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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投怀送抱

空气的弥留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蔷薇花香,那个花朵盛开的禁地消失了,搬走了,郁月城感觉身边缺了一块。

信息素失去态度和指向性,没有含义,就不会有任何刺激和情绪,消散得也很快,这是这半个月郁月城亲身经历发现的。

每次方渡燃发泄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蔷薇花香就十分淡薄,好像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就能散掉。直到下一次动作之前,又重新开始变得芬芳馥郁。

郁月城坐在床边等来接他的人,方渡燃离开后不用再刻意压抑自己的信息素,凌厉到发苦的薄荷味一点点从腺体渗出来。

几分钟后有病床推进来,来的研究人员穿戴上整套的防护设施,以免受到他纯度极高的信息素干扰。

郁月城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会爆发,这是基本素养,控制不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少量外泄。

现在方渡燃还走了,他怀里是空的,空气的花香也将要消失。

郁月城把给方渡燃盖过的被褥扯过来,下手利落,“嘶拉”一声过后带着毛絮的被套布料攥在手心里,整个人沉默着配合相应流程。

来接应的人给他换新的抑制剂,直接打进吊瓶里静脉注射给他。

因为被方渡燃咬过,人工信息素对身体的影响还不能确定,所以昨天到来的易感期他就只是打了基础的抑制剂,全靠自己强压着腺体的反应。

也因此,疲惫加剧,没能在方渡燃醒过来的时候就睁开眼,想多调整几秒。

对评级S的Alpha会有品质要求更高的抑制剂来舒缓情绪,郁闻礼对他的伤口提取物连夜分析解样,量身赶制出来新的,尽量不受影响的抑制剂送过来。

郁月城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易感期。

他的易感期准时到时针的刻度,以前他都会早早地打好抑制剂,这是Alpha的教养,他一向贯彻得很好。

手里的布料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可能是方渡燃的,或者是他的,还有他们的汗水交织。

郁月城对信息素的敏锐性,能在上面明确感知到另一个人的信息素。

蔷薇花香在空气里淡掉,在他手里还能多留存一分。

·

方渡燃半夜模糊地醒过来,口干舌燥,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检查他才躺下,一觉睡过了一整天。

脑子能转动起来,睁开眼第一时间去看向自己身边。

很好。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宽大的床上,另外一头有隆起的被子,方渡燃知道那里面是他的大白猫。

这比一人一个床要好多了,看来研究所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他想起来倒杯水,坐起来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恒温杯,上面写着四十五度,打开是熟悉的蔷薇花茶的香气。

在各种显示器上红红绿绿的数字发亮的房间里,色调诡异而阴冷,这是跟实验室一样的灯光和氛围。

全因为身边有只大白猫,所以方渡燃没有以往的厌恶和排斥。

生命里多出来一个人,真的会改变很多。

有郁月城在的地方,他就总是会下意识有安心的感觉,这只大白猫象征着温暖、纯粹的善意,还有耀眼到可以让他眯起眼睛的阳光。

方渡燃认认真真盯着床那头的人,认认真真一口口地喝水。

这要不就是郁月城亲手准备的,要不就是郁月城交代别人准备,要不就是郁月城一早就备好的,反正离不开他。

除了他,没有人会注意自己适合什么气味。

再想到郁月城好几次都给他泡蔷薇花,给他用蔷薇花香的沐浴露,其实他一早就怀疑这是自己的信息素吧?

要追溯到······

方渡燃一时恍然,学校的生活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了,每次穿梭在实验室和校园里都像是踏足两个世界。

不过他自我定位很坦然,一直都游走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生长在实验室里,所以只发了会儿愣就顺过来。

这要追溯到,他刚认识郁月城没多久的体能课更衣室里。

那时候,郁月城应该就知道,那个传言里面“不要脸、不守规矩、发热期擅闯Alpha更衣室、还留下信息素味道的Omega”,其实就是自己。

郁月城送了自己一个大人情,接住这份不堪的标签。

从此,踏进自己的人生里。

把杯子里的花茶喝到一口也不剩,嚼碎蔷薇花咽下去,方渡燃从自己的被子钻进郁月城的被窝里。

还没靠近大白猫就能感受到温温和和的暖意,他通过水杯和花茶的温度,体感自己已经没有烧得那么离谱,所以才放开胆去拥抱郁月城的后背。

大白猫为什么不跟他睡一个被窝?

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方渡燃得寸进尺,有了一张床,还要一个被窝,还要能相拥而眠。

要不分你我,要好好地给大猫顺顺累垮掉,不那么整齐的长毛。

可惜郁月城这会儿背对着他。

方渡燃不太满意。

上一次背对着他是在郁月城的房间里,他不管不顾地把大白猫弄得很伤心,对方躲进被子里蜷起来,看上去就让人难过。

想到这,方渡燃就一点点把郁月城的后背环起来。

鼻尖闻到淡淡的药味,郁月城包扎了。

应该的。他受了那么多伤······

还有不一样的冷香,跟以前闻到的意味都不同。

方渡燃起初有些不适应,过了会儿让自己习惯起来,接着才把脑袋往郁月城的后颈上靠。

脸颊可以贴上大白猫的发梢,是柔软的,很舒服。

再呼吸一次,就有股清透纯粹的冷香直直地往鼻腔里面灌,很快就塞满用来呼吸的肺部,方渡燃瞬间懵了几秒钟。

脑袋放空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郁月城的信息素从来没有显出过这种······

方渡燃仔细分辨,差点连他自己的理智也要没了。

薄荷味的草木信息素,原来也可以这么引人犯罪。

他闻着就想要无止尽地跟郁月城靠近,尽管已经很淡很淡,需要他凑上去才能闻到。

可是一旦感官真正接触到,就没法忘掉。

很明显,这不正常。

方渡燃撑起身体去看郁月城,大白猫睡得很熟,抱着他也没有醒。

他一定很累,检查的时间不比自己短,还连着熬了两个月没好好休息过,换作别人,即便是Alpha,也早就垮了。

不知道是信息素的作用下,还是他原本就想要看看他的大白猫,方渡燃趁没人黑灯瞎火,往郁月城的脸蛋上亲一口。

就一下,立马就躺回去。

偷亲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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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总是熟能生巧。

视线一斜,余光里大白猫放在肩膀旁边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给白色的床单被褥间洒上斑点。

方渡燃聚精会神去看,还是不太明白,什么东西能让郁月城带上床还不撒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为习惯。

郁月城是学习就学习,睡觉就睡觉,不会在场景里放上无关的东西的。

他把恒温杯按亮用来显示温度的数字,然后拿到郁月城的手边照着,再凑过去,一丁点熟悉的花香在他呼吸里苟延残喘。

——是他的信息素。

他闻到了他本身的,自己的信息素。

方渡燃在让自己习惯有这种带味道的信息素,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只不过郁月城为什么要······

方渡燃想抽出来一点看清楚这什么东西,刚拉开,大白猫的爪子就抓紧,等他松手,对方也松手了。

睡觉还这么机灵,方渡燃在心里给他颁个奖。

但是疑惑的下一秒,他忽然弄明白,残存的花香来源是什么。

这块洒满斑斑点点的布料,边缘布满线头和毛絮,这是他们一起用过的枕头或者床单什么的。

郁月城是用手撕下来一块,随身带着,睡觉也要放在一起。

那上面是他们的血迹和汗水。

郁月城有洁癖,这点方渡燃不会忘的,他总是怕自己让郁月城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看到难堪的自己,沾上自己的血污。

可现在郁月城在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大白猫为什么不和他睡在一起了。

因为大白猫有易感期了。

方渡燃从来没见过郁月城的易感期,他都快忘了,这个评级S的Alpha也是有易感期的,也会难受。

比常人更难受。

让自己的信息素泄露出来一丁点都不是教养严谨的郁月城能干出来的事,一定跟他有关系。

是不是他的易感期早就来了,没有提前注射抑制剂?

半个月陪着他在房间里不眠不休,加上之前的······方渡燃都想不到这种生理周期郁月城也能忍下来。

难怪他醒过来之后,大白猫疲惫地睁不开眼,可仍旧对他百倍的温柔。

郁月城在睡觉,方渡燃不能打扰他,下意识想跟放点信息素出来安抚这只大白猫。

这种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不需要刻意去操控的过程,只要意念一到,就会自然而然释放的生理程序,方渡燃沉下心试了好几次,也没能顺利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放出来。

反而还弄出来一点有攻击性的戾气,赶紧停下来。

操!

他简直想骂人了,他就没见过郁月城有有求于人,或者需要别人干什么的时候。

好不容易有个易感期,还正赶上他的床上,还不能表现一下,太憋屈了!

郁月城能为他的易感期和戒断R-19X做任何事,遍体鳞伤,他什么都做不了。

方渡燃现在真是无比痛恨这种无力感。

没让自己陷在情绪里,郁月城现在睡这么沉,肯定跟他劳累过度和注射的营养剂之类的有关,强行让他休息调整,不然早就醒了。

方渡燃从郁月城身后绕到身前,基本的动作还行,没什么大碍,一旦要翻身跨步,骨子里还是会疼。

他把手臂从郁月城的脖子下面钻过去,恰好能契合,再凑近点,臂弯一合,把整只大猫搂在怀里,一手拥住郁月城的后背。

仗着对方被催眠,方渡燃就一点点调整姿势,直到郁月城能跟他相拥,然后把大白猫的手放在自己脑袋后面,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腺体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信息素什么时候能听话,指不定能冒出来也好。

Alpha的本能,没人不喜欢这个。

“回来了?”郁月城一动不动,声音含糊。

方渡燃吓了一跳,然后发现对方根本不算醒了,眼睛都没睁开,立马给大白猫顺顺长毛,拿还沙哑的喉咙去哄:“嗯。我回来了,睡吧。”

郁月城沉沉地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蔷薇花香。

他顺势把手腕拢起来,正好把方渡燃脑袋抱着,身心都很舒适,缓解掉易感期的焦躁。

“很想你。”郁月城半梦半醒间,疲倦地说。

方渡燃兵荒马乱的步调当即按下暂停键,房间里亮着的那些数值灯也安静下来,一秒一秒地闪烁,把心脏按回原来的地方。

好像对方醒没醒也不再重要。

看到了又能怎样?

看到他主动投怀送抱?

他当着面都能让郁月城咬他的腺体,这算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还是方渡燃吗?

要是郁月城没那么累,方渡燃感觉自己还能让他再说一遍。

那三个字能在胸腔里面敲。

回响一次,就敲一次,敲得他这段时间的隔阂都碎掉了。

有洁癖的,易感期来了一声不吭的Alpha,拿着他们一起盖过的被子布料睡觉,方渡燃把脑袋紧紧埋进郁月城的颈窝里,四肢纠缠,亲密无间地拥抱。

“我也很想你。”

“我特别想你,郁月城。”

第202章冒犯

昏暗的房间,红的绿的刺目的数值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闪烁。

郁月城没有回应,似乎只在睡梦间隙里拥住了来到怀里的少年。

方渡燃却在这刻感到无与伦比地安宁。

身边有温暖的身躯,熟悉怡人的冷香,抵得过一切噩梦,足够掀翻他曾经的一路走过来的黑暗。

郁月城把他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从深渊里屹立的引灯,牵动他往前走,到陪伴他爬过峭壁悬崖,最后又回到自己身边。

方渡燃总把自己跟郁月城分得太清,到后来他们根本分不清,他打心底里不太确定郁月城能为他这个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样子付诸感情。

他总认为自己只是身上借了一层皮而已。

怕他凶恶残忍的模样被放在善良的大白猫眼前,怕那些还未来得及见光的纯粹情愫里面掺杂上感激和复杂。

时至今日,他仍然分不清他跟郁月城之间究竟是哪一种牵绊,还是什么都在其中。

但怀抱里面的人,他是一点也不想松开。

压在心里的想念在暗夜里翻腾,充盈,在郁月城从榕城回来的那晚无疾而终,又在这个夜晚再次如潮水一股脑地涌回来。

方渡燃觉得怎么拥抱都不够紧密。

贴上对方温暖的身体也弥补不了这段日子的空隙。

他想把什么都补偿给大白猫。

郁月城半梦半醒还不忘的想念,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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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味儿好一阵子了。

是他来得太晚了。

方渡燃用力搂紧,听到耳边传来低低地闷声,他想起来郁月城带着一身的伤,立刻放开。

好像回到了刚认识郁月城的时候,他皮肤白得晃眼,轻轻捏一下都怕弄疼他,擦破一点皮就着急地想捧在手心里。

郁月城又成了他可以圈在怀里的大白猫。

方渡燃骨血里还在浑身作痛,暖暖的热意却把胸腔填满,薄荷味的草木香伴随情意,把四肢百骸舒展开。

少年的牵绊会泛起一点青果的酸,因为他们复杂的纠缠,再蒙上一层绵延不断层层叠叠的藤蔓。

相遇时在方渡燃心里扎根的菟丝花,总是挠得他心痒,最终长出来柔软的枝蔓遍布他荒废掉的城堡,然后将他破败的废墟重新装点出新的、明亮的模样。

这一觉睡得太好,很沉很沉。

方渡燃感觉自己带着一束盛开的蔷薇花在山林幽谷里行走,白的、红的、粉的,艳的、素的,大朵大朵的,扎扎实实地包起来满满一束。

早晨的薄雾把前方谷地落上寒霜,他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反而在走进幽静的山谷时,闻到伴随而来的清新的草木香倍感舒适,身心通透。

他想就地找块石头坐下来,合上眼,一觉睡到再也不用醒来。

天不遂人愿,他睡得正好,有冰冷刺骨的东西钻进手臂里,把他从舒适的梦里拉回来。

一身的感官也被叫醒了,体感比之前要好得多,只是关节处还在钝痛。

方渡燃活动手臂想要把钻进身体的东西挥开,有温热的手心按住他,冰冷的手臂舒服多了。

“很快就好了。”

少年干净的声线响在耳边,有一丝哑,像感冒没痊愈似的。

方渡燃不情不愿地从梦里被唤醒,眼皮黏在一起,沉重撑开一道细缝,脑袋和眼前一同模糊掉,什么也看不清。

“你把他按住,还有两针。”方天泽对郁月城说。

一旁的仪器明确显示出实验项目体已经苏醒,他对方渡燃的武力值有所忌惮。

郁月城换了个姿势,把方渡燃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拿暖热的保温毯盖住,只露出来打针的位置:“他会有问题吗?”

“现在看,没有。”

方天泽注射得足够慢,刺激性药品严格按照要求进行,要精确到毫秒。

看看方渡燃,再看一看显示屏,他皱眉道:“这些药都还在实验范围内,他会出现一些不确定的并发症,你要注意及时记录和反应。数据能反应生命体征,记录不了他的体感,最好能让他说出来。”

郁月城等他打完及时把手臂包好:“好。”

方渡燃明明在场,改成了局外人,想出声喊一声,嗓子堵着说不出话。

睁开眼,还是浑浑噩噩的。

耳边的脚步声走远了,方渡燃希望郁月城做点什么,他的反应系统似乎一时卡住了,被梦压住醒不过来。

郁月城只是走回来,过了半分钟,有吸管喂给他嘴边。

方渡燃就着叼住喝掉几口水,能动的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好像被人从梦里拽出来。

“好些了吗?”郁月城摸摸他的头。

方渡燃不明所以,转头看他,视线里还是一团模糊,只有郁月城隐隐绰绰的轮廓:“我······咳!!我很好。”

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来,他做上好几次深呼吸,跟重新透过气一样。

郁月城把吸管再递给他,方渡燃喝到见底,这会儿声音才正常起来:“怎么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郁月城给他测量体温,三十九度五,已经比之前要低了不少。

“一个半小时之前,你该打针了,这次的药不能睡着的时候打,让我叫醒你。”

他看着方渡燃说:“你一直叫不醒,研究所来了一个组围诊,直到检测仪发出苏醒的信号,他们才走。”

“啊?”

方渡燃没想到能有这么严重,他就只是做了一个美梦,纯粹不想醒过来。

就在郁月城的信息素里一直睡下去,也不错。

“他们说,你可能是深度睡眠,或者脑电波絮乱而已。”

郁月城坐在他旁边,脸颊离近方渡燃问:“所以,你是梦到了什么?”

“我是做了个梦。”

方渡燃现在看不清,就不能那么顺利地逗大白猫玩,说话也老实起来。

郁月城:“什么梦?”

郁月城的体温好像离他很近,面前也有东西动了一下,方渡燃随手往前一抓,按在郁月城身上:“美梦,懒得醒。”

郁月城对他抓在自己脖子上的行为有点奇怪,不过更担心他的安危:“你目前的状态,陷入昏迷醒不过来很危险。包括你注射的药,都是新药,没有做过人体实验。”

方渡燃很想得通:“也没人能帮我试药啊。他们还能找出来一个跟我一样的实验品吗,可不得我自己来。”

郁月城不做声,方渡燃笑了下:“郁月城同学,我还以为我们睡醒怎么也得温存一会儿,不说让你主动抱我一下,至少也有个早安吻吧,你怎么苦着一张脸。”

“你是不是视觉出问题了。”郁月城定定看着他,用肯定的口吻问。

方渡燃知道瞒不住,点点头:“之前也有过,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什么程度。”郁月城问。

方渡燃简短概括道:“看不清,有雾。”

郁月城立即在通讯器上记下来,同步到方渡燃的档案里面去。

“燃哥命硬,死不了。”

方渡燃感觉得到自己按到的是脖子,顺手拿手指尖挠挠郁月城的下巴逗他:“昨晚上你挺热情的,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郁月城睡了一觉睁开眼,就面临差点以为方渡燃醒不过来的状况,这一刻心才被带偏了一点。

他的易感期,他知道。

不过他已经打过抑制剂了,对方渡燃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我昨晚,信息素影响到你了?”郁月城问。

“那当然影响了。”方渡燃信誓旦旦:“不是我说,你的信息素也太冲了。”

“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你今天才差点没醒过来······”

郁月城被骗到,Alpha的信息素对另一个Alpha有天生的不友善,没有哪个易感期的Alpha在同类里能没影响,他的评级还是S。

“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我昨天睡得那么好。”方渡燃扭转他说。

郁月城不理解:“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闻着舒服,喜欢这味儿。”方渡燃说着还往他脖子里面凑。

深呼吸一下,那股引人犯罪的意味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郁月城很轻薄的一丝冷香。

方渡燃有些惋惜:“跟昨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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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到了?”郁月城好像知道了什么。

方渡燃是不是也知道他的易感期了?

“如果你是说那种让人闻了想把你全身亲一遍的信息素,那我确实有幸尝了那么一点。”方渡燃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用手指比了一下,食指和拇指都快捏得看不见。

“就一点点。”他强调。

郁月城有点不好意思,这有伤教养,也不礼貌,对方还是个病人。

“我以为抑制剂没问题,吊瓶有安宁成分,我睡着了。”他解释道:“不是有意冒犯的。”

方渡燃眼睛看不清,只能凭感觉往前怼,一不小心就怼过界,正对在郁月城的面前。

“你在道歉什么?”他问。

“这不合适。”郁月城说。

“你还有哪里是我没有看过,没有碰过的?”方渡燃压低声音,说得干脆。

“······没有。”郁月城直直看向他琥珀色的瞳仁。

“那信息素有什么不可以?”方渡燃问。

郁月城思维清晰:“易感期,不一样。”

“我的易感期都可以,你的怎么不行?”

方渡燃步步推近,把他先前忽悠自己跟着走的手法全学上了。

郁月城果然没话了,好半天才回应:“我们······”

方渡燃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他回答不了,也会让他们之间暖和起来的氛围多一点不合时宜。

他好不容易能把郁月城重新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能允许这种意外发生。

于是他率先抓住大白猫,脱口而出:“你冒犯我吧。”

郁月城微怔:“什么?”

“我说,下一次,如果再让我碰上,你就冒犯我吧。”

方渡燃说:“我知道现在不合适,你的皮肤被我咬破了,沾了我的信息素,要跟着我一起被观察,大概很长时间里我都不能碰你了。”

他神情坦荡:“这玩意儿跟有毒一样,我肯定不会让你再沾上。”

郁月城没作声,安静听着。

方渡燃看他没反对,接着道:“但是等我好了,再让我碰上,我给你做抑制剂。”

郁月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们······

他们不是还没有在一起吗?

他是无比重视承诺的人,也不会去为了一时的痛快就打破可以约定终生的东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郁月城问。

“我知道。”方渡燃说:“我在邀请一个Alpha在易感期的时候可以跟我一起过。”

“他特别好,我愿意做他的抑制剂。”他诚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0309:36:52~2022-12-0423: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岛屿雾边_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破冰

郁月城听过方渡燃很多夸奖和亲近的话语,从来都没有这么直白过。

Alpha的易感期意味着什么,同是Alpha的方渡燃不会不知道。

尽管他们已经渡过了好几次的易感期,郁月城也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从没想过拿这个作为他和方渡燃之间的枷锁。

更何况,两个Alpha之间,理论上根本不存在生理上来自于第二性别的束缚。

他不会因此认为两个Alpha就显得轻薄,比Alpha和Omega的关系要更宽松自在,只会认为这需要更加坚定的意志去坚持,要义无反顾地选择。

只选择他。

以前是由于方渡燃的身体,需要被辅助渡过易感期,而放在方渡燃身上的陪伴,和方渡燃提出主动想要对他付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可以说明方渡燃是打心底里认可他了。

郁月城原本想说出口的那句“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不能这样做”,也因为方渡燃的表态搁置下去。

他对承诺看得太重了,总是不希望潦草地一笔就划过他们的所有。

郁月城想要的是······

方渡燃还在等他的回答,琥珀色的漂亮瞳仁没有焦距,表达情绪也只能显出茫然的样子,原本锐利耀眼的光芒在眼里暗淡下去。

郁月城伸手贴在他的面颊上,手指抚摸过少年的眼角。

这样的方渡燃,跟在球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站在十二中的人群里能傲然屹立的样子像两个人,他知道,骨子里没有变。

身体的局限阻碍不了方渡燃,他不会输。

郁月城对着这样来之不易,跟小时候差别甚大的方渡燃,仍然没想过要放弃。

他想要的肯定不止是能在对方的面前完全坦露自己作为Alpha的易感期,也肯定不止是那些一晚两晚、一个周、十天半个月的相拥而眠。

他要很长久很长久,绵延安宁的未来。

“怎么不说话?”

方渡燃抬起手,把比大白猫体温高几度的手心叠在郁月城的手背上:“我好像还是有点低烧,烫吗?”

他记得上一次他一半昏迷一半清醒的易感期,郁月城的手心因为帮他,整个被他烫得通红,在透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之后也记下来这个,怕再次烫伤他的大猫。

“三十九度五,不叫做低烧。”郁月城说。

方渡燃摸摸自己的鼻尖:“对我挺正常的,每次易感期差不多都这个数。”

郁月城明白他的认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转变,也可能一直都转变不了。

方渡燃始终无法用正常人的数值和反应来衡量自己,实际上放在研究所的项目上,大伯他们的团队也不能这样做。

事到如今,郁月城知道大概只有自己,才把方渡燃看做一个跟寻常学生一样的、有血有肉的、鲜活的生命。

然而方渡燃本就如此,外力也没法扭转他对自己身体的认知。

方正海对方渡燃的生命影响太大,郁月城也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固执,不要一门心思去把他当做跟自己一样人类来判断,要接受方渡燃这样的态度。

他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本身,自己出于任何心意,也不能抹杀掉他认识自己的真实。

他得接受方渡燃的认知,还要让自己也接受现实。

“这个体温对一般人来说,算是高烧。”

郁月城换了立场道:“不过对你来说,确实只能算低烧。”

他把方渡燃的手放在自己颈侧,让他感受正常人的体温:“我的体温常年在三十六度三,属于正常范围的偏低,冬天在室外会低零点二度,易感期也很少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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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体温?”

方渡燃听进去了,对于郁月城的任何事,他都想要了解,所以听一遍就往心里记住。

于是他作为认真的好学生,身体力行。

用手心在郁月城细腻的皮肤上游走,拇指抚向耳根摩挲,动作因为视觉受损有些生疏,反而带出一丝别样的暧昧。

再拿手背试试体感,又回到正轨上。

“感觉到了吗?”郁月城说:“比我高三点二度的体温,这就是高烧。”

方渡燃在感官的灵敏度上是优于常人的,比很多的Alpha都要好,只是他以前没有这样特意去感受过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所以也拿不准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是什么水平。

这时候点点头:“是差别很大,多贴一会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自己要摸到别的东西才知道我发烧了,具体多高摸不准。”

“以后到这个程度,就要马上告诉我。”郁月城说。

方渡燃:“嗯。”

郁月城对他现在配合的态度放心许多,补了句:“或者直接给我大伯打电话也可以,就近方便的话,来青苗基地也好。”

方渡燃:“好。我再戴个体温表,郁叔应该还会给我一个随身携带的记录仪。”

他往前扑,看不清扑不准,捞到大白猫的肩膀,就顺势把脖子一圈,拍拍肩头。

“放心吧。”方渡燃说:“我都要陪你过易感期了,不会不爱护身体的。”

郁月城沉默片刻:“希望这次的治疗效果显著。”

“我感觉问题不大,上次我不就挺过来了,多熬几次就好了。”方渡燃说。

郁月城没接话,他希望方渡燃有一天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方方面面都可以回到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应该享受到的生活里。

方渡燃没听到郁月城明确的答复,答应自己一起过易感期,里面的顾虑他多少能猜到一点。

标记都需要一再拉着他,才肯咬自己一口,郁月城的责任感强到爆棚,肯定不想要无名无份的结果。

但名份这种东西,他们之间好像还差些东西。

关于“爱”这个字,对他而言太沉重了,他还没能完全认清自己,而郁月城那个“约定终生的伴侣”身份,也很郑重。

只要郁月城还在他身边,他们还在往前走,那就是好的,方渡燃就当他答应了,不反对就是有效。

剩下的可以再摸索着走过去,他自己的眼前现在都是模糊地。

方渡燃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产生感情,没有经验,能真正踩出去第一步,他会还想要再进一步。

“我检查过了,你的人工合成信息素在我体.内有微量残留。”郁月城不打算隐瞒,这时候任何隐瞒只能把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推远。

方渡燃:“我就知道。”

“不过没什么影响,只是因为正好赶上我的易感期,所以没及时注射抑制剂,昨晚才会泄露。”郁月城保证道:“跟你的人工信息素没有关系,是我抑制剂打得不及时。”

“完全没影响?”方渡燃不太相信。

“吃了药以后会代谢掉,大部分都跟着血和组织液流掉了。这个信息素很特殊,跟我的身体不发生反应,只有你的身体才能给它提供生存空间,研究所认为是你的身体构造跟常人有异,方正海的合成信息素又是完全根据你的状况相辅相成研制的,具有针对性,所以对我没什么用。”郁月城解释道:“所以你可以放心让我参与你的戒断治疗。”

方渡燃想了会儿:“你吃的药有副作用吧。”

“容易深睡,其实也好。”郁月城直言:“刚好可以好好休息,说我这段时间精力消耗大,免疫系统要恢复一阵,需要休息。”

方渡燃看出他的诚意和表态,自己往前走了,郁月城也没有刻意只挑好的说。

“你得好好休息一阵。”他说:“参与我的戒断时期可以,不可以再受伤。”

郁月城身上就顶着不少伤,方渡燃的攻击力说这话,着实有点天方夜谭。

话音一落,他自己就意识到这点,在郁月城肯定会口头答应,又落下一身伤之前赶紧加上前置条件,说得清清楚楚。

“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不会怪你。我知道自己失控有很强的暴力倾向,别让我仗着你不会还手,就为所欲为。”

方渡燃指指自己说:“你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失控的时候你比我看得明白,我根本不认人。”

郁月城想到他非要钻进自己颈窝里闻信息素,压得死死地不放,一边还拿拳头砸他,不觉得他完全不认人。

“至少还认得我。”他说:“你知道我的信息素好闻。”

方渡燃一时嘴快小声说了句:“我还知道你长得好看是吧,我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看不清,但听得清郁月城的气息变了。

他在笑。

这件事上,方渡燃确实从头到尾都不占理,郁月城笑就笑吧。

能让他开心也行。

大白猫身上那些伤,他都看不见,虽然没说,但是心里一直疼着。

“没有。”郁月城带着他听到的笑意说:“你很坚强。不服输,有韧劲。”

方渡燃面对夸奖没说话,他几乎也就全靠着这点细碎如星火的念头抗过来这几年。

在笼子里,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只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在盘算和努力。

郁月城捏捏他的指尖,把他出神的念头找回来:“你认得我,偶尔也会有停手的时候。也不全是不好的事,也有好的。”

“哪里好。”方渡燃干巴巴地问。

“认得我的时候好。”郁月城认真回答:“抱我的时候好,像狩猎一样,不让我跑掉的时候好,跟我接吻的时候也很好,还有······”

“停——!”方渡燃从来都是逗大白猫的那个,但是再不喊停,郁月城就该把只能做出来的事情,拿嘴说出来了。

“你别想糊弄我。”

方渡燃说:“我现在只是看不清,还没糊涂。就像你说的,那个认得跟狩猎的闻到肉味儿一样,我也只是闻到你的信息素反应出喜欢,好闻,所以压着你不放。我要是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就不会伤到你。”

“还是担心我。”郁月城说。

“······过不去了是吧。”方渡燃收紧手臂,把大白猫的脑袋捞过来,往前凑,一片朦胧的视线里,稀里糊涂咬在猫耳朵上,恶狠狠地说:“就是担心你,怎么了?”

话说出来,他以前的胆子都回来了,按照记忆里位置往郁月城耳根底下的红色小痣亲一下:“我担心死了,我都想给你弄个保护罩框起来,连风都吹不着那种。”

郁月城耳畔微微发痒,由着他亲近:“我也不是玻璃做的。”

方渡燃忽然换上正式的口吻道:“我愿意让你把我绑起来,锁起来,明白吗?”

郁月城有瞬间的诧异,回过味来轻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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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嗯。”

方渡燃接着说:“我不愿意连累你为我受伤,这不是你的义务。我不要你做这样的事。”

郁月城:“好。”

然后仿佛真的思考过可行性,说:“你很凶,要是锁起来,还是不听话怎么办。”

“那你就动手啊!”方渡燃直接甩出来:“你评级S呢,郁月城同学,这可不是摆设。”

郁月城点点头,眼尾弯起来,脸上是清浅温顺的笑意。

怕他看不见,应声说:“好。”

“保持你这个觉悟。”

方渡燃摸到他的手,跟他击掌,记得他手里的伤,只小心地贴上去:“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不要你再为我受伤,你要养好伤,然后完好无损地等我摆脱这个垃圾东西。”

郁月城手心一错,穿进他的指缝:“我答应你。”

方渡燃突然笑起来,找不出原因,好像是什么凿不穿的坚冰突然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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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退化

戒断治疗的日子不好过,方渡燃自从住进青苗基地之后,跟郁月城相处的时间都集中在他每次神志不清的时候。

身体失去一直以来共生共存的人工合成信息素,除了第二性别上的生理阻碍尤为突出,第一个在他的易感期爆发,随即而来是正在生长期的骨骼发育、内脏功能的供给失调、神经系统反应絮乱、注意力不集中······

一个人类躯壳上,种种最基础的功能接二连三出现问题,信息素作为维持身体各机能运转的必备元素,此刻不断流失的危害,一步步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

本身的腺体在长时间的持续摧毁中接近坏死,已经无法产生出可以在体内精准运输给各部门的信息素。

原有的Omega倾向,在还没来得及发育的时候就被掐死在萌芽里,郁闻礼带领整个团队绞尽脑汁用上各种方式想要二次激发,始终不得要领。

如果想不出来顺利的方式将漏洞补上,方渡燃才十七岁的身体会停止生长事小,带来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要眼睁睁看着方渡燃一项项地逐步失去基础的生理机能,最终变成一个靠插管度过余生的废人。

这样的后果一开始就在郁闻礼最坏的设想之内,也在方渡燃明确过,签过合同的条款里面,但是谁不愿去想。

即便有困难,团队明白最坏的打算,也没想过寻找方正海他们研制的R系列人工信息素的替代品。

成瘾性的任何药物都不可能达到完全治疗,方渡燃自己都有清楚的认知,这只是变成另一种方式的依赖而已。

郁月城每次陪方渡燃渡过一次戒断治疗,都感觉对方像是脱掉一层皮,一次次地经受痛苦。

方渡燃为了彻底戒断,坚持不使用任何的安慰剂。

郁月城听他的话,亲手把他锁起来。

事实上,方渡燃最严重的一次,徒手把加固的合成金属生生掰断。

要不是对他的薄荷味信息素已经有了熟悉的安全感,能起到一点代替安慰剂的作用,那股劲要把郁月城撕碎,他也毫不怀疑。

方渡燃看得很准,自己对他确实下不了手,所以最严重的时候,郁月城也拼死按住方渡燃,让他把力气都耗费在跟自己抗衡上。

直到精疲力尽,他们都浑身大汗倒在床上或者地上。

郁月城会把他放好再休息,还不忘把方渡燃手腕和脚腕包好,减少锁链的摩擦。

方渡燃有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注意力也不集中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记忆力也减退掉?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郁月城刚给他念完一段英语的阅读理解,接下来的选择题,最简单的第一题他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的记性没这么差,单词这段时间没机会复习,也不会跟没听一样。

这就是自己的精力或者是什么地方的反应出现问题,都怪不到他单词储备量的短板了。

方渡燃感觉自己在用心去听,郁月城念英文的腔调很特别,很好听。

听着听着他就忘了说过什么。

“选······C?”方渡燃试探性重复一遍答案。

郁月城已经是第二次念这篇短文,其实昨天念的也是这一篇,但是方渡燃完全没发现。而且他昨天这个时候,就没听进去几句,今天也是。

“不对吗?”

方渡燃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短语出现过,认真想过,不是蒙的答案。

英语要提高成绩不止需要语法,还要累积单词,他之前天天早起背单词,坐车也会默背。

为了和郁月城约定好的月考和期中考,所以从当时在学的单元开始,一直往前背到高二初的,再背熟课文。

这些就算直接忘掉一半,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语法,他好像天生就会大部分。

现在方渡燃知道自己的身份,小时候方家能跟郁家是邻居,儿童时期基础的教育资源也一定相差无几。

他猜测是从小就跟中文一起学,养成了系统的语言体系,所以初中那会儿他放弃学习的时候,英文看起来也没那么吃力。

“是C。”郁月城说。

答案其实是A,但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发现方渡燃在怀疑自己了。

这不好。

“C是什么?”

方渡燃有些茫然,他的视力恢复得似乎很慢,向郁月城望过去,低下头什么也看不清。

“你再念一遍。”他说。

郁月城把答案的短语念了一遍,篡改掉原文的句子,临时根据错误答案给他组出来两句“原文”,按照这个接着讲当中的短语词组用法。

方渡燃让自己集中精力去听进耳朵里,记进心里,顺便把里面最少见的单词拼出来:“生僻词是这个吗?第三单元可背可不背那个。”

“第四单元的。”郁月城说:“记住就行。”

“还是有差别的。”方渡燃不认可。

郁月城:“嗯?”

方渡燃眯起眼,有些神秘地说:“我发现我好像是图片记忆,我得在脑子里翻出来英语书的单词页,然后看到它在哪一块,长什么样,才能想起来。”

郁月城的目光落在他失去神采的眼睛上,方渡燃已经很久没机会看书了。

“会好起来的,你的眼睛。”他说。

“暂时的嘛,我不急。”

方渡燃心里已经有点数了,所以没什么情绪地笑笑:“就是现在翻得有点慢,以前脑子里会直接出现这个单词的形状,我写下来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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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公子。”有人在房间外面敲门。

郁月城没有立刻接话,方渡燃在这待久了,也熟悉了,比他先抢答:“进来。”

穿白大褂的研究成员推开门,先看向郁月城,微微点头示意:“郁公子,该给方渡燃做光疗了。”

郁月城知道需要他回避的时间到了。

用进阶性的物理疗法先暂时促进骨骼和血管方面的内伤愈合,保持方渡燃的免疫功能。

实际作用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天研制不出来让方渡燃自体生成信息素的方式,就只能一天天拖下去,在外部缝缝补补。

郁月城尽量不让这些问题摆在明面上让方渡燃知道,好在少年对这次的治疗算是信任,自从那天关系缓解之后,一直很配合,没有过多地问什么。

“好。”他把试卷夹上签字笔合起来,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面。

“你快去吃饭。”方渡燃催他:“我自己吃。”

“嗯。”郁月城说:“下午我父亲回来了,我要去机场接他,明天我再过来。”

方渡燃推他一把:“好,放心吧!多陪陪叔叔,我好得很。”

郁月城最后看向研究员一眼,得到一个OK的手势,然后拿起手提包离开。

方渡燃自己的伙食现在已经说彻底告别人类的食物,因为不知道什么会触发他的不良状况加重,从安全方面考虑,他又回到最开始在方正海的实验室里那样。

吃的是他以前吃过的带血的生牛肉,无菌蛋之类的,选择先维持他原先的饮食,剩下的全都靠注射。

多亏他看不见,不然他盘子里血淋淋的,郁月城盘子里是热乎乎的饭菜,他会感觉他俩不是一个物种。

方渡燃仔细想一下,郁闻礼之前就跟他说过,他的身份在定位上很特别,信息素脱离人类的范畴,信息素供给各部分发育生长的测量也显示断层。

某方面来说,他不能用一个人类来定位。

这么想也差不离了,但他还是不希望郁月城总是要在看得见的情况下,面对这种直观的差别。

“今天感觉怎么样?”研究员问。

这是个很中性的女声,方渡燃记得,叫肖晴,听着很年轻。

第一次发现团队里有这么年轻的成员,他还有些诧异,不过郁闻礼说她要负责自己部分的治疗操作,会经常打交道,是留学刚回来的研究生,算是自己半个徒弟,这样一来也不算意外。

“体感应该比昨天好一些。”

方渡燃按部就班趴在推进来的活动病床上,不太确定:“最近几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好像有点麻木了,感觉不出来。”

“还要一些时间,再坚持一下。”肖晴说。

方渡燃以前听,都不做声,这次突然反问:“是再坚持一下,治疗就能有成果,还是再坚持一下,你们就能知道治疗怎么开始了?”

肖晴那头沉默好一会儿,最终没有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愿,这也是郁闻礼一直交代给他们的。

“郁所长找来了一位国际上颇有权威的人类基因组专家,正在进行推演。”她说:“还有麒麟研究所的几代大佬们也一直在轮番会诊,我们整个项目组都对你有信心。”

方渡燃翻译出来,就是还没找到方法。

“我的资料能给国外的人看?”他问。

“不能。非常珍贵,保密性也很好。那位老师不会有任何记录的行为,我们也不会让他带走一分一厘。”

肖晴对他解释:“他和郁所长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这回是私人性质的会面,只为了找到你的治疗方案。虽然老师常年在国外做研究,但至今还保留着跟我们同样的国籍。”

方渡燃点点头。

病床将要推出去,方渡燃叫住肖晴:“等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肖晴停下来,俯下身问:“什么忙”

方渡燃脸趴在郁月城从家里给他带过来的枕头上,能闻到淡淡的冷香,伸手照着记忆里的空间方位指过去:“床的左边,抽屉里有考试的那种卷子。”

肖晴根据他指向的地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试卷,打开来,正被签字笔夹住一页。

方渡燃听到动静,接着说:“麻烦你帮我看一下,高二编号16卷的第二道阅读理解,第一题的答案,选什么?”

肖晴着实没想到,面前的特殊病例都这样了,居然还不忘学习。

试卷上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写,她确认完这就是方渡燃要的那一张,前后翻过,根本没有答案。

“怎么了?”方渡燃问:“不是卷子吗?”

“是你要的试卷。”肖晴看了一遍短文,最简单的一道题答案来得很快。

“第一题选A。”她说。

方渡燃蹙眉:“答案写了吗?”

“没有标准答案。”肖晴说:“我做了一下,很简单,是A。”

她把文中相应的句子读了一遍。

方渡燃因为刚温习过单词,他们就那个单词还有过对话,所以留下点印象。

他能确定,这不是郁月城给他讲的那句话。

“奥,好。”方渡燃收回手:“再麻烦你放回去,谢谢了。”

肖晴把试卷原封原样地放好,重新把他推出去,方渡燃没再说过话。

虽然在意料之中,他的确是有点怀疑自己出现问题,也有点怀疑今天那道题的正确答案,但是得到印证,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的脑子也退化得太快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

还有郁月城,他肯定是故意现场根据错误答案,编出来一句对的文章,他连试卷都能编出来,也就只有大白猫能这么随机应变了。

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

方渡燃不觉得,郁月城应该知道他的性格,自尊心不是用在学习上的,用不着搞得这么虚。

那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脑子已经开始光速退化。

郁月城一有时间,就过来帮他补课,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只会比自己发现得要早。

方渡燃深深叹了口气,再呼吸,又闻到那股让人安宁的冷香。

第205章未来

“你现在的时间有多宝贵你自己不知道,以你的天赋,你是想平白浪费了是不是?”郁治书坐在沙发里眉头紧锁。

“我还没想好。”

郁月城坐在他对面,面色平静:“科研深造这方面,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走的方向。”

“你在这上面有天赋,带过你的教授哪一个不是对你寄予厚望?”郁治书对自己儿子放养了快一年,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油盐不进。

他去年在其他城市的公开课巡讲完毕,紧接着就去国外走了一圈。郁月城放寒假的时候,郁治书正在国外参加完学术会议,一家人过年也没能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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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开春赶回来,据他了解,郁月城的课业都没落下。

现在在A市,在各科老师手底下听课也方便得多,先前落下的化学实验进度都没耽误。

按照普通孩子的标准,郁月城目前的水平,已经是拔尖的,但郁治书不希望他浪费自己的能力,郁月城作为郁家里唯一一个后代,他希望能走得更高。

“我明白。”

郁月城片刻之后打破沉默,抬起头说:“爸爸,我从小学的东西,这些有关理化和天文方面的知识,从来没当做是要拿它们为我的未来打基础,去深造,或者是拿它们来证明自己的天赋。”

郁治书一脸正色看着他。

郁月城说:“拿过的竞赛名次和目前取得的成果,的确可以作为我去念书的资本,给我带来很多便利。但我小时候就开始听家里的安排,自主自愿地去学它们,只是为了去多了解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需要有自己的思维能力,尝试不一样的学习方式,这些才是它们带给我的好处。我不认为我选择别的道路,这些年的学的知识就白费了。”

“你高一拿的那些奖,含金量你知道吗?”郁治书说。

郁月城:“查过,没有意义的比赛我不会参加。”

“你是我们国家第一个拿头奖的,不少国内外学校的邀请函现在还放在我抽屉里,你不肯出国,第二年就跑去榕城。”郁治书提起这事,至今还怒气未消:“大好的时光都让你耽误了!”

“我说了,那些东西可以作为我的便利,但我对科研没有浓厚的兴趣。”

郁月城语气平和且坚韧:“我想像您一样,找到我愿意倾尽所有去投身的道路。我去十二中的时候您建议我出国,我就是这个想法,现在也没变。”

郁治书的手沉沉拍在沙发扶手上,郁月城是个天资聪颖,从出生到长大都没让人操心过的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到了要成年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手。

“爸爸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识时务,懂分寸。”郁治书说:“现在看,你聪明过头了,大好的机会一次次地放走。”

郁月城:“您相信我的能力,就应该也相信我,就算不做科研,我也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有所成就。”

这话换个正当少年的人来说,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在里面,结果不重要,那股劲头到了就好。

可是郁月城的能力,他们父母是清楚的,但凡他认真想做一件事,不会有任何瑕疵,风轻云淡、态度诚恳的表态,反而比那些豪言壮语的口吻要更稳重,结果他们也应该相信。

但是好好的机会溜走,作为父母,怎么都不会好受。

“随你吧。你大了,我跟你妈妈也不能把你绑出国。”

郁治书换言道:“方家那个儿子,我听你大伯说了,现在也在A市,还在他那养病。”

郁月城:“嗯。”

郁治书先前已经被安靖灌了一通这孩子在外孤苦无依的可怜,开口也多了些温情:“早先不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这一走了之,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跟你妈妈。”

“他失忆了。”郁月城说:“现在知道我们是谁,但是以前的事情,他不记得多少。”

郁治书点点头:“能认识人就好。你大伯说他失忆多少跟他现在这病有关系,等他病好了,说不定也能想起来。”

郁月城不掩失落:“也可能想不起来,几率不大。”

“你也别难过,人能找到就是最好的,身体都可以慢慢调养。”郁治书说:“找个时间,我也去看看他。”

郁月城稍加思索:“过段时间吧。他现在状态不好,经常要做检查,也不方便探视。”

关于方渡燃和自己儿子之间的事情,安靖都不算明白,他也不好说什么。

自己身为父辈不能去探视,郁月城却经常在青苗基地一呆就是好几天,据说是要用方渡燃信任的信息素来安抚治疗,两个孩子的关系肯定也不寻常。

郁治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应道:“也好。你自己总往他那跑,也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你妈妈和我都很关心你。”

郁月城看向他:“我会的。”

·

初春过去,花园里会在冬天沉睡的花朵接连盛开,再到绿枝渐渐紧凑的六月初,方渡燃的病情出现转折。

根据开刀提取到的腺体样本分析,麒麟研究所决定对他的腺体进行坏死部分的剥离,各项研制也进行到有所成效的时候,上最新的化学药品有针对性对细胞逐一唤醒,试图二次激发他的有效信息素。

手术之前,方渡燃已经在几个月看不清的情况下,模糊掉自己的视觉。

原本遮挡在眼前的薄雾变成厚重粘稠的形态,他对这样的适应感到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面上的情绪。

“还是不能分辨字母吗?”肖晴把举在他眼前,一张纸上只打出了一个放大的字母收起来。

“我是从几号看不到的?”方渡燃突然问。

方渡燃很少对自己的病情进行询问,肖晴往前翻了几页,找不到,又往前一直翻,也许是按键的声音被对方听到。

她看到面前的少年荡出松散的笑意:“算了,随便问问。”

不过今天这个日期······

方渡燃把自己对时间的概念放在日期上,自从视力开始退化,就一直数着过。

有些可惜,手术在今天。

他现在对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太有信心,没记错的话,郁月城在班级的档案表上填写的生日应该就是最近几天。

他跟郁月城现在的交流本来还在学习方面,但是很多时候郁月城刚讲过的东西都会忘记,所以也不想让郁月城白费功夫了,学习进度直接停下。

郁月城给他录下来的英文课文,让方渡燃当做睡前音频来听,没人在的时候放出来,带点英伦腔的特别的味道回荡在房间里。

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方渡燃知道,仍谁也没办法长期对没有回报的东西投入。

总是郁月城说一句,他就忘一句,也太折腾人。还不如把这些时间拿来让郁月城自己学,他就安静在旁边呆着。

只要能知道大白猫在身边就好。

这种时光他不感觉无聊,相反还挺安心,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过,或者是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反正他是不觉得他能跟郁月城一样爱学习,对方在做事的时候,他八成也就这样眼巴巴地陪在身边呆着。

不吵也不闹。

安靖阿姨不都说他小时候很乖巧吗。

“过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肖晴打断他的念头:“这次是郁所长和一位研究所的元老一起主刀。”

“嗯。”方渡燃想了下,他还记得郁闻礼的样子。

如果再久一点,他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

最近他的记性越来越差,之前可以插着耳机听学习课件的朗读版,现在耳机也不让他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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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鼓膜的压力太大,他自己也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越来越脆弱。

“郁月城呢?”方渡燃问。

“郁公子跟安总在楼上听术后指导。”肖晴说:“原本应该由专业的康复师来陪伴,安总很担心你,所以也想学一些。”

“安靖阿姨?”方渡燃有点意外,他的手术,郁月城的母亲也回来。

“对,就是安总。”肖晴说。

在青苗基地的这段时间,这没少被安靖阿姨探望,只是现在见面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方渡燃把自己在病床上躺好:“走吧,不是要提前进去吗。”

“郁所长还想让我叫心理咨询师过来,给你做下情绪疏导来着。”肖晴推着他出门,外面立刻有人带上用具跟上来。

方渡燃闭上眼说:“你看我需要吗?”

肖晴看到他上翘的嘴角,却没看到相应的有温度的神情,她想应该需要,可是方渡燃的话,大概是不会接受的。

这么久的时间,方渡燃身上展现出超越他年纪的镇定,视力和听觉一点点衰败,他从来没有歇斯底里过。

这种过度的冷静,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可怕。

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去深究,不然想不出来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会冷酷成这样。

·

“喝点水。”方天泽把两瓶功能饮料递给郁月城。

郁月城抬头看他一眼,接过来,然后分了一瓶给自己身边的母亲。

安靖看着过来送水的人对她无声行礼,接着干脆地退下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宝贝去睡会儿吧,妈妈在这里等。”安靖摸摸儿子的头发。

已经三天了,她和郁月城在手术室外等了三天三夜,期间她夜里还去休息过,郁月城总是早早地就过来,她知道根本没睡下过。

郁月城摇摇头:“睡不着。您去休息吧。”

安靖是特意挪出时间来陪方渡燃的手术,这种时候,她想了想,对郁月城说:“小燃的身体情况,闻礼没细说,我想你应该比较了解。”

郁月城“嗯”了声,方渡燃不是普通的生病,身体和背景的具体情况,现在除了郁闻礼和他清楚,就连麒麟研究所的人也不一定全盘知道原委。

尤其是作为实验品这件事,是最需要保密的,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是要一辈子也不该泄露出去的。

“这跟他后来的监护人有关系,分化的时候没发育好,具体的他不希望公开。”郁月城说。

“妈妈不是想说这个。”

安靖的神色也有些许疲惫,这几天也熬过头,仍旧将语气放得柔和下来:“小燃的个人隐私,我和你爸爸会尊重他,我们也不会去揭他的伤口。”

她脸上不□□露出惋惜:“小燃能长到现在,不容易,妈妈也很心疼,只要他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爸爸嘴上不说,其实小时候除了你,就最疼他,家里跟你一样的同辈,你爸爸都没有对他那么上心。”

郁月城垂下眼,话是真的,但隐约能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母亲应该是有别的话要说。

安靖接着道:“之前不想让你去找小燃,一个是因为怕青训十二中那所学校耽误了你,二就是小燃当年走的时候没来拜访,留个信,这么些年,连通电话也没给他打过,他心里都记着呢。”

郁月有些心酸,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更煎熬。

“他不是故意的。”郁月城说。

“不怪他,知道他也不是有意的,我们都不怪他。”安靖说。

“谢谢妈妈。”郁月城始终没抬头,手术进行中的红色灯在他头顶压着。

“你爸爸,他担心你,也担心小燃的身体。”

安靖选择了更缓和的方式,点到为止说:“他是不反对你和小燃交往,但目前也不会支持。”

郁月城一直紧张的心被分出一道情绪,转过头问:“怎么了?”

“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安靖说:“你爸爸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才十八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小燃的身体不得不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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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责任

郁月城明白父亲的言外之意,方渡燃的第二性别发育不良,以后对健康大概率有很难挽回的影响。

郁闻礼不止一次在跟他交流病情的时候说过,他对此有过心理准备,母亲知道这次方渡燃的手术跟腺体开刀有关,肯定也有心理准备。

至于父亲那头,站在亲人的角度,他不能说这样的考虑不应当,如果今后方渡燃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他得承担起方渡燃的状况,作为郁家的儿子,还得承担起郁家。

父亲担忧的问题,是他需要担负的责任。

“我们对小燃没有偏见,这些都不怪他,可是你也是我们的儿子。”

安靖见他不表态,拉住郁月城的手轻拍:“妈妈希望你们都能健康平安。”

能等到今天才提起这件事,就在方渡燃的手术室门外,郁月城想父母应该已经担忧了很久。

“其实我想过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以后也许都不会顺利。”

他向安靖坦言道:“大伯有跟我沟通过几次,关于他信息素的生长发育的问题。”

“这些你比我清楚,小燃的资料是保密的,你要自己做好把握。”安靖说。

打心底里,她对方渡燃很是心疼,尤其是他还是廖茵茵留下来的孩子,站在家庭的角度,郁治书让她转达的立场,她也只能做好父子交流的桥梁。

“爸爸是认为我没想明白,没考虑以后。”郁月城干净透彻的语气回荡在科研基地惨白空旷的走廊里。

“您知道,我不是一时冲动。要去见他,我从七年前就想过,快八年了。”他停顿片刻,接着道:“我从来没做过冲动的事,包括跟他有关的一切。将来怎么打算,怎么向你们交代,我也想过。”

安靖陪在身边,给足他思考的空间,等了一会儿才接话:“没有人比爸爸妈妈还要了解你,你稳重,可小燃现在有难处,你爸爸是怕你一时想不明白,陷进去耽误了自己。”

“我和方渡燃,现在还没有确定要在一起。”

郁月城在跟方渡燃重逢后,面对未来直言:“方渡燃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会不会跟他走到结婚结婚那一步,我不知道。”

“······但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方渡燃会不会跟我在一起,我都愿意负担他今后的生活,和他的身体状况。如果我们分开了,我也可以退出他的生活,让第三方来照顾他。”

安靖了解自己的儿子总是考虑周全,在感情上,这是郁月城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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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感情,还可以想到这么远,做好打算,是她完全没料到的。

“就算小燃和你没有结果,他是茵茵在世上留下来的唯一的联系,我也会照顾好他。”安靖说。

“他的监护人对他,非常残忍。”郁月城思量过后说道。他不想用虐待这样的字眼,这对于方渡燃承受的所有来说,远远不够。

安靖往后看,紧闭的手术室内没有结束的动静。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小燃不好,亏待了他,小燃现在也不会在里面。”

她猜测般问:“是吗?”

郁月城点点头,母亲是很善良的人,是想不到方渡燃经历了什么的。

就连他和大伯也从未想过,那些这会是方渡燃的生活。

“他在世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他。”郁月城说:“我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好起来。”

“宝贝,妈妈也在。”安靖说。

“这就是我的态度,你可以转达给爸爸。”郁月城肯定道。

安靖:“好。”

手机在椅子上震动,走廊里冰冷凝滞的空气被搅乱。

郁月城拿起来挂掉电话,是律师打过来的,他换成短信跟对方交流,把本该见面的时间挪到一天以后,那时候方渡燃有没有出来,他都得去见一面了。

很多的资料,他虽然放心,也必须要亲自一一过目,还要把案件的经过再捋一遍。

刚好趁安靖在场,有件事他一直想找当事人问清楚。

“妈妈,您和廖茵茵伯母,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郁月城约定完时间发问。

安靖想了会儿:“中学时期有些同学,不过没过两年,我们就出国了,本地认识的人都算熟人,没什么亲近的。她结婚以后,方家那头的讲究多,除了跟我来往,离得近,其他的人也不常来往了。”

郁月城从手机里面翻出来几张让人蹲点拍下的照片,递给安靖:“这个人,您看认识吗?”

安靖对着照片上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思索,把尘封二十多年的印象都搜刮一遍,确认道:“不认识。没有见过。”

“他是个Alpha,信息素闻起来很燥,像是某种熬煮后的枯草叶。”郁月城回忆到。

如果这就是魏杨的信息素气味的话,信息素的分类里面的确有这一类。

不像他们具体到实物,被叫做特定条件下信息素,闻起来是在某种场景下,或者特殊的条件下会产生的气味。

不过这样的信息素,绝大部分的评级不会太高,最好的情况都在B+左右,因为不够纯粹。

说到这个安靖眼里有些困惑:“他是谁?”

郁月城根据这大半年的调差,已经不太确定,还是按照登记的名字念出来:“他叫魏杨,今年三十二岁,户籍是C市的人。”

安靖摇摇头,方才的困惑没了:“太年轻了,如果他是茵茵的同学,现在也不该是这个年纪。”

郁月城:“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安靖知道他一直在整理方渡燃监护人那边的关系:“是小燃的背景出了问题吗,要不要妈妈帮你?”

“不是。后期有点麻烦,已经解决了,总体挺顺利的。过两天就要开庭了。”

郁月城始终感觉这个人像隔着一层雾:“他说他认识您,方渡燃也说这个人说过,他还认识伯母。”

安靖怔住,又仔细把照片看了两遍:“我确定没见过他。开庭在A市吗?我可以去见见他。”

“在榕城。”郁月城说:“见不到他,他跑了,开庭除了他,其他人都必须出庭。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有我的人介入,非法集资和灰色收入,这次是公诉。”

具体涉及到的项目,还有其他的方面,郁月城没有告诉安靖,因为性别扭转项目失败,剩下的一部分家庭果然决定要以受骗的名义起诉方正海他们,这些他可以推波助澜,但不是他需要的。

他只需要把这个项目摧毁,再让方正海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怎么处置,他都觉得不够,方正海在榕城的实验室里留下来的大量数据,他还要跟郁闻礼携手去留存下来。

大半年过去,这件事终于快要走到头。

魏杨居然不见了,还是在四个月之前,法院都还没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就跑了。

“条件类型的信息素,我也见过不少。”

安靖回忆道:“但是茵茵见得少,要我们都认识的人,确实想不到。有机会见到,说不定能想起来。”

“他不是善类,您今后如果见到了,首先也要保护好自己。马上联系我,或者爸爸。”郁月城说。

“不用为我担心。”

安靖话音刚落,头顶表明手术进行中的警示灯光转变为绿色。

郁月城瞬间站起来,两步走过去等在门口。

手术室的门打开,是肖晴穿着防护衣先出来,不等对方开口,开门时就直接放声宣布:“很成功!!”

郁月城一直悬着的心落下来。

刚刚跟安靖沟通魏杨的事情,心里始终不安,这会儿才算真正松口气。

“是以后都没问题了吗?”安靖不了解病情,问道。

肖晴摇摇头,出了手术室,没有人再帮忙擦的汗水顺着流进口罩里:“这要看郁所长跟您交流接下来的安排,我们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病情。抱歉,安总。”

“没事。成功就好。”

安靖往房间里面看,半页玻璃窗后面,几个人正在准备开第二道门,她先行退开。

“我回头跟您报告。”郁月城说。

安靖冲他露出安慰的神情,微微点头。

在这时她退居二线,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心里担心着方渡燃,和肖晴站在同一侧。

“郁公子,手术很成功。”肖晴隔着门框对还一脸凝重的少年说。

郁月城看向她:“谢谢。”

心里面的情绪根本停不下来,陪伴方渡燃经历过数次戒断的时期,和完全失常的好几次易感期,真的等到这一刻,郁月城连安靖那样上前问一句会不会再也没问题的心情都没了。

他只希望可以好一些,再好起来一点。

术前郁闻礼跟他交流,手术成功,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方渡燃的腺体被二次激发,可以开始重新产生有效信息素,至少能保证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早就已经接受现实,没有那么天真和不切实际。

陪同方渡燃这么久,看着自己标记过的少年,从小亲密到不分你我的存在,一个鲜活的生命,感官一点点受损,越来越严重,神经系统也逐渐退化,还要经受不定时的戒断发作。

亲眼见证过,郁月城知道现在这一刻有多么来之不易。

眼看病床从重重关卡里面推出来,郁月城稍微松懈的情绪又回到顶端,暗自攥紧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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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

明明手术成功了,却还是会紧张。

然后他就察觉到熟悉的花香。

一点点地跟随被推出来的病床变得清晰起来。

是蔷薇花的芬芳,从那头冰冷的手术室里活过来。

第207章新生

方渡燃在手术结束时,就从全身麻醉里苏醒,手术灯强烈的光线从睫毛掀开的缝隙刺进来,白得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瞎了,模糊的视线彻底变得什么也看不见。

没一会儿,眼前的刺目的灯变成昏暗,头脑还昏昏沉沉,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只知道看来视觉还没烂得那么快,虚弱撑开的眼皮又再度合上。

恍惚中,他闻到了这段时间相处过不少时间的蔷薇花香。

······

好像有了认命般的畏惧。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来没有说出口,每况愈下的身体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

每次这样气味蔓延,总是要伴随着惨烈的下场,总是在睁开眼的时候要面对一片狼籍的自己,和被他从神坛拉到地底下的郁月城。

“成功了······”

“三楼的观察室,二组去保存样本。”

“月城,你跟我过来······”

隐隐约约的话语传进耳朵里,方渡燃直到听到郁月城的名字,手指才动了动,仪器显示上的心率明显加快。

·

凌晨,郁月城从会议室出来,散场之后郁闻礼又找他单独长谈。

便携的通讯器连接着方渡燃的病房,他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如果方渡燃醒过来,他会第一时间接到弹窗的通知。

“······你要有心理准备。”郁闻礼看出他的焦急。

“我知道。”郁月城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快回去吧。”郁闻礼合上文件夹:“我看你也待不住。”

“好。谢谢大伯。”

郁月城起身离开,习惯性道:“最近他每次戒断过后,我都在他身边,我怕他醒过来第一个看不见我,会影响情绪。”

“月城。”郁闻礼叫住他。

“还有注意事项吗?”郁月城回头问。

郁闻礼摇摇头:“没了。你的脑子比我灵活,小燃的事情,你什么都记得住。”

郁月城:“那是······?”

郁闻礼看着他站在门口,心思全记挂在方渡燃身上,这段时间的表现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除了沉稳可靠以外,他发现已经不能用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的模样,来打量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了。

在每分钟都在上演悲欢离合的医院里,也不一定能看到向他这样事无巨细,对一个“朋友”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的男人了。

郁闻礼看向他,神色些微复杂。

“月城,你累不累?”他问。

郁月城有些意外,随机说:“有些累,所以现在经常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持精力。”

这算是相对委婉的说法,方渡燃的精力全靠身体里残留的人工信息素。

来自古老的可知的和不可知的那些异类的基因,从中合成的生长激素,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确实比人类的要强悍。

比如方渡燃会不定时的发作,经常性的五天到十天,不眠不休,他身体里的力量好像无底洞一样。

而自己为了调查方正海和魏杨,以及那个实验室,收集证据,促进开庭,包括一个个地去私下约谈部分企业的中间人,脑力活动和体力都在开始的三四个月一直处于透支的状态。

他希望能尽快解决,在方渡燃从青苗基地出来之前就都解决掉,所以什么事情都往极限的调度上面赶。

长时间的失去睡眠,让他也有熬不住的时候,经常性坐下来十几分钟都能拿来瞬间入睡,用来补觉。

一遇上方渡燃的易感期和戒断发作,不能进食,方渡燃身边离不开人,他还得加上营养针来维持体力。

郁月城那时候才发现,评级高的好处。

如果换作是评级普通的Alpha,大概率熬不过一个月,他这大半年坚持下来,说一点也不累,根本不可能。

郁闻礼复杂的面色里流露出作为长辈的心疼,这段时间里,他经常性地会反思,甚至后悔,让自己的小侄子参与到这项戒断治疗的项目里。

瞒着自己亲弟弟和弟媳,把他们的儿子折腾得不轻,他自己一次次看着,都心疼不已。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盒没有标识的糖果递给郁月城:“我们以前在野外做项目收集带的干粮,一天最多吃五颗,补充能量和人体内的微量元素,绰绰有余。”

郁月城接过来,顺便打开,里面是跟盒子完全相反的五颜六色的水果糖,他点点头,毫不客气:“还有吗?”

郁闻礼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内部用品,一个月就一盒,你自己看着办。”

郁月城正想问:“之前怎么······”

郁闻礼不等他说完,直接默契地接话:“之前我都跟项目组的成员分了,现在手术成功,他们也能开始轮班,好好休息一阵子。”

郁月城还以为这是郁闻礼管辖的研究所和科研基地人手一份的,现在才明白这是以他目前的影响力,在国家系统兼任的科研领域领头人的内部分发的,那就是只有其他级别相差不大的管理人员才有。

他把盒子盖上:“谢谢大伯。”

“走吧。”郁闻礼说:“你这心也不在这儿。”

“等方渡燃好起来,我一定好好答谢您。”郁月城说。

郁闻礼摆摆手:“这就是我和他的事了,他是我们研究所目前最高级别的项目。你就是不来,我们也照常进行。”

郁月城下楼的路上,眼睛始终盯着通讯器的显示屏不放,很担心会错过方渡燃醒过来的时间。

没有在他出手术室之后一直陪在身边,他有些遗憾,幸好方渡燃这次也因为腺体细胞被重新激发,体能巨量消耗,沉睡了很久。

他还是希望方渡燃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

安靖在病床前从中午守到晚上才离开,给方渡燃带来了新的被褥和出院可以穿的衣服。

他还没亲自去看看,但已经能感觉到,整个环绕这段日子以来的沉闷气氛都变了。

郁月城快走出电梯,快要到达观察室的门口,步子却慢下来。

他先从门上的半页玻璃往里看,房间内开着台灯,里面的设施看起来已经像一个平时居住的小房间了。

如果忽略掉方渡燃手上夹的仪器,和病床后面那整整齐齐一排的黑色显示屏的话。

郁月城看了一眼,上面正不停闪烁着跳动的数值和各种曲线。

不用想,这一定是母亲的功劳。

隔着玻璃就能看见,暖黄色的台灯光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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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渡燃盖着淡蓝色的被褥,上面似乎有云朵的图案,桌子下面放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肯定是一些离开基地可以穿的衣服。

方渡燃快半年没有穿过日常的衣服了,身上纯白色的隔离服快要跟他长成一体,终于可以有换下来的一天。

床头柜上面,这次不止有可以随时按响报警的铃声,还有一个毛绒玩具,郁月城看了两眼,应该是一只小北极熊,或者小狗,白色的一团,光线没有照上去,看不清楚。

这种细腻的仪式感,可以让里面那些没有感情的仪器也看起来成为一个有着红红绿绿的符号的背景墙。

郁月城已经很久没在方渡燃身上看到这些日常可以出现的东西,母亲大概是故意的,特意选了这些小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偶。

就连台灯也是月亮的形状,上面挂着星星。

很······过于稚气了。

放在家里,母亲也不会再给他们选择这些,这就像是故意的,为了给苍白的房间加上一点生活气息,一点属于孩子该有的东西。

郁月城知道母亲是因为廖茵茵的缘故,所以对方渡燃这样上心,仍旧不免触动。

推开门走进去,焕然一新的房间里面,方渡燃正侧躺在病床上,脑袋底下枕着一个大大的云朵形状的枕头。

像个小孩儿。

郁月城久违的微微扬起唇角,像一个他小时候认识的方渡燃跨过时空和艰难,重新在他眼前。

手指轻轻碰一下方渡燃的脸,对方好像完全没有醒来。

浓密的睫毛被台灯的光渡上一点金黄,跟他的发色一样,都是深棕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这双眼睛睁开时,里面是曾经那样傲然屹立的神采。

是骄傲的烈日,琥珀色的瞳仁有流光溢彩的金辉。

这次在温馨的房间里,就像是新生,郁月城也在期待,比陷在睡梦里的方渡燃还要期待。

被子只盖住少年一半的后颈,上面贴着特殊的阻隔贴。

郁闻礼说过,腺体的开刀手术很复杂,耗时长,精度高,神经遍布的区域大,还需要一个个刺破细胞膜,不能用微创疗法,所以这下面有缝合的伤口,还有一层药贴。

因为这样,所以方渡燃只能这样侧躺着休息。

手术切开的深,部位特殊,以后他的身上,也会留下这一道疤。

空气里的蔷薇花香淡了很多,郁月城弯下腰离得近一些,在方渡燃的身后嗅了嗅。

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像郁闻礼说的那样,方渡燃刚被激发的腺体处于二次发育期,现在的信息素会持续不定时地释放一阵子,直到他的生理机能重新趋于平稳,所以需要用阻隔贴保护起来。

脑袋凑在最高级别的阻隔贴边缘处,郁月城靠优于常人的体感灵敏察觉到,是能闻到一点新鲜的信息素气味,跟空气里漂浮的,弥留下来的不同。

只不过还是分辨不出第二性别。

“郁月城同学,偷偷闻别人的腺体,可是犯法的。”

少年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还带着一点久违的挑逗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0823:59:51~2022-12-09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周环行10瓶;一杯浊茶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大度

郁月城弯下腰的动作一僵,气息漏了一点洒在方渡燃的后颈上,对方在安静的空间里轻抽口气,格外明显。

经过几个小时的等待,担忧和压抑将期待拉长,面对真正有进展的时候,喜悦反而投石入水,来得没那么狂热。

郁月城心绪激荡,面上少有地显露出些许无措。

“疼吗?”他立刻直起身。

“嗯。”方渡燃一动不动,眼睛也没睁开:“有点。”

比起之前那种扎在全身骨头里的疼痛而言,已经轻松多了,浑身卸下重担。

腺体坏死部分的剥离吗?

方渡燃知道腺体连接的神经系统遍布全身,没想到做个手术,得到的反馈可以这么直接。

他的恢复能力很强,有了真实的体感,快走到头的期待终于死灰复燃。

“哪里不舒服?”郁月城问。

“又要做记录了吗,项目助理。”方渡燃说。

“······”郁月城的手正停在通讯设备的输入键上面。

这段时间,只要他在的时候,随时随地记录方渡燃的状态已经成为常态。

听项目组的人反应,方渡燃跟其他人几乎不怎么说话,尤其越往后,得到的体感信息越少。

“感觉还不错。刀口在脖子后面是吧,不舒服。”

方渡燃为了让他放心,一五一十地反应:“四肢轻松多了,疼痛缓解,耳鸣消失,内脏也没有挤压感了。”

他对疼痛的承受力比常人的等级要高好几倍,乍一下失去这些负担,还有点不习惯,但是打心底里畅快。

即将溺毙的人一下子可以大口呼吸的畅快。

郁月城在他说出来的时候,就同步记录上,传输到方渡燃的云端资料库里。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止不住心里的欣慰和喜悦。

“很好。”

郁月城过了这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手术很成功。”

“听说了。”

方渡燃刚做完手术,迷迷糊糊就听见过。

郁月城绕着病床走了一圈,从少年背后来到身前。

房间里的氛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温馨,他也跟着放低音量:“会很快好起来的。”

“嗯。”方渡燃说话的声线还有些虚弱。

脖子后面的刀口和手术操作,连接着前面的喉管,说话时声音大一点就会抽着一起难受。

郁月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面,离得近些,让他不用费力出声。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这个也要记录吗。”方渡燃说。

“通讯器好像漏掉了,没有通知到我。”郁月城掏出来拨弄屏幕,确实没有方渡燃这边醒过来的消息。

方渡燃嘴角微翘,松开手指,拿在掌心里的探测夹掉下去。

郁月城愣了下,捡起来。

“我让干妈帮我拿掉的,别告诉郁叔叔。”方渡燃说。

郁月城等话音落地,明白过来干妈说的就是自己母亲。

母亲一直想把方渡燃重新认回干儿子,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想代替廖伯母去照顾他,只不过方渡燃先前都不肯接受。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渡燃已经和母亲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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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会影响他们计算数据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肖晴早上会来查房,影响不了。”

郁月城把探测夹重新夹在他的小拇指上:“不想让我来看你吗?”

“不想让你偷偷闻我的信息素。”方渡燃把话题绕回去。

实际上是不想让郁月城那么赶,手术都成功了,大白猫该休息了。

而且终于到这时候,自己担忧上头,怕又是一场空,想等一点时间。

等身体明显好转,也等心理准备好。

“······没有偷偷闻。”

郁月城稍微地摆正口吻:“我想看看你的信息素是不是真的好起来了。”

方渡燃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

真的好起来······

这话原本对他而言,是遥远的目标,现在真正可以去迎接。

太多次他睁开眼,都看到的是一次比一次要失望的场面,以至于后面视觉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还挺庆幸的。

不用再眼看着自己犯下的罪恶,也不用再去看到被他伤害过的大白猫。

可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

一到郁月城不在的时候,这些懊悔、内疚、自责,都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只能一遍遍地让自己打起精神,一旦放弃,就连同大白猫受的苦都白费了。

好在最近记忆混乱,容易忘,不用把重复的煎熬都记得那么清楚。

直到今天,他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地整理的声音。

身上的被褥被换上更加绵软的质感,然后那个人就没有走过。

他知道是安靖阿姨,在手术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里,不是郁月城,会有点失落。

可安靖阿姨在他身边坐下,一等就是好久,他有时候想睁开眼睛,眼皮太重了,撑不起来。

直到有力气掀开眼,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再也不是让他暗地里畏惧的惨白晃眼的顶灯,而是柔和的、暖黄色的光线。

······他好像真的是安靖阿姨的亲人一样。

会有人等他醒过来。

他也听到,郁月城还在为他的事跟研究所交流。

一下子拥有得太多。

自从这次戒断治疗之后,方渡燃对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纠缠在心底的事情,突然释怀。

一点点面对自己,剖开自己的恐惧,把那些丑恶全部拖出来不停地战斗,去踩碎它,他都没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多、那么长久的勇气。

好像七年前被困在实验室里停滞不前的人生,在这段日子里加速前进,痛苦和煎熬带来的意志,把他七年间没能有过的成长都还回来。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郁月城和他的家人带来的。

“不想让我闻到吗。”

郁月城见他不出声,想到他刚才亲口说的“不想”。

“你还趁我睡着,碰了我的脸。”卸下身体的重担,方渡燃的心态恢复起来,逗大白猫也信手拈来。

“······我想看你醒没醒。”郁月城似乎被他说得有些窘迫。

方渡燃着实可惜:“我要是现在能看见,一定得仔细看看,学神是不是也会脸红。”

郁月城垂下头,把他空出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脸上:“没有做坏事,不会红。”

方渡燃用他教过的正常人的数值去感受体温:“我也没红,我不烧了。”

郁月城:“嗯。”

两个人就这么待着,三两分钟都没有说话。

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磨砺中变得温柔绵长,静静地发酵。

方渡燃感觉自己要不是刚做完手术,他一定可以压着大白猫好好滚几圈,可惜这里没有郁月城房间里的长绒地毯,他也暂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

条件不允许,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待在一块也不错。

他一开始不就是这样,只要能跟大白猫待在一块儿,就觉得高兴。

虽然这中间已经掺杂进去各种各样的复杂的交错点,可划上一个圈,他还是再回到原地。

心境不同以往,初心还在,大白猫也还在。

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郁月城。”方渡燃喊。

郁月城:“嗯。”

方渡燃:“我已经很久没看书了。”

“还有一年,可以的。”郁月城明白他想说什么。

方渡燃那两句有点惋惜的“希望不要错过高考。我还挺想考一考的。”郁月城都记得。

他能准备的备考资料,早已经准备好。

“你怎么不放信息素出来?”方渡燃闭着眼,拿手指点点他的鼻尖。

“之前就跟无底洞似的,要多少有多少,我刚渡劫成功,你就不给我信息素了。”他大言不惭,一点没不好意思。

“你不让我闻你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点在鼻尖上的手指滑下来,落在大白猫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两秒,然后移开:“我那意思是别偷偷的,要闻就光明正大地闻。”

郁月城那头稍作沉默,然后轻问:“······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方渡燃口吻坦然:“我用了你那么多信息素,还都还不完。你随便闻。”

郁月城把他的手拿下来,放进暖和的被褥里:“不用你还。”

“······”

方渡燃顿了顿,好像是说给自己琢磨:“是还不清。”

“你的手机,昨天我开机想跟班主任发个学期末的消息,看到很多未接来电和十几条微信。”郁月城把话题切断。

“都是许烈阳打的吧?”方渡燃不用猜也知道。

“大部分是。”

郁月城说:“还有班主任的,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之前和我妈妈去办手续的时候,提供出你的独立证明和榕城社区出具的材料,跟他说你现在身体不适,住在我家。所以班主任联系不到你的时候,都会跟我和妈妈联系。”

“他怎么这么相信你?”方渡燃印象里陈老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郁月城说:“你办下来那些资料,除了在你想做的事情上能用到,在各种手续上也要用上。”

方渡燃明白那些纸张包含的价值,郁月城给了他一个独立自主的身份,不用再被其他人左右。

难怪之后他还特地再去做了全套的官方手续。

不过方渡燃很好奇:“陈老那个脾气,就没想过来A市看看?”

“青训十二中铁打的纪律,一个学生不见了,他不得扣大分。”他又问。

郁月城:“来过。”

方渡燃震惊地撑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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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里是噙满水雾的磨砂玻璃,还白费力气,又合上。

郁月城看他的模样,把床头柜上用来舒展血管的眼罩给他戴上去。

“他报警了,榕城的警局转线到A市,有两位警官来青苗基地确认过。”他说得平静。

方渡燃在心里为他鼓掌,严谨得无可挑剔。

“名正言顺。”他夸道:“陈老会记住我们一辈子的。”

方渡燃感觉自己某方面被郁月城逐步同化,他总是会用最严谨、挑不出毛病和漏洞的方式去合法解决问题,而且大多还都是明面上的正规途径。

这比起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进去不一样。

调查方正海的事情,多少还是会动用到郁家的人脉和资源,总会有些非常规的手法,才能挖出来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但最终的途径还是走的光明正大的路。

郁月城果然还是教养很好,是一只充满贵族气质的大白猫。

举手投足和为人处事都是。

毛茸茸的爪垫,一步一步走得精准无比。

必要时亮出的利爪也足以将对手轻而易举完胜。

影响到他现在也在想要往有光的地方走,有光······

他想高考啊。

方渡燃会担心自己追不上那束光,想要体面地能更长久地交往下去。

“微信的消息我没有看。”郁月城出声把他的念头拉回来。

“看也没什么。”

方渡燃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心思,抓在心坎上,大度地特意表示:“我的手机,你随便翻。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

一旦想追上去,那点占有欲就会浮现。

要让大白猫在自己的领地里自由活动,这是属于他的。

郁月城微怔,对他开放的隐私权限“嗯”了一声。

擅自翻别人的手机当然不对,方渡燃愿意让他看,如果他们是真正的伴侣,他会帮对方查看消息的。

可现在······好像还不到时候。

方渡燃的这种大度,就和当时邀请他去咬自己作为Alpha的腺体一样。

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会不会更亲近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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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快来陪我

“陈老应该也让你帮他带话了吧。”方渡燃率先开口,想把刚才那话显得自然些。

郁月城起身去把台灯的灯光再调小一些,这里没有小夜灯,只有墙上那些红的绿的数值充当夜灯的角色。

这次有了舒适的氛围,他把台灯的光留在最小保持住。

“带话了。让你别着急,好好养病。”他说。

“啧,这是跟我打感情牌啊。”方渡燃说:“他不应该让你再给我带上一套复习资料吗?”

郁月城:“他说让我多辅导你,你只要肯用心学,进步会很大的。”

方渡燃琢磨了一下这味儿:“他是想把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传给你了,怕你被我的落后现状给吓到。”

郁月城再次走回来,看清楚之前在外面没能看清的那团白色的玩偶。

“原来是只猫。”他说。

方渡燃:“什么?”

“你的床头柜上,妈妈给你放了一只猫,玩偶那类。”郁月城说着就把猫拿起来放在方渡燃空着的手边。

方渡燃先摸摸皮毛,再捏一捏:“居然还有这个,我就感觉她在房间里弄了很久,估计在整理什么,没想到真有啊。”

“嗯?”郁月城问:“你喜欢这个?”

方渡燃笑了下,手感是软的,还不错,已经很能模拟真实的动物皮毛了:“是白色的吧。”

“嗯。浑身都是雪白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笑得更大了,抽着脖子后面的伤口疼,边疼边忍笑。

听大白猫的本体说这话,就像是听郁月城在介绍自己的皮毛。

他憋住笑“嗯”了声:“是很白。浑身都是白的。”

“在笑什么。”郁月城低下头凑过去,认真问。

“没笑。”方渡燃说:“干妈说这里很冷清,问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

“你喜欢猫?”郁月城说。

“喜欢啊。尤其是白色的。”方渡燃摸摸自己手边的玩偶,做不了大的动作,就小幅度地顺抚皮毛,显得像是在摩挲玩偶后背。

“长毛的,毛要很蓬松,很软很软,摸起来手感超棒。”他边摸边缓缓说。

郁月城有点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方渡燃说得不像只猫,那语气像对着一个活体的东西说话。

也不是活的猫。

他的记忆里很好,直接就翻到曾经方渡燃在他家留宿的片段,方渡燃那会儿喝醉了,也是拽着他神智不清地喊“猫”。

······就这么喜欢吗?

“等你好了,可以挑一只来养。”

郁月城建议道:“学校宿舍不能养,先养在我家,等你放假就能来和它玩。”

方渡燃直接拒绝掉:“不要。”

我一只猫都摸不够,没有精力分给第二只了。

“不想要吗?”郁月城没理解到他的逻辑。

他以为方渡燃这么喜欢,是想养一只活的。

不过也没事,看起来母亲送的玩偶他也挺喜欢的。

“猫不好养,我想养的猫很漂亮,我怕我养不好。”方渡燃想了会儿说:“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等我能养了再说吧。”

郁月城说:“家里会有人照顾它的。”

方渡燃果断拒绝:“不行。我的猫,得我来养才是我的,不能让别人碰。”

郁月城:“······好。”

不知道怎么就激发起方渡燃的占有欲,只听他又强调了一句:“一根毛也不给别人碰。”

郁月城被他逗笑了:“不给。都是你的。”

“现在半夜了吧。”方渡燃问。

郁月城把他的被角掖好:“快三点,想睡可以睡了。”

方渡燃已经习惯在半夜醒过来,但是郁月城不能有这样的作息,他不像自己可以有很多时间,除了戒断和治疗什么也干不了。

郁月城这段时间一定很忙很忙。

“我还不想睡,但是该睡了。”方渡燃说:“我现在可以调整作息了,你也得睡。以后都早点睡。”

“我再呆会儿,你睡着我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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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月城说。

方渡燃:“你明天有事吗?”

“有两节课,都在下午,不影响。”郁月城除了跑青苗基地和方正海的事情,课业也没有落下。

他不能让自己停滞不前,如果连课业都跟不上,没有进展,那他也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见方渡燃了。

郁月城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出来足够兜底的资本,高二去找他,也是因为在中学和高一那几年攒够了所有该拿的,能拿的奖项,累积到能去安排好自己的实力。

他很早就懂事,知道只有他把自己的事安排好,才能更好地去照顾方渡燃。

方渡燃现在的情况,是他没想到的,几头的事情都不能停,虽然会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损耗身体,但只是一时的。

之后都会好起来,所以他也不放在心上,能休息的时候再休息就好。

方渡燃比他淡定的回答要着急得多,虚弱的声音都提高起来:“那你还不睡觉?”

话音落地他反应过来,原因都在自己,因为自己的事情,郁月城牺牲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根本填不完的。

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带这么折腾。

“不困。”郁月城说:“你手术刚做完,我得陪你一会儿。”

方渡燃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郁月城,你是不是······”

他搜索了一下词汇,感觉怎么说都不对,郁月城不应该这样。

这不是他的义务。

怎么现在成了他的负担。

郁月城看向他:“怎么了?”

方渡燃一语中的:“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责任了?”

“······”郁月城哑然。

这话太重了,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来说,有点重。

很多事可以做出来,但是不能说出来,以方渡燃的性格,郁月城不觉得他能接受这样。

“你······”方渡燃也不知道怎么去斥责他。

郁月城是为他好,他的付出也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受益,他已经知道拒绝会让大白猫垂头丧气的。

就坦然接受他不去睡觉,就守在这儿,方渡燃也做不到。

“我怕你醒过来,没有熟悉的信息素在,会影响情绪。”郁月城根据经验说。

“那你也没给我信息素。”

方渡燃想起来,是他自己不让郁月城闻他的,反过来被对方以为不需要也正常。

“看你醒来恢复得不错,应该用不上,就不影响你。”

郁月城对他说:“保持稳定的状态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我不需要。”方渡燃心里有口气堵着,脱口而出。

在郁月城还没回应的时候,接着说:“你不是怕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吗?那你现在就脱衣服上床,跟我一起睡。”

郁月城稍显意外,然后说:“这不是大床,会挤到你的伤口。”

方渡燃拉长声线低喊:“再闻不到你的信息素我的腺体它就不长了······好痛······”

郁月城口吻里夹杂上笑意:“一点也不像。”

“谁跟你装了。”方渡燃难受道:“真的很痛,我只是没说。”

郁月城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

方渡燃:“快来陪我。”

郁月城脱掉外套,小心把他往床的一侧挪了挪,躺上床。

两个要成年的男人睡一米五的小床,不滚来滚去也能躺下,可方渡燃睡觉不老实,郁月城担心他会掉下去。

尽管方渡燃还不能翻身,防患于未然,还是躺在他背后。

用掌心轻拍方渡燃的后背,郁月城说:“好了,休息吧。”

“晚安。郁月城。”方渡燃给这夜晚宣告。

实际上没有一丝睡意,麻醉药醒过来腺体的地方又疼又烧,他把这种灼烧感看作是在飞速新长出细胞来。

郁月城在他身后回应:“晚安。”

跟随少年干净的声线,有清透的冷香幽幽地浮起来。

没一会儿,让方渡燃熟悉到骨子里的信息素就萦绕四周。

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这种信息素了。

郁月城说怕他醒过来闻不到会情绪激动,方渡燃这时在夜里静静回想,这种闻起来穿透力顶级的冷香,充斥了他这几次最煎熬的易感期。

在他绝望掉进深渊里时,失控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时,会发疯,会撕扯,会暴怒,也是这样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在安抚他。

会不会以后都变成一种效应?

在他的易感期,他身体难受的时候,会不会都想起来郁月城的信息素?

如果闻不到,真的会变成难过,变得情绪激动。

方渡燃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场面,他好不容易从黑暗里历经挣扎醒过来,身边没有他想要的大白猫,······那确实也太惨了。

他今天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还为郁月城不在而失落过。

方渡燃突然想,那些被Alpha标记过的Omega,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他们更加脆弱,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人和信息素,会直接崩溃掉。

那,郁月城对他这样没有底线的责任感,是不是也因为自己是他标记过的人?

毕竟Alpha的占有欲总是毫无道理的。

手指动一动,还知道自己怀里放着一只大白猫的玩偶,软的。

没有郁月城的皮肤软。

雪白的,会是好看的。

也没有郁月城好看。

知道自己喜欢,睡觉的时候郁月城也没有拿走,让本来就不大的床更拥挤。

三个物体都在一张床上,这确实不好。

方渡燃想,他还是更想抱身后这只猫。

想喊一声,又不想吵到大白猫睡觉。

方渡燃有点不安,躺着也想动,手术的伤口限制他,他把手伸向自己身后,碰到被子上面,没找到郁月城的手。

这么大的动静,郁月城没有反应。

然后他咬紧牙关,以最慢最慢的速度,先让腰胯转过去,再用肩膀带动脑袋翻了个身,疼得想抽气,全被咽下去。

比起之前骨头和神经的痛已经好多了,简直是天差地别,从生不如死到活过来,可是腺体这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受。

不过这回能跟郁月城面对面已经很好了。

眼睛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

最奇怪的是,郁月城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醒。

方渡燃的手指一点点爬到郁月城的枕头上,再小心地往脸颊边缘游离,温热的气息可以洒在的指缝里。

睡得这么沉。

这是沾上枕头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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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吧?

评级S的Alpha都被他拖垮了,方渡燃一直没说出口的心疼涌上来。

在他眼里,郁月城一直是最好最好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包括这半年,他经常性地会怀疑,郁月城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

还是他的耐心根本用不完?

或者是他的腺体是个永动机?能真正持续不断地供给他信息素,让他在恐惧和狂躁失控的时候,也能有安全感。

都不是啊······

当然都不是。

郁月城只是个正常的、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跟他靠药物来强行改造的基因不一样,郁月城没有任何外力,他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

是有血有肉的身体。

方渡燃想靠他近一点,妄想给疲惫的Alpha一点安慰。

可他不是Omega,这也太难了。

被窝里动了一下,有温暖的手心把他的手按住。

“嗯?”郁月城困意朦胧出声,都意识不到对方不遵守医嘱做出翻身这种事情。

现在他几乎有一点时间空出来,闭上眼都能睡着。

方渡燃猜他应该是想问自己怎么了,但是太累,所以他小声哄了哄。

“乖,没事,睡吧。”

“嗯······”郁月城听到接着补充睡眠。

方渡燃开口无声道:“等我一下,再等我一下。”

该我把你护起来的。

第210章生日快乐

用现在的心态去想未来好像有点为时过早,谁都不会把十几岁的人的幻想放在心上。

方渡燃觉得这话对郁月城不适用,大白猫是个小时候定过亲,人不见了,还能守住承诺,能记住七年,还能保持对小时候的那个人的情愫没有消失。

眼下他觉得会不会对自己也不适用?

他不是那些在这个年纪会分分合合的小恋人们,他也不喜欢浅薄随意的喜欢,他也认为感情这份心意,应该是郑重的。

现在身体在好转了,他是不是也可以幻想一下,有一天他健健康康地站在郁月城面前,他能靠自己的努力有一个体面一点的未来。

他会有这个底气了,因为他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已经在好起来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可以改变他的一生。

然后可以幻想一下,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这份关系,会一直维持下去。

不会再因为他身体的缘故破灭,他也会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机会。

幻想的未来可以有很多种,能做的事也有很多,但是人只有一个。

只有一只大白猫。

方渡燃在这种很难出现的美好幻想里,跟着舒缓来带安宁的信息素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比郁月城还要早。

摸一下身边,郁月城还在。

轻手轻脚走进来给他量体温做记录的肖晴,对于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

而是尽量不发出声音影响二人休息。

方渡燃的眼睛还带着眼罩,不出声的时候,肖晴也不知道他醒了。

不醒就避免发出声音,所以他一直到肖晴快要结束地时候,方渡燃才拿气音低问:“今天几号?”

肖晴收起来绑在他腿上测量的仪器,正要离开,被吓了一跳,摸摸自己胸口回答:“今天······”

话音出来,方渡燃轻声打断:“嘘······”

肖晴转眼看到旁边闭眼沉睡的郁月城,颜值面前不分性别,好看的人闭上眼,眼底有点缺觉疲惫的淤青也丝毫不影响颜值。在观察室里睡觉也能睡出来一张绝美高档的精修图的质感。

她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这是这段时间公认的只前前后后为方渡燃的项目行动的少年,多余的他一句也没问过。

名花有主。

肖晴心领神会,也拿气音小声回他,不去打扰到郁月城的睡眠:“十九号。”

方渡燃垂在旁边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肖晴接收到,按照常规把窗帘打开。

再看一眼被方渡燃遮挡的郁月城不会被光线影响,推着静音的工具车走了出去,把门也关上。

这一通下来,郁月城居然也没有醒,方渡燃知道他很累,清醒着知道他累成什么样,这会儿心疼都堆在心口上,要漫出来了。

酸酸涩涩的,在喉咙口冒泡泡。

怎么把大白猫圈在领地里护起来都不够。

还有点恨铁不成钢,自己能干的事全都堆在好起来以后。

现在只能干看着,还看不见。

不过还好,时间让他赶上了。

但是这个时间,郁月城不该在青苗基地这些观察室的房间里睡觉,他原本应该应该有一场豪华的、盛大的宴会。

这些都是安靖阿姨来的时候说的,因为他要做手术的原因,照顾到郁月城的情绪,成人礼就不办了。

希望自己能对郁月城说生日快乐。

还真诚地说,希望他能对郁月城温和一些,方渡燃明白,连安靖阿姨都知道他失控的时候会暴躁了。

这要是知道他失控的时候把郁月城弄伤过,郁月城没回家的日子都是在青苗基地受苦,安靖阿姨一定也会心疼得要命。

他自己现在就是。

其实不用提醒他,方渡燃也都记得。

他怎么会忘记郁月城的生日呢?

从他第一次看到郁月城交上来的班级档案里面看到郁月城出生年月日,他就没忘记过。

他们的生日就间隔不到两个月,这个初次见面,就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Alpha跟他差不多大,身高也几乎一样。

关于别的事情,方渡燃总是健忘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想不起来,可是关于郁月城,越是他们初见的时候,他记得越清晰。

学着对时间的观念用在日期上,一直数着天数过日子,算郁月城的生日还有多久。

希望在那一天他可以好一点,可以能看到,然后能好好抱一抱自己的大白猫。

要让他开心一点。

要让这段日子里的阴霾都散去,他还是没能赶上。

可惜了郁月城的成人礼。

安靖阿姨的口吻很惋惜,他想想也很遗憾。

以郁家的地位,安靖阿姨不说,他也能猜到,那一定是一场隆重的宴会。

郁家的儿子长大成人了,要见很多人,他里里外外的亲戚、从小到大的一些朋友。

要被很多人看见,会有安靖阿姨从商的伙伴,也会有郁月城的父亲在学术界里结交的朋友,他会从家里走出去,认识很多人,承接这些人脉关系,

那么好看的大白猫要穿上剪裁精致的礼服,打理好每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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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要站在聚光灯底下······

会接受所有人欣赏和赞许,会是郁家的门面,是郁家今后的顶梁柱。

方渡燃从方正海那长大的时间里,虽然没有去过这些酒会、宴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郁月城会有这些。

大概是小时候在方家还蒸蒸日上的时候,他从小接触过的东西留在潜意识里。

那些层次的人际关系他没有,他也能想到这对郁家也是重要的。

在他眼里,是对他的大白猫重要的。

现在郁月城没有站在聚光灯底下,却在跟他睡在青苗基地的观察室里面。

方渡燃不打算把眼罩拿下来,既然戴着它可以好得快一点,那他就听郁闻礼的话。

只要能早一点好起来,怎么样都行。

所以眼前黑黑的,他也只能靠感觉分辨大白猫醒没醒。

空气里的冷香持续释放一夜,是安抚人心的意味,没有一点攻击性。

方渡燃突然后悔,郁月城是不是不去释放信息素,他会更轻松?能休息得更好。

窗外的阳光从初升到正午时分,可以晒在方渡燃的手上,把手上的皮肤晒热了。手指上夹住的探测仪也让他弄掉了好几次,又重新摸着线路捡回来,再次戴上。

终于在他也开始静下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少年不同平日的声音。

“在想什么?”

郁月城刚睡醒的声线带着一丝富有韵味的沙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仍旧是干净的,如同他草木味的冷香,多了一分自然的暧昧。

方渡燃觉得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诱人,就算不往那种地方去想,听到耳朵也会像一只在太阳底下睡觉的大白猫,精致到尾巴上的最后一根长毛,然后悠悠一卷,慵懒地睁开眼。

他没回话,慵懒的大白猫帮他把眼罩扶正:“里面有芯片和草药,两天换一次。”

方渡燃伸手去摸索,郁月城没看懂他想干什么,直到方渡燃摸到他右手的手背上。

郁月城以为他要牵,然后发现不是。

方渡燃一只手的小拇指上还夹着探测夹,郁月城总担心他是要做什么复杂的事情,反手表达出想帮忙的意思,对方却很执意推开,只是握着他的手背。

早上给他挂上的注射液管被他牵动,针头扎在手臂上,郁月城上下注意着。

然后就看见方渡燃双手捧起他的右手,似乎是在调整角度,调整到捧起部分基本对称。

接着把右手拉到自己的面前,缓缓地、有些郑重地一直往下压,然后在距离手背两厘米的地方留下一个吻手礼。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郁月城不知道他怎么控制住这个标准的距离。

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

方渡燃做完之后,略带惋惜地说:“我想了一下你穿礼服的样子,我肯定会弯下腰对你行礼的。只是条件不允许,欠你一个单膝跪地的标准姿势。”

看来没想错,是一个堪称标准的吻手礼,只是没有站起来。

郁月城的目光停在他唇瓣距离自己手背的两公分。

练习过的。在他没睡醒的时候。

不止一遍两遍。他想。

视线范围里,今天阳光很好,照在浅蓝色的被褥上,留下一大块金黄色。把上面立体的云朵也照亮了。

方渡燃比之前要略微消瘦一点,总会拿来象征希望的日光没有照在他的脸上,只晒了一半在他的手臂上。

但挡不住他身上复燃的生机。

这是他十八岁的第一天,郁月城感觉睡醒看到的一切都很值得。

“吻手礼可以只弯腰,不跪地。”他说。

“那不行。”

方渡燃笑了下,露出一侧的小虎牙:“你穿礼服一定很看,太好看我会忍不住对你表达尊贵的敬意。”

本来是带着调笑的意味,因为他把距离练习得太精准,郁月城反而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方渡燃自己说完,也从玩笑变成真的。

郁月城怎么会不知道,这应该是对女性行礼的姿势。

他应该也会知道,他被调戏了。

方渡燃真是想看看,大白猫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对这样教养顶级的Alpha,这也算一种冒犯吧。

时间被冻住好几秒。

他听到郁月城在他耳边说:“好。”

“不会生气吗?”

方渡燃问:“这是对已婚女性的礼节。”

郁月城:“不会。”

方渡燃:“为什么。”

“规矩是死的,我知道你用心是真的。”郁月城认真道。

方渡燃嘴角扬起:“生日快乐,郁月城。”

身边的少年视线一瞬不离看着他:“礼物我很喜欢。”

第211章好久不见

心态变了,方渡燃对治疗的配合度也越来越高,用郁闻礼的话说就是,意志力这种东西很神奇,可以创造奇迹。

比如方渡燃没用任何安慰剂,居然几次命悬一线活活熬过来。

比如方渡燃的恢复能力很惊人,尤其是情绪对他的影响很大。

自从手术成功之后,他各方面的机能都呈指数增长,由衰败到爬上正常值只在一个月里,就有显著的成效。

介于方渡燃的情绪对治疗的价值很高,结合之前的资料,郁闻礼决定让他先搬回郁月城的家里。

作为陪伴方渡燃历经生死的Alpha,信息素即便在两个Alpha之间形成不了生理牵绊,也能在心理上对方渡燃有强烈的安慰。

要回郁宅那天,郁月城过来接他,顺便带上他的手机,上次开机之后又有几个电话打进来过。

而且今天是方渡燃可以取下眼罩的日子,郁闻礼说他的眼睛在检测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始适应正常生活,但是不排除畏光和难以聚焦的可能性。

“你紧不紧张?”方渡燃坐在病床上问他。

房间和床上用品已经被妆点的不像是在观察室,郁月城走过去把他睡乱的头发拨顺:“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我还行。”

其实昨晚上方渡燃就没太睡着,如果像以前以前对治愈的目标遥遥无期,他还不会因此失眠,但已经有了进展,他一次次的失望从谷底被拽上来,再次燃起的期待就更折磨人。

方渡燃自己也能感觉到除了动手术的腺体有时还会阵痛,其他地方,四肢、神经、筋骨、内脏······都慢慢好起来,没什么大的不适。

就是进食方面,他还维持着先前那些品类,没到逐渐更换的时候。

他不希望他和郁月城一起熬过来的时光,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什么也不是。

希望自己的身体能争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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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在家,大伯半夜发消息说你昨天睡眠质量很差,辗转反侧。”郁月城直接暴露出他得到的消息。

方渡燃对自己被二十四小时监控已经习惯,这件事他从有记忆起就习惯了。

不过在方正海那里的监视都是为了他身上带来的利益,在青苗基地里,他知道这是治疗期间必不可免的。

“郁叔叔就算了。”方渡燃说:“没想到你也会用摄像头偷看我。”

“没有看。”郁月城是有些不放心,半夜打算过来,但想到方渡燃在这种时候没提出来,自己也需要空间消化。

“只是听他说了,我想你在可能在担心。我要是过来陪你,你会有压力。”他如实说。

方渡燃琢磨一下:“郁月城同学,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用紧张,只是时间问题。”郁月城说:“大伯说可能还不能完全看清楚,不过慢慢都会好起来。”

方渡燃垂着头,好想在思考的样子,然后问:“郁叔有告诉你我的发育状况吗?”

郁月城:“嗯?你是说二次发育还是······?”

方渡燃直接道:“就是这次手术之后,我的腺体它在第二性别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是Alpha,现在脱离掉方正海的人工合成信息素,那第二性别之后会怎么样?

方渡燃在方正海的灌输下,还能保持对Alpha没有强烈扭曲的追求心态实属不易。后来认识郁月城,被大白猫的几次肯定下,从表面认可,到打心底里知道作为一个Omega并没有错。

他所承受的一切,不是他的错。

他曾经的分化前兆是Omega,也不丢人,没有罪。

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错的人是他们,是方正海和魏杨那一帮人,不是他自己。

那他现在算是什么?

还是Alpha吗?

还是说他自己的腺体被激发,他就有机会做回他自己了?

“我跟了项目组几次的会议······”

郁月城组织一下语言才回答:“他们目前对你的第二性别,还没有提上安排,现在所有的焦点都放在维持你正常的生理运转,和恢复你在当下的年龄阶段身体各部分的正常发育。”

“可是信息素它就是维持发育的啊?”方渡燃多少也了解到基本的原理。

郁月城解释说:“你的信息素要恢复所有的功能性,需要时间,在第二性别的区别上,需要从分化的时候就开始促进性别在生育和结合方面的特殊性,具体的情况他们现在没有推进,我也不知道。”

方渡燃翻译一了下,就是他现在的目标是做一个正常人,可以正常的生活,但是第二性别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

郁月城说他不清楚,应该也是真的,第二性别最主要的区别就在生育和性功能上,这东西他初一的时候上课不认真,也知道是从青春期的最初分化就要开始发育。

方正海用了七年把他变成一个可以用来跟Omega结合生育第二代的Alpha,一朝一夕就得出他现在结果,也不太可能。

只是他经历过这些,对第二性别没有任何歧视和高看低看,他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不会给郁月城带来麻烦的性别。

他是做不了那些甜美的Omega,就算不能用信息素去安抚郁月城,至少也不要再跟郁月城的信息素起冲突了。

他不想再一次知道郁月城的易感期要回避他,自己帮不上忙,还会让对方更难受。

方渡燃很不喜欢自己这种让大白猫不舒服的特征。

“没关系。”郁月城在他沉默时说:“第二性别是什么,也不重要。”

“那是,你可是不到分化就敢跟人定亲的。”

方渡燃不知不觉带着点酸:“你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第二性别了。”

郁月城果然被他不接话了,方渡燃现在想通了很多事,也不纠结这个,虽然偶尔还是会发酸。

但他更想看看郁月城是不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大白猫害羞的时候太少了。

“准备好了吗?方渡燃。”方天泽和肖晴作为亲手操作和直接对接方渡燃的组员,这次一起过来。

“郁所长去国外查询药品了,今天回不来,就我们俩给你做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检查。”肖晴说。

方渡燃前天和昨天就已经做过各项检测了,几千个指标都达标了,这次不过是例行早上的基础检查。

他主动抬起手臂:“来吧。”

这段时间都是肖晴来输液和抽取,方天泽卷起他的袖子,能看到少年的小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扎的时候说:“你很勇敢,忍忍就好了。”

方渡燃突然笑了:“你当哄小孩儿呢。”

肖晴看着布满的针孔,也不知道他取消眼罩自己看到的时候会什么样,提前安慰道:“针打得多,针孔也不少,这个好得快,别担心。”

方渡燃在心里默默说,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儿骗。

普通的针孔肯定没几天就会好,但是他注射的针剂,用的一些针头,他心里清楚那么容易消失,持续扎就一直不会好。

少说也得停下个半年才会没有洞留下来。

“我帮他取。”郁月城看见他们的工作要进行完毕,主动说。

“也好。”肖晴说:“那你们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东西别落下。”

郁月城:“嗯。”

方天泽还不想走,想看看这段时间的成果,被肖晴拽了几步,眼神往门口疯狂暗示:“走啊。”

“我看看他······”

方天泽踉跄几步,话没说完就被肖晴拉出去,把房间门直接关上。

“你就不想看看结果?”

他隔着半页玻璃窗往里瞅,说:“我都想守着他问问认不认字,急死我了,等一晚上。”

肖晴也好奇,但是忍下来,跟着他往房间里看一眼,郁月城正站在病床旁边把方渡燃都遮挡住,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索性拉着方天泽退开:“郁家的小公子评级高,灵敏度也高,你在外面盯着,他说不定都能知道。”

“那就知道呗。我的项目还不让我看。”方天泽理直气壮。

肖晴把他拖进走廊里:“你是不是缺心眼,那是两口子,你凑什么劲。有情况他会更新方渡燃的云端资料的······”

“走了?”方渡燃问。

郁月城:“嗯。”

门外安静下来,他才弯腰把方渡燃的眼罩解开,取下来站在方渡燃面前,表情冷静开口:“有光感吗?”

方渡燃过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眼,黑暗好一阵,突然迎接光明有点不适应。

低下头眨眨眼,然后再抬起来。

七月底,快要进入盛夏,窗外是茂盛的树木。

这房间的位置很好,外面远处还能看到假山和湖泊,果然专门用来观察疗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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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吃惊的是这房间跟他印象里惨白的、堆满仪器的样子截然相反。

之前安靖阿姨来的时候,他知道应该是整理了一些东西,有暖黄色的光源代替冰冷的白炽灯。

现在真的看到,他隔着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能感受到来自安靖阿姨留下的温暖。

就像是郁月城一样,他们家,都太像是会温暖人心的光源。

房间里有短毛平铺的地毯,上面是抽象颜色欢快的图案,被子上是一只大大的贵族长毛猫的图案,床头柜上坐着那只郁月城给过他的白色大猫的玩偶,被他昨晚睡不着弄得东倒西歪,月亮形状的台灯上面坠着一颗星星正在轻轻地晃动······

每天枕在头低下形状不规则的枕头,原来是云朵状的。

就连他装药品的行李箱,上面也有层层叠叠的松树图案。

哪里像是从治疗期间离开,直接是谁家的调皮的小孩要带上行李出门游玩了。

“干妈好细心。”方渡燃过了好一会儿,从匆匆扫一遍,再到认认真真看了每一个物品。

“她每隔几天就会过来换新一点摆设。”郁月城说:“她要是知道你喜欢,也会高兴的。”

“我的喜欢有这么明显吗?”方渡燃说。

“嗯。”郁月城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不用问也知道,他能看见了。

“那你看错了。”方渡燃吸吸鼻尖,这跟他在榕城那套自己住的房子,完完全全是两个样子。

那里是暂时关押野兽的钢筋水泥,方正海的实验室也是真实存在的牢笼。

这个科研基地里面的观察室,居然是他住过最温暖的地方。

哦,还有,还有他借住在郁月城家里那段时间。

但那时候,他的房间也没有这么多像小孩儿东西。

是不是因为他病了,就把他当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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