。”遵循了去世母亲的习惯,余窈每日保养自己十分用心,吃饭的时?候要用药膳,香囊中要放药草,沐浴过?后还要用玉容膏滋润肌肤和头发。
要不,她的一头青丝乌黑浓密,顺滑的好似绸缎。而一身皮子也是雪白细腻,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毛孔。
前?几日在林家时?还不用玉容膏呢,恹恹地就睡了,现在又眼巴巴地惦记起来了,绿枝偷笑一声,走到屋子外?头拿去了。
余窈听?出她在取笑自己,趴在床褥之间不满地翘了翘脚,决定明日出去先不和绿枝说了,让她着急一会儿。
片刻后,余窈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一股冷意,以为是婢女拿了玉容膏回来了,故作凶狠地压低了嗓音,“以后不和你好了!”
她想要吓一吓绿枝。
然而,回答她的是剧烈的关门?声,以及萧焱放轻了几倍的声音。
“不和我好,你想和谁好?是你的方?家兄长,还是云章哥哥?”萧焱低下?眼看?向?趴在褥间的少女,她的身上就穿了轻薄的粉白色小衣,头发半干,露出一双粉嫩的脚。
静谧的香气安静地在屋子中流淌,他?俯下?身抓住了那双光着的脚。
“郎君,是你呀,你怎么又回来了?”余窈后知后觉地听?出他?的声音,高兴地翻过?身来。
突然意识到她现在不适合见人,一双脚就被他?抓住了。
余窈小脸顿时?爆红,手忙脚乱地挣扎了一下?,想要叫他?松开自己。
“串珠断了,你做的太差。”萧焱的黑眸从她的脚上移开,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的脸,像是凶猛的野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属于凶兽的戾气已经压抑不住,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
神?色又沉又冷,薄唇抿直发白。
感受到他?的异常,余窈悄悄咬了一下?唇,再看?去他?的手腕,果然那里的红色串珠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郎君是因为串珠做的太差断开了,生气过?来责怪她的吗?
“那,我再给郎君你做……”
余窈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萧焱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唇,直压下?去,表示不想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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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天贶节,你只顾着和姓方?的讲话。其罪一。”
“船上,你钻进我的床帐,看?我的身体,勾引我。其罪二。”
“京城,不选我,看?到我跑开,叫姓傅的云章哥哥。其罪三。”
男人的一张脸冷若冰霜,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沉声宣判余窈犯下?了三宗罪责。
配着他?幽深冷戾的眼神?,余窈小声地呜呜,都快吓哭了,她才?没?有,这些怎么算是罪责呢?
她想问郎君到底怎么了,反正?现在的模样肯定不是她的过?错。
闻到一点点血腥味,余窈才?发现他?的手指处多出一道血痕,还有干涸的血渍。
她用眼神?流露出自己浓浓的关心,下?一刻捂着她嘴唇的手掌就拿开了,转而她的舌尖被吮吸到发麻。
………
余窈觉得?自己快被去而复返的郎君逼疯了,无法呼吸,无法说话,也无法挣脱开一片漆黑的世界。
直到她迷茫之中,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地将那点血渍舔舐干净,她的世界才?重新迎来了光明。
他?的禁锢松了一些,余窈恍惚之间才?觉得?自己做对了。
“郎君……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串珠断了我再给你做一个?,你不要伤心了,我抱抱你,好不好?”余窈伸出手臂,不顾被勒的生疼的腰肢,装模作样地抱着他?的后背,让他?把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觉得?比起生气,郎君看?起来更加伤心呢。
第六十二章
伤心?他这个孽种连心都没有,怎么会伤心?
萧焱略带嘲讽地扯了扯薄唇,想要让自以为是的小可怜闭嘴不准说话,可她又实在太会勾引人?了,声调裹着蜜糖,轻轻拍着他后背的力道让他觉得很舒服。
放过她这一次不凶她了,萧焱想着,一点?不留情地将全身所有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然后,余窈就因?为受不住这个甜蜜的负担倒在了褥间。
虽然有些吃力,但对郎君的喜欢胜过了一切,余窈还在举着自己细瘦的手臂,一下一下地顺过男人?的后背。
“郎君,你的手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啊?我这里?有常平送的药膏,很好用。”平时都是他咬自己吸走冒出的血珠,余窈现在舔了他的血,总觉得怪怪的,眼睛费劲地往他的指节处偷瞄。
紧接着她就被勒了一下,疼得余窈发出一声痛呼。
“你用的药膏是贡品,没?有我的授意他敢往你那里?送?”萧焱真是蛮不讲理?,哪怕知道小可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他还是极为不悦地惩罚了她一下。
“是是是,我记错了,药膏是郎君让常平送来的,郎君最好了。”余窈顺着他的脾气说,红润的唇瓣张开,小声地和他道歉。
瞧瞧,才稍微凶了她一下,又在勾引人?了。
从?萧焱的角度,他看到了少女微微露出一点?的舌尖,冷笑?一声,体内的邪火儿猛地又冲上来了。
他稍微一用力,撕开了小可怜身上轻薄的寝衣,狠狠地对着露出的洁白无瑕的肌肤咬了一口?,力道很重,但没?有咬出血来。
被他咬,余窈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任由他动作,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是寝衣被撕裂,她有些难为情,一直用手指捂着。
“怪不得郎君送我许许多多的衣服,原来郎君喜欢撕衣服,真的很浪费啊。”余窈红着脸颊,很小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缘由。
“你说什么?要不要将这里?也撕开?”萧焱的耳力好的过分,几乎是将她的嘟囔完全听?了进去,眸色一凉,修长的手指继而往下,勾住了一处鼓囊的地方。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变成了零,灼热的呼吸漫不经心地也往下。
那里?也是可以咬的,他还没?有咬过。
萧焱眼神平静了下来,可动作颇有些跃跃欲试。
余窈感受到了危险,眼睛瞪圆,慌忙用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吓的都结巴了,“郎君,这里?……这里?不……不能碰。我……我们?还没?有成婚呢。”
可以亲,可以抱,也可以躺在一张榻上,可是不能再?做别的,她是好人?家的女儿,记得父母从?小的教导。
要自重自爱,知道保护自己。
萧焱低眸,看她一张小脸都吓的发白,不要脸地倒打一耙,冷冷地斥责她,“既然害怕,那就老实一点?。”
余窈动了动嘴唇,羞愤地说自己知道了。
郎君心情不好,她是不会和无理?取闹的郎君计较的。
接下来,她识趣地不再?说话了,心里?想着郎君既然不愿意说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伤心,那她找个机会问一问常平好了。常平是郎君身边信任的亲随,他一定知道原因?。
余窈一边在心里?悄悄地打算,一边用眼睛时刻注意着郎君,见他的脸色和眼神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可怕,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态。
结果她一动,男人?锐利冰冷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余窈抿紧了唇,讨好地笑?笑?,说郎君这般和衣躺着肯定很不舒服。
萧焱从?上到下盯了她一会儿,坐起了身,“让人?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萧焱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屋中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浴桶,他觉得小可怜的身上香喷喷也有这浴桶的一分功劳。
一想到她干干净净,而他的手上不仅有又腥又臭的血渍还碰到了恶心人?的褚家人?,眉头皱的死紧。
脏死了,他觉得。
“啊?郎君也要沐浴啊?那我去问一问还有没?有别的……浴桶。”余窈脚趾头又缩在了一起,他怎么能用她的浴桶呢,太亲密了,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你敢嫌弃我!”男人?弯起了薄唇,大?有一种她再?多说一个字就弄死她的架势。
她不敢……
余窈怂哒哒地找出一件外?衫穿在自己被扯坏的寝衣外?面?,将房中的浴桶留给了他。
想了想,她还是找出了琥珀色的药膏,挖出一小块儿,眼巴巴地走到了萧焱的面?前。
见他没?反对,她眼疾手快地将药膏涂在了他受伤的指节上。
涂的很仔细,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余窈满意地点?点?头后,才想退出去只有两个人?在的房间。
“郎君,我,我去给你找新?的衣袍,爹爹留下的新?衣我带了两件到京城当纪念,你要穿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忐忑,满心以为郎君这般挑剔大?概率会拒绝她。
“嗯。”
结果萧焱随口?应下了,余窈愣了一下,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屋子?外?头并不是空无一人?,他们?见她出来神色各异。
余窈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是吩咐大?牛护卫抬热水过来,又和绿枝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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沏一壶用牛乳做的浆子?。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常平的身上,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往前走了两步,她看到了内侍脸上的漠然与麻木,到嘴的话就换成了夸奖,“常平,你送的药膏功效太厉害了,郎君手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药膏本就是主?子?赏赐的,娘子?,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常平朝她微微一笑?,神色复杂。
他以为今日势必会血流成河,没?想到出了宫到了这里?,一切都变得平和了。
“郎君要沐浴,我为他找一件干净的衣服。”余窈如实回答,放着父母遗物的箱子?在左手边的厢房里?面?。
“不知,我可否与娘子?一起?”面?色苍白的男子?主?动提出了要同去,“刚好,娘子?也有问题要问我吧?”
余窈深吸一口?凉气,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睛看到了她心里?想的一切,默默点?头。
常平笑?笑?,她的心思就单纯地摆在脸上,任何一个宫人?都能看的明白。
他们?一同往厢房走去,夜色逐渐黯淡,屋檐下已经挂上了明亮的灯笼,映照出人?的影子?。
余窈偏头去看面?庞俊秀的男子?。
“主?子?的身世有些与众不同,他的出生源于?一场天崩地裂的颠覆。”常平没?有等她开口?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点?明了今日萧焱失控的原因?。
余窈虽然没?有听?很懂,但还是认真地保持了安静,让常平继续说下去。
“传承的千百年的礼法,绵延了人?们?血脉中的伦理?全都被颠覆了。所以,许多人?觉得主?子?不该出现在这世间,更不该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他们?不敢对更尊贵的存在质疑,所以就把矛头瞄向了更弱的一方。”
“主?子?的生母出身大?族,是无可挑剔的世家贵女。世家最要脸面?,最重礼法,于?是,一场来自亲人?间的“跪请”就开始了。主?子?的母族一方,他们?请求主?子?的生母为了保全家族的荣誉而死,也许当中还有其他势力的推动吧,但都不重要,主?子?的生母那位夫人?最终选择了家族,自戕于?主?子?的面?前。”
“那时,主?子?还很年幼,从?此失去庇佑,活的很是……辛苦。”
常平回忆着遥远的一切,目光似是透过空气看到了从?前。
他的亲生父亲,公?仪淳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
公?仪淳带头逼迫淑夫人?自戕,有功当得赏,然后成功爬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再?然后,数年过去,显赫一时的公?仪家抄家灭族,他这个公?仪家的公?子?也成了一名阉人?,进入宫中挣扎。
到了现在,他公?仪的姓氏也不复存在了,或许只有天子?一个人?还记得吧。
第六十三章
尽管余窈对常平口中所谓的礼法?伦理颠覆的话?不是很理解,然?而大概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郎君他的出生不受人期许,一些人看不惯他就?联合他外祖家的人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郎君之后的生活很艰辛,肯定受了不少欺凌,好比她在大伯父家里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
或者,还要不如。
余窈心疼不已,同时也更加气愤,“郎君那时既然?年幼,又碍着那些人什?么了。他们用卑劣的手段逼迫郎君的母亲去死,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无能罢了。”
因为无能,所以?只敢对弱小的妇孺下手。
因为心虚,所以?任由?郎君一个年幼的孩子受人欺负。
常平收回了充满回忆的目光,嗓音有些低沉,“不错,那些人的手段的确卑劣,可?是在他们看来,他们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用一个女人的死来掩盖先帝杀兄夺位的事实?,同时说?服他们自己祸水已除法?理已正,然?后他们就?能接着心安理得地做新朝的臣子,吹嘘天子的英明神武。
再划算不过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在混鱼摸水推波助澜,比如颇为忌惮淑夫人的郭皇后。常平进宫成为阉人后了解过,那时淑夫人可?谓是独受先帝恩宠,连带着她所诞下的陛下出生不久就?被封为信王。
他的父亲公仪淳应当就?是私下得了郭家的授意,也因此在陛下逐渐得势后,郭氏一族和郭皇后的下场异常惨烈,比公仪家尤甚。
起码,公仪家的幼子,现在的他还活着,而郭氏全族一滴血脉都没留下。
至今,朝中对郭这个字噤若寒蝉。
“今日,主子在回去的途中便是因为遇到了自己母族一方的人而动了怒。主子得势后,他们有意和主子修好。”常平言简意赅,向余窈道明了其中的恩恩怨怨。
余窈紧紧抿着唇,想到自己的父母若是被人活活逼死,多年后自己有了权势,那些人又来若无其事地和她叙亲,她也怒了。
“好一群不要脸的人,武卫军应该把他们全都赶跑,赶不跑就?抓起来!”少女的语气含着浓浓的厌恶,她对大伯父一家都没这么讨厌过。
郎君的母族一家真令人恶心作呕!
“娘子说?得对,不过下一次他们估计也没机会被赶跑了。”常平长长吐出一口郁气,阴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薄凉的笑意。
褚家老夫人也只能护住他们一次,陛下今日肯放过他们已经让他狠狠吃了一惊。
想到陛下骤然?松开褚家小娘子的场景,常平的眸色转深,轻轻推开厢房的房门,状似无意地问了余窈一个问题。
“主子被扯断的红色珠串可?是娘子所送?”正是因为那珠串被扯断,陛下才?改变了要杀了褚家小娘子的决定。
“是啊,郎君手腕上的香珠是我做的,做的不大好。”余窈点亮厢房中的蜡烛,有些不好意思,那么轻易就?被扯断了,怪不得郎君生气。
“不,我觉得很好,还请余娘子多做几串,主子十分喜欢。”常平看着她翻找衣物,若有所思。
余窈找到了父亲的一件衣服,抱在怀里,怀疑地睁着眼睛不敢相?信。
真的吗?可?郎君不是嫌弃香珠很丑吗?
“请余娘子相?信我,不会有错。”常平含笑为她开路,脸色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苍白。
他想,陛下若是不喜欢,那串香珠一开始就?不可?能到他的手腕上,早就?被摔的粉碎。
“嗯,我记着了。”
余窈开心了一些,和常平一起原路返回,孰料两人还没走几步,一张秾丽非凡的脸就?阴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谁准你去了那么久?”萧焱冷冷地剐了一眼内侍,然?后就?居高?临下地盯住了余窈,质问她磨磨蹭蹭都做了什?么。
“郎君,我就?……找了衣服,没用很长时间。”余窈磕磕巴巴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神。
她想,郎君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要他内心的伤疤被人知道。
萧焱一言不发,也不知有没有相?信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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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拽着小可?怜的手腕猛地往里,然?后一脚踹上了房门。
余窈怀里的衣服险些掉在地上,她连忙抱的紧一些,然?后看向了热气缭绕的浴桶,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水。
“郎君,你要沐浴,那我把衣服放在这里,好不好?”
萧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将不知合不合身的衣袍放在架子上,抬着下巴点了点屏风外的桌椅,要她老实?地在那里等着。
余窈啊了一声,她还要待在这里吗?犹豫着想退出去,但想到他自幼经历过的一切,有些心疼,乖巧坐了下来。
房中很安静,除了水声,余窈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跳的很是用力。
脸颊也越来越红,提醒着她距离正要沐浴的郎君不过几步之遥。
余窈的眼睛本?来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看,可?是后来她开始偷偷摸摸地看向那扇宽大的屏风。
屋里的烛光通明,屏风上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人的剪影与轮廓,清晰的,线条分明的,如松树一般挺拔,宽阔又坚实?。
忽然?间,水声变大,变得激烈,余窈以?为被发现了,慌忙垂下了脑袋,攥着指尖不放。
“郎君……你没事吧?”她又有些担忧,小声地呼唤男人。
屏风后却无人回应她,余窈刚站起身,他披着一头湿发,走到了她的跟前。
余窈父亲生前的衣袍还是小了一些,穿在他的身上,可?能是为了舒适,衣襟并未系在一起,露出大片纹理流畅的胸膛,完美的体魄在烛光下完全勾勒出来,劲瘦有力。
少女哪里经受过这样直面的冲击,她愣愣看着,无意识地轻轻喘息起来,似乎热的她浑身无法?忍受。
整个人要被烫熟了。
“你的眼睛在看什?么?”男人发现她这幅傻乎乎的模样,胸腔中的怒气早就?被抚平了,他好以?整暇地凑到她的耳边。
心道,他说?她勾引自己不是没有根据的。
看看,现在又是如此啊。
余窈忙不迭地摇头,伸出两只手捧住了他湿哒哒的头发,“郎君,我给你烘干头发吧,一直湿着容易头痛的。”
会头痛?
萧焱偏了偏头,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他躺了下来,任由?她把他的头发放在熏炉上,笨拙地折腾。
当真是笨拙,那双手压根没有任何的章法?,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三次。
可?那股小心翼翼的柔和他也感受到了,软软的指腹在他的头发上左按一下右捏一下,唯恐惊扰到了他。
“你的医术学的如何了?小可?怜,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偷懒。”萧焱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可?说?出的话?还是轻飘飘地带着威胁。
“郎君,我跟着外祖父才?学了几天,你都知道的啊。”余窈有些委屈,她哪里偷懒了,哪怕天资聪颖也不能短短数日就?把高?深的医术参透了。
“太慢,明日我让人送个大夫过来。”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觉得定是那姓林的守什?么破规矩,不把医术传给外孙女。
好在太医院中,人多的是,扔一个过来好了。
“这……不大好吧,叫外祖父知道了该伤心了。而且,郎君,时间太短,再多来个大夫,我也学不会的。”余窈诚实?地表示,她学医仅仅想学些简单的药理而已,足够制香的时候用就?好了。
又不是要做女大夫。
“真笨,麻烦。”萧焱听了她的说?法?,毫不留情地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笨,到了宫里会被人欺负的每天哭唧唧吧。
余窈不吭声了,她才?不和心情不好的郎君争辩她是不是笨。
反正,她要是真的蠢笨,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小可?怜,你知道当今天子吗?”
然?而,余窈沉默不说?话?,却听着郎君的话?变多了起来。
“不知道,不过天子赏赐我黄山玉,我希望他的头疾能尽快的好。”她细声细气地祝愿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没有敬畏也没有讨好。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萧焱的笑点,他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也不烘头发了,反手将人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奖赏般的亲了亲她的嘴角。
“我果然?看对了人啊,你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笑盈盈地再次确认了这一个事实?,感慨不已。
余窈听着一头雾水,不过郎君表达对她的喜欢,她就?也翘着嘴唇笑。
“陛下的头疾最近有所好转,龙颜大悦,故而赏赐你黄山玉。可?这还不够,小可?怜,你要多努力,治好陛下的头疾。”
“陛下承诺过,若有人可?以?治好他的头疾,他就?许以?那人高?官厚禄。你是一个女子,虽无法?入朝为官,可?也能得到别的。”
萧焱看着她,与她郑重地说?起了正事,语气带着几分幽幽的蛊惑。
余窈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总算明白了他方才?为何提到陛下,难道郎君是想要自己治好陛下的头疾从而得到更多的赏赐吗?
“别的会是什?么?”她的一颗心蠢蠢欲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或者给你一个封号,或者给你无上的权势。总之,你想要的都会有的,毕竟那可?是陛下呀。很快,你所畏惧的镇国公府,羡慕的京城贵女们,在你的面前都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诱惑着她进宫,不出意外地,余窈心动了。
让她心动的不是令镇国公府低头,也不是让贵女们羡慕,而是她若有了天子的支持,是不是也可?以?与他更配了?
第六十四章
夜色深寂,放下了淡青色帷幔的床榻间,一高大一娇小的身躯交织在一起,颇显和谐。
余窈借着窗纱透过来的一点月光,认真地看向身边郎君剑眉入鬓的一张脸,一双大眼睛看了很久。
余窈毫无睡意,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件事。
常平说的话她也记得。
余窈想,郎君的母亲出?身世家大族,又有很多人忌惮郎君得到更高的权势想要他死,那郎君的家族势力定然也十分庞大。
如今郎君已经?是武卫军比黎郎将?还要厉害的人物,再加上家族势力,她?小小地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的勇气可?能还不够。
不过如果她?治好了天子的头疾,像郎君所说?的那样天子许下了丰厚的赏赐,到时候郎君向她?提亲,对他们身份差距的质疑就会更少一些。
想了许多遍,余窈都觉得这个赏赐她?必须得拿到。
她?悄悄地从?男人的怀里挣脱,穿着鞋子慢慢撩开?床帐走了出?去,快离开?内间的时候,她?还回头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将?人吵醒。
郎君的脾气不大好,今日又不开?心,她?若是将?人吵醒了,肯定要被他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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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凶巴巴的时候虽然很好看也顶多咬她?一口,可?余窈觉得还是不要惹他生气好了。
走到与寝房相对的一个小房间,余窈轻手轻脚点燃了烛台,将?从?苏州城带来的香料都摆了出?来。
原本她?是要为医治天子的头疾而尝试配比香料,可?大半个时辰过去,她?下意识做出?来了一颗颗红色的香珠。
……好吧,还是郎君更重要一些。
余窈对着明亮的烛光,聚精会神地将?香珠串在一起,末了想到什?么,把自己脖下系着的玉石取了下来。
她?嘟着嘴唇,费力地用小刻刀勾画出?和玉石形状很像的纹路,不一会儿额头和鼻尖就沁出?了汗珠,手腕也酸了。
然而,当比之前美上好几分的串珠出?现在她?的手中,余窈就觉得她?的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她?吹灭蜡烛,怀着满心的喜悦重新回到有郎君在的榻间,一点一点地将?新制成的香珠戴在他的手腕上。
歪着头打量了好几遍,她?高兴地将?脸颊贴着男人的肩膀,只?两息,她?就累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她?又傻又笨,还舔她?的耳垂。
余窈觉得很痒,努力地躲了两下,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才获得了安宁。
“这次不丑了。”夜色中,萧焱侧过身,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盯着人,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暴躁。
越来越想把人给吞了,可?她?现在不愿意。
啧,还要顾及什?么规矩折腾出?一桩给人看的婚事,真麻烦。
萧焱的手指摸过一颗一颗的珠子,咬肌紧紧绷着,遏制体内处在爆发边缘的欲望。
***
余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泡在一汪温泉中,暖意融融。
朦朦胧胧中,想到她?的屋中已经?放了冰盆,后知后觉不大对劲,她?睁开?了眼睛。
萧焱就坐在床榻边,一脸平静地盯着她?,目光莫名?地有些瘆人,像是在考量什?么又很像在忍耐。
“郎君,你怎么还在?武卫军要去朝堂的吧?”余窈咽了咽口水,眼珠转动了一下,天色看起来不早了,难道他不应该去上值吗?就像她?的外祖父和舅父一样。
“不想去,那些人吵来吵去太烦了。”萧焱面无表情地摇头,他准备今天盯着她?好好学?习医术,不让她?偷懒。
“哦。”余窈点点头,她?对朝堂一点都不了解,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看着他身上崭新又合身的阔袖长?袍,她?猜测常平他们应该回去了一趟郎君的家里,也不知郎君母族那些人还有没有再上门?……
余窈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中默默地走到屏风的一侧,准备换上衣裙。
“穿我?送来的那些,更好撕开?。”耳边突然传来男子漫不经?心的嗓音,她?的手一抖,变得不自在起来。
不就随口一说?嘛,郎君怎么还记得。
余窈决定不和小心眼的郎君计较,她?换好了衣裙,又美美地坐在铜镜前面梳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顺滑,平时都是绿枝帮着她?才好梳成漂亮的发髻,可?现在绿枝不在,一直紧盯着她?的男子似乎来了兴致。
萧焱主动走到她?的身后,捞起了一把乌发,又表示少女把手中的梳子给他。
余窈本能地想拒绝,结果他直接将?梳子夺了过去,霸道地又不准她?动。
“郎君,你真的会梳女子的发髻吗?我?一会儿还要出?去见?人的。”余窈觉得他就是一时兴起,大眼睛紧张地盯着镜子里他的动作,唯恐他把自己的头发弄地一团糟。
她?耗费了大半夜的精力给他重新制了一串香珠,他都戴在手腕上了,不能恩将?仇报折腾她?吧?
余窈的语气幽幽怨怨。
萧焱听罢,继续摆弄手中的头发,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担忧。
甚至,他十分恶劣地将?她?面前的铜镜也扣在了桌面上,凭借余窈的力气,是不大能将?铜镜重新立起来的。
余窈欲哭无泪,在门?外低声禀报早膳已经?摆好的时候,她?最后只?能忐忑不安地垂着脑袋,跟在男人的身后走出?房间。
结果,绿枝还夸赞她?今日梳的发髻好看,是没有见?过的样式。
闻言,余窈偷偷看了一眼已经?坐下来净手的郎君,清澈的水眸里面多了一分信赖。真想不到,原来郎君还会梳女子的发髻啊。
“郎君,你走后,我?把药草都种上了。”她?亲密地挨着萧焱坐下来,开?心起来就和他说?些悄悄话。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骄傲的意味。
萧焱当然听得出?来,他掀了薄薄的眼皮瞥她?,毫不客气地开?口打击,“会种药草没有用,能治好陛下的头疾才算你有本事。”
余娘子医治陛下的头疾?
听到这里,屋中站立在一旁的常平心中大概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陛下会命他挑选宫人,看来,余娘子很快就要进宫了,至于名?头,估计离不了林家的那一层太医身份。
“郎君放心吧,我?会努力想到医治陛下头疾的方?子,一定不会让你提亲的时候丢了脸面!”余窈抿抿唇,红着脸颊说?出?了这句颇有暗示意味的话。
古来男女在一起,媒妁之言,三书六礼,才是正道。
郎君虽然说?过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但余窈总觉得不大妥当,还是郎君过后按照礼数向她?提亲为好。
她?的父母尽管都不在了,可?京中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可?以充当她?的长?辈的。
常平乃至“护卫们”的眼皮都跳了一下,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忧虑。
从?古以来能让天子用提亲二字的人只?有皇后,身份尊贵的四夫人都不过是纳美,可?余娘子将?来或许连四夫人的品级都达不到……不过一切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常平默不作声地往陛下的方?向看去,见?他脸上闪过一缕冷戾,心下微沉。
“还要提亲?小可?怜,你现在难道不是我?的吗?”萧焱眯起了黑眸,语气轻柔地询问她?。
阴暗见?不得人的心思又在暴动,叫嚣着让他不要再忍耐了。
如果她?胆敢否认,如果她?想要拖延逃避。
“啊?我?是郎君的,那郎君也是我?的。”好多人都还在,余窈羞涩难当,完全没注意到私下的暗潮涌动。
她?急忙舀了一碗药粥,用嘴吹了几下,眼巴巴地放在了萧焱的手边。
“郎君,快用早膳吧。”
……
身边有郎君监督着,余窈一整天都不敢松懈,一会儿翻阅医书,一会儿取了长?成的药草尝试,一会儿又把香料分门?别类地嗅闻一遍。
忙的像只?飞来飞去的小蜜蜂。
然而到了晚上,萧焱却还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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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宅的意思。
两人依旧同床共枕,次日余窈很早醒来的时候,人躺在他的怀里,腰肢被他的手臂牢牢箍着。
这下,余窈忍耐不住了,扒拉着男人的衣襟坐起身,委婉地表示她?今日要出?去一趟,到外祖家里的医馆看一看,然后再去香料铺子买些香料回来。
有些香料已经?不够用了。
“郎君是陛下身边的亲信,还是每日去上朝的好。万一被御史弹劾扣了俸禄呢?”余窈惦记着大舅母的那个岳家华御史,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好吧,小可?怜你说?得对,今天是该上朝了,否则有些人以为我?死了呢。”萧焱随手打了一个哈欠,眼里似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两天宫里宫外的变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懒得过问罢了。
“好些时候没有死过人了。”他歪着头,语气突然变得很奇怪,“小可?怜,上次死人你觉得好看吗?”
余窈呆呆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死人一点都不好看。
“郎君,有的时候未必要那个人死掉,他犯了什?么错就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了,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私心不想让郎君的手上沾上太多鲜血,父母亲都说?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善事总是好的。
万一到时候陛下又不信任郎君了,开?始追究郎君的过错,郎君到时候会受到反噬的。
余窈叹一口气,觉得这种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焱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抚掌笑了起来,“不错,杀了他们太过容易了,我?该要他们也尝一尝那痛苦。”
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若有朝一日褚三郎以及他的两个妹妹面对和那个女人一样的处境,他的好舅舅还有褚家的那些人会怎么选择呢?
第六十五章
终于将郎君送去上朝,余窈暗中松了一口气。
据她了解,武卫军的名声不好,树敌颇多,郎君这样敏感?的位置还是不要被别人抓到把柄为好。
总是不去上朝,天子也会疏远他的。
一旦代入了日后她会成为武卫军中一名郎将的夫人,余窈操心的事儿可多了。
既怕郎君过度挥霍败坏家业,又?怕他行差出错失去天子的信任,虽然她以为的萧郎君并不差钱财,地位也很?稳当。
“大牛,郎君也出身大族,那萧氏一族在京城的势力比镇国公府如何?啊?”余窈对世家大族的概念只有一个结过婚约的傅家,最多也就是在青州城见识过的褚家。
她不了解就只能询问府里?的几个“护卫”。
尉犇目送着?天子辇车离去,心下?也骤然放松,乍一听余窈这般问他,他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十个镇国公府加起来也比不过皇族!
然而,他们都知道余娘子并不清楚陛下?的真实身份,满心以为陛下?只是武卫军中的一名厉害人物。
尉犇只得含糊地表示傅家比起萧氏一族远远不如,镇国公见到他们家主子族中的人需要行礼作揖。
其实但凡余窈主动品味过尉犇等人对萧焱的称呼,她就能发现一些端倪,比如主子二?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口的,他们唤黎丛便是郎将大人。
奈何?她只是一个被关在内宅三年之?久的少女,更从小没有接触过政事,根本?不知道萧是皇族的姓氏,也不懂武卫军只会对一个人俯首称臣。
“郎君果然厉害!”听到尉犇的回?答,余窈倒吸了一口冷气,连镇国公见了都要行礼,郎君所在的萧氏该有多么显赫啊。
想见如果她要嫁给郎君,将要面?对的压力会有多么大。
余窈忧愁不已地垮了小脸,一股浓烈的焦躁从她的体内涌出,她确实得迫切一些了,赶在郎君提亲之?前治好陛下?的头疾。
因为他“贬低”自?己的那番话又?用心地帮她布置宅院安排守卫,她从来没有怀疑萧焱会再度哄骗她。
余窈早早地就说明白?了,除了银钱,她确实没有别的呀。
“准备马车,我要去二?舅舅的医馆一趟。”
她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夫是如何?为病人医治疾病,尤其是头疾。
到了医馆以后,她还要仔细地问一问二?舅舅这些年外祖父都是怎么为陛下?看诊的。
尉犇去安排马车,余窈想了想,又?拿了一些自?己制的安神香。在为天子医治头疾之?前,她定然要寻找别的患有头疾的人尝试一番。
林家的医馆距离余窈住的宅子不算太远,也很?好找。
余窈和绿枝提前下?了马车,往医馆里?面?走去,刚好撞见到达不久的二?舅舅林黄芪。
林二?爷看到连帷帽都没戴的外甥女,眼睛瞪得很?大,还以为她身体不适,急忙要为她诊脉。
“我身体很?好,二?舅舅。”余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自?己只是想过来看看大夫怎么救治病人,好对医术有更深的了解。
“外祖父准备教给我一些浅显的医术,我怕学不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待。二?舅舅,您帮帮我吧。”
她没敢说自?己想为天子医治头疾,仅仅过来长点见识。
林二?爷虽然眉头紧皱,但也到底没拒绝她,外甥女才退了婚约,那边傅世子又?定下?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他身为舅舅该对她宽松一些。
“你纵是旁观也得站的远一些,莫叫身上过了病气。”他准了余窈可以远远地观看,余窈忙不迭地点头,二?舅舅不赶她就好。
她很?识趣地站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表示自?己会乖巧听话,不打扰二?舅舅为人看诊。
林二?爷净过手坐下?来,也就放任她待在那里?了。很?快,医馆的第一个病人就过来找他看诊,患的是咳疾。
余窈认真地看着?二?舅舅为病人诊脉,问了病情又?瞧了喉咙,感?觉颇为新奇,望闻问切便是如此吧。
“归家后要一直吃药,熬煮好的药汤须得饮够一个月。”林黄芪写了药方,回?头对上少女好奇的眼神,心念一动将那个病人的病情为她解释了一遍。
余窈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不仅如此,她还伏在桌案前将林二?爷口中的药方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
少女的字体稚嫩无力,却清晰可见排列整齐,也算有一股灵气。
林二?爷让她把药方收起来,神色明显有所缓和,没有人不喜欢认真的小辈。
“窈娘,你切记,药方不可随便拿出使用,哪怕错上一点就有可能要一个人的性命。”
“嗯,窈娘记得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余窈连位置都没有挪动,看着?二?舅舅为各式各样的病人诊脉,写下?了一沓的药方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个病人中有两个患有头疾,余窈趁二?舅舅不注意便以赠药的名义送了每人五根安神的线香。
余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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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回?去使用,若安神香生效了就过来找她。
那两人虽有些迷惑不解,不过白?给的便宜当然要占,纷纷应下?了余窈的请求。
又?有半个下?午,余窈带来的安神香就全送出去了,林二?爷见她乖巧的过分,从医馆中拿出了两本?书递给她。
“这是舅舅从前跟随你外祖父学习医术时做下?的笔注。窈娘,你拿回?去好好看,莫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过于着?急,家里?人会一起帮你再寻一个如意郎君。”
林二?爷中途提到了傅世子,也就是这时,余窈才知道傅云章被天子赐婚,已经和宣丞相的孙女成为了未婚夫妻。
她弯着?唇笑了笑,在得知了这件事后竟然最大的体会是如释重负。
尽管退婚时的伤势可能是欺骗她的,可傅世子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婚约,那她接下?来和郎君定下?婚约也不算突兀了吧。
“嗯,二?舅舅,我不着?急的。”余窈笑容灿烂,远远地看在蓝衣侍女的眼中,她着?急地示意另外一名侍女。
“梅玉,你看那女子是不是我们在船上看到过的,武卫军郎将的夫人?”侍女兰玉站在医馆的大门口,愕然不已。
她不会认错人的,可武卫军郎将的夫人怎么会在一处医馆。
也不像是过来看诊的啊。
若不是娘子的身体需要瞒着?人,她和梅玉也不会悄悄地来这里?抓药,即便这处医馆的名声不错。
“小声一点,莫叫她看到了我们。”梅玉低声呵斥了兰玉一句,娘子在宫里?受伤一事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蛛丝马迹。
想要知道向旁人打听就是了。
梅玉微笑着?挡住了一个医馆中的药童询问,恰好这药童知道余窈的身份,直说她看到的少女是主家老?太爷的外孙女,唤这里?的林大夫一声亲舅舅。
“看起来,那位小娘子还未婚配吧?”蓝衣侍女眼眸微闪,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后,她连药都没抓就立即和另外一人离开了这里?。
梅玉并不知道余窈的身份有何?玄机,不过她知道三郎君从宫里?回?来后一直在疯狂打听那日船上的武卫军郎将,想到余窈与那郎将关系匪浅,她当然要尽快将此事告知三郎君。
褚家在京城的宅院是许多年前就有的,早在褚三郎进京之?前,这处宅院就经过了休整。
高墙耸立,绿瓦覆顶,处处种着?奇花异草,美景如画。然而,此时此刻的褚家三郎却压根提不起一丝兴致欣赏这些,他在探望了受伤的妹妹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褚三郎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那日的场景,濒临死亡的五娘,被压着?无法?动弹的他,以及那双熟悉的冰冷的眼睛。
他在送五娘到康乐宫祖母那里?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曾经用想要致他于死地的眼神看过他。
与他们从青州同行到京城的武卫军郎将!不只那双眼睛,他五官的轮廓也与珠帘后的天子十分相似!
但是,褚三郎没有看清天子的整张脸,他不能断定他心里?的那个猜测。
所以,面?对苍老?了许多的祖母,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敢说。
难道他要告诉祖母,天子很?有可能用武卫军郎将的身份去了青州城,到了他们褚家,不仅笑着?说欲到褚家的祠堂一观,还多次显露出了对褚家浓烈的厌恶吗?
也不对,五娘差一点就被活活扼死,天子的杀意从来就没有掩饰过。
褚三郎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何?种滋味,他想怨恨天子冷漠无情可姑母的死横亘之?中无法?推脱,他想为自?己一家辩解舍弃姑母非家族所愿……然,羞愧令他难以启齿。
姑母确实为了家族为了所有褚家的人而死,他得了好处,对着?姑母留下?的血脉总是理亏的。
与姑母相似的五娘第一面?就差点被杀死,祖母痛心疾首地让他们老?老?实实,出宫后,褚三郎陷入了迷茫之?中,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笃笃笃”
有人敲书房的门,褚三郎的眼神顿时清明,让那人进来说话。
看到进来的是五娘身边的侍女梅玉,褚三郎骤然起身,询问褚心月的情况,他以为侍女因此而来。
梅玉摇摇头,表示和五娘子无关。
“三郎君,奴婢是想禀报另外一件事。奴婢与兰玉为娘子抓药时,无意中看到医馆中的一名少女,她生的简直和船上的郎将夫人一模一样,可奴婢问过人才知道,那少女是医馆主家的外孙女,尚未成婚。”
“医馆的主家听闻是宫中的一名太医,姓林,他的外孙女乃是苏州城人氏。”
梅玉将打听到的余窈的情况娓娓道来,褚三郎眉目一凝,问了婢女医馆在什么地方。
他决定要亲自?去医馆一观。
梅玉刚将医馆的具体位置说出来,书房外褚家的老?仆就满头大汗地冲了过来,急言宫中天子降下?了赏赐。
闻言,褚三郎脸色大变。
而等到他看到天子赏赐了什么,手脚也开始变得冰凉。
“陛下?听闻褚家的小娘子受了惊吓,十分关心,又?言褚郎君进京心中欢喜,特?赏下?一副席面?,当做为褚郎君和褚家娘子接风。”
宫人将带来的菜肴一一摆放在桌上,恭敬地对着?行了一礼,然后就请褚三郎和褚家的两位娘子务必要感?谢圣恩。
褚心双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菜肴全是冷的,油也白?花花地凝固成一块块,暗中蹙眉。
可是与她的嫌弃不同,她身边的兄长和勉强站定的姐姐却是脸色煞白?。
就连褚家的仆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失措地跪了一地。
天子赐菜,为示敬意,褚家人必须感?激涕零地吃完。
可是,接风宴焉知不是催命宴?菜肴有毒他们也得吃下?去。
“褚闻先谢陛下?隆恩。”褚三郎举起了筷子,含笑将冰凉的菜肴咽下?去。
然而,他没死。
伴随着?宫人离开,褚家得天子赐下?接风宴的消息飞快传了出去。
夹杂在其中,不知是谁故意泄露的,还有一条,仿佛只一夜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褚家五娘子貌美无双,与陛下?的生母明章皇后生的九分相似,颇得陛下?的喜欢。
在有朝臣提出立后充盈后宫的节骨眼上,难免,不少人想多了。
第六十六章
临近傍晚,医馆中的病人只剩下寥寥几人,药童也都将药材收拾起来了。
不久后,林二爷将最后一个?病人送走,连忙往嘴里?灌了一口浓茶。茶汤提神醒脑不假,但在天气逐渐炎热的时候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
林二爷热的冒出一身汗,心想着回府后得让姜氏给他做一件单薄的衣衫。
然后,他的面前就?递上了一碟子凉丝丝的大樱桃,红的发黑的颜色颇为喜人。
“二舅舅,方才街边有小贩卖自己家结的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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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我买了一些,用?井水冰过后,您快尝尝吧,很甜的。”余窈尝过味道不错,就?将那人所有的樱桃都买了下来,分?了一些给药童们吃,剩下的还有一大担子。
林二爷一听用?井水冰过,急忙摸了两颗放进嘴里?,惬意?地?点头说的确很甜。
“二舅舅,我买了太多,你带大半回去,外祖母和舅母还有细辛表姐肯定也喜欢吃。”余窈很懂事?,大樱桃都摆好在一个?篮筐里?面,很容易提回去。
林二爷又吃了两颗,笑着应下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医馆里?面多一个?乖巧又贴心的外甥女是?好事?。
“二舅舅,那我明日还可以过来吧?”樱桃送出去了,孝心也表了,余窈期期艾艾地?看人,露出了真实的意?图。
“二舅舅又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拦着不让你学医,你想来就?来。只是?,窈娘,你明日最好戴上帷帽,不然风里?来雨里?去,过不几天,你的脸就?要晒伤。还有,你和你母亲一样,太爱吃甜食,也不怕牙坏了。”林二爷摇摇头,让余窈回去以后记得漱口清洁牙齿。
余窈很高兴,小鸡啄米一般全部答应,和二舅舅告别之后,雀跃地?走出医馆的大门。
她和绿枝两人手里?还都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大樱桃,个?个?又大又红,准备带回府里?让戴婆婆和护卫们都尝一尝。
余窈出门之前和大牛护卫嘱咐过,大概酉时中驾着马车到?医馆来接她。现在已经酉时过半了,她站在医馆门口东张西望寻找马车的踪影。
然而,余窈是?有看到?一辆马车朝着医馆驶来,可马车并不是?她熟悉的那辆。
单车辕处摆放的两只孔雀铜灯就?不是?一般人所有。
余窈和绿枝都以为是?京中的世族权贵经过,还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路让出来。
可是?,马车慢慢腾腾地?在经过余窈身边的时候停下了,马车的车门也随之打开。
少女茫然地?抬头看过去,懒散倚在车厢中的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提的篮子看,那里?装着大樱桃。
“磨磨蹭蹭,还要我下去请你上来?”萧焱眼尾轻轻一挑,有些不满意?她发愣的模样。
他往车门外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余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松将人捞了上来。
林二爷从医馆离开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被关上的马车门,他呼吸一凝,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他又看到?绿枝爬到?了车辕上坐下,明显与驾车的人相熟,疑虑很快被打消。
林二爷心想,外甥女不缺银钱,平日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乘这么一辆豪华的马车也说得过去。
林家医馆距离家里?不远,他倒是?没?有乘马车,和一个?仆人提着樱桃,悠哉悠哉地?往林家走去。
马车里?,余窈坐好后才慢慢地?意?识到?,萧焱出现在医馆门口的原因。
郎君,这是?要接她回府吗?好比她会送郎君上朝。
“郎君,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余窈心里?像吃了甜滋滋的蜂蜜,笑的两眼弯弯,好久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将手里?的樱桃放下来,眼巴巴地?瞅着男人。
“是?啊,我对你这么好,小可怜,你准备怎么谢我?”萧焱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喟叹了一声问她。
好似他多么贴心。
可事?实是?,现在离不开她的人是?他,他从余宅离开了多久就?贪婪地?想了多久她身上的气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本能?地?在寻找她的身影,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
找不到?人的他异常烦躁,也就?在故意?用?残羹冷炙羞辱褚家人的那一刻好一些。
所以在上过朝,随意?过问了几件事?后,萧焱又出了宫。
过来林家医馆的路上,他甚至开始因为早晨小可怜的态度不快,咬牙切齿地?想她送他去上朝,竟然没?露出一丝依依不舍的表情!
“郎君,洗干净的樱桃,很甜,你要吃吗?”他要自己谢她,余窈就?挑出来一颗最大最红的樱桃,仔细地?去过核,递到?他的唇边。
萧焱漫不经心地?将樱桃咬出了汁水,幽深瘆人的黑眸却?一直盯着少女的唇瓣不放。
一颗樱桃,远远不够。
“我今天上朝虽然也烦,但没?有杀人。”他莫名其妙地?掀唇吐出一句话,可余窈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正因为她早上和他说的那番话,他听进去了,才没?有动手要一些人的命。
闻言,余窈的心有些满有些胀,忍不住让她低声说出了一句自觉万分?羞耻的话,“郎君想要我的什么感谢,都可以的。”
她的话像是?点燃了暗处的火苗,萧焱原本散漫的姿态立即发生了变化。
他骤然坐直,欺身而上,捉住了她的手腕。
余窈便以为他要咬自己,颤颤巍巍地?扬起了头颅,仿佛怀着悲悯之心的神女献祭。
很美,很动人,看上去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