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已经很薄。

肉排紧紧攥着七张【门票】，抬起冻得发僵的脚，用力地踏碎冰面，回到仅剩的那名队友旁边。

队友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

“票是拿到了。你有没有想过下一层怎么办？下一层还要杀两个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凭你？就凭我们？”

肉排摇摇头，如释重负地笑了。

“有票，有真相，就能活着。”

他低声说。

他要活着。

弹幕大佬告诉他，可以用撕票来威胁船，这的确是一种方式。

但是，威胁船，他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也可以有种更好的方式来保住自己的小命，比如干脆反水，看看能不能先加入船的队伍。

船喜欢有价值的人，不是吗？

那个精神科主任看起来就是个废柴，还有旁边那个失去了弟弟的实习医生，感觉也就那样。

而且，这一层，他献祭了没有价值的队友，船看起来很欣赏他。

下一层，他再献祭一个没有价值的队友，再帮船杀掉两个可能出于私心而不好动手的人。

然后，再告知船真相。

他不信船不心动！

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

等船离开了场景，放松了警惕，他完全可以背后捅刀，夺走船的枪。

肉排看了看仅剩的一个队友，眼里一片阴云。

别怪他。

还不都是生存所迫！

此刻，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

沈无舟站回原地，扫了一眼林识渺递过来的手机。

弹幕有些乱，有人起了疑心，还有少数人认可肉排的做法。

“没想到啊，【门票】真的就这么要回来了？”

“哈哈哈，肉排要输了吧。乱码兄那个做法，现在证实的确拿到了牌，但是长远来看根本就是行不通啊。”

“确实。那个人说下一层可以直接曝光真相，用撕票威胁，也很牵强。”

“船的枪太强了。退一万步来说，撕票的动作不一定有子弹快。”

“兄弟们，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十五秒。

沈无舟的目光穿透加热托盘的幻影，看向第六层冰面。

第六层冰面的厚度确实能容纳五个人站上去，算是很厚的。

由于底部没有托盘加热，只靠冰水慢慢消融，第六层的融化速度比其他几层要慢上很多。

随着第四层的冰水几乎全部排空，第六层冰块明显到了承受的边缘。

它最薄的中间部分，出现了长长的裂痕。

“兄弟们，总感觉船没有那么蠢。他会不会是推出了我们没有推出来的东西，所以才一直要拿菜名牌？”

五秒！

沈无舟收好手枪，蹲下身。

“其实我想过，我在研究。”弹幕里有人附和，“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头。但是我看了好几遍规则，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啊？”

沈无舟听到了一声清晰而清脆的“喀”。

是第六层冰！

一秒！

他脚下的托盘倏然消失了。

降落的同时，第六层冰面终于在重重压力下轰然碎裂。

冰块和积压的冰水砸进那片漆黑幽静的水域，巨大的响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什么声音？”外科医生问道。

主任吓得和和尚滚成一团，惊疑地四下张望。

他们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噪音又击得几个人胸腔发闷。

那头的肉排显然也被吓住，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林识渺一愣。

肉排说得对——

有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规则，又看了看四周。

这种程度的声音，显然不是水里的动物能发出来的。

“楼层特征……”他喃喃自语着，忽地扭头看向沈无舟。

第五层冰面上，沈无舟缓缓支撑起身体。

他距离下一层的“出口”已经很近，而那片尚未平静的漆黑水域，他也能看得更清楚了。

大概是因为重物落水的刺激，水里的“怪鱼”抬起了上半身。

上半身是人形——

灰白色的皮光滑地绷在层层叠叠、根根分明的肋骨上，一根细长的脖子从肋骨山中抽出来。

脖子上摞着一颗男性头颅。

此刻，这颗头颅正仰面贴着一块儿浮冰，灰白色眼球无神地向上翻动。

【幻视】之下，沈无舟看清了“怪鱼”身体里因为饥饿而收缩干瘪的胃囊。

胃囊底部，一块儿小小的芯片正闪烁着幽暗的蓝光。

浮冰下，怪异的生物裂开嘴巴，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

沈无舟挪开目光，没有再看。

单论容貌，这东西比伪人还要恶心。

短短几秒的对视，沈无舟便感到一阵反胃。

“是……冰层？”林识渺在他旁边低低地说。

“船？”他扭头看着沈无舟，恰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恶心的表情。

只有稍纵即逝的恶心——

没有震惊，没有预料之外！

林识渺心头一颤。

船早就知道！

可船是怎么知道的？

沈无舟从冰面上站起来，很快速地打量一遍周围的环境。

第五层只能维持四分钟。

冰层中央的倒计时还剩三分五十秒。

倒计时投影的右边墙上，就是“无痛告别装置”的红色按钮。

按钮下方的冰面上，却并没有很明确地标注出指定区域。

【幻视】之下，那块儿冰面下方的托盘被用一圈白色胶布框起来。

区域中间，同样用不大不小的白色字体，标注着“无痛告别区域”几个字。

沈无舟心里冷笑。

如果不是他有【幻视】这样的能力，那么这些字至少也要等冰层化个两三分钟才能显露个大概。

第五层到第六层还要再杀三个人，倒计时却只有四分钟。

如果沈无舟没办法控场的话，两分钟，局面肯定会乱。

乱到最后，能不能顺利让指定的人站进区域、按下按钮都是个问题。

要是换一组没有枪、纯靠冷兵器和智商过关的玩家，这一层又一层的坑，就是会直接将人引上死路。

“船，”主任靠过来，又是满头满脸的冷汗，“最后一层了，对吧？我们听你的。”

高远的天花板上，尖刺的虚影闪烁着寒光，直直地冲向每一个人的颅顶，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不是沈无舟坚持，主任是断然不会主动尝试这种“生路”的！

“是的。”沈无舟压低声音，“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看着对面肉排的方向。

肉排并没有拿手机。

他缩在队友后面，手里举着一把尖刀，神色犹豫不决。

沈无舟看过来的那一秒，肉排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吼叫着举起那把尖刀，神色疯狂地刺向自己唯一的队友！

队友想要回头，可惜晚了一步。

就像其他人的结局一样，他被利刃刺透了胸膛，不可置信地倒下去。

“你……”

沈无舟听见林识渺笑了一声。

肉排抬起脚踹踹他，喘得像个风箱。

随后，他攥紧手里的【门票】和刀具，一步一步向沈无舟的方向走来。

“船！”肉排大声喊道，“我的队友没有价值。我帮你解决了他！”

沈无舟沉默着。

说什么帮他解决？

是帮肉排自己解决吧。

林识渺没有再遮遮掩掩，他打开手机看肉排的直播，镜头一片漆黑，但是弹幕还是很活跃。

“刚刚的动静，杀人了吧。”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我刚刚听到了很大的水声。”

“我也听到了，不是错觉。”

“那是啥呀？就在肉排杀人之前……”

“我们找到了养老院的这个仓库，居然被锁上了。”

“听起来肉排是杀了最后的队友？然后去找船了？”

“蠢货，没见过那么蠢的。之前的步骤都白玩了。”

“哈哈哈， 他至少掌握了真相。先不求别的，祈祷我们的棋子能活下来吧。”

肉排很紧张。

他看看沈无舟面无表情的脸，看看低头玩手机的实习医生，又看了看头上再次开始冒油的主任。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肉排将目标放在了主任身上。

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看着明显没有什么力气，身体也很一般。

好杀！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这么瘦弱，也好杀！

肉排喊道：“船，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他对着沈无舟讨好地笑了。

“我、我的【门票】才是真实有用的票！”

为了凸显自己虚无缥缈的“价值”，肉排刻意隐瞒了手机弹幕的存在。

“我、我费尽心思，解出了每张【门票】的真实含义！”

不等沈无舟反应，他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三角形是男人，倒三角是女人！”

“还有，圆加三角，圆加倒三角……是老男人、老女人的意思！”

沈无舟抬头看了一眼倒计时。

肉排这一番拖延，距离第五层冰面彻底消失的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

冰层开始融化，猩红色按钮下方的冰面变薄，隐隐地显出贴在托盘上的白胶布的影子。

时间差不多了。

沈无舟带头往右边的区域走，肉排跟着转过身，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船，我这里有真相。我知道五张【门票】开门的顺序！”

沈无舟已经走到了白胶布圈画出来的窄小区域内。

“菜名票是错误的！”

肉排握紧了尖刀。

“我们人类也是菜。你相信我，我手里的【门票】，才是有用的门票。我能带你出去！”

弹幕一片喧嚣。

“哇哇哇，这就自曝了？”

“我数着时间呢，还有一分多钟。反正最后只能活五个，现在就看死的是谁了。”

“我大概知道肉排想干嘛……打不过船就试着加入船的队伍，怎么说呢，也算一种死路吧。”

“等等，船还没杀人吗？现在还需要死人才数目达标，怎么回事？”

“舍不得浪费子弹吧，哈哈哈。”

“我在仓库外面等。现在直播一片黑，到时候我看看出来的人是谁。”

“绝望喽，肉排这个德行，船反正是死不了了。”

肉排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紧紧地盯着沈无舟一行人。

主任和外科医生站在沈无舟身后，身材高大的和尚站到了墙壁上那枚猩红色“无痛告别”按钮旁边。

实习医生带着小男孩站在沈无舟旁边的位置，他还在低头玩手机，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嘴角一直保持着弧度。

搞什么？

为什么船对他的行为和他的话语，没有一点反应？

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为什么船甚至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

第六层只能活五个人，不是吗？

在不知道自己打算杀死主任的情况下——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能再等了。

肉排在滑溜溜的冰面上尽可能平稳地加速，想要离沈无舟更近一点。

然而下一秒，黑色枪筒直直地对准了他。

“喀啦”一声，沈无舟拉下了手枪保险。

“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望进肉排慌张的眼睛，神色很平静。

“你漏说了一个含义，K是小孩。”

时间还剩下55秒。

肉排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着沈无舟，大脑一时没有能转得过来。

“你都知道……？可是这五张牌才是……”

“是正确的。”沈无舟神色自然地接话，“可以打开第六层的出口。”

肉排低下头，迅速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门票】。

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伴随着一种奇特的不安。

没有错啊？

他手上的五张【门票】和沈无舟说的是一样的。

他没有拿错。

是因为船什么都知道，所以现在要杀人灭口了吗？

肉排一惊，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将三张脆弱的门票捏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间，大声威胁。

“你别想杀我！”

“船，你看好了。这几张门票的花色，每样都只有一张！我只要撕——”

“我没想杀你。”

出乎意料的是，沈无舟语调平静地否认了他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

沈无舟说。

他再次看了一眼倒计时，30秒。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活不了。”

肉排心中的不安感快要将他吞没了。

他看着沈无舟，想要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干脆再杀一个人，给船他们赔罪。”

沈无舟冷冷地说。

这话似曾相识，肉排握着刀具的手一颤。

“你动手之后，再去跟他们谈条件。”

沈无舟对他笑了一下，看了看后方的时间。

23秒。

“好好考虑。这是你唯一有可能逆风翻盘的机会——”

肉排再也忍不住了。

他想起来了——

这是弹幕。

是某个大佬给他的弹幕！

“你也在看弹幕！”他有些崩溃地吼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知道一点儿。”

沈无舟无所谓地说。

“这几句我能记得，是因为它们是我发的。”

沈无舟说完，抬手示意和尚摁下“无痛告别”的按钮。

“和尚，摁吧。”

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尖刺扎得他整个人都惊恐。

他挣扎地看了看沈无舟和林识渺，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来。

只能赌——

最后关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

肉排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卑劣！！你让我杀光了我的队伍，你——”

他看着和尚摁下红色按钮，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船，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吗？你做了那么多，就是想用这个无痛告别装置？”

“好！”

沈无舟所在的那块托盘剥离出来，开始缓缓上升。

肉排的脸色扭曲了，站在冰层上，看着沈无舟他们逐渐升高到头顶。

“我看着你们死！”

肉排癫狂地喊着。

“我看着你们死！！”