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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衍阳翻开这本破旧不堪的日记本时,正值大三学年开学前夕，黎嘉叶把原本放在林薇家的东西一股脑打包过来。

大包小包的东西，裹挟着空气中的细碎颗粒，扬起一地尘埃。

黎嘉叶刚放下包准备休息,导演副导演个个连环call,她就被叫到剧组去了。

苏衍阳在她走之后,盘腿坐在地上,收拾她的烂摊子。

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它的。

存在感很低，随意地夹在纸箱子里,书壳上布满了灰尘,侧面全黄了。

苏衍阳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反正是中饭也没吃。

他翻开的时候，太阳还高悬天穹,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玻璃折射下的暖光打在日记本上，着实刺眼。

他的眼前都晕出了一个个青蓝色的小光圈。

但是苏衍阳没动，他就坐在那里,低头看着那本日记。

面无表情,心绪看着无波无澜。

黎嘉叶又是深夜才结束。

苏衍阳说他来接她。

这次剧组的拍摄场地地处西淮CBD区域。

黎嘉叶站在新天地边的空地上,她手里抱着笔记本，腾不开手去拿手机,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

新天地出来那一块地儿，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围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时不时向黎嘉叶这边投来目光。

她好奇地回过头去,那几个男生心虚地把眼神绕开。

什么情况？

黎嘉叶没再看他们,她轻轻地甩了下手，胳膊因为抱着电脑有些酸胀。

“姐姐。”过了好一会儿，那群少年终于走过来了。

黎嘉叶扭头：“怎么了？”

她说话轻轻的，听见她语气温顺，少年们就笑了，他们一下子变得活泼，撺掇着最后排的男生往前走。

“快点呀，别怂！”

“姐姐，不是我们，是他！”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黎嘉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被人表白这事常有，但是被......未成年表白，就从来没有过。

最后排的男生走到她面前，面色羞赧，耳尖泛成一片红。

他紧张，黎嘉叶更紧张。

“那个，我成年了。”黎嘉叶抢先说。

“姐姐，我也成年了。”小男生也说。

“是吗，看不出来啊。”黎嘉叶干笑。

成年和成年也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就像十八和八十。

“姐姐，我知道是在这里拍戏的那个剧组的编剧，我觉得你很厉害，很......漂亮......”

被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生说自己漂亮，黎嘉叶心里漾起一层笑意，她也恭维道：“我也觉得弟弟你挺帅的。”

“哦~~~”几个男生起哄。

“那姐姐，你可以给我你的微——”

黎嘉叶又笑着说：“对了，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玩什么啊，给我点建议，我儿子和我最近都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降到冰点，尴尬弥漫在偌大的广场上。

“啊？”小男生愣住，“姐姐你不是成年了吗？”

黎嘉叶怡然自得回答：“对啊，不成年要是有儿子，我要被抓起来的。”

附近，一辆苍翠绿的欧陆停在路边，伴着两声清脆的喇叭声。

黎嘉叶看了一眼，不是苏衍阳的车。

她没多管，又扭过头。

“我们，我们，我们没什么喜欢的游戏，就打打游戏，溜溜冰。”男生支支吾吾地说。

溜冰。

黎嘉叶记下了：“还有吗？”

她来劲了，恨不得把word打开，然后一一记录下来。

“还有啥？”小男生看了眼他周围的朋友们。

朋友们能也开始认真地思考，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拳皇啊。”

“拳皇是我爹那一辈玩的了好吧，现在就是打王者，开赛车。”

黎嘉叶大惊小怪：“赛车啊，未成年能玩赛车？”

“我们刚高考完，都成年了。”

“哦。”黎嘉叶顿了顿，“还有吗？”

“荒野大镖客。”

“密室逃脱。”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路边的车又按了两声喇叭，几个人的视线都往那边掠去。

“现在的人真缺德，没事按什么喇叭啊。”男生吐槽。

黎嘉叶不无赞同地点点头：“就是！”

当这条马路是他家的啊，大晚上按个不停，扰民。

“但是姐姐，你跟你儿子去玩这些不合适吧。”

“为什么不合适？”

“这都是小情侣玩的，你跟你儿子玩会不会有代沟？”

黎嘉叶正要说话，后头沉冷的声音顺着夜晚的夏风一溜烟跑进她耳边。

“黎嘉叶，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儿子了？”

抑扬顿挫，咬牙切齿，像是从喉咙里闷出来的几个字。

黎嘉叶身体一僵，电脑差点脱落。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脖子上的脑袋像是年久失修，转头的时候一卡一卡的。

她看见那辆苍翠绿的欧陆不知道何时开到了他们这边，苏衍阳斜斜地靠着车，两手环胸，车钥匙扣在他指尖，随着他指尖的小动作，发出哐啷声。

黎嘉叶又机械般地转头：“儿子他爹来接我回家了，我先走了啊。”

她快步地跑到苏衍阳身边，傻兮兮地笑着：“你换车啦，我都没认出来。”

苏衍阳冷笑一声，扯着嘴角：“小姐，您认错爹了吧。”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缠缠绵绵地搂抱在一起，然后上了车。

欧陆像离弦之箭，向前驶去。

只留下一地尘埃和面面相觑的几个男生。

“什么意思，那个姐姐的儿子不是那个哥哥的儿子？”

“但是他们一起回家了？”

“嘶......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我回去得跟我姥科普一下，要说开放，那还得是他们上一代人比较牛逼。”

前方灯光影影绰绰，路灯延绵着看不见尽头的通途大道。

黎嘉叶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苏衍阳：“嘻嘻。”

苏衍阳眼神也没分她一个，他腾出右手，钳制住她的脑袋，让她转回去。

“别影响我开车。”

“哦。”

过了一会儿，黎嘉叶又说：“刚刚是那些小弟弟来问我要微信，但是呢，我直接拒绝比较尴尬，所以我就想了一个理由。”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

她通过前视镜睨了眼苏衍阳，接着说：“其实吧，会造成这个结果，主要还是我从剧组出来之后，有个人来接我的时候迟到了，那我又没办法的咯，我要信守承诺的呀，所以我只能等在原地，如果我不等在原地的话，孩子他爸来了看不到我，那他肯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了。不过呢——”她顿了顿。

苏衍阳半晌没等到她后续的话，终于勾起了点好奇，他佯装冷漠地随口问：“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我男朋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他也是那里面最帅的一只。”

话音刚落，苏衍阳不受控制地笑出声，彼时正好红灯，他头靠着车背，喉结滚动了一下，眉梢吊着笑意。

“是吗？”

黎嘉叶正要继续讨好他，导演的电话又打来了。

黎嘉叶不耐烦地啧了声，接电话的瞬间又完全变了语调，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态度谦卑。

社畜的优秀特质在她身上发挥的一览无遗。

挂断电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衍阳没等到她剩下的夸赞他的长篇大论，黎嘉叶已经把电脑打开了。

“烦死了，大半夜还改改改改，改完还等看，看完接着改，最后还不是改回第一版！”黎嘉叶轻声嘟囔。

苏衍阳撑头，看着她，突然说：“开个影视公司给你玩？”

黎嘉叶嘴唇微张，比成了个O形，故意带着台湾腔：“真的假的吼！”

“真的吼！”他也学她。

黎嘉叶根本没当真，跟他玩了一会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剧本上，她看着电脑屏幕，随口嘱咐了一句：“待会儿别开到地下车库，不然没网。”

苏衍阳看了她一眼，眼底突然簇起一抹坏意：“好。”

黎嘉叶以防导演看了一版后再作妖，她做完第一版，又开始做第二个，全然忘记了时间。

“还要多久？”苏衍阳两根烟都抽完了，回头看她，还在那里打字。

“其实不用再做了，但是保险一点我再做一版，万一再要改的话，我就可以明天一早把第二版发给他，那导演就会认为我一晚上没睡就是为了改他的剧本，他就会觉得我这个人人品不错，工作认真。”

苏衍阳笑着摇摇头，笑里满是宠溺。

“既然已经做完了——”他拇指钳制着她的下巴，不住地摩挲着，“我想......”

“想干嘛？”

“想做。”苏衍阳顺势轻咬了下她的唇瓣。

黎嘉叶咽了下口水，再没心思把注意力转移到剧本上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陡然变成了他刚刚说的那个字。

“这个词儿吧，太直白了，您能不能稍微委婉一些。”

苏衍阳点点头，唇继续贴着她的耳垂，随着他说话的气声，像海上的波浪，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听你的。”

黎嘉叶被他这几声抑扬顿挫的声调磨得脸红心跳，她迟早被羞耻死。

“可是......”

不是她不想，是......

她看了眼车窗外，突然一愣。

车窗外椰林树影晃动，簌簌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适时地下起了雨，窗外的景色被茫茫雨雾氤氲成一片，雨珠晃晃悠悠地从车沿滚落下来，车内潮湿气息密布。

“你开到泸汇湿地来干嘛？从这里开回家要一个半小时。”

这里都能算郊区了。

做什么呀做，有这功夫回家都熄火了。

“嗯。”苏衍阳点点头，掌心贴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把她的笔记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